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画风总跑偏》 第1章 [古装迷情] 《四姑娘画风总跑偏》作者:活泼的猴子【完结+番外】 【文案】 春意楼楼主段晚宁初涉江湖,作风狠辣冷厉,画风是这样的:你说啥?算了,杀。 江湖人人拱手称颂:惹不起,饶命! 后来她成了许家四小姐,为人真实不造作,画风是这样的:你说啥?算了。(转身,带上面具)杀。 上都城里人人交口称赞:打扰了,告辞! 目睹一切的苏轻弦:……我现在举报那个影北辰还来得及吗? 段晚宁:你举报你自己?算了…… 苏轻弦(惊恐):慢着!媳妇,饶命啊!!! ----正经一点的文案在这里---- 段晚宁身负家仇,她把自己伪装成了定国公府流落在外的庶出四小姐,决心找到父母被害的真相,给还家族一个清白。 在潜伏期间,段晚宁虽然遇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问题,但是她利用智(袖)慧(剑)一一化解,成就了许家四姑娘的好名声(误!)。 同时,抽丝剥茧的过程中,她发现了当年师父意外身死的真相,捎带手揭开了一个涉及两个国家的巨大阴谋。 当然,最少不了抱得美男归。 --- 女主的武力值单方面碾压所有人,智商高,但是情商不够,不爱读书。 男女主都有双重身份,有相爱相杀的戏码,但不多,剧情主要走轻松和爽的路线。 除此以外,本文慢热,不喜勿入。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女强 爽文 复仇虐渣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段晚宁(许安宁)、苏轻弦(影北辰) ┃ 配角:南宫度、陆白、蒋兰心、玲珑、顾展怀、阮怡 ┃ 其它:春意楼、大渊、尉迟 一句话简介: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立意: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 第 1 章 华山之巅,长空万里,山峦巍峨,满目青葱,一派融融春景。 绝壁之上,正有一人自下而上快速攀爬,不消片刻,竟是徒手从平滑如镜的绝壁登上了顶峰。 来人身量不高,只五尺有余,且身形瘦削。穿一件灰色圆领箭袖袍,腰间系一根黑色丝绦,背上一把长剑尤为显眼,正是江湖上闻名已久的千星落雨剑。 单凭这把剑,便知来人是大名鼎鼎的春意楼四大堂之一春雷堂的堂主尹青菖。他在江湖上成名已久,武功高绝且为人强悍,被人颇为忌惮。 尹青菖一步踏上峰顶,四下里扫了一眼,无暇停留便又纵身向前一跃,来到一片松林之下。 松林茂密,遮天蔽日,静谧非常。 松林深处一株老树下,一位身着纯白锦衣的妙龄少女正盘膝而坐,听到动静缓缓地睁开眼看了过来。 尹青菖被她目光一扫,凛然之下快步走到近前,单膝触地拱手道:“属下见过楼主。” 少女朱唇轻启,声如妙音:“青菖,你怎么来了?” 尹青菖并未抬头,只恭谨道:“打扰楼主清修,是属下的不是。只是两件事,不得不请楼主的示下。” 少女点点头站起身来,先是伸了个懒腰,慵懒而随意地开口:“你先起来吧,随我到林子外面走走,咱们边走边说。” 她说完便率先往松林外走,尹青菖亦步亦趋地跟着,言简意赅地讲出自己的来意。 “两件事,一是京城传来消息,昌国夫人病重,太医院给瞧过,怕是过不了今冬了。” 少女来到悬崖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淡淡地道:“是吗,那定国公府要乱上一阵了。” 尹青菖飞快抬了下眼,又垂首续道:“二是,春雨堂出事了。”他顿了顿,像是在等少女说些什么,可过了片刻却见她并无反应,只好硬着头皮又说,“冷霜她,被蛊门掳走了。” 少女眉目一寒,状似玩味地喃喃自语:“简家吗?如今倒是有能人了,还能把春雨堂的堂主给掳走呢。” “蛊门的大小姐简寒溪精擅制蛊,她给冷霜下了蛊。”尹青菖咽了口唾沫,“咱们,发现时已是拦不住了。” “这么说,人是在春意楼里出的事?” 少女声音渐寒,尹青菖只觉身上压力万钧,却也只好说:“那简寒溪上门时,正是深夜,楼中疏于戒备,冷霜又刻意没叫人知道,咱们的人……” 少女一挥手将他打断:罢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反手一倒,一片薄如蝉翼的金箔便落在了掌心,她抬手按住额头,那片金箔便好似有了生命一般在她的脸上延展开来,一瞬间便成了半张面具,遮住了她自额头至人中的所有容貌。 “蛊门闯我山堂,咱们总该有所回敬才是。” “走吧,先去趟蛊门。”少女轻声说了一句,双足一点,自悬崖纵身跃下。 尹青菖上前一步,看着她身姿矫捷地一路纵跃而下,又看了看刚才上来时的绝壁,忍不住叹了口气。以他的本事自这绝壁上来容易,若是这般直接跳下去,怕是会摔死吧。 想了想,他从怀里掏出一只鬼爪钢索,将鬼爪固定在旁边的巨石上,一手抓着钢索这才向下跃出。 一路紧追慢赶,尹青菖终于在三日后赶到益州蛊门简家老宅时,才发现大门已经被人从外面踢飞。 不肖想,这便是自家楼主的气性了。尹青菖撇撇嘴,也好,叫蛊门也知道知道被人闯山堂的滋味。走进院子,少女清瘦高挑的身影独立其中,整个院子空无一人。 第2章 “春意楼段晚宁,拜见简家家主。”少女清亮的嗓音回荡开来,院外屋后无数飞鸟扑棱棱地惊起,逃也般飞离这座老宅。 尹青菖持剑立在她身后,低声道:“楼主,属下来了。” 段晚宁脸上的黄金面具在阳光下闪着光亮,她微微颔首便迈步向前厅走去。 “这里似乎没有人。”尹青菖跟在后面说,“属下先去后面看看?” 段晚宁摇头:“这里遍布毒物机关,你还是跟着我稳妥些。” 尹青菖感激点头:“是。” 前厅里依旧空无一人,只是大厅正中却放了一只香炉,里面燃着一根小孩手指粗细的香,看大厅里烟气缭绕的样子,这香已经点燃有一阵子了。 段晚宁唇角微微勾起,上前将香炉一脚踢翻又把香踩灭,冷笑一声:“雕虫小技,简家怕是真的无人了。” 尹青菖疑惑:“楼主,这香炉?” “这种香人吸入之后并没什么,却对某些毒虫有特别的吸引力。” 段晚宁话音刚落,前厅里忽然传来一阵极为刺耳的嗡嗡声,不知从哪聚集了一群猩红色如指甲盖大小的飞虫,密密麻麻们地朝二人飞来,从远处看就像一团血雾扑了过来。 尹青菖大惊,正要说快走,却被段晚宁先一步拉到自己身后。 只见她袖中滑出两把薄刃,双手翻飞间薄刃相击,发出一种更为刺耳的声音。 那团血雾似乎被这声音所扰,飞行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也不再朝着二人的方向齐飞,而是四散开来,有些甚至直接掉在了地上。 段晚宁手上速度不减,一面让兵刃继续交击,一面朝着那团虫子缓步走过去。随着她越走越近,那团虫子也越来越支撑不住,最后全部掉在地上,有些被她踩到,直接变成了一滩血水。 段晚宁收起双刃,转身问尹青菖:“没事吧?” 尹青菖拱手:“多谢楼主相救,属下没齿不忘!” 段晚宁摆摆手:“没事就好。走吧,去后面看看,兴许还有更好玩的。” 玩?尹青菖眼角抽抽,刚才那堆虫子,别说小姑娘,但凡是个人都要吓死了吧,可段晚宁心里想的却是好玩?他想了一下,决定楼主果然不是凡人。 出了前厅便是主院,段晚宁想了想,问:“冷霜和简家人,以前结过梁子?” 尹青菖摇头:“这,属下确实不曾听闻,咱们和蛊门从来井水不犯河水,冷霜也不怎么在江湖中走动,属下也是想不通。” 段晚宁正要开口,忽然神色一动,唇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来了!” 一道银光自东南方向激射而出,目标正是段晚宁的面门。 尹青菖这次反应迅疾,上前一步,抬手便是一剑,将那银光劈开两半,落在地上才瞧出竟是一条银色小蛇。 他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这一手等闲人也是做不到的。方才他被那群虫子惊得险些失了方寸,这下自觉在段晚宁跟前好歹挣回了些脸面,眼中也浮上得意。 可谁知下一刻便叫他变了颜色,方才被劈中的银光落在地上,竟是变成了两条蛇,原地弹射而起,分别朝着二人面门直直攻来。 尹青菖挥剑将那两条小蛇拦腰砍断,谁知它们落地一瞬不知为何又变成了四条小蛇,再次弹射而起。 尹青菖心提到了嗓子眼,正犹豫还要不要再砍,却见段晚宁已经跨出一步,出手如电一般将四条小蛇一一抓住。 尹青菖吃了一惊,只见四条小蛇在段晚宁手上化为齑粉,正要松一口气,却见她两只手忽然又被那些银粉裹住,好似腐骨之毒一般任凭如何拂弄也甩不脱。 段晚宁却并不以为意,轻轻地拍拍手,悠悠然向前迈步。 尹青菖提剑跟上,心中却忐忑不已,这蛊门果然如传闻般诡异,自己行走江湖十来年也算是见多识广,可却从未遇到今日般的情形,若非跟着楼主,怕是刚才就已折在那团虫子上了。 经过小院,段晚宁抬头看了眼正堂上的匾额,忽然挥手,袖间一只薄刃激射而出,烫金匾额应声碎裂,木块木屑散落一地。 “我其实,也不介意拆了这座宅子。”段晚宁悠悠然抚上身边一根立柱,骤然出掌,成年人腰般粗细的石柱立刻被拍得裂成几块,整个回廊轰然坍塌,把正堂的大门也堵住了一半。 随着回廊倒塌,无数的蛇蝎虫蚁四窜着逃走,又转瞬消失无踪。 段晚宁后退一步,眼神渐渐转冷,自己不过临时起意到这里要人,可这宅子里的各种布置却似乎早有准备,莫非他们知道自己要来?亦或是,他们原意是要对付什么人的? 正寻思间,身后房顶上传来一阵异动,段晚宁寻声转头,果见方才前厅的屋顶上一锦衣青年长身而立,手里提着一个麻袋。 比女子还要美的脸上神情傲娇,一手点指着院子里的段晚宁两人,扬着下巴,语气甚是狂妄: “蛊门的人瞧好了,你苏家小爷的交代来了!” 话音落下,他轻轻一挥,手上的口袋重重地落在院子里,里面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有血迹流出。 第 2 章 段晚宁神色一紧,屋顶上的人却先一步跃了下来,如飞絮般轻飘飘落在她面前。 他目光落在段晚宁脸上,眼中闪过异色:“销器门?” 他说话间便伸出了手,竟是要来摘走面具的意思。 第3章 段晚宁眸色一沉,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手。 尹青菖上前一步挡在他跟前,冷声道:“这位公子请自重,咱们不是蛊门的人。” “移形换位。”青年眼中兴味更浓,绕过尹青菖追着段晚宁问,“姑娘,你是什么人?” 段晚宁并未答话,她此时更好奇那口袋里的究竟是什么人。 见她走过去看那口袋,青年跟在她身边,盯着她的脸看个不住:“我说姑娘,你怎么都不理我?” 他生得眉目如画,眼中光华流转,虽怒时亦含笑,即嗔视也有情,再配上委屈的语气竟是叫人移不开眼睛。 段晚宁被他绝美的五官刺了一下,禁不住问:“你是什么人?” 听她终于出声,青年展眉一笑:“我是苏轻弦啊。” 这口气,好像这名字是个人都听过似的。段晚宁心里吐槽,却未再说什么,只是问:“地上这个是什么人?” 苏轻弦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我说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尹青菖怒斥:“竖子不得无礼!” 苏轻弦这才看了尹青菖一眼,却是挑了挑眉:“千星落雨剑。”目光转向段晚宁,“你们是春意楼的,人?” 段晚宁“噗嗤”一笑:“我不是人,那是什么?” 苏轻弦眨了眨眼,也笑了:“你是仙女,是我梦里的小仙女啊!” “满口胡言!”尹青菖斥了一句,可拔剑的手却先一步被苏轻弦拍了回去。他心下一惊,却反手把直接用剑柄刺了出去。 “你打不过我。”苏轻弦嘴角衔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侧身避过长剑,两手一前一后拍了出去。 段晚宁摇了摇头,侧身把尹青菖撞开,自己迎上去接了他两掌。 两人功力相若,一触之下立即弹开,掌风到处,院子里一棵老树应声折断。 尹青菖心下暗惊,自忖若是真的自己硬接苏轻弦一掌也不知会如何。 “哎呀!”苏轻弦看着自己的手掌附满银色的粉末,不由叫了起来,“跗骨蛇毒,你你你,你还说自己不是蛊门的人?春意楼有人会制这毒吗?” 段晚宁拍拍手:“原来是跗骨蛇,怪不得这银粉怎么都拍不掉。” “你,你不怕中毒吗?”苏轻弦大叫。 段晚宁并没理他,反而转头对尹青菖道:“去看看那口袋里到底是谁。” 尹青菖答应一声,也不理会苏轻弦,抬手射出一只飞镖,将那口袋直接划开一个口子。他走过去,径直从里面拎出一个人来。 这人虽然满脸血污,发髻散乱,身上穿着却是不俗,尤其腰间一块碧玉更是上等,瞧着应该是位富庶人家的公子。 他被尹青菖解救出来,却在瞧见苏轻弦的时候浑身发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苏公子,小人再也不敢了,求你饶我一命!” 苏轻弦抱起胳膊,哼笑一声:“我说过不会杀你,你求我饶命作甚?” “你把我交给蛊门,不就是要我的命嘛!”男子哀嚎一声,“那简寒溪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苏公子,小人只是一时糊涂,这事跟你更是毫不相干……” 他话未说完,忽然一声尖利刺耳的哨音响起,院中四人俱是一愣,那名男子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又立刻起身双手抱头想要逃走。 尹青菖却先一步薅住他后领,将人提了回来。 “老实点,跑什么!” “来了来了,简,她来了!”男子自知再逃不走,整个人失智一般委顿在地,闭着眼睛一脸的绝望。 段晚宁莫名地看了一眼苏轻弦:“他做了什么?” 苏轻弦歪了歪脑袋,目光指向一侧院墙:“马上你就知道了。” 顺着他的目光,段晚宁转头,院墙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女子,黑衣黑裙黑纱遮面,最引人瞩目的是她肩膀上还趴了一只狸猫,一双晶亮的大眼睛正咕噜噜地看着院子里的人。 段晚宁上前一步盯着黑衣女子问:“简寒溪?” 黑衣女子目光稍稍移:“春意楼楼主?” 段晚宁微微颔首:“冷霜呢?” 简寒溪却没言语,她肩上狸猫挣动了一下,张嘴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不耐烦。 她从袖中摸出一块肉干丢了出去,那狸猫双眼睁大,后足一蹬直直地窜了出去,几乎与那块肉干同时飞出。 肉干是朝着那名男子丢出的,狸猫为了叼住肉干,凭空之间需要有处借力,四爪直接蹬在了他脸上。 男子惨叫一声,双手捂住眼睛,疼的在地上打起了滚。 哨声再次响起,吃得心满意足的狸猫毫不留恋地窜回了简寒溪的肩头,嘴巴还不停地咀嚼。 那男子滚了两下便再没了动静,尹青菖伸手将他提起来,却见他两眼处已成了两个血窟窿,人也晕了过去。 “鬼狸!”尹青菖低呼一声,将男人丢到一旁,来到段晚宁身侧,“楼主,那女子身上的狸猫专食人眼珠,形如鬼魅,千万小心。” 段晚宁淡淡一笑:“不碍的。” 苏轻弦也瞧见了那人的样子,抬头望着简寒溪不满道:“我说你这位大姐究竟怎么回事?说好的交代我给你带来了,你问都不问直接把人搞残了。我说,你该不会是想赖上我吧?我可说好了,你妹妹的事跟我没半点关系,你们简家也别想碰瓷!” 第4章 简寒溪冷冷一笑:“说得轻巧,没半点关系?他不姓苏吗?” 苏轻弦愣了一下,挑眉道:“我哪知道他姓什么,难道天下姓苏的都归我来管?你要不要这样强词夺理啊!” “天下姓苏之人自然轮不到你来管,可苏味出身你苏家旁□□块玉佩便是你苏家玉山独有的玉石所造。”简寒溪不缓不急地开口,“他打着你的名号行走江湖也不是一两天了,你别跟我狡辩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你怎会在我找上你之后,这么快把他带过来?” 苏轻弦一滞,拧眉道:“我自然知道有人打着我的名号招摇撞骗,你以为我没在找他?” “那你说没半点关系?” 段晚宁懒得再听两人说话,冲尹青菖使了个眼色,飞身跃上墙头:“简寒溪,冷霜在哪?” 狸猫似是对段晚宁十分忌惮,忽地弓起身子,一脸戒备地盯着她。简寒溪抬手揉了揉狸猫的下巴以作安抚,淡淡地说:“死了。” 段晚宁语气不变:“尸体呢?” “练蛊了。” 段晚宁点点头:“若真如你所言,那也怨不得我了。” 简寒溪神色一凛,肩头狸猫已经先一步纵跃而起,对着段晚宁的面门扑了过来,前腿上尖利的爪子在阳光下闪着幽蓝的光泽,不用想便知毒性猛烈。 段晚宁不闪不避,竟是直接伸手一把揪住了猫后颈。要知那狸猫能号称“鬼狸”,想见其形如鬼魅一般,却这么轻轻巧巧地就被抓住,连这猫儿自己也有一瞬的呆滞。 狸猫嚎叫一声,四爪齐齐往段晚宁手上招呼,她却恍如未见,手上用力一捏,猫儿又是一声惨叫,四肢也软了下来。 简寒溪冷哼一声,双掌翻飞着攻了过来,与此同时从她袖子里又飞出一条银色小蛇,和方才那条跗骨蛇一模一样。 段晚宁手腕一番,狸猫一声没出直接被甩了出去,却在空中灵巧转身,用尾巴扫过段晚宁的手臂。 只是在她动作变换之间,一对薄刃瞬间已然亮了出来,一片对着那只银蛇快速翻飞,一片则直接将狸猫的尾巴齐根削掉。而那条蛇则转瞬间被切成了几段,每段蛇身上燃起磷火,一瞬间烧成了灰烬。 简寒溪大怒,袖间甩出一只软鞭,对着段晚宁的面门扫了过来。 段晚宁仍是那样不躲不避,反而向前欺身,身形如水一般贴着软鞭走了过去,一掌拍在简寒溪的肩头。 简寒溪躲闪不及,闷声一声向后跌倒,好在她反应足够迅速,直接一个鹞子翻身,落在了院子里。 两人过了一招乍和乍分,可简寒溪的猫跟蛇都已经毁了,孰强孰弱早已分明。 此时两人位置已经互换,段晚宁在院墙上负手而立,语气傲然:“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冷霜到底在哪?” 第 3 章 简寒溪不屑一顾:“死了。” 段晚宁嘴角衔笑,飞身跃下,双刃向下直刺,速度之快叫人避无可避。 简寒溪想用软鞭格挡,可万没想到,鞭子还未碰到人就被弹了回来。 “金钟罩!”简寒溪大惊失色,可双刃已到眼前,而随着双刃而来的强大的劲力也压得她喘不上气来,根本连挪动脚步都困难。 段晚宁并未想过要她性命,因此并未用全力,可眼见自己刀尖快要碰到她面门了,却是好像并没打算躲闪,赶忙收了大半力道。 只不过她虽及时收回劲力,双刃方向却未改变,简寒溪虽不至于立时毙命,却仍避不开重伤的命运。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大力袭来,将简寒溪整个人一下推开。 段晚宁心下一松,力道卸去翻身立定。 苏轻弦笑着说:“不用谢。” 段晚宁眯了眯眼,心里对苏轻弦不得不重新评估一番,他不仅能瞧出简寒溪躲不开自己一击,更能瞧出自己收回了大半力道,更预判到自己并不想伤了简寒溪而及时援手。这人武功心智均不在自己之下,甚至可能高过自己,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虽然瞧着似乎他和简寒溪有矛盾,但其实真相如何谁又知道,更何况他还是苏家人,这苏家和春意楼…… 段晚宁没有再多想,因为此时一行人已自前厅进到院中,为首的正是简家家主,也就是简寒溪的父亲简成岷。 简成岷进得院中,目光扫过几人,最后落在简寒溪的身上,叹了口气:“不成材的东西,来人,去把她带走。” “且慢。”段晚宁和苏轻弦几乎同时开口,说完两人又是齐齐一怔,对视一眼又各自住了嘴。 简成岷捋了下胡须,似笑非笑地开口:“想不到苏家少主和春意楼楼主竟是同时到访。” 段晚宁没什么反应,只是苏轻弦剑眉一挑:“哦,依你的说法,我们应该商量好,今儿我来,明儿她再来,这样你家就总是热闹的?” 段晚宁不耐烦听他们斗嘴,转头问尹青菖:“这人是谁?” 尹青菖道:“他是简家家主,简寒溪的父亲,简成岷。江湖上人称……” 段晚宁摆摆手:“不必啰嗦。”说罢,转头对简成岷道:“简成岷我问你,冷霜呢?” 简成岷年近四十,仗着蛊门声名一向自视甚高,却不料今日两个小辈一个比一个不给面子,上来连招呼都不打也就算了,说话还都这么冲,这是欺负简家无人吗? 第5章 看着简成岷脸色发青,尹青菖心里暗爽,简家横行西南多年也该吃瘪了,谁叫你们惹到了春意楼呢。 简成岷彻底黑脸,却冷冷一笑,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道:“既然你想见她,给你见就是。” 随即有两个侍卫架着一人走了出来,那人低着头,发髻散乱,满脸血污,双脚无力地拖在地上,姿势奇怪,似是骨头断了。 尹青菖吃了一惊,上前把人接住,喊了一声:“冷霜!”转头看向段晚宁,“还活着,重伤,似乎还中了毒。” 段晚宁点点头:“还好,否则今儿简家人都活不成了。” “小丫头好大的口气!”简成岷身后一人指着她愤而出声,“别以为你春意楼有什么了不起,我刘铁山今天就要试试看!” 段晚宁并未理会,只盯着简成岷道:“冷霜是我春意楼的人,无论什么原因,你女儿闯我山堂掳她都是不对,我来你家要人,你要给我一个说法。” 刘铁山被完全无视,怒气上涌,涨红着脸便冲了过来:“我在和你说话,臭丫头!” 尹青菖冷哼一声:“哪里来的蠢货,敢对楼主叫嚣!” 苏轻弦抱着胳膊微微一笑,虽然这姓尹的功夫不太济事,可听说千星落雨剑是一件神兵,尤其舞动起来那真是漫天星河,美不胜收,今儿要是有幸目睹一番也算是没白来。 只不过他这算盘还没打完,段晚宁便出声打断:“青菖,算了。” 尹青菖心里不服:“楼主,这厮出言不逊,属下来教训他!” “不必。”段晚宁道,“莫要啰嗦耽误了时间。” 刘铁山哼笑一声:“既然你们怕了,那就跟我们家主赔礼道歉!” 段晚宁并未理他,依旧执着地问简成岷:“简家家主,我最烦啰嗦,这件事你究竟想如何解决?” 刘铁山上前提刀要砍,尹青菖抢在他前面一脚踢飞了他的刀,反手拿剑鞘在他胸口处一点,随即后退两步仍旧回到段晚宁身侧立定,仿佛从未动过。 刘铁山钢刀脱手,人也飞起来撞到院墙上,摇摇晃晃地想要站好,却“噗”地喷出一口血来。 段晚宁叹了口气:“真是啰嗦。” 尹青菖想了想,悄声道:“要不然属下叫他们过来吧?” 段晚宁摇摇头:“先不用,人多也是啰嗦。” 简成岷眯了眯眼,冷声道:“你们春意楼蛮横至此,眼中还有没有江湖规矩了?” 段晚宁终于不耐烦起来:“简成岷,你真是太烦了。” “你什么……” 简成岷话说到一半便见段晚宁已来到眼前,大惊之下后面半句话直接吞进了肚里,只来得及抬手格挡。可他哪里料到段晚宁出手迅捷如电,一个回合不到人已经被踢翻在地。 “我说过我最讨厌啰嗦。”段晚宁一脚踩着他后颈,一面语气淡然地开口,并没半点因胜败而起的骄矜之意,“我是来解决事情的,冷霜受了伤中了毒,我要知道原因,还要解药。” “你放了我爹!”简寒溪甩开身边的侍卫拨开人群道,“你要知道原因,我来告诉你原因!” 段晚宁无可无不可,抬脚退开:“你说。” 简寒溪看了眼飞快爬起来的简成岷,凭空拍了拍手,一个同样黑衣黑裙的少女被人搀扶着从回廊走了出来,她身量纤细柔弱,只是眼睛上蒙着一圈黑布,似乎是目不能视。 少女被带到简寒溪面前,她一扬手扯掉了少女脸上的黑布,那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却只有两个黑洞。 段晚宁莫名:“她是谁?” “她是我的孪生妹妹,简清溪。”简寒溪道,“清溪的眼睛便是被冷霜伤的,我们只是想讨还公道。” 现在公道没讨来,反而被人欺上家门,这样把妹妹带出来,简寒溪其实早已羞怒交极,可段晚宁实在太过厉害且性情古怪,她简家没有人能抗衡。 段晚宁转头对尹青菖道:“去把冷霜弄醒。” 尹青菖略有犹豫:“楼主,莫要听她们一面之词啊。” “莫要啰嗦。” 又是这句,苏轻弦笑了笑,忽然开口:“你让那只猫把苏味抓瞎,原来是因为这个。” 简寒溪冷哼一声,上前一步搀扶住简成岷,转头道:“你们一个两个欺人太甚!” “莫名其妙。”