弗兰的视线不可避免地扫到那具断头尸体,眼角抽了抽。
“……那,要是他想伤害我们呢?”
“他要是真想要我们的命,也不会分出力量,指挥灰影把我们带走。”克拉克摇摇头,顺从地让影子包住自己的手腕。
“不论如何,既然他现在打算留下我们的性命,就不要在这时候激怒他。”
青年的语调总是不急不缓的,好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感到紧张。
尽管这于他们现在所处的境况格格不入,却也很好安抚住弗兰狂跳的心脏。
理智回笼,他终于也想明白了这一点,紧张绷起的肩膀也随之放松下来,甚至开始有心情咀嚼口中的糖果。
然而,他还是放松地太早了一点。
“那个长得最漂亮的,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宠物了!”
正在弗兰打算跟随克拉克一起伸出手时,少年任性又张狂的喊声瞬间将他的动作定在原地。
明明外貌和声音都仿若壁画里最纯洁的天使,但嘴里吐出的话却让弗兰恨不得当场昏厥。
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头,向身边的男人投去求救的目光,却在下一秒被对方大力推到一边。
弗兰一脸不可置信地向一旁倒去,根本没设想过对方会这样毫不犹豫地推开他。
但与此同时,他感到有什么飞快擦过手臂,像一阵风,在他做出反应前便消失无踪。
等弗兰跌坐到地上,在看清脚边那被削去一大块的地面时,巨大的恐惧感自背脊向上窜起,霎时将他按在原地。
“不要无视我的命令,没有下一次了哦。”
清脆的少年音被主人咬得缓慢又黏稠,结合在一起的违和感更让这道声音显得诡异莫测。
弗兰感觉自己的头像是有千斤重,动作卡顿着,看向那道声音的来源。
昏暗的大厅内,那双灰绿的眼睛仿若镀上一层荧光。
少年歪头站在那里,正逆着光打量他。
天真、好奇,同时却透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残忍……这样的眼神让弗兰瞬间联想到自己的幼弟。
稚童还不懂生命的概念,更不会对其抱有敬意。
弗兰经常会看到他在花园中抓蝴蝶,然后笑嘻嘻地将它们的翅膀扯下,将其钉到木板上做成标本。
看着它们的身体一点点扭曲挣扎却无法逃脱的样子,眼中迸发出的兴奋,都让记忆中的幼弟和眼前的少年慢慢重叠到一起……
纷杂的思绪让弗兰本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更疼了,周边的声音纷纷飘远。
刚被糖果按压下的绞痛感随着胃部上升,仿佛有只看不见的大手扼住了喉咙,连眼前的场景都变得模糊。
他知道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他的头脑还很清明。
因为水土不服,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睡过一次好觉,更无法好好吃饭……最近的一顿还是昨晚,也只勉强喝了一碗豆粥。
用这样的身体状态还能保持清醒,主要归功于接连不断的变故一直在刺激他的神经,以及克拉克强塞给他的松子糖。
但现在,他有点不想保持清醒了。
普通人类落到魔王手里只有两条路。
一是,像那个白袍修士一样被砍死。二是,被对方玩弄一通后再被砍死……
现在看来,他明显是被选做了后者。
弗兰不想成为被猫咪戏弄的老鼠,索性放弃那最后一点求生欲,顺从身体的本能晕过去可能会死得体面一些。
于是在其他人眼里,小王子就在魔王那一句不轻不重的威胁声中翻了个白眼,直接晕倒在地。
乌洛提:…………
有一瞬间,少年那充满恶趣味的笑容僵住了。
随后睁圆眼睛,不可置信地一跺脚,指向弗兰:“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他怎么就倒下了?!”
站在他肩头的渡鸦依然保持着自己的鸟设,用九曲十八弯的腔调拍马屁:“区区人类,您一个眼神就能杀死他!”
尽管它已经尽量压低声线,可鸟类那特有的嗓音贴在耳边响起还是让乌洛提感到十分不适……
——头疼。
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红光,少年突然暴躁地抓住站在肩头的鸟爪,劈手甩到一旁的石柱上。
“吵死了!不要对着我的耳朵说话!”他有些粗暴地揉了两把头发,又看了眼吓晕的新“宠物”,本就不太舒畅的心情顿时更加阴郁。
短短一秒,克拉克便感受到少年周身的气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狩猎锻炼出的直觉让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心脏仿佛被什么看不到的力量收紧,连耳膜都跟着一起鼓动。
他真正意识到,虽然眼前这位的外表与人类相似,可那层皮囊下包裹的东西确实完全不同。
而现在,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用来伪装的皮囊隐隐裂开一条缝隙……
魔王生气了,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低沉下来。
趴在柱子上的石像鬼们纷纷压低身体,仿佛自己真的是不能动的雕像。跟在灰影身后的人们也不再抱怨,一个个迈着小碎步,低头快速走向地下室。
就连被扔出去的渡鸦也不敢在此时做出什么多余动作,歪头躺在地上,假装自己是只死鸟。
就在这种让人喘不过气的环境里,克拉克却动了。
他顶着乌洛提阴沉的目光,一步步走到弗兰身边蹲下,检查起他的身体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