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抬举微臣了。”谢知让不卑不亢道,“陛下龙精虎猛,正值壮年。七殿下还是个孩子呢。都是有您撑着,他才敢这般放肆。”
“他是个什么孩子!”皇帝冷哼一声,“也就是谢卿整日里护着他!”
谢知让没接话。
“太子呢?”
谢知让头颅垂得更低,“微臣不敢妄议储君之事。”
皇帝心有不悦,看着底下站着的人,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胸腔中却传来一阵痒意。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陛下。”
谢知让上前,扶住皇帝的身子,轻拍后背替他顺气,吩咐小太监端茶过来,而后亲自服侍皇帝喝下。
皇帝喝得有些急,茶水顺着皇帝的嘴角流下,滴落在谢知让的手背上。
他一动不动。
皇帝闭上眼,喘着粗气,挥手让宫内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退下。
大殿之内一片沉寂。
良久,“朕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
“陛下……”
皇帝抬手,止住谢知让的话。
“真人说了,求仙问道一路,最该逍遥自在。朕是被这俗世凡尘给牵制住了手脚,才久久不得其法。朕为这天下黎民百姓操劳一生,也是该放手了。”
“这些年,朕冷眼瞧着,太子不算什么文韬武略超群绝伦之辈,但也勤勤恳恳,不至于是个昏君。”
“朕当年坐上这个位置,是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更换储君,那是动摇国之根本,会使朝堂生乱啊。朕不想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子晔,你如今已为人父,当是能理解朕的这一番苦心才是。”
“朕知道,你因为你的妻子,对太子生了怨。但子晔,成大事者,不该为儿女情长所左右。太子那里,我会替你和他说好的。该有的脸面,我都会叫他给你;不该动的心思,我也会让他收回去。”
“子晔,日后,你要替朕好好辅佐太子。老七那边,你也劝劝他。他毕竟是朕的皇儿,朕不想把事情给做绝了。”
谢知让长久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他双膝下跪,低头诚声道:
“陛下,当年,您于危难之中提携微臣,让微臣掌管锦衣卫。这么多年,您屡次在朝臣面前维护臣,包容臣。这份恩情,微臣无以为报。陛下,臣定不辜负您的信任与嘱托!”
“好!好!”
皇帝一时激动,又开始咳嗽。他咳了许久,终于停下来,“子晔,你先回去吧。冯吉,让人去把太子叫过来。”
谢知让和冯吉相继离去。
走出宫门,坐上马车,谢知让从怀中取出一块洁白的帕子。他面无表情地擦拭自己的手背,而后将帕子随手丢在车厢内。
“让人盯着。那父子俩说了什么,一字一句都传回来。”
第175章 还愿
马车辘辘前行,缓缓在宁安侯府的正门前停下。
谢知让走下马车,刚刚转过影壁,便听管家来禀:“世子,您要找的人已经到了。”
闻言,谢知让脚步一顿,脚尖转了个方向,转身往外走去。
“带上他们,去护国寺。”
原来这些人是谢知让不远千里寻来的修佛匠人。
当初谢知让跪在神佛面前,求各路神仙保佑姜蜜生产平安,愿意为佛像重塑金身。
姜蜜一生完孩子,谢知让便差人去寻当世最出名、最厉害的修佛大师。如今将近两个月过去,确实是时候该寻回来了。
护国寺香火鼎盛,来来往往诸多善男信女,其中不乏高门大户、世家贵族的夫人小姐。
这车二马架挽,在一群人当中,并不算出挑。
但是很快,便有眼尖者发现了不对劲。
那车上饰有间金饰银螭绣带,说明这车内至少是位三品大员或其家眷。
更为重要的是,马车四角悬挂御赐金铃。满京城,只有那位极得陛下宠爱的谢指挥使,才有这件赏赐。
“那是锦衣卫指挥使的车驾!”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退避三舍。
在这一片纷杂吵嚷中,谢知让缓缓走下马车。他没有理会那些想看热闹却又害怕的人,只是低声吩咐卫明两句。
卫明领命,让人带着那几名修佛匠人先行上山去。
“这杀神,难道也信佛不成?”
“这谁知道呢?”
“切——他这满身杀孽,佛祖还能让他进门儿?怎么不一道雷劈……”
“嘶——你不要命了?”
“嘘——轻声些,瞧瞧。”
看热闹的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谢知让却是充耳不闻,径自走到那台阶前,双膝下跪。
此一跪,全场哗然。
“他……他还真信佛啊?”
“这活得久了,还真是什么稀奇事儿都能看见啊。除了陛下,我就没见这煞神跪过谁!”
“他这是求什么啊?”
“他这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之人,也要求神拜佛?”
一派骚动中,谢知让只是盯着面前的三千台阶,而后俯身弯腰,将额头贴在冰凉地面上。
佛祖见谅。
非是我不诚心,迟迟不来还愿,而是一时没有寻到合适的匠人。当初向佛祖许诺,若佳妻生产顺遂、平安无虞,定为佛祖重塑金身。
如今匠人已至,我一刻不敢耽搁,前来感谢佛祖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