苏轻弦淡笑一声,“得了,现在闹清楚了怎么回事,小爷我就不打扰你们两家算账了。告辞!” 他说话间身形一动,整个人直直地跃上正堂的房顶,竟是丝毫未借外力。 “青云纵。”简成岷沉声道,“想不到苏家竟出了如此人才。” 苏轻弦落在屋顶却还不忘转头招呼:“春意楼的小仙女,我走了啊!” 段晚宁理也未理,只盯着刚刚苏醒的冷霜:“冷霜,简清溪的眼睛是不是你弄瞎的?” 冷霜刚刚醒过来,人还有些懵懂,听见她声音,下意识地抬头:“楼主,是你?” 段晚宁抬手指向瞎眼少女:“是不是你伤了人家,为什么?” 冷霜眼神渐渐清明,咬牙道:“是我,楼主,属下一时鬼迷心窍……” “原因?” 冷霜顿了顿,把心一横:“苏公子说他喜欢这个丫头的眼睛,我气不过。” 简清溪自然能听见这话,知道是这人伤了自己,双手捂着脸身体抖个不住。简寒溪咬牙切齿道:“你果然够胆承认。” 第6章 冷霜冷笑一声,仰头一笑:“敢作敢当,大不了还她一双眼睛就是。反正我也是瞎了眼,被那样的男人迷住,是我活该。”她容色瑰丽,是少见的美人,加上性格豪爽泼辣,此时虽然形容不堪却也别有一番傲骨。 段晚宁指着地上的苏味问:“你说的男人,可是这个人?” 冷霜这才发现地上还有一人,定睛细看果然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苏公子,不由两行眼泪涌了出来。 尹青菖见她如此,对段晚宁道:“看来就是这人骗了简家二姑娘和冷霜,最可恨他还假借苏家少主之名行骗,若非方才那位真的苏公子亲来,咱两家怕是都要和苏家结下梁子了。” 段晚宁点点头:“这样说来,事情也清楚了。看来是冷霜有错在先,你认不认?” 冷霜挣扎着翻身跪倒在段晚宁面前:“楼主,属下知错,愿意受罚。” 段晚宁转头问简寒溪:“你们想怎样,也要取了冷霜的眼睛吗?” 简寒溪目光一冷正要说话,却被简清溪抢先开口:“这位姑娘,请问你是冷霜姑娘的什么人?” 段晚宁道:“我不是她什么人,但是她伤了你,我可以帮你罚她。” “不。”简清溪挣扎着摇了摇头,“不用,这事归根究底错在那人,我姐姐已经帮我出了气,你不要再罚她了。她也是一时糊涂,我们三个人已经有两个瞎子了,就不要再多一个人了。” 段晚宁这时才有些诧异,问她:“你当真?” 第 4 章 简清溪惨惨一笑:“其实对我来说,现在这样反倒是种解脱。” “妹妹!”简寒溪叫了一声,却被简成岷目光制止,皱紧了眉头却也没再说什么。 段晚宁感觉出她们家里似乎有什么隐情,却也懒得理会,只一心想要把这事了了,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事便了了。” 简寒溪哼道:“你倒说得轻巧?” 尹青菖上前一步解释道:“各位,冷霜伤了你家二姑娘,却也被你家所伤,简大小姐你闯楼掳人,我们楼主也伤了你们家主,简家和春意楼算是两清了。至于春意楼落的面子,我们楼主大量不和你们追究便是。” 这话说的,找上门来打打杀杀,竟然还是自己被落了面子。 简寒溪看了眼妹妹,眼中闪过不甘。 尹青菖何等样人,立时又道:“简大小姐,你妹妹虽落下残疾叫人于心不忍,可方才她也亲自说了不再追究,这姓苏的男人已被你处置,她们三人的纠葛便也到此为止了。至于冷霜受的伤中的毒,算给她一个教训。我们春意楼自会想法施救,生死由天,不再追究你们简家。” 段晚宁满意地看了尹青菖一眼,这才问道:“简家家主,你说。” 形式比人强,简成岷垂眸略一思,便道:“如此也好。” 段晚宁又问冷霜:“你呢?” 冷霜有些怔忪地看过来:“楼主?” “你若是还有什么不甘心,我现在替你出气。”段晚宁道,“但若事实就是那样,如此也还公平些。所以,你觉得呢?” 冷霜看了眼简家众人,转回身给段晚宁磕了个头:“楼主大恩,属下没齿不忘,一切但凭楼主吩咐。” 段晚宁微微颔首:“既如此,以后莫要再犯错了。”又冲尹青菖道,“咱们走吧。” 尹青菖应了一声,背起冷霜,率先朝前门走过去。 段晚宁则跟在后面,目不斜视地一路走到大门外。 闯人山堂又从正门出来,对方既然没有阻拦,那便代表事已了结,双方都不会再追究。这是江湖的规矩。 可规矩却是由强者制定,弱者只有无奈的份。 简成岷望着三人的背影,脸色终于彻底冷了下来,猝不及防地挥手,扇了简清溪一巴掌。 简清溪本就瘦弱,又伤的极重,哪里受的住这一下,当即昏死过去。 简寒溪惊呼一声,上前抱住妹妹,转头怒视父亲。 简成岷冷哼:“不成器的东西,要你们何用!”说罢,转身负手怒冲冲地往后院去了。 他一走,其他人也都跟了上去,转瞬间,残破的前院就只剩了姐妹两个,和一个昏死的苏味。 简寒溪掐着妹妹的人中将人唤醒,终于哭了起来:“妹妹,你没事吧?” 简清溪摇摇头,抱住她柔声道:“姐姐,你别伤心。我没事,我不会有事的。” “父亲他……” 简清溪唇角泛起笑意:“姐姐,父亲他老了,有些事得你帮他拿主意。咱们以后,别叫他这么操劳了。好不好?” 简寒溪一愣,低头看向怀中的妹妹,眼神不由得诡异起来:“你说得对,咱们怎么能让父亲一直操劳呢。” 简清溪笑意加深,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姐姐抱得更紧了些,好像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又好像这就是她自己的身体。 第 5 章 冷霜伤的很重,但更严重的是她中的毒。虽然旁人能帮着运功逼出大部分,可残存在身体里的毒素依然让她痛苦不堪,折腾到脱力才终于昏睡过去。 段晚宁叹了口气,转身在桌前坐下:“派人护送回龙谷吧,让廖长老看看,说不定还有法子。” 尹青菖斟了杯茶恭敬地递过去,才道:“从这去龙谷可不近,怕是冷霜吃不消。” 第7章 段晚宁摇摇头:“总比在这耗着强,多派点人,走慢一点也就是了。” 尹青菖道:“您说的是,我这就去安排。我去叫两个人来服侍冷霜,您也去歇歇吧?” 段晚宁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冷霜,起身向外走:“你安排好就来寻我,我还有事问你。” 尹青菖躬身应是,恭敬地送她回了房间,这才匆匆去安排一切。他在春意楼二十余年,除了掌管春雷堂还兼着大管事一职,调动人手资源自是不在话下。 另一边段晚宁回到房间,进门后便抬手在黄金面具上按了一下,整张面具便一瞬间缩小成一片金箔飘落下来,她随手接住依旧放回怀中的荷包里面。随后她来到妆台前坐下,开始对着镜子发呆。 不多时,尹青菖在外敲门:“小姐,属下尹青菖求见。” 段晚宁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来到房间另一边的软塌上,侧身靠上大红迎枕,出声道:“进来。” 尹青菖应了一声,推门进来,先向段晚宁行了一礼,又到:“小姐,属下命人备了饭菜和点心,您现在进一点吗?” 段晚宁偏头想了想,说:“也好,你吃过了吗?一起吧。” 尹青菖笑笑:“属下伺候小姐便是。”说着便招呼下人进来,片刻后桌上便摆好了四菜一汤,还有瓜果点心。 “益州荒疏,分舵这里事先不知小姐要来,也没什么准备。”尹青菖说着帮段晚宁盛了一碗饭,又开始盛汤,“小姐不要见弃。” “挺好。”段晚宁端起碗道,“青菖你坐,我有事问你。” 尹青菖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小姐方才便说有事见问,不知是何事?” 段晚宁拿起筷子在米饭里戳了戳,道:“定国公府那边,安排的如何了?” 尹青菖料到她是要问这个,便将想好的说了:“上个月传来消息,一切已经妥当,只等一个契机。如今昌国夫人既然要不成了,小姐想要何时动作,也就是吩咐一声的事。” 段晚宁“嗯”了一声,指了指面前的饭菜:“你也吃。”尹青菖不知她什么想法,又怕她是还有事要说,便也没敢再多推辞,自己盛了饭和她一起吃了起来。 段晚宁吃得少,没一会便放下碗筷,她喝了口茶终于吩咐道:“准备一下,明天我要上京。” 尹青菖吃了一惊,又觉得是意料之内,却还是忍不住问:“小姐真的决定了?” 段晚宁抬眸瞥了他一眼,尹青菖心里咯噔一声,他怎么忘了楼主最烦人啰嗦,自己这是多嘴了。赶忙解释:“属下的意思是,阮怡还在总舵,要不要叫她先来和您会和?” “叫她直接去京城等我吧。”段晚宁道,“春雨堂的事你先兼起来,叫任意多帮你。” “是,请小姐放心。”尹青菖只得应是,踌躇了一下又问,“方才冷霜醒了,小姐可还要见她?” 段晚宁摆摆手:“不用。你去忙吧。” 尹青菖看了眼手里的半碗饭,自家楼主究竟是高岭之花还是不近人情,就这样的性子上京城去,也不知道会怎样。 尹青菖离开之前还不忘叫了人来把房间收拾好,段晚宁向来不理会这些,只是靠在迎枕上看着他们忙碌自己发呆。 等房间终于安静下来,她才从怀里掏出一块晶莹小巧的玉璜,捧在手上细细地看。 玉璜的两端被雕成兽首,中间则全是鼓钉纹,阳光下隐隐似有玉华流转。这是她从小就随身佩戴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来历,但她却很喜欢把玉璜抓在手中的感觉,没事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看。 段晚宁的手指划过鼓钉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把玉璜放下,双手食指指尖相触。 只见一道白芒闪过,她双手上一层近乎透明的银绡似鱼鳞般立起又寸寸收缩,转眼间缩小成一片铜钱大小的银片落在指间。 段晚宁收起银片才重新将玉璜收进掌中,抚摸着上面的纹路,安心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窗外传来一声异响,似是枯枝落地,又似是有人脚步乱了一下。 段晚宁猛然坐了起来,一跃而至窗前细细静听。这房间背靠花园,平时不会有人值守,按理说此时也不会有人来打扫,那若是有人,便可能是外人。 然而她屏住呼吸也没能再寻着声响,难道是自己方才睡梦间恍惚了?段晚宁想了想仍是不放心,干脆戴好面具纵身跃出窗外亲自查看。 后花园不大,以一片小池塘为中心,四周遍修竹杨柳,东南面有一个小亭子。 段晚宁转了一圈并没什么发现,她对自己一向自信,此时却又不免疑惑,在池塘边站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 行走江湖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她看着浮出水面的锦鲤想起曾经师父说过的话。 “为师希望你将来可以回上都,可以远离江湖。这江湖并非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也并非如传闻中那么险恶,它只是,会将你变得不像你自己。” 以前她不明白,现在却忽然理解了,然而已经晚了。 “你是不是在找我啊?”苏轻弦忽然现身,从墙头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她面前。 段晚宁转身看了他一眼,莫名道:“我还以为你走了。” 苏轻弦挑眉道:“你知道是我?” “不知道。”段晚宁转身走进凉亭,做了个请的手势,“坐吧。” 第8章 苏轻弦笑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地跑过去,在她身边的鼓凳上坐了。目光一直追着她,却又忐忑地不知如何开口。 段晚宁偏头看他:“你怎么了?” 苏轻弦挺了挺背,轻咳一声:“我没事,我,你没有生气吧?” 段晚宁抬眸:“我为何生气?” “我偷偷跑过来,叫你找了一圈。”苏轻弦眨了眨眼,样子还真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说了一句又赶忙给自己解释,“我其实是怕,中了你们的机关,我本事不成也没什么朋友,要真的被困住,自己逃不脱也没人来救,多丢人不是。” 段晚宁忍不住笑了一下,却问:“你怎么会觉得这里有机关呢?” 苏轻弦指了指她的脸:“你脸上的不是柳叶金箔吗?这东西只有真正的销器门传人才会有。” 段晚宁摸了摸脸上的黄金面具,摇摇头道:“首先,这不是柳叶金箔,第二,我也不是销器门的传人。”她顿了顿又道,“第三,即便是销器门人,也没人会无聊到四处安放机关。” “不是柳叶金箔,那这是什么?” “不关你的事。” 苏轻弦抿了抿唇,又笑起来:“说的也是,确实不关我的事。” 段晚宁看了他一眼,也不再说话。 苏轻弦咽了口唾沫,心里琢磨她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难道是自己招她烦了?他等了好一会,见她果然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只得开口:“那个……” 段晚宁转头看过去,苏轻弦头皮发麻:“我要走了。” 段晚宁站起来,拱手道:“后会有期。”说完便转身出了凉亭。 “唉?”苏轻弦追着她出来,“你,你怎么……” 段晚宁疑惑地看他:“苏公子,还有别的事吗?” 苏轻弦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呆呆地摇了摇头。 段晚宁微微颔首,冲他再次拱手说了句“恕不远送”,便绕过他径直走开了。 苏轻弦抻着脖子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进回廊再也瞧不见了,才万分惆怅地收回目光。他是翻墙头进来的,现在要走只能还是原路返回。 这里虽然是春意楼的分舵,可对外只是一个钱庄,白日里后院当然不会有人看守,他一出一进也没遇到什么阻碍。 苏轻弦耷拉着脑袋走在路上,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因为自己贸贸然闯过去叫段晚宁不高兴了,所以才对自己那么冷淡,也许正式拜访会好一点? 可正式拜访要以什么明目呢?自己这趟跑出来家里没人知道,扯着苏家的名目也不合适,那用师父的名号呢?或者…… 正胡思乱想,苏轻弦忽然觉得眼前一暗,抬头就见一人忽然跳了出来挡住去路,一掌拍在他肩膀上,大吼一声。 “喂!” 苏轻弦吃了一惊,待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甩开手绕过他没好气地说:“你不这么鬼叫就不会说话了吗?” 来人和苏轻弦差不多年纪,容貌虽不及他俊美绝伦,却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人物,尤其一双丹凤眼顾盼神飞,冷艳妖冶。 他被苏轻弦甩开也不恼,紧走两步和他并肩,笑眯眯地问:“吓了你一跳是不是?” 苏轻弦瞥他一眼:“不是叫你在客栈等我吗?你这是去哪?” “废话!我怕你被春意楼的人抓了赶着去救你啊,没良心的东西!” “陆白,你能不能有点好心,怎么我就一定要被他们抓啊?”苏轻弦嫌弃地再次甩开他,“好好走路,街上别拉拉扯扯的!” “我说了春意楼是你们苏家的仇人,你怎么就是不信呢?”陆白一脸地恨铁不成钢,“你不信也就罢了,怎么还非要去倒贴?万一叫人家抓了,你说苏伯伯不得气死?” 苏轻弦忽地顿住脚步,脸上神色变换,看起来好像很生气又好像很失望。 陆白转到他对面,拍了拍他的脸:“你没事吧?” 苏轻弦打开他的手:“我能有什么事,你不要烦我了。” “我可是来帮你的。”陆白追着他道,“你忘了咱们南下是来干什么的了?” 苏轻弦猛地停下,转身揪着陆白道:“我差点忘了,许知恩到了没?” 陆白翻了个白眼,挥开他的手自顾自地整了整衣领,一脸嘚瑟地朝前走:“现在知道急了?刚是谁啊,叫我别烦他!” 苏轻弦追上他急道:“你快点说啊!” “到了到了!”陆白无奈道,“你以为我急着寻你是为什么啊?快走吧!” 第 6 章 因段晚宁说了要上京,转天一早,尹青菖开始安排一切。 段晚宁来到前厅,便见他正指挥人把东西都装上车,都是些日常应用之物,甚至还有好些吃食。 “上京也用不了几天,带这么些东西做什么?”段晚宁道,“也不必备车,我骑马就行。” “那怎么成!”尹青菖挥退下人,请她在上首坐了,“京城不比别处,马虎不得的。” 段晚宁撇撇嘴:“真是麻烦。” “小姐现在可不能嫌麻烦。”尹青菖笑着给她倒了杯茶,“到了京城少不得麻烦,既要成事,便要耐心才是。” 段晚宁接过茶杯,点点头:“你说的是。”喝了口茶,又忍不住叹气,“若非师父遗训,我才不要这样大费周章。” 尹青菖见她听进去了心里倒松了口气,想起前事又不免愤恨,咬了咬牙道:“老楼主宅心仁厚,却也让那些宵小之徒有了可乘之机。着实可恨!” 第9章 段晚宁顿了顿,放下茶杯道:“京城分舵现在谁主事?” “是玲珑。”尹青菖正色道,“小姐放心,玲珑很能干,她早布置好一切,只等小姐到了。将来有什么事,您都可吩咐她去做。” “玲珑?”段晚宁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好。” 两人正说话,外间便有人来说是有事要禀。 尹青菖见段晚宁没说什么,便直接唤人进来。 来人行礼后匆匆开口:“启禀楼主、尹堂主,征西大将军许知恩昨日进城了。咱们的人依着尹堂主的吩咐悄悄坠着,未敢惊动。他是单人便装只带了两个随从来的,进城后就直奔一家客栈,一夜也没见出来。今儿一早此地县令得了消息,带人去了客栈。” 尹青菖问:“现在人在哪?” “属下来时,他们都还在客栈。咱们的人还在盯着。” 尹青菖挥了挥手:“好,下去吧。”又转头看向段晚宁,“小姐,许知恩大军还未到益州,人却先一步来了蓉城,又是这么个低调的样子,怕是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 段晚宁想了想道:“征西大军此时驻扎在哪?” “三日前刚到和罗山。”尹青菖皱眉道,“和罗山距蓉城有四五天的路程,这么说,许知恩一早就没和大部队一起走?” 段晚宁一只手抚上青花瓷的茶杯,冷冷一笑:“何必猜来猜去,他既然送上门来,我们又何必客气。” 尹青菖眼睛一亮,站起身来躬身道:“小姐既有此意,属下请命前去,请小姐示下!” “杀鸡何用牛刀。”段晚宁道,“叫春草堂的人去办就是了。” 尹青菖却很坚持,单膝触地道:“小姐,属下愿往!” 段晚宁看了他片刻,点点头道:“也罢。” 尹青菖应了一声起身要走,却被段晚宁叫住:“既然要去,便一并了结了吧。” “多谢小姐成全!”尹青菖语气感激,难掩感激。 段晚宁待他走了才又叫人进来:“你们分舵的管事呢?叫来见我。” 下人走后不一会,益州分舵的刘管事便来了。 段晚宁直接吩咐:“带人跟着尹堂主去,不用出手,帮他善后就是。”刘管事应了一声,却听她又道,“另外派人随我去趟简家。” 刘管事抬头问:“小姐要去做什么,吩咐属下也是一样。” “你不成。”段晚宁带着黄金面具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目光里闪过一丝冰冷,“那家子祸害,还是我去。” 刘管事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只恭敬应是,快步退出正厅。 且不说段晚宁带人再折返简家,只说尹青菖寻到客栈,却发现许知恩正和苏轻弦有说有笑地走出来,后面还跟着蓉城知府一群人。 他微微蹙眉,闪身躲进路边一间茶舍,背对着客栈的方向坐下,悄悄关注着他们的动静。 许知恩年近四十,常年征战,淬炼出浑身的冷厉之气,等闲人瞧上一眼怕是都会惊着。 可苏轻弦同他走在一处却丝毫未受影响,反而依旧云淡风轻,飘然洒脱。 昨日在简家,尹青菖见过苏轻弦,知道这人武功不在段晚宁之下,而且三人中另外一人打眼瞧着也是个高手。他心里掂量,万一这二人要护着许知恩,自己怕是三分把握也没有。 可他一家深仇均系在许知恩一身之上,这些年姓许的躲在军营深居简出,他试了几次均没能得手,反而叫他起了警觉变得更为谨慎。 今次的机会实在是万分难得,尹青菖右手暗暗握拳,他已近四十,武者一生的巅峰时期即将过去,若是不能抓住这次机会,那他的仇…… 念头闪过,尹青菖眸色一黯,长剑就被他藏在脚边,反手握住剑柄登时就要起身,却不料手腕一沉,被人按了下来。 “小姐?”尹青菖一愣,段晚宁不知何时已坐到了他身边,正瞧着他。 虽说时辰还早街上清静,可她带着黄金面具施施然坐在茶舍外间的档口,还是引来几个路人侧目。 “苏轻弦和另外那人,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她淡淡开口,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许知恩的功夫也不弱。” 尹青菖眼中闪过无数情绪,最后垂眸道:“小姐,尹某一生追随先楼主,在他去时也曾立下誓言忠心于你。可我一家老小的仇是我身上千钧的重担,我宁可一死……” “死了就没意义了。”段晚宁偏头看了眼路边不远处的三个人,“真是麻烦。” 尹青菖不知她何意,但却把包着藏青粗布的长剑拿起来:“小姐若是来阻止属下的,恕属下不能从命。” 段晚宁瞥了他一眼:“苏轻弦和另外一个人交给我,你只管杀了许知恩便是。” 她撂下这句便起身径直朝苏轻弦三人走了过去,其实苏轻弦老早就瞧见了她和尹青菖,但他却以为江湖人不愿和朝廷有干系,便硬忍着没上前打招呼,此时瞧见她竟然朝自己过来,心里一时高兴得紧。 “段姑娘!”苏轻弦没等段晚宁走过来,直接迎了过去,“刚才就瞧见你们了,早啊!” 段晚宁点点头,指了指陆白问:“那位年轻的公子,是你朋友?” 苏轻弦不解其意,却也应是,笑着说:“那是陆白。” 段晚宁有些意外:“是逍遥书院的陆白?” 第10章 她不知道自己,却知道陆白,苏轻弦心里有些吃味。 “原来段姑娘也知道逍遥书院啊!”陆白笑眯眯地走过来,冲着段晚宁拱手行礼,“在下陆白有礼了。” 段晚宁并没答话,只是说:“你们两个随我来。” 她说完一句转身就走,苏轻弦二话不说抬脚跟上,陆白却问:“姑娘要我们去做什么?” 段晚宁脚步顿了顿:“陆公子怕了?” 陆白一愣,被苏轻弦一把拉上:“别废话了,快走。” 两人跟着段晚宁拐进一条巷子,苏轻弦追上她问:“段姑娘,你带我们要去哪?” 段晚宁在巷子里停下,左右看了看,忽然抬手击掌,道:“来人。” 不宽的巷子里登时冒出二十几个黑衣人,各个手持刀剑,前后上下地围堵住了苏陆二人。 “段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苏轻弦睁大眼睛问,“你要杀我们吗?” 陆白冷哼一声:“堂堂春意楼主,竟然以多欺少,真是厚颜无耻!” 段晚宁原地纵身一跃,轻轻落在包围圈之外,道:“不必留手。” 第 7 章 黑衣人得令,没有一丝半刻的犹豫,即刻群起而攻之。 段晚宁见二人被困住,飞快地转出巷子,果然见尹青菖正和许知恩缠斗在一处,那益州的知府早吓得瘫在墙角不敢动弹了。 千星落雨剑出鞘,随着尹青菖的动作划出一道道绚烂光华,虽是白日里,却也分外地夺人眼球。 段晚宁并未上前帮手,仇是尹青菖自己的,她只能也只需要帮他到这里,至于能否成功,就看他的本事了。 两人在客栈外打斗,许知恩的两个侍卫也闻声赶了出来,段晚宁神色一厉,不等二人有所动作,直接将人打晕。 许知恩知道她是和尹青菖一路的,可却没想到自己的亲卫在她手下竟是一招都过不去,眼前这人功夫也在自己之上,又招招都是杀手,身边还有这么一位如虎狼环饲,心下不由焦躁起来。 两人对阵最怕走神,许知恩被段晚宁震慑,被尹青菖寻到破绽,一剑刺中他左肩。 血肉飞溅,许知恩嚎叫着翻身后退,正好街上一队衙役冲了过来,被他随手揪住一个朝着尹青菖甩了出去。 这些衙役是益州知府带来的,一直等在街角,见自家老爷许久没来,便寻思着过来找找看,谁知过来就见有人刺杀,知府缩在墙角打哆嗦,便也乱了阵脚。 段晚宁转身来到知府跟前,一手揪住他衣领将人提了起来:“叫他们回去。” 知府双脚离地,脸色惨白着挥手:“走,都给我走!” 衙役们也不知如何是好,各个握着官刀面面相觑。 段晚宁冷声道:“江湖恩怨,请各位高升!来人。” 她话音刚落,又有十几个黑衣人从横街上冲过来,拦在衙役们跟前,不叫他们接近尹青菖和许知恩。 段晚宁一松手,知府跌坐在地上,抖着手指她:“妖女,光天化日之下你纵徒行凶,你……” 一个黑衣人走过来抬手扇了知府一巴掌,躬身道:“小姐,这狗官如何处置?” 段晚宁淡淡地道:“杀了吧。” 知府大骇,却没来得及讨饶就被一刀结果掉了。 这一头尹青菖虽占上风,许知恩却在绝境中爆发出了极强的求生欲,眼看着几次就要逃走,若非段晚宁招来的人挡住,怕是就真给他逃了。 而另一边巷子里的人到底是没能留住苏轻弦二人太久,二人已经快要冲过来了。 见此情形,段晚宁叹了口气,双手一翻,一对薄刃露了出来。她原地跃起,双刃翻飞着朝许知恩刺了过去。阳光下,一对薄刃闪着冰寒的冷光,像极了冥界使者的屠刀,只为了夺人性命而出鞘。 许知恩见她攻来,骇然后退,同时右脚使力身子整个向□□倒,想躲过她致命一击。 谁知段晚宁根本不在乎他如何躲避,竟然凌空凭借腰力直直地转了个方向,依旧朝着他面门杀来。 黄金面具掩住了她的容貌,却掩不住她眼神中的清冷,她好像在做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平常的好似吃饭穿衣一般理所当然,完全不用转动念头去想。 许知恩对上这双眼睛,一瞬间浑身如坠冰窖之中。 饶是他纵横沙场多年,成了久负盛名的征西大将军,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自己在她眼中仿佛一个死人,或者一个东西。当她看着你,没有仇恨也没有杀意,就连厌恶都没有,他只看见了不耐烦。 许知恩心底闪过绝望的瞬间,余光瞥见陆白斜刺里冲了过来,他踏着八方步法,手上是一对鸳鸯钺翻飞闪转,同时攻击段晚宁的周身要处。 段晚宁唇角泛起冷意,竟是不闪不避任由他双鉞往自己身上招呼,手上速度更快,只对着许知恩的胸口和脖颈刺过去。 尹青菖见势不好,飞身跃起,头朝下地刺出长剑,剑身穿过鸳鸯钺,可陆白却未受影响,依旧全力朝着段晚宁的后背推过去。 尹青菖用自身的力量向下压,却也没能把陆白拨开,鸳鸯钺虽然减了力道,还是有一侧刀口眼看就切到了段晚宁肩头。 苏轻弦终于撂倒了最后一个黑衣人,飞奔过来却愣在当下。 陆白瞧见他过来,大喊一声:“老苏,快点帮忙啊!” 第11章 苏轻弦恍然回神,上前一把抓住许知恩的肩膀,将人拉出来。 段晚宁硬生生挨了陆白一下,却手下不停,一只薄刃插进许知恩的胸口,借着苏轻弦拉人的力道,直接把许知恩劈开成了两半。紧接着她飞快转身,一脚踹开尹青菖,两手从鸳鸯钺中间穿过,去切陆白的手腕。 陆白大惊之下未及多想,松手扔了双鉞,后退两步。看着落在地上的兵刃,脸色铁青。 段晚宁却未再理会他,同时抽身退开,拉起尹青菖,道:“还有一口气。” 尹青菖也没说什么,走过去提剑指着许知恩:“许知恩,今日我们两清了。” 许知恩吐出一口血沫:“要不是这个妖女,你以为凭你杀的了我?” 尹青菖未再多言,长剑刺穿他脖颈,手腕又是一抖,将人头直接削了下来。 苏轻弦又惊又怒,更多的却是不解:“你为什么要杀他?” 尹青菖掀了掀眼皮,提起许知恩的人头,转身冲段晚宁跪倒:“小姐大恩,青菖没齿难忘!” 段晚宁“嗯”了一声:“有话回去说,尽快善后。” 尹青菖应了一声,抬手招呼黑衣人过来吩咐善后事宜。 苏轻弦被完全无视,追着段晚宁问:“你知不知道许知恩是什么人?” 段晚宁自顾自地来到刚才的巷子,刚才围困苏、陆两人的,大部分都已经爬起来,只有少数几个受伤重的需要旁人的搀扶。 “多谢你们留手。”她这才转头对苏轻弦说。 苏轻弦不可置信地看她:“我刚才问你的话,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段晚宁点点头,“许知恩是征西大将军,怎么了?” “怎么了?!”苏轻弦差点被气笑了,“他是朝廷的征西将军,你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了他,你以为朝廷会不管,你以为皇上会不管?” “朝廷和皇帝关我什么事?”段晚宁平静地看他,“你想说什么?” 苏轻弦一噎:“你做事就是这样不计后果的吗?” 段晚宁摇摇头:“我不明白,什么后果?” “你是装傻还是真傻?”陆白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嘲讽道,“做事不计后果,要么就是傻子,要么就是神仙。” 段晚宁瞥了他一眼:“八卦门逍遥书院,不过如此。” “你!”陆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们二对一,算什么英雄!” 苏轻弦轻声提醒:“你刚不也是趁人不备……” “姓苏的,你到底是哪一头的?”陆白气急,“你给我闭嘴!” 段晚宁“噗嗤”笑了一声,却立刻收住,对他们说:“今日多谢二位留手,春意楼承了这份情。” 苏轻弦却说:“我们用不着你承情,你只告诉我,为什么非要杀了许知恩?” “真是啰嗦。”段晚宁抱怨一句,一跃上了房顶,一瞬间如鬼魅似的消失不见了。 “唉!”苏轻弦叫了一声,却也没能叫住人。 陆白啧啧两声,唏嘘道:“性子如此刚硬冷厉,再加上那一身强悍的武功,江湖怕是要变天了。”忽又想起什么,问苏轻弦,“刚我明明伤到了她,怎么她好像没事人一样?” 苏轻弦摇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许知恩的尸体上:“她做什么非要了许知恩的命呢?” “十一年前和罗山下,许知恩纵兵行凶,烧杀抢掠了几个村镇。其中有一户姓尹,一家七口人。”尹青菖走了过来,“两位老人年近古稀,都被他一刀杀了。家中女主人被他□□至死,还有四个孩子,他不止杀人,还把这家最小的那个襁褓婴儿扔进水缸里,看着他溺死取乐。” 苏轻弦和陆白对视一眼:“那一家,是你什么人?” “就是我家人。”说话时,尹青菖脸上并不见悲切,反而很是平静,“两位公子,现在满意了吗?” 第 8 章 段晚宁从客栈离开,并未直接回分舵,而是转道又去了简家。 她原是一早带人赶过来的,可却扑了个空,简家里里外外空无一人,甚至比昨日还干净,连个毒物都没有了。 段晚宁便让跟着的人都回去,自己去寻尹青菖。也幸好她及时赶到,否则尹青菖还真杀不了许知恩。 大白天在益州街面上杀了朝廷的征西大将军,她当然知道这不妥,可尹青菖十余年的仇要报,她得帮,因为她在江湖。 师父说过,江湖是快意恩仇,她理解这意思就是,自己人的事要尽力帮忙。 当然,许知恩必须死,而且必须是这么个死法,都是她考虑过的。 因为他是定国公府许家除了老国公之外唯一一个在军中有战功有实权的人,他就是许家在军中的势。 他行径败坏又是尹青菖的仇人,他得死;即便他品行端方,正直纯良,他还是得死——因为他姓许。 此外,自然也有别的考量。 她需要一场大动静牵制住一些别的目光,比如简家,再比如,此时赶到她跟前的刘管事。 “小姐,属下派人去查了,那简家家主简成岷昨晚不知得了什么消息,连夜带了几个亲信往和罗山去了。”刘管事一面说一面窥着段晚宁,“简清溪双目重伤,一早跟着她姐姐也出城去了。” 段晚宁点点头:“这一家三口倒是走的利索。” 刘管事低了低头:“属下愿带人去追那两个妖女,她二人皆受了伤,必定走不快。” 第12章 段晚宁摆摆手:“不用,你去叫门。” 刘管事愣了一下,他一直在益州,并不曾与段晚宁有过多少接触,因此不像尹青菖那般熟悉她的性子,此时还上赶着说话。 “小姐,要不咱们着人守着这处,只要他们一现身,咱们就……” 段晚宁瞥了他一眼,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他:“你去叫门。” 刘管事一滞,只得应了一声,转身去大门上扣门环。两扇崭新的朱漆大门应该是昨日临时安上的,看着和外檐槛框都不搭调。 不一会大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小厮探头出来,先头瞧见刘管事便点点头要问话,可接着瞧见后面的段晚宁却登时变了颜色,慌忙缩回去把大门关上。 刘管事一副气恼的样子正要拍门,却不妨段晚宁已经抬起一脚将大门踹开。 “小姐!”刘管事吓了一跳,不知她要做什么,却是紧张的不行。 简家人丁不多,大门被破,也只惊动了前院里几个仆俾,都跑到廊下惊恐地望着闯进来的二人。 段晚宁望向刚才开门的小厮道:“叫你们家主人出来,就说段晚宁来了。” 那小厮从一棵树后露出脸来,颤巍巍道:“我家主人,昨日,出城了。” 段晚宁“哦”了一声,抬手道:“来人,给我搜。” 话音刚落,院墙上忽然出现无数蒙面的春意楼帮众,他们手持刀剑跃进院内,敏捷地往各处搜索起来。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刘管事有些急,“咱们这么做可是会坏了江湖规矩的。” 段晚宁信步进了院子里,淡淡地道:“先撩者贱,打死无怨。” “小姐,那简家父女三人已经出城了,你便是不信属下,也该信他们家里人才是,何必这么苦苦相逼?” 段晚宁也不看他,自顾自地往里走。 “小姐!”刘管事急急地追上去想要拦住她。 “刘管事!”段晚宁低喝一声,“你不要逼我。” 刘管事呆了呆,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神态:“小姐,属下好歹痴长些年岁,我劝你莫要逼简家过甚了,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段晚宁冷冷一笑,她一向冷清寡言,此时更是懒得跟他废话,只在前厅里随意捡了个位置坐了闭目养神。 刘管事看着楼中众人在简家前庭后院里进进出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忌惮着段晚宁不敢深劝。 片刻后,尹青菖自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 段晚宁这才睁开眼问他:“都处置清楚了?” 尹青菖单膝触地:“启禀楼主,属下均已处置,详情稍后细细回禀。” “那就好。”段晚宁抬了抬手,“不用这么拘礼,你也坐,且等上一会。” 尹青菖起身,看了刘管事一眼,含笑道:“今日让刘管事费心了。” 刘管事赶忙行李:“尹堂主说哪里话,伺候小姐是咱们的本分。” 尹青菖眉心一掀,笑道:“刘管事还记得自己的本分,那就是极好的。” 刘管事怔了怔,疑惑地审视过来,却见尹青菖说完这句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往段晚宁身边一坐,向她低声说起话来。 虽然近在咫尺,但二人似乎是用了传音的功夫,说了什么他都听不见,刘管事咬咬牙,强自镇定着走到门口,想看看外面的动静。 段晚宁目光落在刘管事的背影上,轻轻叹了口气:“师父曾说过,当年他在益州被仇家追杀,是刘管事替他裆下致命一击,才侥幸逃了一命。” 尹青菖垂眸道:“先楼主也曾说过,有功要赏,有过需罚。赏罚分明,才是规矩。” 段晚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尹青菖为人谨慎,虽说忠心,可对自己却从未这样说过话,今日这是怎么了,忽然起了劝谏的心思? 尹青菖失笑:“小姐是觉得属下多嘴了?” “不是。”段晚宁道,“你这样也很好。” 她对任何人都只求当面事了,从不问背后因由,此时也不例外。虽然按理说笼络人心自当趁热打铁,可她却轻轻放下并不再提。 尹青菖点点头,按理说段晚宁不顾一切帮他报了大仇,表一表忠心正当其时,可他并非多话奉承的人,又因着大仇得报心中尚且不能平静,一时也没有说话。 前厅两人俱都沉默下来,目光却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门外。刘管事忽觉如芒在背,偏头一看才猛然惊觉,自己也表现得太过急躁,难免不让人起疑。 刘管事装着轻咳一声,压下心中慌乱,重又进门对段晚宁笑着说:“楼主,咱们要在他们家搜什么呀?” 第 9 章 刘管事话音刚落,两个黑衣蒙面的弟子拖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脸上遍布血痕,眼睛处蒙了一块纱布,却也早被血浸透,身上的月白锦衣也都是斑斑血迹,看起来甚是凄惨。 其中一人道:“回楼主的话,苏味被关在后院柴房的地下室里,咱们发现他时正有一只蝎子钻进他嘴里,似乎是被人练蛊了。” 段晚宁点点头:“你们没事吧?” 二人道:“多亏楼主先前提醒,咱们带了避毒的雄黄粉,那些个蛇虫鼠蚁才没追出来。大家都安然无恙。” “好,先到外面候着吧。”段晚宁抬头看了眼刘管事,“刘管事,你去瞧瞧他还有没气?” 第13章 刘管事一愣,他可没听任何人提醒要带什么雄黄粉,那人都被练蛊了,自己怎么还能近身?这不开玩笑嘛! 尹青菖起身盯着刘管事道:“怎么,刘管事这是想要违逆楼主的意思吗?” 刘管事拧眉道:“我身上没有雄黄粉,我怎么去查看一个蛊人?楼主是想要属下的命吗?” 段晚宁勾了勾唇角:“是啊。” 话音未落,尹青菖长剑出鞘,刘管事也几乎同时纵身跃起,一下就上了房梁。 “段晚宁,当年你师父被人追杀是我替他挨了一刀,他曾说过,春意楼永远有我的位置。你今日这是背弃忘祖,江湖上容不得你这样猖狂的人!” 段晚宁悠悠然抬了抬眼:“我还以为当年你替师父挨了那一下功夫早废了,原来竟是骗咱们。” 刘管事冷哼一声:“那又怎么样,我这是为了自保!难不成次次去挡刀子?” 段晚宁点点头:“也对。那你又为何勾结简家,想要我的命呢?” 刘管事这才恍然:“原来你今日是冲着我来的,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段晚宁摇摇头:“这么大费周章,你还不配。” 刘管事脸色陡变,却见段晚宁忽然起身走到苏味跟前,一脚踩在他肩头,用力碾了下去。 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昏死过去的苏味也被剧痛惊醒,嚎叫挣扎着要躲开。 可段晚宁的脚却哪里是他躲得开的,他越是挣扎,那力道就越好似重愈千钧,直把他肩骨踩了个粉碎,皮肉也都碎裂开来。 苏味的哀嚎声渐渐衰弱下去,段晚宁转头对尹青菖道:“去把他脑袋割了,这样的蛊人留着也是祸害。” 尹青菖应声上前,可长剑刚一出鞘,一只蝙蝠忽地从门外飞了过来,张着大口直扑他面门。 段晚宁唇角泛起冷笑,抬手射出一道真气将蝙蝠打落在地,纵身一跃出了前厅。 简清溪一身黑色长袍,头上裹着黑纱立在院中,肩头仍是趴着一只狸猫。 “段晚宁,你们春意楼不要欺人太甚!” 段晚宁道:“欺你了,又如何?” 简清溪咬牙道:“你到底想怎样?” 段晚宁摇摇头:“你拦得住我再问,拦不住便不要问了。”说着,转头对尹青菖道,“动手。” 尹青菖微一点头,长剑在苏味脖颈之上用力一划,却意外地没有见到献血喷射,反而苏味直直地站立起来,双手平直伸出,猛地划了过来。 尹青菖暗道不好,向后跃开两步,同时手腕一番,直接把他一条手臂削掉一半。 苏味却好似不知疼痛了,断了手臂依旧维持着伸出的姿势,朝着尹青菖走了过去。 尹青菖头皮发麻,这蛊门真是诡异狡诈,竟然一夜之间把个大活人弄成这样。心道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翻了个跟头,长剑横出,把苏味的脑袋直接销掉了。 苏味的头咕噜噜滚落在地,身体也不再动弹,只是却依旧僵直着立在原地。 段晚宁将刚才一幕尽收眼底,转头对简清溪道:“用这样的法子祸害人,看来不除了你们是不行。” 简清溪本就忌惮她的手段,听她如此一说,心下大骇。 “你要杀我,你就不怕蛊门誓死和春意楼为敌吗?” 段晚宁摇头:“不怕。” 简清溪无语,她从未见过这么没办法沟通的人,你无论说什么她都只依着自己的想法来。 段晚宁本也没打算跟她沟通,说完就晃动身形欺近她身前,手上薄刃翻飞,招招都不留手。 简清溪功夫本就不及她,蛊毒对她不起作用,再加上昨日受了伤,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几个回合便被一脚踢飞,趴在地上吐了血。 段晚宁上前正要一刀结果了她,却听有人从旁出声:“且慢动手!” 第 10 章 段晚宁循声看去,简成岷自回廊下转出来,抱拳拱手道:“小女少不更事,又是初涉江湖,难免莽撞唐突,但却罪不至死。昨日段楼主已然给了她教训,今日便不要再苦苦相逼了,且看在老夫的面上,留她一条贱命吧。” 段晚宁道:“苏味活着被制成了蛊人,手段阴毒,毫无人性。你女儿以后会祸害江湖的。” “那不是姐姐做的!”简清溪被侍女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是我,是我的主意,你放过我姐姐吧!” 尹青菖自前厅出来,身后两个弟子押着刘管事跟在后面。 段晚宁道:“那也不行。” 简成岷眉目一厉:“你春意楼欺人太甚!” 尹青菖横剑挡在他跟前:“简老先生,到底是谁欺人太甚,你是不是弄混了?”他看了眼刘管事,“你们简家若不是对春意楼早就心存不轨,怎么会和刘通里外勾结,利用冷霜骗我家楼主到此,你们为的,不就是对付我们春意楼吗?” 简成岷惊怒交集:“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简家,吃饱了撑的勾结他?你们自己出了叛徒,反怪到我家头上,你们扯什么呢?” 段晚宁叹了口气:“真是啰嗦。” 尹青菖吓了一跳,生怕她立时就动手杀人,赶忙凑过来:“小姐,先慢动手。 段晚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做什么?” 尹青菖有点尴尬,轻咳一声,道:“小姐莫要急躁,这简家好歹是蛊门宗主,咱们这么动手,怕是会让江湖震荡。” 第14章 段晚宁点点头:“简家谁和刘通勾结,只需交出那人来,我们便作罢。”说着,薄刃一指简寒溪,“是不是她?” 简成岷看了看两个女儿,垂下眼没有说话。 简寒溪命悬一线,出声道:“不是我,我不认识这个人!” 段晚宁看了眼简清溪:“那就是简家二小姐,青菖,去把人拿下。” “爹爹,救我啊!”简清溪摸索着扑到简成岷身边,“爹爹,不是我,不是我啊!” 形式比人强,简成岷再是不愿意,简家没人是段晚宁的对手是事实,更何况如果尹青菖说的属实,那最初设计这一切的人,的确是心思深沉,就憋着一口气想要了段晚宁的命。 虽然不能肯定,简成岷凭着对两个女儿的了解,却已猜出了八九分,他叹了口气:“你们弟弟尚且年幼,除了你二人,还能有谁?”他说着把简清溪扶起来,“清儿未曾习武,也从不过问江湖中事,寒儿,你为何要如此?” 简寒溪双目圆睁:“父亲,你为何如此说?这件事分明就不是我做的,我也是你的女儿啊!” 段晚宁看了尹青菖一眼,抱怨道:“麻烦透顶。” 尹青菖心又提起来,真要把简家人全都杀了,春意楼才要麻烦呢。现在只是简成岷自己麻烦而已,怎么小姐这样也能烦了吗? “那就是简寒溪了。”段晚宁说了一句,便吩咐人,“来,带回去。” “慢,你要带寒儿去哪?”简成岷沉着脸问,“你把我简家的脸面放在何处?” “脸是自己丢的,不是别人给的。”尹青菖知道段晚宁已经不耐烦,赶忙替她说话,“要么今日让我们带她走,要么简家自今日起便是春意楼的死敌,你自己选吧。” “姐姐!”简清溪哀戚不已,却被简成岷死死拉住。 简寒溪挣扎着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段晚宁,我早晚要你好看!” “青菖,你来善后。”段晚宁说完,双手一甩收起双刃径直出门去,连个眼风都不屑丢给简家众人。 尹青菖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叫来人把简寒溪和刘通两人俱都结实地捆好,出门一路回了分舵。 段晚宁带人来一趟,简家被掀了个底朝天,可所有人都只能干瞪眼。简成岷昨日只觉得脸面上挂不住,直到弄清她来意,才又动了真怒。 等人走了,他一把将简清溪拉起来,恶狠狠地问:“是不是你?” “不,不是我,爹爹,不是我啊!”简清溪惊怕交加,声音也发颤。 她眼上蒙着黑布,眼泪却仍止不住地留了一脸,看起来凄楚可怜。可简成岷却知道,这个女儿其实心肠比那些蛊物还要毒些,她从小便惯会用这样的手段,凡事都把简寒溪推到前面,自己从来都是柔弱单纯的那一个。 简成岷带着她进了前厅,循循善诱:“清儿,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骗爹爹做什么呢?” 简清溪沉默下来,她抬手擦了擦脸,许久才道:“爹爹既然推了阿姐出去,又何必再问我呢,左右把春意楼那魔头打发走了便是。” “为父是为了护着你!”简成岷脸上染了薄怒,“若是你被段晚宁那妖女带走你想过后果吗?你不要忘恩负义!” 简清溪勾了勾唇角:“爹爹是觉得阿姐早晚会威胁到三弟的位置,早就想废了她吧。春意楼只不过刚好送来一个借口罢了。” 简成岷眼角抽了抽,冷哼道:“清儿真是爹爹的好女儿,那你这么做,不也是为了你三弟吗?” 简清溪脸色惨白,却依然笑得温顺:“春意楼总舵远在杭州,女儿连武功都不会,为何要杀那个段晚宁?都是一家人,阿姐已经被带走了,爹爹不想着如何救人也便罢了,又何必非要栽赃到我身上呢。” 简成岷一掌拍在桌上,怒道:“跟外面的男人勾勾搭搭,和江湖女子争风吃醋,难道也是我栽赃你的?” 简清溪向着他声音的方向微微福了一福:“父亲深谋远虑,女儿和阿姐加在一起也是算不过的。女儿们是父亲生养,自然也任凭父亲大人驱驰。父亲兄弟是女儿们的依靠,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简成岷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脸,若是简清溪目能视物,必定会觉得这目光好似毒蛇吐信。只是她瞧不见了,所以唇角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第 11 章 自简家离开,段晚宁便马不停蹄回了分舵,准备翌日上京的事宜。 尹青菖敲门进来,行过礼便直奔主题:“那刘通按门规当处极刑,属下已废了他武功,命人将其送回长老会,由诸位长老问罪处置。只是还有一事需请小姐示下,那简寒溪,要如何处理?” “简寒溪不是勾结刘通的人,只关她在这里,且看简家下一步想如何吧。他们若是救人,不必太过阻拦。”段晚宁放下手里一件衣服道:“至于那刘通,他的事先不要声张,送回长老会要用其他名目,到了之后立即严密关押,务必细细地审问清楚。他是楼中老人,对春意楼一切都十分熟稔,我担心此事绝不简单。” 尹青菖有些吃惊,想了想问:“小姐是觉得,冷霜也是他们其中一步棋?” 段晚宁罕见的神色沉凝:“我只想知道,他们,究竟是谁。”她右手微微蜷曲,在桌案上轻轻敲着,“若真是我担心的这样,那便是有人处心积虑盯着春意楼。”师父死了才不到一年,那幕后之人就忍不住出手了,偏她又在此时要进京行事,莫非…… 第15章 “青菖,你去查一查京里的消息是如何传过来的,还有昌国夫人的病究竟是怎么就恶化了的?”她想了想又说,“刘通既然都能背叛春意楼,是不是咱们楼中早就不干净了。”甚至,她还有句话没说,照此推想,师父的死恐怕都不那么简单了。 尹青菖暗暗心惊,思量片刻道:“小姐若真有此担心,依属下愚见,不如将此事交给出春风堂细细查看,章剑铭是信得过的。” 段晚宁摇摇头:“章剑铭信得过,但他手下的人呢?你主理西南各分舵,对刘通的背叛依旧毫无察觉。” 尹青菖心下一惊,忙跪倒请罪:“属下失察,请楼主降罚!” “你起来。”段晚宁道,“人心难测,防不胜防,现在怪你也没用。你叫章剑铭回一趟龙谷,亲自挑选一批得用的新人,查这件事务必要他亲自督办。” “是!属下明白了。” 段晚宁点点头:“西南这里,益州出了个刘通,需得你好生梳理,明日去京城便不必随我一起了。” 尹青菖有些不放心,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那属下多加派些人手随行?” “不必。”段晚宁道,“人多了麻烦。” 尹青菖只得应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递过去:“这是春风堂早先整理好的京中各世家消息,小姐闲来便瞧瞧吧。” 段晚宁拿过册子翻了翻,目光落在苏家那一页上,却并未多做停留,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定国公府许家。 定国公许敖,年五十七,正妻苏苒,封号昌国夫人,盛烈郡王苏弘方嫡次女。 大房,嫡长子许知年,年三十七,自幼孱弱,缠绵病榻,未入仕。娶妻王氏,育有一女。 二房,嫡次子许知全,年三十五,任四品刑部侍郎,嫡妻柳氏早年亡故,留有一子许嘉琛,年十七。继室柳氏,为先夫人庶妹,所出一女许安然,年十三。 “许安然,年十三。”段晚宁喃喃地念了出来,原来她今年十三了,只比自己小了一岁呢。算起来,那一年爹娘新婚燕尔,韩氏也大着肚子,许知全也正忙着续弦聘新妻,忙着把小姨子迎上床。 又看了一会,她把册子合上,想到明日就要上京,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起身看了看外面,天色还早,不由心念一动,早听说益州繁华,不如出去转一转,就当散心也是好的。 她的性子就是决定了便要马上去做,当下换了身衣裳,自角门出了分舵的大院,一个人溜达着上了街。 只不过今日益州城里却冷清得很,即便是平日最繁华的街巷也不见了什么人流,反倒偶尔总能遇到官兵衙差三三两两地在挨门挨户地搜询着什么。 段晚宁这才想起早上杀许知恩的时候连带着把益州知府也一并解决了,怕是这会正要拿人呢。暗悔自己不该一个人跑出来,万一被官兵盘问起来可就不妥了。 她想了想闪身进了一个小巷子,快步往另一边走,只是还没转进前面街口,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前面是哪家的女子,且站一站。” 一个衙差粗声大气地喊了一句,脚步声渐近,段晚宁并未理会,反而加快脚步往街口走。 身后传来一声断喝,接着就是众人加快脚步追赶的声音,段晚宁到了巷尾飞快地转身,原想着躲进什么地方去,却不料一头扎进一个怀抱里,额头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硌得生疼。 “哎呦!你……”苏轻弦捂着下巴后退两步,却还是下意识地没把她推开。 段晚宁堪堪站稳,待看清来人却不由怔了怔,许知恩的死想必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苏家和许家是姻亲,也难怪这会他还会出现在街上。 苏轻弦低头看看眼前发呆的少女,还有她被嗑得发红的额头,好心眼地问:“姑娘,你没事吧?” 段晚宁眨了眨眼,这才想起自己并未戴着面具出门,苏轻弦不认得自己。 心里松了口气,段晚宁微一福身:“抱歉这位公子,我方才和家人走散,有些急躁了。” “喂,你给我站住!”几个衙差终于赶到,为首一人抓着刀鞘喝到,“那个女子,本差叫你停住,你跑什么?莫非心里有鬼不成!” 段晚宁装出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几步,摇着头不说话。 苏轻弦不忍心,上前拦住他:“这位姑娘和家人走散了,这才有些急躁,你莫要吓到她了。” 衙差打量他一眼:“你又是什么人?不知道今日城里出了大事,需得在家等着问话吗?” 苏轻弦笑笑:“在下并非益州人士,在这没有家。” “外乡人?”衙差神色警惕起来,“哪里来的,何时进的城,来益州做什么?” “小姐,总算找到你了!”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快步走过来,对着段晚宁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见她确实没什么不妥这才松了口气,“我就雇个马车的功夫你就不见了,可把咱们都吓死了!” 男子身材清瘦高挑,穿一件藏青色长衫,腰间扎着月白丝绦,头上戴了一顶青色方巾,容貌虽不过分出挑,但却极是耐看。脸若桃瓣,未说话先带三分笑意,目若秋波,时时望而生情。 段晚宁自然认出他便是春草堂的堂主顾展怀,只是不知为何他也到了益州,难道是尹青菖把人叫来的? 不过这会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段晚宁摆出一副受了惊吓终于见到自己人的样子,抖着声音道:“顾大管事,你来了。” 第16章 顾展怀心里一颤,心道楼主这演技出乎意料的不错,看来她要去京城这趟,倒也不需要像尹青菖那么担心。 顾展怀不着痕迹地给段晚宁丢了个眼神,随即转身对衙差行礼道:“这位官爷,我家小姐刚和我们走散了,想必是吓着了。几位若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告退了。” “等等!”为首的衙差盯着顾展怀上下打量,“你们是什么人,交代清楚了才能走!” 顾展怀笑笑,把人拉到旁边,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悄悄递了过去:“咱们小姐是要上京去寻亲的,劳烦官爷高抬贵手。” 衙差眼睛四下里瞟了瞟,熟练地把银票一把揣进袖口,直了直后背道:“原来是去寻亲,那么是途径益州了?” “正是,咱家夫人的娘家就在锦官城里。”顾展怀说话时一直含着笑意,叫人说不出的如沐春风。 段晚宁垂眸,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鬼爪”原来平日里是这样的,她还以为这些人都只有对着自己时的一副面孔。 好歹破财免灾应付了衙差,顾展怀带着段晚宁离开,却不料苏轻弦追了上来。 “姑娘要上京吗?明日出发不?” 段晚宁往旁边躲了躲,低着头没有说话。 顾展怀笑着往两人中间一站,刻意高声道:“未请教这位公子高姓大名?方才衙差大人问话,怎地不见你回一句呢?” 身后不远处的几个衙差果然听见,快步追了过来,冲着苏轻弦道:“喂,那小子你别走!” 第 12 章 因着许知恩和益州知府出事,益州刺史六百里加急上报朝廷,益州城也被封了三日,挨家挨户地盘查可疑人物。 但却在三日后又悄无声息地恢复了原状,死了两个朝廷命官却好似水面的涟漪,风一过便也没了动静。 翌日清晨,尹青菖早已备好马车,和顾展怀一起去给段晚宁请安。 段晚宁这才问起顾展怀为何会到益州,顾展怀笑笑道:“楼中出了这么大事,属下怎能坐视不理,我本就在云州,离着不远,听闻了消息就往这边赶了,谁知还是慢了一步。偏劳尹堂主了。” “展怀说哪里话,都是替楼主办事,什么偏劳不偏劳。”尹青菖摆摆手,“只是益州这边我一时还走不开,小姐要上京的话,正好展怀你随行如何?” 顾展怀点头:“好哇,我正想向楼主请愿呢。” “你要去京城什么时候不能去,向我请什么愿。”段晚宁示意二人坐下说话,“你愿同我一起,该是我多谢你有心才是。” “楼主说哪里话。”顾展怀依旧微笑,“属下不过那么一说,京里有小章还有玲珑,都是比属下能干的。只是一路上小姐一个人,还是有个管事的照应比较方便些。” 段晚宁点点头:“既如此,那咱们收拾妥了便出发吧。” 尹青菖道:“阮怡昨晚到了。” 段晚宁有些意外:“早先定了叫她去京城汇合,这是等不及了?” 阮怡是从小伺候她的婢女,这次是从杭州总坛赶到益州的。 尹青菖道:“那丫头一早是往华山去的,半路得了信,直接转道益州,竟是谁也没告诉。” 出了二门,果然见一个扎着双髻穿着粉红色褙子的小姑娘正垫着脚抻头往里面看,待瞧见段晚宁三人走过来,她欢呼一声,快步跑了过去。 “小姐!”阮怡扑过来一把抱住段晚宁,“小姐,我可想死你了!” “阿阮。”段晚宁揉了揉她肉肉的脸蛋,笑了笑,“傻丫头。” 阮怡站好之后给三人行礼,这才跟在段晚宁身后笑眯眯地说:“小姐,这一路我听了好些传闻,说是征西大将军许知恩得急病死了,朝廷为了嘉许他的功绩,想要荫庇许家一个子弟承袭他的封号食邑呢!” 段晚宁看了尹青菖一眼,后者莫名道:“你这一路先往并州又来益州,怎么听来京城里皇家的消息?” 阮怡撇撇嘴:“那我怎么知道,反正就是客栈什么的,都能听到人议论嘛。” 顾展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姐,这事怕是不简单。” 段晚宁微微颔首:“传我的话,叫章剑铭去弋阳等我。” 尹青菖应了一声,几人便都没再说话,只一路到了侧门外面。 段晚宁和阮怡上了马车,顾展怀亲自驾车,三人在晨光熹微中启程上京了。 尹青菖目送马车走远,转身进门去,看四下无人闪身到一处假山后,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这是段晚宁留给他的吩咐。 展开后,上面只有几个字:大兴盐庄,五月初三,汴州码头,烧。 尹青菖皱了皱眉,又反复读了几遍,才掏出火折子将信笺烧掉。随后整了整衣襟,若无其事地从假山后面绕了出来,一径走远了。 闲话少叙,段晚宁三人一路舟车,不几日便到了弋阳。这里是到京都的必经之路,也是本朝重要的通衢之一,更是江湖中各大门派盘踞之所。 春意楼也不例外,弋阳分舵是全国三十三个分舵中规模比较大的一个,各类生意也在此都开有分店,分舵本身就设在春意楼一家钱庄里。 段晚宁三人是黄昏时分进的弋阳城,来到钱庄外时,就见章剑铭已经等在门口了。 “属下得了消息不敢耽搁,三天前就到了。日日盼着小姐呢。”章剑铭年近四十,有些微微发福,白嫩的脸上留着两撇小胡子,见人说话先带笑,但和顾展怀不同的是,他这些笑容没什么风流倜傥的感觉,反而有着说不出的油滑和世故。 第17章 段晚宁点点头:“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见小姐一面属下高兴还来不及。”章剑铭说着话便引着三人往里走,一面还不忘介绍弋阳分舵的情形,给她安排的房间,顺带着还请示了晚间的吃食和在这里的安排。 顾展怀失笑:“老章啊,你这口条真是越来越利索了,要不要考虑去茶馆说书?” 章剑铭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回头又对段晚宁笑着说:“小姐可别怪我老东西多嘴,咱就是见着楼主心里敞亮,忍不住哈哈忍不住!” 到了后院一处阁子,段晚宁看了看四周,道:“剑铭,你随我来一下,我有话问你。展怀,你在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里。” 二人对视一眼,俱都收敛了神色,恭谨应是。 进屋后,段晚宁叫他也坐,开门见山道:“青菖的消息你收到了吗?” “是。”章剑铭道,“属下正打算今日见过小姐之后便启程去龙谷,小姐是否还有别的嘱咐?”他此时单独对着段晚宁,一洗方才的油腻之气,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仿佛等着出鞘的利刃一般。 段晚宁看了他一眼,道:“嘱咐没有了,你办事一向牢靠。许知恩这事,若非你及时把他私自屯粮招兵的证据送出去,怕是皇帝也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这件事,我也替青菖谢你。” “不敢!”章剑铭起身拱手,“楼主的事,楼中兄弟的事,便是我自己的事。楼主若谢,岂不是生分了?” 段晚宁勾了勾唇角,颔首道:“我专门召你过来弋阳,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要你去办。” 章剑铭神色一肃:“小姐请讲。” “冷霜已被我着人送回龙谷,她伤的不轻且中了毒,你这次回去,帮我看看她也劝劝她。”段晚宁道,“我不知她为何会被人骗,但这件事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尤其牵扯到了苏家。四位堂主中,只有你和青菖是知道的,苏家和咱们春意楼,不共戴天。” 章剑铭想了想道:“虽然说先楼主的死尚未查清,苏家也不一定就是幕后之人。可偏偏把冷霜和苏家少主扯到一起,再加上刘通这个内鬼,小姐的担忧确实深有道理。” “所以你这一次回龙谷,一则自然是看看冷霜安抚于她,二则想办法问清楚她和那个男人之间到底是如何相识如何定情,又为何会牵扯简家的姑娘。这些事,即便她不肯说,你也要查清楚。” 章剑铭一凛,点头道:“属下明白,请小姐放心,便是挖地三尺,属下也会查清这内里的因由。” “还有一事。”段晚宁道,“冷霜情形不好,我打算命你去主持春雨堂的事务,一来从现在开始叫你细查的两件事都必须隐于暗处,不好再用原本春风堂的人手,二来这样安排你此番回龙谷也算正当。至于春风堂,你看暂时由谁接手比较合适?” 章剑铭微微一笑:“小姐和属下想到一处去了,属下早想到了个人选。” “哦,是谁?” “玲珑。” 第 13 章 大渊朝由苏氏所建,立国尚不足百年,现今传位至第四代君主苏元州,年号天凤。 大渊由太祖建国之后,国力衰弱,历经高祖、太宗两朝的无为而治、与民休息,如今已是稻谷满仓,国立兴盛。 天凤帝自幼便立有大志,要文治武功比肩太祖。如今正当年富力强,为人刚强自负,近年来一直讨伐征战,在边疆扩展领土疆域, 大渊都城名叫上都,在汴州以北冀州辖内,是运河最北的起点,也是整个大渊的龙兴之地。这里人口众多,商业发达,日夜繁华。 玲珑二十出头,如今出落得明眸善睐,清丽可人,段晚宁见到她时险些认不出来。 “玲珑姐姐。”段晚宁拉住她的手,“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玲珑眼圈泛红,含笑点头:“当年还蹒跚学步的小姑娘,一转眼就长大了。我的小姐,你知道我有多盼着这一天吗!” 段晚宁上前抱住她:“当年的事你果然还记得,你还记得我娘吗?” “怎么可能忘!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些年我每时每刻不在想着她,想着你。”玲珑像安慰小孩子似的轻拍着她后背,“如今小姐长大了,玲珑也放心了。” 段晚宁从她怀里站起来,抬手按了按眼眶,又道:“这些年一直没有你的消息,知道前几日青菖提起你已接管了京城的分舵,我真是又惊又喜。玲珑姐姐,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什么苦不苦的,都过去了。”玲珑摇摇头,“其实这些年我有时候真是后悔,后悔当初没有陪在你身边,陪着你长大。可今日见了你,我又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与其只在你身边做个丫头,我更愿意做你的助力,一起给夫人报仇!” 段晚宁拍了拍她的手背,罕见地抱怨道:“玲珑姐姐,你是知道我的,若非师父临终遗命,我直接带人把许家尽皆杀了便是,何必在这里大费周章。” 玲珑宽慰她道:“也许先楼主别有深意,也许别有内情,怎么都好,都是对小姐你的一番历练。你就把这当成平常日子来过,旁的不用多想。” 段晚宁撅了噘嘴,挽住玲珑的胳膊:“想到要去跟许家做什么相认的戏码,我就觉得恶心。” “我的小姐啊,那可是国公府,钟鸣鼎食之家,了不得的地方呢!”玲珑笑着推了她一把,“我听说咱们楼主是个冷厉决绝的性子,从来都不苟言笑,说一不二。哎呦呦,这个撒娇的是谁啊?你是把我们楼主变没了吗?” 第18章 段晚宁被她逗得咯咯直笑,忍不住去搔她的痒处,俩人笑着扭作一团,连日来舟车劳顿的郁积之气也一扫而光。 两人在房中又说了一会话,阮怡便来叫门,说是晚饭做好了,顾大管事也在前厅候着。 玲珑去开了门,阮怡进来向两人行礼道:“小姐,玲珑姑娘,晚饭送到了,是上都有名的那个花月楼里的席面!” 段晚宁“嗯”了一声:“好好的定什么席面?” 玲珑笑得别有深意:“是许家五房送来的,咱不吃白不吃。” 段晚宁恍然,她这才刚进上都许家就有人忍不住了,不过这样也好,许家越乱她越乐见其成。 此时的国公府角门外,花月楼的掌柜正和一个嬷嬷说话。 那嬷嬷穿着灰色褙子,瞧着是个体面的,说起话来没怎么客气:“所以你送过去时,瞧见了那个丫头没?” 掌柜的笑着说:“那咱们自然是瞧不见的,只有一个婢女出面,很是整齐体面的一个丫头,瞧着似乎挺是那么回事。” 灰衣嬷嬷轻哼一声:“五房什么人去找的你?” “是刘妈妈。” 掌柜的说完,灰衣嬷嬷轻蔑的啐了一口:“果然是那个老货,呸!”她甩手将一锭银子丢给掌柜的,“你且回去,咱们夫人的糕点明日记得早些送来,知道吗?” 掌柜的接过银子,笑得更是谄媚,“常妈妈放心,糕点必是新出炉。小人这就告辞了,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哈哈,只管吩咐。” 被唤做常妈妈的婆子也没甚理会,先转身进了角门,打量着四周无人,这才挺起胸抻了抻袖子一径往内宅去了。 穿过花园,一路进了二房内院,主屋门口一个小丫头正掀帘子出来,瞧见常妈妈便笑着帮她打起帘子,说:“常妈妈来了,夫人一直在等你呢,快进去吧。” 堂屋里,柳氏夫人正和女儿在书案前对坐着描一副绣花样子,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冲常妈妈招了招手,指着桌上的一盘果子道:“这是老太太院里送来的,等会叫人给琛哥儿送去尝尝。” 许安然抬起头来,不满道:“娘啊,那果子难得的很,老太太又不常赏下,做什么非要给他?” 柳氏瞪她一眼:“什么他啊他的,琛哥儿是你兄长,这样的话不许再说,叫你父亲听见了生气。” 许安然撅了撅嘴:“他又何时把我当过妹妹。” “你这孩子,忒地不懂事。”柳氏斥了一句,“回你自己院子去吧,我也乏了。” 许安然看了眼常妈妈,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才拿着绣样走了。 “然儿这性子真是让我操心。”柳氏揉了揉眉心,“再过两三年就要及笄了,却还是这么不懂事。” 常妈妈笑着绕到她身后,两手在她肩上轻轻按摩:“夫人也说还有两三年呢,咱们然姐儿容貌生的好,人又聪慧,只要夫人耐心教导,将来定是错不了的。” 柳氏“嗯”了一声,一手抚上自己的肚子,目光落在桌上的那盘果子上,叹道:“自打生了然儿,我这肚子就没了动静,东边那位倒是越发出挑了,前儿还得了先生称赞,这往后可怎么是好?” 常妈妈神色暗了暗,道:“刚花月楼掌柜来回话了,说是五房的刘妈妈给刚进京的那位送了席面,说是接风洗尘。” 柳氏猛然坐直,一掌拍在书案上,怒道:“五房那个杂碎,唯恐天下不乱!”她急喘几下,强自平复下来,眼中射出狠戾,“上赶着巴结是吧,我倒要看看,那贱人生的小贱人,能翻出几个浪花来!” 常妈妈有些担忧地道:“那小贱人为何这么多年不来,偏偏此时要来?” 柳氏冷笑一声:“算年纪她比然姐儿还要大上一岁多,要不了多久就要及笄,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舔着脸也要来国公府凑凑。” 常妈妈点点头:“只是五老爷不知有什么盘算,当年他为了那贱人拼命地架势,奴婢现在想来还有些心惊。” 柳氏神色变幻,对常妈妈招了招手:“你附耳过来。” 常妈妈凑到她跟前,听了两句便绽开了笑,连连点头,眼中贪婪的光一闪即逝。 “夫人放心,我这就去安排,保管叫那个小贱人舒舒服服地来,头破血流地回去!” 第 14 章 段晚宁这一回到上都,暗中接洽的正是许家五房,定国公许敖的庶子许怀山。这人年过三十未曾婚配,也并不考取功名,只在家中打理田产生意,闲云野鹤一般,行踪飘忽不定。许敖不管他,家里也没人能管得了他。 许家定国公许敖今年五十七,娶的是盛烈郡王苏弘方的嫡次女苏苒,封号昌国夫人。夫妻两人生了两个底子嫡子,长子许知年,三十七,因身体孱弱,未曾入仕,妻子王氏也并非出身高门。 夫妻俩只有一个嫡女许安平,今年十七,已经说下了宁远侯府的亲事。 嫡次子许知全,也就是段晚宁这一回要认的“父亲”,今年三十五,任四品刑部侍郎。 说起这位许侍郎就有点一言难尽了,他早年娶的嫡妻柳氏业已亡故,留有一子许嘉琛,今年也是十七,比许安平小了几个月,所以在家中行二。 如今许知全的继室也姓柳,是原先那位嫡夫人的庶妹。这位小柳氏夫人生了一女许安然,今年十三,在家中行三。 第19章 “所以许知全就是我那个便宜爹了,我在定国公府应该是行四。”段晚宁合上册子,拿起手边一个橙子捏了捏,冲玲珑道,“许敖和弟弟许绍未曾分家,许绍便战死,留下一子一女,女儿早年病死,儿子许知恩,在定国公府长大,便是三房。” 玲珑笑着递过小刀:“是,许敖还有一个庶子前几年去西边投军,谁知却病死在了和罗山,所以现在许家只有大房、二房、三房和五房。” “现在三房也没了。”段晚宁说着,手上一翻,刀子划开橙皮,“许知恩的荫庇又该他们争抢一阵子了。” 橙子被剖开,一股酸香冒了出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段晚宁唇边被溅上一滴橙汁,她伸出一根手指抹了下顺势放进口中,被酸的眯起了眼睛。 “这橙也太酸了些。”她挤了挤鼻子,又切了一刀,“我是吃不得这么酸的东西了,都给你吧。” 玲珑笑着把小刀接过来,递给她一块湿帕子:“这些汁水最是黏腻,先擦擦手。” 段晚宁擦了擦手,转头看向窗外,道:“天黑了。” 玲珑切好了橙,把小刀放下,认真道:“昌国夫人病重的事是我失察,小姐若要责罚,玲珑愿一力承担。” 段晚宁摇摇头:“这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自有主张。” 玲珑顿了顿,道:“是,多谢小姐。” 段晚宁伸了个懒腰:“有些困了,这几个橙我不吃了,你拿去给展怀和阮儿分了吧。” 玲珑答应一声,起身出门去。段晚宁则自己吹熄了灯,上床去躺下。 过了不多时,果然传来一声响动,大约是院子西北角有人翻墙进来了。 段晚宁唇角浮上浅笑,却翻了个身,换了个面朝里的姿势侧躺着。 又多了许久,窗纸上传来一声细微的破裂声,接着便有根管子伸进来吹出一股迷烟。 迷烟尽数吹出,外面人又耐心等了一阵,直等的段晚宁昏昏欲睡,才终于等来了推开窗子的声音。 一个男子伸手扒着窗棱,探头看了看房间里面,借着月色确认了床上有人之后,才伸出一只脚跨进窗户。 可能这窗子实在是有点高,房间这头又没有可以让他落脚的地方,这人又生怕自己动静太大惊动了段晚宁,结果费了半天劲也还有半个身子在外面。 他正急的满头汗,却忽然感觉脚踝被人抓住,惊吓之中猛地抬头,一张银白色没有表情的脸出现在眼前。 “鬼啊!”来人肝胆俱裂,手上一松,身子往后仰倒,段晚宁手上同时用力,顺势将他掀出窗外。 “扑通”一声,那人四仰八叉地摔到廊下。 “什么人?啊!”门外的阮怡惊叫一声,手上不知什么东西稀里哗啦洒了一地,“来人啊,有贼人啊!快来人保护小姐啊!” 院门被人“咣当”一声踹开,顾展怀带人冲进院子。 阮怡抬手一指,家丁们呼啦一下冲到廊下把人围住。 那人扶着腰正站起来,见势不好又回头想往窗子里爬。 顾展怀一手抓住他衣领,直接将人提溜起来:“我说,那里面是咱们小姐的闺房,你去不合适吧?” 那人挣扎着叫起来:“你们小姐刚还和我共效于飞,我去怎么不合适了!” 段晚宁拉开门出来,淡淡地道:“嘴实在太臭,舌头割掉吧。” 顾展怀应了一声,把人丢在地上,抽出匕首捏着他嘴巴就要动手。 那人吓疯了一样地叫:“不要啊!小娘子你太没有良心了,是不是我刚才没让你舒服够,你这就要谋害亲夫啊?” 段晚宁摇摇头:“真是啰嗦。” 顾展怀听了,片刻都没再耽搁,手起刀落将那人舌头割了下来。 那人着实没有料到他真的动手,这样的情况,难道不该先逼问自己口供然后再行处置,这家人怎么反着来?一瞬间连疼都忘了,就呆呆地瞪着顾展怀。 顾展怀被他瞪得有点无奈,摊手道:“小姐吩咐,我也没辙。” 段晚宁淡淡地扫了这边一眼,道:“没事了,都去睡吧。” 顾展怀是春草堂堂主,主理春意楼中各种暗处生意,且兼顾东南各分舵和杭州总坛的日常事务。而段晚宁以往总是闭关苦修,甚少现身江南。 所以四位堂主里,只有他和段晚宁相处日浅,对这位新堂主的性情手段也多只是听闻。 但是这一路自益州同行至上都,他多少也对段晚宁有了点了解。这位堂主做事喜欢单刀直入,而且雷厉风行,一般情况下能动手的绝不多说半个字,如果别人说多了她还嫌烦。 相比之下,先楼主段柳行那样敦厚和蔼的长者真是令人怀念啊! 不过段晚宁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她武功实在是太厉害,以顾展怀的眼界和修为来看,可以说当今世上,几乎没人是她对手。跟着这样的楼主,最让人安心了。 顾展怀把那贼人敲晕堵了嘴捆好扔到柴房里,就见玲珑提着灯笼在院门处朝自己招手。 他快步走了过去,含笑问道:“玲珑姑娘,哦不对,现在应该是玲珑堂主了,可是楼主有什么吩咐?” “您客气了,还是叫我名字吧。”玲珑和他并肩往前院走,道,“明日还要劳烦先生,将那贼人送去官府法办。” 顾展怀挑了挑眉:“这又是为何?” 第20章 玲珑笑笑:“小姐的意思是,要把事情闹大一点。” 顾展怀眼珠一转,点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又走了几步,玲珑忽然问:“顾先生,您要留在上都吗?” 顾展怀耸耸肩:“顾某去留自然是听小姐安排。” 玲珑瞥了他一眼,心道你跟着来上都也不是小姐安排的,现在又说什么便宜话。 顾展怀偏头看了她一眼,轻笑道:“大家都说春草堂特立独行不服约束,玲珑你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 玲珑笑笑:“瞧您说的,我可从没听过这样的闲话。刚小姐还跟我夸奖先生,一路上殷勤周到最是能干的,还叫我多跟先生学呢。” 到了二门外,玲珑停下脚步,冲顾展怀福身道:“先生慢走。” 顾展怀拱手一揖,道:“多谢相送。明日一早我便扭送贼人去官府,就告他盗窃。” 玲珑道:“小姐说了,送官法办这些全凭先生做主,她要的只是事情闹大。” 把事情闹大对顾展怀来说并不什么难事,第二天一早,上都知府衙门外就围满了人,都在看一个被割了舌头、扒掉衣服的盗贼。 知府带人出门来,一眼瞧见地上跪着的贼人,忍不住抬袖挡住视线。 “这怎么回事?有伤风化!这是谁送来的?” “大人!”顾展怀上前,含笑躬身,“这人昨夜到我们家行窃被抓住,我家小姐特命在下将人送来法办。” 顾展怀眉清目秀,说话又斯文儒雅,知府见他还是苦主,也不好发作,只是道:“那也不能大白天的这样,这样。来人,把那贼人带进去,穿件衣服在过堂!” 衙役们应一声,便有两人出来将那人拖进了府衙。 随着知府和顾展怀等人都进了门,围观的百姓发现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可看的,没一会便也都散去。 只人群中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却没立刻离开,而是在府衙对面的小巷子里找了个地方蹲着,悄悄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没过一会,一乘小轿停在府衙外,娇俏可人的侍女掀开轿帘,扶着里面容貌绝美的少女下轿。 少女站在府衙外,抬头看了眼匾额,又转头看了看街上两旁。她目光灵动,神情却冷淡平静,穿一件最简单不过的淡黄色对襟襦裙,却予人高洁出尘,遗世独立的感觉。 小巷里的小厮看清了她的脸,飞快转身一溜烟地跑走了。 他的行踪自然瞒不过段晚宁,她举起团扇挡住脸,微微一笑,缓缓步上台阶。 “小姐,我扶着你。”阮怡提起裙摆跟上来,低声道,“咱们的人已经送信去了木香居,许怀山应该快到了。” 段晚宁眸光微闪,正要进门却被一个衙差拦住。 “什么人?” 段晚宁还未开口,身后的街上便传来一阵喧哗,一个中年男子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来。 “不得无礼,这位是定国公府许家的四姑娘。” 第 15 章 来人便是许家五爷许怀山,他身量并不算高,穿一件宝蓝色交领儒衫,腰间系着淡蓝色丝绦,头上未着冠,只用木簪束发,瘦长脸,眼睛不大却又神,看起来就像个和蔼的邻家大叔。 许怀山不着痕迹地将段晚宁护在身后,跟门口的衙差简单交涉两句,那衙差便往府衙里去了。 许怀山转身看着段晚宁关切道:“昨晚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即刻去寻我?可有受惊?” 段晚宁屈膝行礼,道:“那贼人刚进院子便被阮儿瞧见,家丁们将他拿住一整晚都关在柴方里,我们都无碍。” 许怀山稍稍放心,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道:“其实今天你不必亲来,交给我处理就行了。” 段晚宁腼腆一笑:“总是要让人知道许家四姑娘回上都了。” 许怀山眉目一动,却见顾展怀跟着方才那个衙差从里面出来,对着段晚宁行礼道:“小姐,知府大人请您进去。” 段晚宁点点头,对许怀山道:“五叔,烦请您陪我进去吧。” 许怀山哪里用请,当先进了府衙。 许家五爷在上都名声在外,知府大人自然也要给几分面子,尤其听说段晚宁是许家的姑娘,更是不敢怠慢,早已带人在堂前相迎。 大堂上,那贼人已被套了件囚衣,满脸鲜血地跪在地上,看见知府进来就呜呜咽咽地似要喊冤,可等瞧见了跟在后面的段晚宁等人,却哑了一样,趴在地上哆嗦起来。 许怀山还在疑惑,就听知府已经说了话:“许五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否请四小姐说说?” 许怀山道:“这人入户行窃,证据确凿的,大人你按律法办就是。” 知府有些为难,可还未及开口就有衙役来报,说是许侍郎来了。 知府听了便问许怀山:“许五爷,咱们去迎一迎?” 许怀山无可无不可,反而转头对段晚宁道:“你爹来了,咱们一同去迎吧。” 知府深深看了段晚宁一眼,却听她道:“不用了,五叔随知府大人去就好,我今日只是苦主。”言外之意,许知全都没第一时间接我回家,我就不上赶着去认爹了。 知府心里震惊,这位四小姐口气还真大,不但不去见自己亲爹,还支使起自家叔叔来。 可谁知许怀山竟没有丝毫异议,点头道了声好,便对知府做了个请的手势,当先往外面去了。 第21章 大堂里没了旁人,段晚宁老神在在等了会觉得有点无聊,低头盯着那个贼人,等他目光撞过来,忽然变脸故意吓他。 那人浑身一抖,缩在地上不敢动弹。 顾展怀眼角抽抽,心道楼主这恶趣味是怎么回事? 阮怡偷偷扯了扯段晚宁,给她使了个眼色,又微微摇头。 段晚宁撇撇嘴,见外面三人走近,便又恢复了刚才那副委屈巴巴、低眉顺目的样子。 许知全比许怀山要大上几岁,气质也截然不同,虽未穿官服,却官威十足,尤其进大堂时走在最前面,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这是他自己的衙门。 他的容貌和许怀山只有三四分相像,个子也更高一下,只是更发福一下,腰带下肚子微微鼓起,一看便知是个养尊处优的大老爷。 许知全走进大堂,扫了眼地上吓得快要钻进地洞的贼人,紧接着便对上了段晚宁的视线。 段晚宁精准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即逝的嫌恶,却低了头,上前一步,屈膝行礼:“父亲。” 许知全顿了顿,没答应也没不答应,只是问:“什么时候到的,在哪里落脚?” 段晚宁道:“昨天傍晚时分进城,住处是五叔帮着安排的,就在永平街上。” 许怀山接过话头:“这事怪我,若非顾忌太多,昨儿直接把宁儿接进府去,也就不会生出这许多事来。” 他故意把责任揽上身,就为了给许知全个台阶,等他亲自开口叫段晚宁入府。 可谁知许知全仅是“嗯”了一声,根本没打算接茬。 段晚宁心中冷笑,幸好自己并非这位侍郎大人的女儿,否则真的要失望死了。 想起那个早早病死的许家姑娘,段晚宁反倒替她庆幸,至少她离世时还抱着憧憬,觉得自己被亲人挂念。 这样的亲人,真是没有更好。 对于许知全这个态度,许怀山也早有预料,见他不接话,便又道:“昨晚贼人摸进院子被家丁抓住,宁儿怕打扰我休息,竟是今早才叫人通知我。说来也是惭愧,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事还得二哥你亲来解决。毕竟是自己女儿,宁儿见到你心里也踏实了。” 许知全不耐烦听他絮叨,摆了摆手转向知府,指着地上那人问:“可有审问过?供词都画押了?” 上都的知府只是五品,对许知全自然恭敬,见他问起,便上前道:“并不曾过堂问话,这人被割了舌头,刚仵作检验,说是新伤。” 许知全眉头一皱,看向许怀山:“怎么回事?” 许怀山虽然也疑惑,却还是道:“入户行窃抓个正着,也没什么好审问的吧。” 知府点头:“五爷说的也是。” 许知全却不悦:“我在问你割舌头的事,谁干的?” 段晚宁上前一步,道:“父亲,是我命家丁割掉这人舌头的。” “你?”许知全一脸震惊,“你怎地,不过一个小贼,你竟如此恶毒?” 段晚宁心里冷笑,面上却没什么表情,道:“并非是女儿恶毒,请父亲细想,这贼人如果此时能说话,他会说些什么?” 许知全莫名:“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他要说什么。” 段晚宁笑笑:“正是如此,贼人胆大妄为,且身在堂上难免口不择言,为了求生减刑,必定什么恶毒下流的言辞都会说出口。父亲必定不会想从他口里听到那些,对定国公府的姑娘名节的污蔑之词,毕竟国公府容不得任何人泼脏水。” 许知全顿了顿,心里知道她说得对,可嘴上却不愿承认。 “那也无需割掉舌头,你一个女孩家,手段如此狠辣,怎地跟……” 他想说跟你娘一点也不像,可想到当年那个被自己抛弃惨死的女人,这话对着段晚宁就说不太出来了。 段晚宁也没理会他,只道:“父亲教训的是,可女儿初来京城就遇到这样的事,身边没有长辈做主,慌乱之下只能想到什么做什么。” 许知全哼一声道:“你这就回去收拾东西,下午我叫管家去接你。” 阮怡低头勾了勾唇角,小姐就是厉害,三言两语就把这个侍郎大人带沟里去了。 顾展怀想的却是,楼主总算要去国公府了,今天晚上就去花月楼大吃一顿,要是能叫上玲珑就更好了…… 许怀山则松了口气,同时也对段晚宁刮目相看,这事便是叫他来处理,也是不敢这么大胆,还能自圆其说的。 段晚宁得了吩咐,便行礼告辞,带着阮怡和顾展怀离开。 她要的结果已经得到了,至于那贼人如何处置等等,她并不关心,也无需关心。有自己垫的话,许知全便不可能让那人留在京城。 出了府衙,顾展怀才道:“小姐,昨晚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我们落脚那处宅子常年空置,怎么偏就昨日我们住进去就闹了贼?那人怕是受人指使的可能更大,属下觉得还是再查一查的好。” 段晚宁道:“自然要查,传话给玲珑,同时叫人盯好二房的小柳氏。” 顾展怀听到玲珑的名字,忍不住有点小激动,暗搓搓地求差事:“属下去传话吧?” 第 16 章 回去时段晚宁没坐轿,她昨天进城一路就想着逛街看看,今天正好有空,便带阮怡去了清河坊。 顾展怀虽然很想去找玲珑,可自觉应该跟着段晚宁,毕竟小姐在上都的身份还是比较敏感的,有个管事的一起总能应付些事情。 第22章 段晚宁看出来他犹豫,便道:“下午要去国公府了,展怀你去忙你的吧,记得先回去看着他们收拾东西,我和阮儿不用你陪。” 顾展怀如蒙大赦,赶忙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干活,见段晚宁没说什么,便一溜烟地跑了。 阮怡撇撇嘴:“顾堂主今天有点怪怪的。” 段晚宁完全没在意,指了指前面一间卖兵器的铺子道:“去那看看。” 不过俩人还没走到门口,就瞧见旁边书铺里玲珑带着人出来,跟着的两个小厮每人都抱了一摞书。 段晚宁有些惊讶:“玲珑姐姐,你买这么多书?” 玲珑笑笑,叫人把书本都放到路边的车上,拉着她避到一旁道:“这是给你买的,回头带进国公府去。” 段晚宁点点头:“也太多了。” “正好多看看书。”玲珑笑眯眯地拍了拍手道,“小姐你逛街就别买兵器了,买点衣服头面什么的,乐器咱家也有的是。我就不陪你了,蒋家小姐的琴摔坏了,我得去瞧瞧呢。” 玲珑是上都有名的乐师,平时也会去大户人家给小姐们教授琴技,还开了一家乐器铺子,主要卖琴,谁家的琴坏了她能给修理。 段晚宁无可无不可,又和她交代了几件事便互相别过。 阮怡跟着段晚宁进了兵器店,看了看便道:“小姐,咱去看看首饰头面不好吗?这些兵器有什么好看的。” 段晚宁道:“你不喜欢看就去外面等我。” 阮怡赶紧凑过来:“我要陪着小姐。” 段晚宁瞥她一眼,拿起一把匕首道:“那就别啰嗦。” 老板从后面出来,迎上前道:“这位小姐,打算买点什么?”他看了眼段晚宁手上的匕首,又从柜子下面拿出一把包金鞘匕首,“这一把小巧便利,匕首鞘上的包金更显贵重,小姐看看?” 段晚宁单手接过,先是看了眼玉雕的匕首柄,接着拇指一顶,拔出匕首晃了晃。 老板笑道:“是不是特别轻巧?姑娘家防身用最是方便。” 段晚宁想了想问:“多少钱?” 老板伸出一只手:“五百两。” 阮怡瞪大了眼睛,指着匕首惊讶道:“这,五百两?离谱了吧。小姐,算了吧。” 老板似乎料到她会这样说,得意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们听过千星落雨剑吗?” 段晚宁挑了挑眉,只听老板继续道:“这把匕首和千星落雨剑均是出自同一位铸剑名家之手,你们今天能遇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失之交臂就太可惜了。” 段晚宁摇摇头,千星落雨剑是她师父段柳行之手,而段柳行根本就不是什么铸剑名家,他一辈子也只铸过那一把兵刃而已。当然,别的东西不算。 老板见她似乎不信,便又道:“你们上都城里的小姑娘当然没听过,那千星落雨剑在江湖上大名鼎鼎,传说长剑出鞘时,恍如星河散落,美不胜收啊!” 阮怡撇撇嘴:“老板你说了这么半天,跟这把匕首也没什么关系,这匕首除了贵还是贵。” 老板一滞,随即哼道:“出自名家之手当然贵了。” 阮怡不服气:“那要是效果不一样,出自名家之手也没意义嘛。” 正说着话,三人身后传来一把清亮的声音:“老板,我定的弓箭好了吗?” 声音有些耳熟,段晚宁转头,果然是苏轻弦。他今日穿一件月白色圆领剑袖长衫,腰间系一根玉带,更显身量高挑挺拔,风姿出尘。在同来的几人中,尤其显眼。 苏轻弦见到段晚宁不由一喜,走过来道:“这位姑娘,是你啊!” 段晚宁看了他一眼,微微福身:“益州城里多谢公子相助。” 苏轻弦见她还记得自己也蛮高兴,正要再说话,却被一起进来的几个人打断。 其中一位小姐走过来,不客气地从段晚宁手上拿走匕首,眨着眼睛对苏轻弦道:“这把匕首真是挺好看的呀!苏哥哥,你说呢?” “挺好看。”苏轻弦应付一句,又问段晚宁,“你何时到的上都?” 段晚宁道:“昨日。” 苏轻弦又要开口,却被身边那位小姐扯了扯衣袖:“苏哥哥,你觉得我穿什么衣服适合这把匕首啊?你说我配一把剑好不好看。” “都好。”苏轻弦说着,又问段晚宁,“你来上都是寻亲访友,还是办事?” 段晚宁道:“投亲。” 苏轻弦眼睛一亮,却被那位小姐拉了一下胳膊:“苏哥哥,你看我这样,好不好看?” 段晚宁淡淡地扫了眼那个小姐,她个字不高,眼睛圆圆的,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穿一件云锦的坦领襦裙,上面是满绣的百花纹样,年纪不大,却画着浓妆,珠翠满头。 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否则也不至于和苏轻弦同来。 段晚宁看她把匕首别进腰间的丝绦里,挺着胸转圈给苏轻弦看,便对阮怡道:“咱们走吧。” 苏轻弦见她要走,忍不住跟上去:“姑娘,咱们有缘又见,不知可否请教贵姓芳名?” 段晚宁还没说话,那个小姐却走了过来,轻蔑地打量了她一眼,转头对苏轻弦道:“苏哥哥,这是哪家的小姐,我怎么从没见过?” 苏轻弦含笑望着段晚宁:“我也正想请教呢。” 段晚宁本不想理会这个暴发户一样的小姐,可苏轻弦毕竟帮过自己,想了想便道:“我姓许。” 第23章 苏轻弦喜不自禁,赶忙道:“在下苏轻弦,幸会姑娘,这厢有礼了。”说着,竟还真的像模像样地躬身一揖。 段晚宁也只好屈膝还礼:“苏公子客气了。” 阮怡忽然道:“这位公子姓苏?这可是咱们大渊的天家贵姓啊!” 苏轻弦还未说话,他身边的小姐便得意道:“那是当然,苏哥哥是盛烈郡王府的二公子呢!” 成功看到阮怡瞪大了眼睛,她也挺高兴,转眼却发现段晚宁依旧面无表情。她不乐意道:“喂,我说话你没听到啊?” 段晚宁瞥了她一眼:“你又是谁?” 苏轻弦见段晚宁似乎是不高兴了,赶忙道:“这位是镇国公府的三小姐,蒋兰欢。欢儿,不得无礼。” 镇国公府?段晚宁回忆了一下,镇国公蒋常胜号称常胜将军,战功赫赫,却天性风流,家中妻妾成群,儿女也成群。 这位三小姐,瞧着倒像是个受宠的。 段晚宁点点头,对阮怡道:“走吧。” 被人无视,蒋兰欢不高兴了,上前拦住她:“你这人忒地无礼!” 段晚宁瞥了她一眼:“啰嗦。” 阮怡吓了一跳,一般小姐嫌别人啰嗦,那就是要动手了。可这,这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在上都,对面这个蒋小姐虽然不懂事,可也罪不至死,这要怎么办?怎么办啊! 蒋兰欢眉心一掀,扬手就要打人。 段晚宁自然瞧的清楚,眸色一黯,却被阮怡一把抱住。 “小姐!小姐啊!”阮怡叫了两声,成功把三人都惊了一下。 段晚宁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阮怡心里哆嗦,勉力笑笑:“小姐,我瞧着那边还有一把匕首挺好看的,咱去看看啊?” 段晚宁推开她:“我不要匕首了,回去吧。” 蒋兰欢把匕首拿在手里晃了晃:“想要也得买得起不是。穷鬼就不要逛街嘛!” 段晚宁这才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你说的是。” 正好店老板捧着一把小巧的弓出来:“二公子,您瞧瞧,可还满意?” 苏轻弦应了一声,转身往柜台去,段晚宁瞅个空挡,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忽然抬手把蒋兰欢手里的匕首拍到地上。 玉雕的匕首柄应声断裂,包金的匕首鞘上也被摔变了形。 “啊!” “哎呀!” 蒋兰欢和店老板同时惊呼,只是俩人惊呼的原因却不一样。 店老板捧着匕首一脸心疼:“这是一整块玉雕的,这可怎么是好。蒋小姐,你要赔啊!这匕首值五百两呢!” “你,你干什么!”蒋兰欢指着段晚宁,“你为什么打掉我的匕首?” 段晚宁面上平静无波:“我没有。” “你还敢不承认?”蒋兰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就是你,你丫头刚才也看见了,你说!” 阮怡一脸茫然:“这位小姐您在说什么呀?我们家小姐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明明是你自己刚才太高兴了,没有拿好匕首才掉在地上的,您怎么能血口喷人呢!” 段晚宁淡淡地道:“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 蒋兰欢怔住,在她这短暂的十几年的生命里,如果说后宅里的勾心斗角是习以为常,可段晚宁这种明着耍无赖的,却还是头一次见到。 “苏哥哥,你给我评评理,我怎么可能拿不住一把小匕首,都是她,都是她打掉的,她就故意,故意要给我难堪!” “欢儿。”苏轻弦为难地看了段晚宁一眼,“你和许姑娘初次见面,人家为什么要故意为难你呢?” 蒋兰欢一时语塞,却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急吼吼上前要去抓段晚宁的胳膊。 段晚宁按了按阮怡的手背,示意她不要管。等蒋兰欢扑过来,她顺势扭身,借力把人往后送了送,自己则跌坐在地上。 “咣当”一声,蒋兰欢一头撞上店里的博古架,脚下一崴,紧接着人也撞了上去。 博古架上面陈列的兵器稀里哗啦散落一地,蒋兰欢站不起来,自己也被砸中不少,当即捂着头坐在地上哭起来。 “苏哥哥,她推我,你要给我做主啊!疼,好疼啊!” 蒋家的丫鬟听到动静进店来,瞧见自家小姐的样子也是惊得不轻,赶紧过去搀扶。 这边阮怡也一脸惊吓地去扶段晚宁:“小姐,你没事吧?” 段晚宁摇了摇头,脸色却有些发白,眼里盈满了泪,她本就生得极美,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的样子此时更显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苏轻弦忍不住蹲下去:“许小姐,你怎么样?” 第 17 章 苏轻弦温声软语地询问,轻手轻脚地搀扶,其实是出于他良好的教养,对人关心又有分寸,都是难得的世家风范。 可在蒋兰欢看来,段晚宁故意装出一副柔弱样子,就是为了勾引苏轻弦,让他脑子不清楚,简直就是个狐狸精。 阮怡伺候了段晚宁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到她装柔弱,弱不禁风一推就倒,还泫然欲泣,楚楚动人,一时都惊呆了。直到苏轻弦把人扶起来,她才反应过来,上前给段晚宁整理裙摆。 “哎呀小姐,你手破了呀!”阮怡惊呼一声,“这可怎么好啊,顾管事也不在,咱们,咱们找医馆看看吧!” 至于段晚宁,装柔弱什么的和她不相干,她只是刚才一瞬间没有想到除了跌倒更好的办法,又恰好没注意身边博古架的脚上支出来的一颗钉子,然后她就倒霉催的被那跟钉子扎了手而已。 第24章 “大惊小怪什么。”段晚宁扒拉了一下手掌上的伤口,“我没事。” 苏轻弦瞪大了眼睛:“你,别那么碰伤口。”刚才还摔了一下就要流眼泪,怎么现在这么豪迈? 段晚宁抬头看他一眼,又问阮怡:“有没有帕子?帮我包一下。” 阮怡赶紧掏出一条帕子递给她,可还没动手包扎就见旁边蒋兰欢忽然抓了个东西照着段晚宁就砸了过来。 “小姐小心!” “姑娘小心!” 阮怡和苏轻弦几乎同时把段晚宁往前拉,只是苏轻弦更快一步,伸手把蒋兰欢手里的东西卸了下来。 苏轻弦看了眼抢下来的铜鎏金镂空雕花葫芦,皱眉道:“心儿,你这是做什么?你这,你没事吧?” 他才瞧见蒋兰欢额头上红肿一片,这才有点着急,虽然是她非要跟着自己出门,可如果有什么事,自己还是脱不了干系。 蒋兰欢见他终于关心自己了,哭得更加厉害,顺势歪倒在他身上,抱着他胳膊不撒手:“苏哥哥,我头好疼啊,脚也痛,我走不了路了。” 苏轻弦面上一紧,赶紧把她推开,转头对丫鬟道:“还不快扶着你家小姐!” 眼看蒋兰欢被推过来,眼巴巴地望着苏轻弦嘴巴一憋又要哭,丫鬟赶紧转移话题:“小姐咱们回家吧,奴婢去叫马车过来。” 蒋兰欢怒气上来,跛着脚向前颠了两步,指着段晚宁道:“来人啊,把她给我拿下!” 段晚宁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说了声“无聊”,然后便径直往门口走。 蒋家的下人正要进门,看见段晚宁主仆两个走出来,便拦住门口,大有不让人出入的架势。 段晚宁冷笑一声:“我竟是不知,大渊朝律法改姓蒋了。” 蒋兰欢不甘示弱:“你少在这里胡扯些没用的,你刚才故意打掉我的匕首,又推我摔倒,砸了店里的东西,你还不知罪!” 段晚宁道:“证据呢?” “我就是证据,还有,苏哥哥也看见了!”蒋兰欢求助似的看向苏轻弦,眼泪汪汪的样子叫人看了心软。 发现段晚宁也朝自己看过来,苏轻弦实在头皮发麻,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好好地出门取个东西,竟然变成了这样。 他想了想,终于决定两不相帮。 于是苏轻弦说出了让他后半辈子一直道歉忏悔的话,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欢儿,刚才就是一场意外。这位许小姐也许并不是故意的,你也没有伤到哪里,我看就算了吧。” 这话一说出口,蒋兰欢和段晚宁都变了脸色。 第 18 章 蒋兰欢不高兴当然是因为苏轻弦让自己算了,无论如何,她任性也好,嚣张跋扈也好,她心里知道自己是真的被段晚宁欺负了,她真委屈啊,凭什么算了? 段晚宁倒没怎么生气,静静地听完蒋兰欢又跟苏轻弦哭诉着指责了自己一遍,不紧不慢地道:“这位公子说也许,就是没有亲眼见到任何事,那又为何随意揣测我是有心还是无心?我没做过的事说得上有心还是无心吗?我知道你同这位小姐相识,可是非对错摆在那里,还请慎言。” 苏轻弦面上一热:“我不是说姑娘你的不是,我只是觉得既然是一场意外,大家各退一步,没必要争执。” 段晚宁瞥了眼门口:“要争执的可不是我。” 正说话就间,门外传来一声马嘶,原本挡住门口的蒋家下人忽然就让开了路。 只见一个身穿的男装的少女从马上下来,她穿一身月白色的交领箭袖,足下是一双白色小羊皮靴,头上用小银冠束发,柳眉圆眼,唇红齿白,端的明艳动人。 她一手握着马鞭,一手反插在腰带上,从外面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进屋之后目光先是落在蒋兰欢身上,随即扫了眼其他人。 “这是怎么了?” 苏轻弦见了他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赶着开口道:“心儿你来了,这,刚才欢儿不小心摔了一跤,正闹着喊疼要回家呢。” 阮怡在段晚宁耳边轻声道:“镇国公嫡女、蒋家的二小姐,蒋兰心。” 段晚宁微微颔首,饶有兴趣地打量了蒋兰心一会,直觉告诉她这个蒋家二小姐有点意思。 果然,见了自家二姐之后蒋兰欢就有点打蔫,没了刚才不依不饶的劲头,规规矩矩地行礼喊了声:“二姐姐。” 蒋兰心嗯了一声算是答应,打量了她一下道:“脚扭了?” 蒋兰欢点点头,指着段晚宁道:“还有头,刚才她推我。” 蒋兰心转身看过来:“是吗?” 段晚宁摇头:“没有。” 蒋兰心挑了挑眉,走过来冲着段晚宁拱手行礼:“这位是哪家的姑娘,以前怎么从没见过?” “我姓许,昨日刚到上都。”段晚宁回礼道,“未请教小姐芳名?” 蒋兰心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昨日到上都,你就是许家那位四姑娘吗?我早就听安平说起过你。” 苏轻弦道:“你说许家,可是定国公府许家?” 蒋兰心笑道:“上都城里那还有第二个许家。” 段晚宁只好点头:“是,父亲下午便接我入府。” 苏轻弦和蒋兰新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想,既然昨天已经到了上都,却今天下午才接入府中,想来这位四姑娘并不是那么地受欢迎。 第25章 阮怡忽然高兴地指着外面道:“小姐,顾大管事来了!” 段晚宁抬头一看,可不是么。顾展怀还是早上那一身打扮,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笑眯眯地走进来和众人点头致意。 “小姐,刚才我路过街尾那家店,看见他们正卖璎珞糕,你不是最爱吃这个。” 段晚宁道:“比不得杭州。” 顾展怀笑着说:“尝尝嘛,兴许别有一番风味呢。” 段晚宁点点头,又道:“咱们走吧。” 苏轻弦在益州时被顾展怀一句话搞的叫衙差纠缠好久,现在想起来还有点憋气,今天见了这位有心找补回来,可又觉得段晚宁在跟前,不好显得自己太过小气。 可苏轻弦没开口,不代表顾展怀不想找事。他一向护短又八卦,今天这个架势,自然少不了要跟着搅合搅合。 顾展怀笑着问:“小姐没有买东西吗?” 段晚宁脚步一顿,不解地望着他,心道又找什么事? 阮怡倒是很配合,直接道:“大管事你刚才不在,咱们小姐险些被人欺负了去呢。” 顾展怀脸色沉了沉:“怎么回事?” 阮怡愤愤地瞪了眼苏轻弦,道:“刚才那位蒋小姐把店里的匕首摔坏了,非要赖到咱们小姐身上,栽赃不成恼羞成怒不说还要动手打人,小姐被她推到了扎伤了手,她反过来还要叫人抓我们。我们小姐理论几句,还被这位苏公子指责。” 苏轻弦一愣,赶忙否认:“这位丫鬟姑娘别乱讲啊,我可没指责过你家小姐,刚才就是一场意外。”说到一半对上段晚宁的目光,他咽了口唾沫,“我是想息事宁人,如果说错了话,你们不要介意。” 蒋兰心惊讶地看着他:“苏二哥?” 苏轻弦冲她摇头挤眼睛,示意她有什么话回去再说。蒋兰心啧啧两声,到底是没在说话。 这边顾展怀听了阮怡的话,低头问段晚宁:“小姐受伤了?” 段晚宁淡声道:“没什么。” 顾展怀眯了眯眼,望着蒋兰欢的目光满是危险,把蒋兰欢吓得退了半步。 “你,你们胡说八道!”蒋兰欢气道,“刚才明明是她……” 顾展怀冷笑一声:“这几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竟然合伙欺负我们小姐,我倒想问问这上都城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位先生。”苏轻弦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盛烈郡王府苏轻弦,这两位是镇国公府的二小姐和三小姐。这么说吧,欢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任性跋扈可能有些,但是却从未见她说谎。” 顾展怀沉了脸,却被段晚宁拦住。 “苏公子说得对,刚才的事是一场意外,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可以不做追究,咱们走吧。” 蒋兰欢心里不忿:“那么这里的损失谁来承担?你既说了是意外,你伤了我,又怎么说?” 顾展怀窥着段晚宁的神色,知道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便道:“你要如何?” 蒋兰欢道:“自然是你们赔。” 阮怡怒道:“明明是你撞倒了架子,凭什么赖到我们身上?” “好了。” 段晚宁和蒋兰心几乎同时出声,两人互相看了看,段晚宁示意请她先讲。 蒋兰心勾了勾唇角:“既然架子是欢儿撞倒的,那我们赔就好了。” 段晚宁道:“架子上面的东西和刚才那把镶金的玉雕匕首,二一添作五,一起赔给老板就是。” 蒋兰心不知道还有匕首一回事,苏轻弦指了指地上断了柄的匕首,低声道:“摔的。” 蒋兰心咧咧嘴,笑着对段晚宁道:“也好,那今天的事就扯平了,既然许姑娘要留在上都,咱们以后总有机会再见面的。” 段晚宁点点头:“扯平了。” 苏轻弦道:“我还在这里,哪有让了两位姑娘家赔钱的道理,刚才也是我大意了,否则你们都不至于受伤,这里的损失还有两位伤药钱都算在苏某人头上好了。老板,等明日上苏家找管事的领银票,若是叫我知道你去寻了人家两位姑娘,我可饶不了你,记下了?” 店老板自然千恩万谢,他做小本生意,往常遇到这种贵人打架的事,损失都是自己吞,哪里想到今天他们闹一场,自己还能拿到赔偿,当即对着苏轻弦一叠声地应承又道谢,还承诺往后他能一直在店里享受八折。 既然有人要付账,没道理还拒绝,段晚宁给苏轻弦道了谢便带人离开。 目送段晚宁三人上车走远,蒋家下人牵马过来,蒋兰欢接过缰绳对蒋兰心道:“三妹,你要同我一起回家吗?” 蒋兰欢皱了皱眉:“二姐,我脚扭了骑不了马。” 蒋兰心道:“我骑马带你就是。” 蒋兰欢仰头看了眼苏轻弦:“苏哥哥,我要回家了。” 苏轻弦点点头:“那好,你们路上小心,改日我再去看你们。” 可蒋兰欢并不想跟二姐走,她本希望苏轻弦能说一句“我送你回去”,于是听了他的话不由呆住。本来在店里就受了委屈,没人信她不说,最后还那么轻易就放了段晚宁离开,情绪一上头,蒋兰心就眼圈发红,嘴巴一憋眼看就要哭了。 蒋兰心就看不得她这个小家子气的样子,明明镇国公府娇养的三小姐,非要这样在人前作态。 本着不让蒋兰欢在街上丢人的原则,蒋兰心一把揽过她腰,直接将人送到了马鞍上,自己紧跟着翻身上马坐到了她身后。 第26章 “苏二哥今天多谢你,改天见。驾!” 蒋兰心甩开马鞭,带着妹妹绝尘而去。 蒋家下人也跟着离开,兵器铺门口一下子就清静了下来,只剩了苏轻弦一个人,一手拿着一张精致的长弓,一手则捧着那个铜鎏金镂空雕花葫芦。 他穿过两条街,来到一间没人的小院门口,等了一会才推门进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在后院的一间厢房里,他拧开柜子上的机关,一道暗门出现在眼前。 苏轻弦走了进去,身后暗门随即关上,两个黑衣人自暗道里现身,单膝触地行礼:“参见影主。” 苏轻弦“嗯”了一声,把长弓和葫芦交给他们,自己则一路往暗道深处走去。 第 19 章 刚吃过午饭,定国公府就派了几个人来接段晚宁入府。 来的是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和两个小厮,管事名叫许忠,在国公府管园子的,他带的两个人也都是在园子里负责花草剪枝的杂役。 饶是如此,许忠见了顾展怀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连句话也不愿意多说的样子。他本心里自然是瞧不上段晚宁的,更别说她身边的管事了。 顾展怀把人迎进院子,就满脸怒气地跑来找段晚宁说理。 段晚宁正在把手上包扎的布条拆开,听他说完,忍不住笑道:“你就为了这个生气?” 顾展怀瞪眼:“小姐,难道你不生气?你可是国公府的小姐,他们就派了个花匠来接,连个嬷嬷丫鬟都没有的,他们把你当什么了?” “爱当什么当什么,能入府就行了。”段晚宁起身道,“东西都收拾好放车上没?” 顾展怀义愤填膺了半天,结果段晚宁没事人一样,真是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 跟着段晚宁出门,见到许忠三个人,顾展怀觉得自己窝囊的很,这要是以前,他上去一巴掌就解决了,可现在倒好,装来装去,一点也不痛快。 许忠对着段晚宁倒是收敛了不少,只是一双色眼时不时在阮怡身上打量。 段晚宁看了眼院门外的马车,对顾展怀道:“装东西吧。” 顾展怀答应一声,叫来几个小厮,开始往马车里装箱子。 许忠看了一会,忽然道:“你们装这么多东西上马车,你家小姐坐那里?” 顾展怀愣了一下,问:“我家小姐?” 许忠撇撇嘴,指着马车里堆满的箱子:“这哪里还坐得了人。” 顾展怀把手里的包裹交给一个小厮,转身拍了拍手,对许忠道:“按规制,你家小姐出门应该做什么样的马车?” 许忠一滞:“你,你什么意思?” 顾展怀淡笑一声:“许家是国公府,按规制,除世子外府上诸位公子小姐,无论嫡庶,均与士人同,士人二驾。那么忠管事麻烦您告诉在下,这辆马车不放行李箱子,又是做什么用的呢?” 许忠瞪着眼说不出话来,却见段晚宁又从院子里出来,看也没看他们就带人往巷子外面走。 顾展怀挥了挥手,示意小厮们继续装车,自己则跟了上去。 另一边许忠也跟过来,快走两步拦在她们前面:“小姐,您这是去哪?” 阮怡拧眉道:“你这奴才忒地没有礼数,国公府就是这么教你们跟主子说话的?” 许忠哼道:“你这小丫头,你懂什么国公府的礼数。这位小姐,老奴劝你少在这里闹腾,既有了入府的机会,便麻利些上赶着过去,免得到时候府门一关,你们啊,还得回南边去。” 段晚宁笑笑:“知道了。”说完便绕过他仍旧往巷子外走。 许忠愣了一下,紧走两步追了上去,正要再拦,却被一只大手按住肩膀。 段晚宁屈膝行礼:“五叔,你来了。” 许怀山点点头,把许忠扒拉到一边,道:“我套了车,就在巷口。” 段晚宁唇角带起浅笑:“多谢五叔。” 等她们出了巷口,许怀山才转身看着许忠:“二嫂叫你来的?” 许忠脸色白了白,道:“回五爷的话,是老夫人和二夫人命奴才来接四小姐。” 许怀山冷笑:“在府里你们如何我管不着,但是到了外面,如果我发现有谁要给许家丢人,可别怪我不客气。记下了?” 许忠连连点头:“记下了,奴才记下了。” 段晚宁上了马车,对顾展怀道:“你不用跟着去了,今儿晚上在玲珑店里等我。” 顾展怀道:“属下还是送小姐去吧,这许家人怕是不好相与。” “那你也插不上手。”段晚宁道,“回吧。” 一路到了行来,大概过了一柱香的功夫马车便停下。 阮怡扶着段晚宁下车,抬头看,果见正门上的匾额上大书着“敕造镇国公府”几个字,便知这就是许家了。 门口早有小厮在候着,见许怀山下马,便迎了上来,打千道:“五爷回来了。” 许怀山把缰绳交给他,又道:“明儿铺子里的掌柜们来回话,到时记得去叫我一声。” 小厮笑着应道:“得嘞,五爷您放心。” 说话间,角门里出来一个仆妇,体面整洁,笑容可掬。 许怀山把她介绍给段晚宁:“这是刘妈妈,我院子里掌事的妈妈,一会叫她带你去后宅,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找她,无不老成的。” 段晚宁喊了声“刘妈妈好”,便被她拉起了手,笑眯眯地道:“早就盼着四姑娘来了,原是这么个可人儿,果然有当年韩姨娘的风骨。”她说着,窥着许怀山的神色,又忙打嘴道,“瞧我这嘴都在胡沁什么,四姑娘这一路辛苦了,昨日安置的可好?花月楼的饭菜可还合口味?” 第27章 段晚宁福了福身:“原是刘妈妈安排的,劳您费心。” 刘妈妈笑得合不拢嘴,一路进府都亲亲热热地给她介绍,一会是谁住在哪个院子,一会又说许家掌故,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许家这点事,明的暗的,段晚宁一早就都了解透了,可此时却只能硬着头皮听她唠叨。 国公府果然不同于一般高门显贵,只从大门进去,都要乘轿子走上许久才到二门上,一道垂花拱门前,轿帘被掀开,段晚宁才得以从刘妈妈的唠叨里解脱出来。 许怀山道:“二哥今日不当值,上午从衙门回来就一直在书房,我先去见他。你安置妥当,再让刘妈妈带你过去。” 段晚宁道:“五叔,多谢您了。” 许怀山深深点头,目送她一路随刘妈妈往后宅去,不由笑了笑,这么多年,珍珍你在天有灵,也该放心了。如今宁儿认祖归宗,等及笄之后便说个好人家,一切就都如你当初所愿,宁儿也会成为你的骄傲的。 第 20 章 这边段晚宁被刘妈妈一路带去西面的一个院子,这院子并不大,只有一间正房,两间厢房,院子里也是空空荡荡,只有几棵老树。 “这是沉香院。”刘妈妈有些为难地道,“四姑娘,这院子不大,可是风景还好,正房后面就临着湖的,那湖旁边是容园,上都有名的园子,赶上个什么事啊节啊的,老太太和大太太、太太都会请世家夫人小姐们过来,好不热闹呢。” 这话说的,好像她不是来过日子,而是来凑热闹的。 果然阮怡不乐意了,眉心一掀就要说话,却被段晚宁暗暗拉住。 “我平日就喜欢清静,这处倒是极好。” 刘妈妈道:“咱们府上并未分家,如今有长房、二房,咱们五老爷尚未娶亲,仍是光身一个。另外还有三老爷一房,三老爷是朝廷的征西大将军,在上都另有将军府,不过平日多是回咱们这里。他并非国公爷亲生,是国公爷兄弟留下的独子,从小就在咱们府上的,只可惜啊,年纪轻轻,前两天听说战死了在了西边。” 段晚宁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今日瞧见父亲,见他有些憔悴,想必是操持这些事忙碌的。” 刘妈妈欲言又止,还是笑笑道:“这些姑娘知道就好,不必和人提起,老太太和太太们跟前也是。可记好了。” 段晚宁故作疑惑:“那么三叔叔新丧,要在他的将军府操办丧事吗?” 刘妈妈点头:“正是,不过如今恩旨未下,还没有个定论。”她说着便拉起段晚宁的手,“还是那句话,这些事姑娘知道就好,我给姑娘提醒罢了,咱们后宅的姑娘不需关心那么多。” 段晚宁柔顺一笑:“多谢刘妈妈提点,我都晓得的。” 这边安顿好后,段晚宁便由刘妈妈带着,直接去了许知全的书斋。 二房所在的院落名叫陶然院,是国公府里位置仅次于老国公荣华院的一处,但其实这里面积更大,房间更多,后面还有一个独立的小花园。 许知全的书斋就在陶然院的花园旁边,一间宽敞书斋,却故意做成茅屋顶,外面则用桑条柳枝编成围篱,俨然一副乡野归农的意趣。只是在这国公府里,未免突兀了些。 段晚宁进门时,许知全正在看一封信,听到动静抬头见了是她,便随手将信夹进一本书里。 “见过父亲。”段晚宁屈膝行礼。 “行了,坐吧。”许知全起身,从书案后绕出来,指了指窗边的罗汉床,自己先坐在了左手边。 段晚宁道:“多谢父亲。” 书童来上了茶水,又关门出去,书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许知全慢悠悠地端起一杯茶,问:“都安顿好了?住哪个院子?” 段晚宁点点头:“父亲见问,劳五叔派人安排,住在了沉香院。” 许知全“嗯”了一声,道:“安宁,上都不比杭州乡下,国公府更是高门深院,你今后作为许家的女儿要记住首要的一点就是,规矩礼数皆不可废,长幼有序,尊卑有别。” 段晚宁在许家的身份是四姑娘许安宁,是许知全曾经的姨娘韩珍珍的女儿。只是这个韩姨娘命运比较坎坷,运气也很差,在许家遭人嫉恨,最后还是怀着身孕被赶出了府,流落到了杭州被段柳行所救。 不过这位韩姨娘是真的运气很差,虽然被春意楼收留,却还是难产去世,留下了一个女娃,也就是许安宁。段柳行原想这个女娃和段晚宁年纪相仿,两人可以作个伴。可谁料到,这女娃和她娘亲一样运气差,一岁上就得了急病夭折了。 偏巧那时许怀山南下寻人,段柳行查清了韩姨娘的事,就借着这个由头,把许安宁的身份套在了段晚宁的身上,让许怀山把她当做是韩珍珍的女儿。 于是,这些年许怀山一直以为是自己把段晚宁养在杭州,也一直争取让她能回上都认祖归宗。 这一切都在段柳行的计划之内,他给段晚宁铺好了路,一条通往复仇圣殿的坦途,等到她长大便可以亲手解决一切。可谁知还没等到那一天,他自己先出了事。 脑子里闪过纷杂的思绪,段晚宁面色平静地点头:“女儿记下了。” 许知全见她听话,便又问:“可读过什么书吗?” 段晚宁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并未曾读书,些许认得几个字而已。” 第28章 她说这些话是出自真心,因为她从不爱读书,能识字也是因为被段柳行逼着读过百家姓和千字文。 段柳行的原话是:我也不求你知书达理,只求你以后不要做个睁眼瞎子。 师父都这么说了,段晚宁就只能勉为其难用了两年时间把这两本“大部头”啃了下来。后来看到她能写字,段柳行激动地险些老泪纵横了。 然而许知全并不知道这些,他以为这个多年未见的女儿是在讨好自己,当下便欣然领受。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也没有错。像你三姐那样一天到晚看书的,哪里有女孩子的样子。” 话虽如此,段晚宁却知道他心里不是这样想的,许安然一直号称上都第一才女,那可是许知全的骄傲,也是许家的门面呢。 “父亲教训的是。”段晚宁道,“女儿蠢笨,读书也不通的,自是不如三姐姐大家闺秀,才高聪慧。上都第一才女的名号,自是不会浪得虚名。” 许知全这才露出真心的笑意,看段晚宁也顺眼了许多。 之后段晚宁告辞出来,许知全想了想道:“你还有两年便及笄了,到时候也不好什么都不会。等我安排下去,你过几日便去族学,稍微学点东西也是好的。” 段晚宁眼角抽抽,暗道刚才不该那么拍马屁,这给自己也上了套了。 从书斋出来,便又荣华院的人来传话,说是今日老太太不舒服,晚饭各房自己吃,又叫段晚宁先休息好了,明日一早再去拜见。 回了沉香院,阮怡已经把卧房都收拾好,正要打扫厢房。 段晚宁把自己扔在床上,长吁短叹个没完。 阮怡给她倒了杯茶,笑着问她是怎么了。 段晚宁摇摇头:“万万没想到,我这位父亲希望我好学上进,安排了我进许家族学念书。” 阮怡一口水险些喷出来,自家小姐有多烦念书她可是知道的,当初若不是老楼主趁她武功尚未大成用武力镇压,小姐到现在怕是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呢。 段晚宁叹了口气,把茶水一饮而尽:“既来之则安之,阮儿,你去把一间厢房收拾出来做我的书房吧。” 阮怡点点头,忽然笑道:“正好玲珑姐姐买的那些书可以拿出来了,玲珑姐真是个神仙!” 段晚宁白她一眼,复又躺了回去。 阮怡凑到她跟前,小声道:“小姐可要见见咱们的人?” 段晚宁摆摆手:“咱们初来乍到,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暂且叫他们一切如常,等需要的时候再说。” “小姐想的周到,只是。”阮怡抿了抿唇,“只是刚才二房的常妈妈过来,说是太太怕小姐不适应,特地送了两个伺候的丫鬟来,帮着小姐熟悉府里诸事,也方便时时提点规矩。” 段晚宁坐起身:“人呢?” 阮怡道:“现在没在,我让她们去管事的那领东西了。小姐打算怎么处置?” 段晚宁想了想道:“先留着吧,毕竟院子里里外外那么多事,只你一个也不方便。” 阮怡道:“那倒是,而且眼线放在明处,总比放在暗处强。” 段晚宁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这道理都懂,阮儿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阮怡捂着脸躲到旁边:“小姐坏,又欺负人家。” 过不多时,两个丫鬟回来,除领了东西,还把这个月的月例银子领了。 段晚宁还以为有多少,看了才发现只有二两,便也没说什么,只叫阮怡收好,自己则跟两个丫鬟说了几句。 这俩丫鬟里,一个叫灵芝的今年十五,是许府的家生子,爹是铺子上的掌柜,娘则是厨房里负责采买的厨娘。另一个叫云雀,是小时候买进府的,一直在荣华院洒扫,今年十七。 段晚宁问了话便打发她们出去,自己躲在床上行气练功。 吃过晚饭,阮怡进屋沏茶,对段晚宁道:“宫里传来消息,官家似乎铁了心要压下许知恩的事。今儿本是旨意都拟了,却被丞相给劝住,君臣俩密谈了许久,但最后丞相走的时候脸色很差。” 段晚宁点点头:“这么说,许家就要办白事了。对了,今儿初几了?” 阮怡道:“今儿是初一。” 段晚宁看了看窗外:“等天黑透了,我出去一趟,你盯好了灵芝和云雀。” 阮怡点点头,又道:“小姐,其实奴婢觉得,不如把顾堂主留在京城,在外面跑跑腿什么的,也名正言顺,你说呢?” 段晚宁当然也是这么想的,顾展怀作为明面上自己的管事,一路随行而来,在许怀山跟前露过面,如果说走就走了,将来也说不清楚。而且自己确实也需要一个在府外走动的人,帮自己处理一些既不能用许安宁身份处理,又没法用段晚宁身份处理的事情。 不过今晚她出来见顾展怀和玲珑却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五月初三,我让青菖在汴州码头做点事,玲珑,你带人和展怀一起,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顾展怀挑了挑眉:“小姐,以尹堂主的能力,是什么事还需我等相助?” 段晚宁道:“我让他烧掉大兴盐庄的运盐船。” 玲珑和顾展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惊讶和疑惑。 大兴盐庄是大渊朝唯二售卖官盐的盐庄,除包揽北方的盐引外,生意还做到了江南。不过让两人惊讶的并不是段晚宁要烧官盐船,而是因为大兴盐庄本身。 第29章 玲珑无意识地抓紧了桌角,问:“小姐要动白家?” 第 21 章 上都城里的五月初三,是个雨天。 昨日去荣华院见过定国公许敖和夫人,也见到了早上去请安的大房、二房诸人。除了大老爷许知年身体不适没有出门,许知全去了刑部当差,其他人基本都见到了。 那么多人在,小柳氏没有多做为难,反而关切地问起那晚贼人闯进院子的事,话里话外透着关切,其实是明里暗里引着人往歪处想。 段晚宁也没怎么理会,以她对许家人的了解,二房掌家,小柳氏弄权,如今已成定局,小柳氏对自己的忌讳无非就是因为许安宁的亲娘韩氏罢了。 韩氏早年甚是受宠,也遭了小柳氏荼毒,而后来又是许怀山找到了她的遗腹子。她怕段晚宁从许怀山那听到当年的事,也怕段晚宁的出现搅扰了许安然本就定好的顺遂人生。 不得不说,小柳氏有些杞人忧天了。且不说段晚宁本就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便是真的许安宁回来上都,有许怀山撑腰,也不可能撼动二房如今的地位。更何况,明面上许安宁本身的诉求就是一个名分,以便将来寻个好人家罢了。 所以对于小柳氏若有似无的敌意,段晚宁选择无视,以及不予理会。她顺着师父铺的路来上都,进许府,不是为了在后宅和妇人勾心斗角的,她有更多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一天雨下个不停,府里众人也都在自己院子里没有出门。 段晚宁也不例外,一整天都在房里行气练功,送来的饭菜也没吃几口。 阮怡知道她练功的时候几乎常常是辟谷的,便也在饭菜上不怎么用心,只做做样子罢了。 可旁人却不晓得,尤其灵芝和云雀进不了她屋里伺候,只见着阮怡连着几天把饭菜原封不动地端进端出,更是起了疑心。以至于府里没多久就传出新回来的四姑娘住在沉香院寝食不安,身边跟着的丫头伺候不力的话来。 不过这会还没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段晚宁依然沉浸在练功中。 晚饭之后,阮怡端了一盆热水进房来:“小姐,洗洗睡吗?” 段晚宁微微睁开眼,缓缓呼出一口气,道:“什么时辰了?” 阮怡道:“刚过戌时。” 段晚宁起身走到外间,接过阮怡拧好的热帕子擦了擦脸,道:“你去看看灵芝她们睡了没,叫她们尽早睡觉。” 阮怡点点头:“小姐也莫要心急,汴州路远,便是事成等送信回来怎么也得后半夜了,你不如先睡一会养养精神。” 段晚宁摇摇头:“我不累,你去安排她们两个,我出去逛逛。” 她并非不知汴州路远,只是今天这事对于她通篇的谋划可以说至关重要,她不能亲去,又放心不下,这才想着出门转转权当散心了。 此时暮鼓已经响过,段晚宁溜达在西市的街道上,一面看路边各色铺子摊位,一面想自己要做点什么才好。 上都城里只有西市是不行宵禁的,三街五道上商贾云集,遍布酒肆店铺,日夜笙歌,极为繁华。 和东市不同,西市附近都是平民和下品官员的居所,也更多外国异族商贾,因此贸易十分繁荣,虽不如东市因附近的达官显贵而聚集四方奇珍,但显然更符合百姓们的口味。 奇装异服的人不在少数,大多是异族人。有皮肤黝黑嘴唇厚实的,有皮肤惨白眼珠发绿的,段晚宁觉得新鲜,忍不住悄悄跟着几个异族人想听他们说些什么话。 只可惜,这些人也无非是谈论哪家铺子的羊肉好吃,哪家勾栏里的姑娘有味,自己明天的如果谈成能赚多少银子。 也挺没意思,段晚宁停下脚步,目送几个异乡人的背影远去。忽然一阵悠扬的歌声传来,转头看去,路边一座高楼的上,正有人弹唱歌舞,光影之间,正在跳着胡旋舞的身影窈窕婀娜,无尽妖娆。 段晚宁有些失了神,她想起自己的娘亲,据说胡旋舞也是跳的极好,津下渡口一舞,被父亲惊为天人,成就了一段美满佳话。 只可惜,造化弄人,再美满的佳话也敌不过纷至沓来的恶意,这惊艳的美好只存续短暂的几年光景便灰飞烟灭。 也许当年娘亲就是这样跳舞的吧,段晚宁想,也许更好看,不然怎会让父亲那样的英雄一见倾心,至死不渝。 那样的美好,也许真的不能存在这个人世间,这个丑陋的人世间配不上她的爹娘。 “这位公子?”一把甜腻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段晚宁的思绪,她猛然发觉自己似乎在这里失神了挺久。 “公子,那是花月楼新来的头牌月笙姑娘,胡旋舞跳得当世无二。”身边的女子笑着介绍,“公子喜欢看,就上楼去坐坐,在这看脖子多酸啊。” 段晚宁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笑道:“胡旋舞当世无二,这也未免过于夸口了。” 女子掩唇一笑:“公子自己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段晚宁也没犹豫,信步便进门去,一路上了三楼,果然见伸出楼层的高台上一位娇艳舞姬,赤足踩在厚厚的毛毯上轻快旋转,她面带轻纱,身穿胡裙,眉眼深邃,妩媚灵动。 段晚宁走到近前,正巧舞蹈和曲声同时停下,舞姬起身鞠躬致谢,所有人都叫好鼓掌,气氛一时热闹非常。 “这位公子,一个人吗?”小二笑眯眯地询问段晚宁,指着旁边一处,“坐那边可好?喝酒还是吃茶?” 第30章 段晚宁掏出一块碎银子交给小二:“小二哥,刚才跳舞的可是月笙姑娘?” 小二了然点头:“是啊,这是我们新请来的头牌舞姬,公子觉得怎么样?” “很好。”段晚宁点点头,“可否带我见一见她?” 小二面露难色,掂了掂手里的碎银,笑道:“公子啊,月笙姑娘可不随便见客人,人家就是来卖艺的。” 段晚宁又掏出一锭银子塞给他:“劳烦小哥了。” 小二喜笑颜开地把银子揣进怀里,拉着她到旁边道:“公子,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跟你交个底,月笙姑娘今天晚上已经有约了。” 段晚宁道:“怎么说?” “公子知道盛烈郡王府吧?”小二挑了挑眉,“他们家的二少爷包了月笙姑娘一个月的夜宵。” “苏轻弦?” 小二点点头:“公子也知道苏二少,这位爷可是招惹不起,皇亲国戚不说,人也不是好相与的。” 段晚宁道:“你不是刚还说月笙姑娘只卖艺?” 小二耸耸肩:“所以苏二少包了她的夜宵嘛。” 段晚宁一滞,想了想道:“我只想和月笙姑娘说几句话,并不打算做什么,也不会打扰她和苏二少夜宵聊天,烦劳小哥帮我安排一下吧。”说着,又掏出一张银票来塞给小二,“月笙姑娘喜欢什么,也请小二哥提点一二。” 色鬼呢小二见多了,可段晚宁这样长得清秀出尘又大方的却不多见,他想了想,觉得眼前这人和苏轻弦比也差不到哪里去,再加上这一百两的银票实在压手,便咬咬牙道:“成,我就帮你这一回,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安排。” 段晚宁拱手:“多谢小二哥,事成之后另有重金相酬。” 小二挑挑眉,安排她坐了吃茶便一径往后面去了。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小二便回转:“公子,苏府的马车就在外面等着,月笙姑娘换了装扮就要出门了,你要见她说话现在快跟我走,她还要吃一碗燕窝再出门。” 段晚宁起身道:“那快带路。” 月笙姑娘休息的房间在二楼,这里只有雅间,所以比较清静。小二带着段晚宁一路到了最深处转角的房间,小二敲了两下门,便有个小丫头探出头来。 小二赔笑道:“柳儿你看,这就是我说的那位公子。” 小丫头冷着脸对着段晚宁打量了一会,才道:“我们姑娘吃过东西就要出门,公子要说话就赶紧着吧。” 说着便拉开门,转身走了回去。段晚宁听到里面有人说话:“请他进来吧。” 小二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拉着段晚宁道:“公子,那柳儿可也没少打点,你看着?” 段晚宁拍了拍他肩膀:“你放心,都算我的。” “公子,请进来吧。”柳儿又出现在门口,对着段晚宁做了个“请”的手势。 段晚宁拱手一揖:“劳烦姑娘。” 她本就长得极好,扮成男子模样也是清俊出尘,说话时明眸善睐,端地一位翩翩少年郎。 小丫头柳儿脸上一红,抿着嘴笑:“到处喊姑娘,姑娘在里面呢。” 段晚宁跟着她进了里间,刚才还一身胡裙的月笙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装扮,面上轻纱也取了下来,正坐在桌前喝茶。 柳儿和她说了句话,便自己出去,还带上了里间的门。 段晚宁依旧规规矩矩行礼:“见过月笙姑娘。” “不必多礼,奴家一会还有些事情,小姐有事便请说吧。”月笙淡淡地开口。 段晚宁笑笑:“不请我坐吗?” 月笙抬头看了她一眼:“请自便。” 段晚宁捡了她身边的位置坐下,转头继续端详她的脸,不得不说这个月笙姑娘很好看,眼眸深邃,鼻梁高挺,尤其一对上扬的美貌,英气十足,冲淡了不少她周身的妩媚气质,给人一种清爽而干练的感觉。 月笙对上她的目光,摸了摸脸问:“小姐在看什么,奴家脸上有什么吗?” 段晚宁道:“你好看,怎么都看不够。” 月笙怔了怔:“你非要见我,就是说这个?” 段晚宁点点头:“我想看看你,和你说说话。你愿意以后也常常和我见面说说话吗?” 月笙诡异地看着她:“还没请教小姐贵姓?” “我叫许安宁。”段晚宁道,“不过我今晚出门瞒着家里人的,你可不要说出去,好吗?” 月笙点点头:“好。” 段晚宁笑了笑,把桌上的燕窝盅拿过来看了看,道:“你这燕窝品相一般,赶明儿我叫人送些血燕给你,你吃着如果还习惯那以后就不要再吃这些了。” 月笙有些惊讶,她做舞姬这么多年,从来只有男人会上赶着巴结自己,送钱送东西,女人还是头一遭,尤其还是个瞧着甚至比自己都小的姑娘家,这令她非常震惊。 “小姐,你这是为何?”月笙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血燕可不便宜。” “没关系,你喜欢就好。”段晚宁说着拉起她的手左看右看,“你的手生的真好看,你喜欢什么样的首饰?镯子喜欢金的、银的还是玉的?我看你皮肤这么白,戴玉镯应该极好看。要不然这样,明天我来接你,咱们去首饰店逛逛,你喜欢什么都买下来好不好?” 月笙听得目瞪口呆,可段晚宁还嫌不足:“还有你腰身也好细的,穿女装男装都好看,个子也高,衣服呢要不然还是定做,我听说东市有一家裁缝店,衣服款式都是最时兴的,咱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第31章 月笙张了张嘴,却被段晚宁的手摸到了唇上,又听她兴奋地问:“还有胭脂、口脂、水粉、眉黛,你还喜欢什么?” 月笙缓了缓神,避开她摸着自己脸的手:“许小姐,你说的这些奴家都有,不劳你破费。” 段晚宁摇摇头,认真道:“不破费,我就是想买给你,或者你没时间逛街,我买好了给你送来,喜欢的就留下,不喜欢的我来处理。对,就是这样,你每天肯定很忙的,要练舞没时间出门闲逛。你跳舞可真好看,我明天还能来看你跳舞吗?” 月笙终究还是没见过段晚宁这样的姑娘家,上来就都是恩客那一套,撒钱这架势跟钱不是她自己的一样,要还是个男人她自然知道怎么应付,可眼前这个明明是个姑娘啊! “许小姐,奴家不知道你今儿到底想干什么,但是奴家一不缺钱,二不缺朋友,请小姐道明来意,否则,奴家要送客了。” 段晚宁愣了一下:“我,我就是想和你认识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月笙想了想道:“你是想和我学舞吗?”以往也有不少贵族小姐们寻上门来,请她教授舞蹈,若是这样,那倒是不稀奇了。 段晚宁眨了眨眼:“你还能教我跳舞?好好好,我学我学,你教我!” 月笙无奈:“可以是可以,不过要奴家教,需得小姐答应我两件事。” “你说你说。”段晚宁连连点头,“多少钱都行。” 月笙道:“第一,我可以到府上教授,但时间由我来定。第二,除了束脩我不要你送的东西,” 段晚宁想了想问:“那如果我请你逛街吃饭聊天,你可以答应吗?” 月笙抿了抿唇:“可以。” 段晚宁起身道:“那我就不耽误你了,先行告辞。”说着拱一拱手,转身便走。当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带一点犹豫的。 月笙呆了呆,忽地想起自己还问过她是哪家的小姐,忙喊了她一声追出去。只是刚出房门就被人拦住,月笙急急抬头,原来是柳儿。 “姑娘,你找什么呀?”柳儿看了看走廊,“苏家的马车等了许久了,你要下去吗?” 月笙轻轻叹了口气,道:“知道了。” 巷子里,段晚宁躲在暗处看着月笙出门,又上了苏家的马车一路离开,她想了想,抬手戴上面具,运起轻功,一路隐在暗处跟着马车到了西市最西面的一处别院, 院门打开,月笙提着裙摆走进去,那院子里站着的人却瞧不清到底是不是苏轻弦。 段晚宁撇撇嘴,这人果然是个登徒子,怪不得那个苏味能借着他的名头招摇撞骗,原是一路货色,只可惜了冷霜。 想到冷霜,段晚宁目光又落在月笙身上,这个舞姬可不似冷霜那么刚强,万一被骗了可怎么办? 段晚宁并没有察觉,因为一曲胡旋舞,自己其实是把对娘亲的幻想投注在了月笙身上,不仅把她当成可以亲近的对象,还同时觉得自己有保护她的义务 于是保护欲爆棚的段晚宁决定亲自去看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苏轻弦,她轻飘飘地从树上径直跳上院墙,终于就着月光看清了苏轻弦的脸。 段晚宁看着他把月笙迎进了屋里,自己也跳下墙头,一路往玲珑的乐器铺子走,算算时间,汴州的消息也该传回来了。 然而她才刚穿过一个街口,去路就被人拦住,抬眼看去,苏轻弦面带微笑负手而立。 “段楼主,好久不见。” 段晚宁这才想起自己戴着面具又穿着男装,他怕是认不出自己就是许安宁。 “苏公子好。” 苏轻弦微笑颔首:“段楼主深夜造访寒舍,却过门不入,难道是怕苏某不谙待客之道,失礼于人前不成?” 段晚宁最烦别人说话文绉绉,她听得糊涂,便问:“你说什么?” 苏轻弦撇撇嘴:“我问你刚才为什么到了我别院又不进去。” “哦。”段晚宁道,“怕打扰你们,而且我还有事。” 苏轻弦笑道:“怎么会,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段楼主此次来京城也该通知我好生招待才是。” “你招待我?”段晚宁失笑,“你就是客气客气吧,你怎么可能招待我。” 经过益州一回,苏轻弦也算是知道了她的性子,她说话并非故意找茬,而是根本就没有意识。而对于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跟她着急也没用,最后着急生气的也只能是自己。 “我说的自是真心话,简家相遇,楼主惊才绝艳,在下就想着若是有幸结交一番,绝对是人生乐事。”苏轻弦道, “至于客栈那次击杀,更是令在下印象深刻,后来了解了内情,与楼主大义凛然想必,在下实是汗颜,也更钦佩你的风骨。” 段晚宁听他说完,道:“你还挺能说。不过要总是这么啰啰嗦嗦的,咱们不适合聊天。我还有事,告辞了。” 苏轻弦目瞪口呆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家嫌弃了,她竟然嫌自己啰嗦! 天晓得,这上都城里的姑娘小姐,谁不是上赶着要和苏轻弦多说两句,他可从来都是高冷又不近人情(雾)的苏二少啊! 段晚宁走进巷子里,见苏轻弦并没跟上,悄悄松了口气,随即加快脚步,身形一闪便纵跃出几丈,紧接着又接连几个纵跃,眨眼间人便已经到了一间铺子的后门。 第32章 这套轻功步伐是她最近根据段柳行留下的笔记新琢磨出来的,那笔记上全是关于奇门遁甲,机关术数的内容,她一看就着了迷,还以五行八卦为基础,琢磨出这一套步法。她还起了个名字,叫神行御虚步。 所以说段晚宁虽然读书不行,可在练功一途上却特别有天分,就像苏轻弦说的,惊才绝艳。 不过按段柳行的话说,她这不是读书没天分,而是不用心。若是用心,她必定能像练功一样,把学问做的极好。 后门是虚掩着的,段晚宁进去之后才反手把门拴上。 房间里玲珑起身迎了上去:“小姐,你来了。” 段晚宁点点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切可还顺利?” “顺利。”玲珑说着,面露犹豫,“只是,出了点小岔子。” 第 22 章 大渊朝和历朝历代一样,盐铁都为官办,盐引作为商人卖盐的凭证,由官府开具。商人从官府取得行销凭证,同时受官府监管,所用的衡量器物都为官府统一制作发放。 不过与前朝不同,本朝自太.祖起开始取消纳粮支引的方式,转而该为你允许商人直接用白银从官府购买盐引。 这样一来,不仅改变了盐商的地域垄断,也让国库更加充裕,同时令盐商行销的过程也更加简便。 只不过盐商行销只能按照盐引上官府规划的地方,也就是引岸范围内。也就是说每家盐商都有一个特定的市场范围,超过这个区域就不能卖盐。 引岸有大有小,也有重叠,盐商在范围内互相竞争,超出范围的也互相竞争,这样官府便掌握了绝对权力,市场价格也能就趋于平稳。 只是天凤帝登基之后这种局面就被慢慢打破了,盐商之间的恶性竞争不断,大盐庄击垮、吞并小盐庄的事时有发生,而官府却并不多加干预。以至于到现在,整个大渊就只剩下了两家大盐庄,一家长芦盐庄,专做西边引岸,一家大兴盐庄,专做东边引岸。 大兴盐庄的东家姓白,也就是段晚宁这一回想要动的那个白家。 白家在苏州,是当地有名的豪绅大户,多年来把持大渊东边的引岸,家业越做越大。但其实十几年前白家经历过一次风波,以至于家产抄没大半,所以白家如今的家主才动起了私盐的脑筋。所谓铤而走险,不外如是。 今晚抵达汴州的三条船上,除了今年下半年北方各州郡所用官盐,还装了不下一半的私盐。 这也就怪不的段晚宁出手了,因为白家即便知道了这事的猫腻,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不过她并非只想让白家吃亏,对于她来说,白家吃亏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段晚宁听说事情办完了,也稍稍放心,便问:“出了什么岔子?” 玲珑道:“白家的管事白四礼被人劫走了。” 段晚宁皱眉:“我让展怀和你亲去一趟汴州,为的就是这个白四礼,怎么回事?” 玲珑道:“咱们是在城外遇到的埋伏,那些人似是有备而来,为首一人功夫实在是高,属下等都不是那人对手,顾堂主和他对了一掌当场就吐了血。” 段晚宁道:“展怀在哪,他怎么样了?” 玲珑道:“他去了城外别庄,那里有咱们分舵的郎中。小姐放心,顾堂主伤的不重。” 段晚宁点点头:“可瞧出那些人什么来头?” 玲珑想了想道:“那些人全部身穿黑衣,脸上戴着面具,为首一人身法诡异,出手迅捷无比,若非看身形是个男人,咱们还以为是小姐你出手了。” 段晚宁挑了挑眉:“江湖上卧虎藏龙,功夫比我高的大有人在,这不算什么。” 玲珑却不这么想,她也跑了十来年江湖了,就连能跟顾展怀打平手的人都没见过几个,更何况段晚宁和今晚那人。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玲珑寻思了一下,忽又道:“对了,最后他们把白四礼抢走,我隐约听见他们把为首那人唤做影主。” 段晚宁垂眸沉思:“影主,江湖上可有什么组织的首领是唤做这个的吗?” 玲珑道:“我回来想了一路,只想到了一个人。但是,却不好说是不是他。” “谁?” “影北辰。” 段晚宁从没听过这名字,不由好奇:“这人又叫影主吗?” 玲珑道:“说来也是奇怪,这个影北辰只闻其名,江湖上无人见过,我曾命人细查他的资料,却也只有凤毛麟角,甚至这人到底是不是杜撰的也不好说。不过据传他统领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龙影,只接白道生意,作风狠辣,要价极高。” “龙影的首领叫影主,也说得通。”段晚宁点点头,“但如果照你说的,他们只做刺杀一行,为何又要救人?” 玲珑摇摇头:“这我就想不通了。不过小姐也不必着急,那白四礼被他们带走之前我已将凤栖针打入他周身经脉,他们便是劫走了人也问不出话来,而且若是三日内不服解药,白四礼必死无疑。” “多亏你想得周到。” 段晚宁笑笑,“既如此,不妨等那个影北辰亲自来告诉我们,为何要劫走白四礼吧。” 玲珑眼睛一亮:“小姐准备如何做?” 段晚宁耸耸肩,她准备什么也不做,以静制动,守株待兔。而且她认为,影北辰一定会找上门的。 因为如果影北辰是要杀人,那在上都城外白四礼就已经死了。可他却把人劫走,说明他也想从白四礼身上得到什么。 第33章 那么为了让白四礼开口,影北辰就一定会找来。 这个影北辰倒也没让人失望,段晚宁在转天晚上就收到了玲珑传来的消息,龙影的人找上了门,约她五月初五那天在靖安河上的一艘画舫相见。 靖安河自上都城里穿流而过,在城外被人工开凿成护城河,又顺流而下,汇入沣水而后入海。 可以说上都城因这条河而兴盛,也是围绕这条河而发展起来的,大渊立国时把这里定为都城,除了因为这里是苏家龙兴之地,更因为这里人口众多,商业繁华,已经是全国有名的大都市了。 上都城的世家大户有端午日赛龙舟的习俗,一个或几个家族组成一支队伍,互相比赛。百姓聚集围观,是城里一年一度的热闹盛事。 许家往年也有人参加这个龙舟赛,只是今年因为许知恩出事人心惶惶,原本说好了要和丞相府组队的许怀山和许嘉琛都退出了。 段晚宁这两天在许家还处在人生地不熟的阶段,端午这日被叫去和全家人一起吃了个中饭,她在女眷这边被安排在昌国夫人一桌,和长房的许安平坐在一处。 许安平作为许家长女,因着长房不得势,虽不似许安然那么自视甚高,却难免有些小家子气。对于段晚宁坐在自己身边,她心里不大乐意,面上却不好说什么,只是全程不理不睬,自顾自地吃东西。 许安然则一直依着老太太有说有笑,显得祖孙二人分外亲厚。小柳氏和嫂嫂王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话里话外却全是对自己女儿的夸赞。 段晚宁惦着出门,对饭桌上的事都不怎么关系,只低头吃自己的饭,一心盼着许老太太赶紧乏了打发大伙回去。 只不过有时候往往事与愿违,你越不想惹麻烦,麻烦就越是来找你。 这不,奉命行事的小丫头来给她添堵了。 第 23 章 话说段晚宁这才开始喝汤,就见身后布菜的小丫头似是不经意地往自己身上歪倒。 小丫头装作脚下不稳被绊倒,但落在段晚宁眼里,姿势很是怪异,而且刻意。只不过她虽瞧出了不对劲,却没法立刻躲开,毕竟她只是许安宁,桌上一个普通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庶女。 于是她等着那个小丫头扑倒,再把手里的一盘菜泼出去,然后她才出手。 小丫头本来只是照着吩咐,在席间给段晚宁添点堵,顺带着把她衣服弄脏,好让她去换衣服。 可谁知手上的菜盘刚一脱手,就觉的后腰忽然一痛,整个下半身顿时没了知觉。她失声惊呼,却没能控制住自己软倒在地,瘫在那些洒了一地的残羹之上。 许安平“哎呀”一声被跳起来,怒气冲冲地指着倒在地上的上菜丫头,憋了半天也没骂出半句话来,反倒是自己憋得满脸通红,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因着端午,许安平特意选了这身嫩黄色的云锦广袖对襟衣配杏色折戟裙,原是想下午出门去看赛龙舟的,可谁知交代在一盘菜上了。 丫鬟婆子上前来帮她收拾,也都被她赌气似的扒拉到一边。 许安平的奶嬷嬷劝道:“姐儿先别急,回头洗洗看说不定还能穿。” 许安平带着哭腔道:“这菜汤油油腻腻,怎么会洗的干净,这衣服全都毁了。” 王氏见那衣裙也是救不回也生了气道:“这丫头笨手笨脚的,何当该打!” 小柳氏道:“常言道人有失手,马有乱蹄,大嫂何必动气。回头叫人好好教教她规矩也就是了。” 王氏瞪着她,被她耳朵上一对金灿灿的新耳环晃了眼,反观自己,一对珍珠耳环还是去年添置的。外人看许家豪奢,可这家是二房在当,什么好东西自然抢先往二房流去。一时心里愤懑,更添了气:“合着弟妹调.教的下人都要现学规矩,那我真是不知这国公府近百年的底蕴是不是都要被这帮奴才糟蹋干净了。” 小柳氏柳眉一竖:“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氏冷哼道:“没有什么意思,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该罚。弟妹不懂怎么管教下人,大嫂可以教你。” 小柳氏还没被人这么怼过,脾气也有点上来,只是还没说话,就见老太太把筷子“啪”地放下,抬头道:“靳妈妈,你带平姐去后面先整理整理。” 靳妈妈是昌国夫人身边的老人,在府里颇有地位,平日也是不苟言笑,但遇到事绝不含糊,因为深谙老太太心思,出手从没错过。 她应了一声,来到许安平跟前道:“平姐儿请随我来吧。” 许安宁委委屈屈地看了王氏一眼,冲老太太福身道:“多谢祖母,孙女去去就回。” 过了不多时,许安平仍旧回来,只是身上油渍虽然擦过,却仍旧很明显。她走到王氏跟前,流泪道:“娘,这油渍擦不掉了,怕是洗也洗不掉。” 王氏拍了拍她手背,转头对老太太道:“母亲,那丫头分明是故意的,这样的奴婢不好好惩处,将来有样学样,许家的好名声都要被败光了。” 老太太眯着眼睛没说话,许安然嗤笑道:“大姐姐何必跟个丫头置气,一身衣裳罢了,更何况你这身又不值什么钱的。” 这话可真如捅了马蜂窝一般,王氏脸色脸色变了几变,硬生生拉着许安平不叫她说话。另一边小柳氏也给许安然使眼色,叫她不要乱讲话。 可许安然根本没在理会的,反而意图给小柳氏解释:“本来嘛,这大热天的大姐姐还穿云锦的衣裳,又是广袖又是折戟裙,我记得这料子是两年前的了。换下来岂不是正好。” 第34章 许安平饶是再小心谨慎,这会难免也急了眼:“可不是人人都像三妹妹,每个月都有新衣裳新首饰。” 许安然莫名:“你没有是你没有,扯上我做什么?” 许安平正要开口,老太太忽然睁开眼:“好了,都少说两句。那丫头呢?是小红吗?” 早有婆子把那丫头拉下去,此时替她稍微收拾了一番,听见老太太叫,便又拉着人回来。 王氏哼道:“这是怎么了?装什么可怜,路都不会走了吗?” 小红伏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回老太太、大太太、太太的话,奴婢腿上没了感觉,站起不来了。” 小柳氏给常妈妈递了个眼色,常妈妈道:“小红,你可知罪么?” 小红看了她一眼,哭道:“奴婢冤枉,奴婢不是故意的,方才是脚下绊了一下,奴婢在院子里伺候从来都是很很小心的,靳妈妈是知道的,老太太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给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弄脏了主子的衣服啊!” 小柳氏疑惑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绊倒?” 段晚宁垂眸,看来自己怎么都躲不开了。 果然小红似乎想起了什么,望着段晚宁怯怯地道:“刚才奴婢在四姑娘和大姑娘身后,可不知怎地,就被绊了一下。” 其他人目光都聚拢过来,段晚宁仍旧自顾自地喝汤,仿佛席间的事都与自己无关。 小柳氏轻咳一声,身边常妈妈便道:“小红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你自己不小心摔倒了,还是有人故意绊你?” 小红抬头看了小柳氏一眼,咬牙道:“奴婢也没看清,可能是四姑娘绊倒我的。” 第 24 章 阮怡怒气冲冲地回怼小红:“你那张嘴要不要这么胡沁啊!我们小姐一直坐在那从没动过,怎么可能绊倒在身后的你?” 段晚宁心中冷笑,却也免不了疑惑,小柳氏到底在忌惮许安宁什么呢? 小红被她一说,反而更加嘴硬:“奴婢身前只有大姑娘和四姑娘,大姑娘不可能绊奴婢,那就只有四姑娘了。” 阮怡道:“你倒是撇清的痛快,你自己是没有一点错了?” 常妈妈对阮怡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了?” “叮”的一声响,段晚宁把勺子丢在汤盅里,取出帕子沾了沾嘴春,向后靠坐在椅背上,淡淡地道:“老太太跟前,又有你常妈妈说话的份吗?” 常妈妈一顿,却见小柳氏含笑开口:“宁姐儿才来几天,倒是护犊子得很呢。” 段晚宁笑笑:“我一直是这样,谁欺负我的人都不成的。” 为了冷霜她差点把简家灭了,为了帮尹青菖报仇更是不惜亲自出手,段晚宁从来都是护犊子的。阮怡得意一笑,成功把常妈妈气了个倒仰。 许安平道:“四妹妹你到底有没有绊小红?” 段晚宁道:“没有。” 许安然则问:“你怎么证明自己没有呢?” 段晚宁瞥了她一眼,并没搭话,反而起身对老太太屈膝行礼:“祖母,孙女有些乏了,先行告退。另则,父亲大人着孙儿到族学念书,今儿下午我打算去买些文房,就不打扰祖母、大伯母和太太了。” 老太太垂着眼“嗯”了一声,道:“多读些书总是有用的,不好将来辱没了许家门楣。” 段晚宁道:“祖母说的是,孙女记下了,会好生念书的。” 从荣华院出来,阮怡追着段晚宁道:“小姐,那个小红分明就是故意想害你,你做什么放过她呀?” 段晚宁道:“这种小事还用我亲自出手,你是死人吗?” 阮怡嘴一憋:“奴婢知道了。” 段晚宁点点头:“这事还是得交给玲珑,深挖小柳氏的资料。” 阮怡四下里看了看,问:“小姐觉得她动作过于频繁了吗?” 段晚宁呼出一口气:“凭早先对许家的了解,小柳氏对许安宁不该这么忌惮,怕是有什么因由咱们还不知道。” 回了沉香院,段晚宁换了一身衣裳出门,在街上走走停停地闲逛了一阵,买了些文房四宝和胭脂水粉便到了玲珑的铺子。 进门时玲珑正同几位小姐详细地讲两人面前的一把琴,其中一人看见段晚宁便笑着打了声招呼:“许家的四姑娘?”说着走了过来,“我是蒋兰心,还记得吗?” 段晚宁点点头,福身道:“蒋二姐姐好。” 蒋兰心笑笑:“叫我心儿就行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段晚宁不着痕迹地扫了玲珑一眼,道:“许安宁。” “原来是宁儿。”蒋兰心亲热地拉起她,“来,我来给你介绍我的朋友。” 段晚宁无奈,只好跟着她走过去,听她一一介绍:“这是汪丞相家的二小姐爱莲,这是盈盈,她爹是兵部侍郎刘遇贤。” 段晚宁和两位小姐一一见礼,道:“你们刚才在谈什么?” 蒋兰心笑道:“早听说玲珑姐姐店里新到了一把琴,我们今儿约着陪爱莲一起来看看。她可是上都有名的精通音律,爱琴如命呢。爱莲你觉得这琴怎么样?” 汪爱莲身材高挑,五官虽不出挑但胜在皮肤白净,看起来有一股书卷气。她点点头:“我很是喜欢,只是不知音色如何。” 玲珑道:“能得汪小姐喜欢是这把琴的福气,不如你就试一试,觉得好就定下,这把琴的用料不是我夸口,绝对堪比焦尾。” 第35章 听了玲珑这话,那汪爱莲果然就坐下弹起来。 段晚宁不甚通音律,对她们说的也听不太懂,只在旁边听着。等一段曲毕,蒋兰心问她,她笑道:“确实很好听,汪姐姐弹得真好。” 汪丞相和老妻生了三个儿子,只得了汪爱莲一个女儿,一直分外宠溺。汪爱莲也不是小气的人,自己喜欢,大家又都说好,便点头定下这琴。 玲珑喜不自胜,收了定金又说了一车好话,把几个小姑娘哄得笑逐颜开。这边蒋兰心买了把笛子,刘盈盈看上了一把胡琴,犹豫再三还是买了下来。 只有段晚宁,一只袖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讨论乐器和曲子。 蒋兰心问她喜欢什么,段晚宁想了想,发现自己除了练功什么都不喜欢。 她说:“我不通音律。” 汪爱莲和刘盈盈对视一眼,她们也听说许家最近来了个庶出的小姐,说是一直养在南边,原来就是眼前这位。 蒋兰心倒没觉得什么,笑道:“其实我也不太通,只是家里从小让学,知道些皮毛罢了,比起爱莲可差得远呢。” 段晚宁笑笑道:“我明日便要到族学念书,想必会学到一些吧。” 蒋兰心点头:“许家族学在上都可是有名,咱们都还考过呢,只是只有爱莲考上了。你不用考试就能去学,可是叫人羡慕呢。” 段晚宁倒是没听说许家的族学还需要考试,这么一想许知全对这个庶女倒也不错,估计怎么都还念着当年韩氏的情分吧。 又说了会话,蒋兰心她们便要去看龙舟了,临走还邀段晚宁一起。 段晚宁只好推说等会还要回家准备明日上学的事,蒋兰心有些遗憾,偷偷拉着她道:“上回在兵器铺子我就记下你了,回头等你家事了,我给你下帖子。” 段晚宁笑着拍了拍她手背:“上次的事多亏了心姐姐你解围,我还未谢你,若是你下帖子我必定到的。” 好容易等三人走了,段晚宁这才同玲珑进了里间密室,套了身男装准备从后门离开。 玲珑想了想道:“小姐,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或者派些咱们的人埋伏在附近?” 段晚宁说不用:“且不说他不可能和我动手,即便动手,我也不怕他的。” 玲珑却还是免不了担心:“可是……” “你放心。”段晚宁戴好面具,笑笑道,“展怀的功夫什么样我心里有数,凭他,还近不了我的身。” 阮怡眨了眨眼,心想小姐对玲珑果然是不同的,这些话换了自己或者哪个堂主来说,她只会说两个字“啰嗦”。但是玲珑,她却会很自然地跟玲珑解释,叫她放心。 段晚宁离开之后,玲珑还是不放心,想要偷偷跟去看看。 阮怡笑着劝她:“玲珑姐姐,你就放心吧,小姐的功夫真的很厉害,我听尹堂主说小姐在益州城里以一敌三,只用了几招啊,不仅把许知恩给咔嚓了,还夺了逍遥书院院正的鸳鸯钺,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逍遥书院啊!” 玲珑抿了抿唇:“我自是知道小姐厉害,可阮儿,这种牵挂是我自己控制不了的。” 阮怡点点头:“我明白的,玲珑姐姐,我明白。” 段晚宁也知道玲珑担心自己,但是她一起跟着来还是不妥。玲珑在上都呆的时日太久,太多人认识她,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暴露了身份那就是很大的麻烦。 包括她自己也是一样,如果不借用许安宁的身份,年轻的姑娘到上都城里既不投亲又不靠友,没什么正经理由,连租房子都会被官府查,更几乎没办法混进贵族圈里,也便没法靠近自己真正想要靠近的人。 在人头攒动的街上穿行,对于段晚宁来说并不是难事,她运起轻功,普通人很难瞧见她的身影。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戴了顶锥帽,用黑色轻纱遮住脸上面具。 一会功夫她便在靖安河边寻到了那条画舫,和其他船只都不一样,这条船上一个标志都没有,船帆都是灰黑色,和其他画舫船只都离得远远的,独自占据了一片方塘。 段晚宁在岸边站定就见有小舟靠过来,问她要去哪一家。 段晚宁指了指那条画舫,轻轻跳上小舟。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小舟便靠近了那艘画舫,段晚宁放下一锭银子,不等船家喊话,轻轻一跃便上了甲板。 画舫上很是安静,段晚宁抬头便瞧见二层的花窗里有一个鬼脸面具的人正瞧着自己。 “春意楼楼主段晚宁。” 这人声音清越动人,莫名有点熟悉,却想不起像谁。 段晚宁看着他着绕出花窗,从栏杆处俯身道:“在下影北辰。” 第 25 章 段晚宁足尖轻点,飞身上了画舫二层,轻飘飘的落在影北辰身边。 “你就是龙影的影主?” 影北辰微微点头:“春意楼在江湖上鼎鼎大名,是什么风把楼主给吹来了?” 段晚宁莫名:“不是你约我来的吗?” 影北辰一顿:“我的意思是,段楼主为何来上都。” 段晚宁“哦”了一声道:“你要见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不然呢,楼主以为在下会把白四礼交给你?”影北辰的声音轻快,说着话转身指了指里面,“在下备了清茶,楼主进来坐坐?” 段晚宁跟着他进去,在圆桌前坐下,随手捏起一个青花缠枝纹的茶杯握在手中。 第36章 影北辰提起茶壶斟了茶道:“在下久闻大名段楼主大名早有心一会,今日能劳动楼主大驾实在荣幸之至。” 段晚宁撇撇嘴,心想等会得试试他功夫,顺便看看这人长什么样。 “你到底有什么事?” 影北辰道:“春意楼为何在汴州码头纵火烧船?” 段晚宁垂眼看着手里的杯子,道:“不是春意楼,是我。” 影北辰道:“所以你是说,这件事不是江湖恩怨,而是?” 段晚宁点点头:“私人恩怨。” “在下愿闻其详。” 段晚宁却忽然笑了一下,问:“白四礼呢?” 影北辰不甚在意:“他经脉里被人打入金针,每日都在往心脏游动,现在,应该快死了吧。” “不至于。”段晚宁道,“把人给我,我能救他。” 影北辰低低笑了起来:“段楼主,你来找我要人,就该拿出诚意来。” 段晚宁想了想问:“你要钱吗?”影北辰还没说话,她便紧接着道,“我没钱。” 影北辰默了默,道:“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告诉我实情。” 段晚宁不解:“什么实情?” 这明摆着就是装傻嘛!影北辰简直无语,如果不是之前见过段晚宁,知道她的脾气和手段,他早就直接动手了。 影北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憋屈,耐心道:“你来上都做什么,为何要在汴州码头烧官盐船?” 段晚宁摇头:“这些跟你无关,你打听这么多没有好处。” 段晚宁见他不说话,干脆起身道:“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影北辰终于绷不住了,冷声道:“你就不怕我到官府告发,到时候春意楼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段晚宁摇摇头道:“真是啰嗦。”话音未落,一手按到桌子上,整个人飞身而起,两脚一前一后去踢影北辰的太阳穴和腰窝。 影北辰哪料到她真就动起手来,脚下用力一碾,整个人连带椅子一起转身,双掌变幻招式去拍她双腿。 段晚宁手上用力,厚实的黄花梨桌忽地碎裂,她则在一只脚触到影北辰手掌时借力变招,手里薄刃乍现,虚虚实实地朝影北辰招呼过去。 阳光正好,黄金面具闪着刺眼的光,面具下一双眼睛清澈无波,影北辰一时有些晃神,真想知道面具下是个怎样的姑娘。 益州城里几次碰面,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被这样一个古怪的姑娘吸引,明明她的所作所为、言谈举止都不是自己一直以来心向往之的模样,明明她对自己拒之千里,根本不假辞色,可偏偏这纤细的身影就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更糟糕的,益州城里许知恩的死,他明知不该,却还是替她隐瞒下来。虽然他对陆白的说辞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行踪曝光,可他心里清楚真正的原因是莫名其妙地想帮她。 可眼前薄刃的冷光就在眼前,此时万万大意不得,尤其段晚宁的实力深不可测,更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苏轻弦,不,此时的影北辰,收摄心神,微微仰头避开段晚宁的薄刃,同时飞身后撤从腰间抽出软剑格挡。 段晚宁眼神一凛,脚下步法陡变,转眼间变换了几个身位,薄刃同时从不同方向刺向影北辰。 “八方步!”影北辰吃惊道,“你怎么会?” “错。”段晚宁身形一转,左手反手刺出薄刃,道,“这是神行御虚步。” 影北辰接了这一招,一手缠住她左手小臂,道:“能不打了吗?” 段晚宁没说话,转身右手薄刃跟着戳过来,同时飞起一脚去踢影北辰膝盖。 影北辰只得撤手挥剑,两人乍合乍分。 影北辰想要趁机说话,可段晚宁却不肯罢休,身形一闪又到了他跟前,一招比一招凌厉,每次挥出薄刃带出的劲力把画舫二层的几根柱子都弄断了。 影北辰忍着气,一面接招一面道:“段楼主,我无意和你动手,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段晚宁道:“你打不过我。” 影北辰气不打一处来,明明自己处处留手不愿伤她,一直不肯全力还击只想心平气和地谈上一谈,怎么到她嘴里成了自己打不过她,难道她以为我在求饶吗? 影北辰被激出了火气,剑锋一转开始全力反击,他剑招诡异莫测,身法迅捷无比,跟段晚宁比毫不逊色。 段晚宁见他终于全力出手,不由勾了勾唇角。 她苦心修炼这么多年,一直就找不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今儿见了这个影北辰才终于觉得有点意思,一心想着要和他较量一下。 其实说起来那个苏轻弦功夫也不错,只是一来他是苏家人,自己如果和他动手,怕是会打草惊蛇,二来那人对自己也蛮客气,暂时也找不到什么借口和他翻脸。 可这个影北辰竟然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段晚宁装傻充愣地气他半天最后还是自己先出手,可饶是打起来他也还是留着几分力气,真叫人着急。 段晚宁最烦这些啰啰嗦嗦,只好再试着拿话激他,结果没想到竟然就成了。 当一个人的武功进益到一定程度,能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切磋绝对是一个极大的乐趣。 此时的段晚宁和影北辰就是这样,两个人一旦放开了打,心中再无旁骛,却发现互相竟然真的不相伯仲,于是自然而然地竟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觉来。 第37章 这样的感觉很是奇妙,好像寻觅许久终于遇到知己,恨不能把心中所思所想一尽吐露,而听他诉说心声也十分欣喜。 不过段晚宁有一点不爽,那就是她越来越想知道,红色鬼脸面具下面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越是觉得影北辰不可多得,就越是想看一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其实影北辰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他在一件事上比段晚宁差了那么一点。 那就是,他比段晚宁差了那么一点,不多,只有一点点。 但是高手对决,决胜的关键也就只是那么,一点点。 而这个“一点点”,很多时候并不是内力的高低,招式的精简,或者身法的奇特,而在于脑子转的够不够快,胆子是不是足够大,甚至,心是不是足够冷。 当影北辰看见段晚宁不管不顾地朝自己剑尖撞上来时,他一开始是不相信的,觉得这肯定只是虚晃一枪,她必定有后手。 可等剑尖离她胸口只差毫厘时,他是真的犹豫了,段晚宁可能只是一时大意,自己又不是真的要置她于死地,何必呢? 就这么一闪念的功夫,身体已经先于脑子做出了决定,他撤剑转身,避开了段晚宁。 然而就在他撤剑的一刹那,段晚宁眼中闪过的精光让他骤然后悔,果然她是诓自己的! 但段晚宁并没有诓他,她只是着急了,虽然和影北辰过招很痛快,但她更想把他面具摘下来。再说老是这么缠斗也没什么意思,她便决定干脆点,直接制服了他就完了, 她敢去硬撞影北辰的剑,因为她根本不怕受伤。因为她骨子里是个武痴,从小到大打起架来不要命。 段柳行还活着的时候就曾经为此很是担心,生怕她将来行走江湖到处跟人玩命容易出事,于是专门给她做了一身护甲,和脸上的黄金面具一样,收放自如,刀枪不入且水火不侵。 苏轻弦曾经问她面具是不是“柳叶金箔”,面具不是,但她身上的护甲的确是。 柳叶金箔是销器门镇门之宝,形如柳叶,展开时如金箔一般附着在身体上,任何兵器都穿不透。 而柳叶金箔的制作方法几十年前已经失传,段柳行天纵奇才,自己照着门派先人们零散的记录研究出了一套法子,重现了柳叶金箔。但也只做出了一个面具,至于护甲,还未及完成便意外身故。 至于这套法子,段晚宁并不知道,因为段柳行并没传授她销器门的技艺,她也只能从笔记中知道些皮毛。 当然她也并不愿意费心研究,只是有时候会觉得销器门后继无人有些遗憾,毕竟师父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竟然没找到合适的徒弟。 段晚宁仗着身上的护甲去跟影北辰的剑硬碰硬,却没想到他忽然撤剑后退,竟似是不忍心伤了自己的意思,不由心中一动。 来不及分辨这种感觉,段晚宁手上薄刃向下劈出,而那银色的薄刃上剑气犹如实质,在急速的挥动下,仿佛剑身伸长了一倍。 影北辰见她不退反进,便知自己上当,可此时自己已退到了画舫边缘,见段晚宁挥刀砍了过来,也只有横剑去挡。 然而那剑气迎面袭来却让影北辰心一沉,这丫头年纪不大,内力竟已修炼至此,这要是沾上一点,脑袋还不当场开花! 再也顾不得其他,影北辰把剑往上一抬,足下用力,侧身堪堪避过剑气。 但他此时身体已经倾斜到船外面去了,只好全身力道都凝注脚下,使出粘字诀,身体几乎平直地悬在船外只靠腰力旋转至重新站稳。 然而段晚宁早料到他会如此,竟是先一步来到他站稳的位置,挥出另一只薄刃。 “咔嚓”一声,红色鬼脸面具应声列成两半。 段晚宁眼睛一亮,却不料影北辰一手已经抓到自己肩头。 她原本满怀自信,只等得手看一看这人容貌,谁料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拉住往船外扔。 电光石火之间,两人位置已经互换,影北辰借着她摔出船的力道终于回身站好。 段晚宁在半空中转身,果然见红色鬼脸面具落在地上,可他脸上仍然有一副黑色的半脸面具,挡住了两只眼睛和半面脸颊。 影北辰反手空抓,拿起半个红色面具冲段晚宁晃了晃,唇角上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段晚宁人已在半空,却也不急,她也冲他笑了笑,两手忽然挥出薄刃。 两道狭长剑气自她掌间凌空而起,在半空中又聚合为一,朝着画舫劈了过去,未等影北辰反应过来,画舫已经被劈中。 脚下地板一点点开裂,几息之后,整个二层坍塌下去砸到了甲板上。影北辰只得飞身跃起,抱住了唯一没倒下的桅杆。 只见段晚宁已经落下,却并未落水,而是脚下不知踩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只凭内力往岸边飞快地滑去。 影北辰愤愤地捶了一下桅杆,却见段晚宁忽然回头,似乎是在看自己。 他心念一动,情知不好,却见她手上果然动了一下,自己抱着的桅杆忽然开始晃动,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画舫彻底散架前,影北辰捡了块木板往相反的方向离开,心里只反复念着三个字。 段、晚、宁! 第 26 章 六岁的段晚宁正在院子里打拳,见到出远门一个多月的段柳行终于回来,高兴的不得了,缠着师父要给他讲自己练功的心得。 第38章 段柳行只好叫来寻自己请示事情的尹青菖和章剑铭先等等,三个人一起看她打了一套拳,又问她背下《三字经》没有。 段晚宁很不高兴,因为这一个多月她根本没翻过书。 段柳行叹了口气,把粉嘟嘟的小女娃抱起来,让她坐到自己腿上,给她看从海边捡的大海螺。 然后他忽然问:“宁儿,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段晚宁被这个海螺逗的高兴了点,随口道:“就行走江湖嘛。” 段柳行笑笑:“行走江湖,为了什么?” 段晚宁抱着海螺,仰头望着师父道:“为了像师父你这样,可以到处走走看看,认识好多人,可以弄到好多新鲜的东西送人。” 段柳行又问:“你弄那么多新鲜东西,打算送给谁?” 段晚宁晃了晃小脑瓜,认真地扳着手指说:“送给师父、玲珑姐姐、阮怡,还有大家!”她伸出小手指了指屋里坐着的尹青菖和剑铭,又抬头对段柳行道,“对了,还有爹娘!”她从段柳行腿上跳下去,举着海螺认真道,“师父,我现在就去给爹娘看看这个,跟他们说师父可疼我了呢!” 小家伙一溜烟地跑了,段柳行摇头苦笑:“这个小鬼灵精,倒学会先发制人了。” 尹青菖笑道:“小姐聪慧机灵,又热衷习武,正是难得的好苗子。楼主何不顺势而为,将来春意楼后继有人,也是一大幸事。” 章剑铭也道:“青菖说的没错,小姐天分极高,若是悉心培养,不出十年问鼎江湖为未可知。” 段柳行微微叹气:“我正是怕这个,宁儿到底是那人的女儿,怎么能一直混迹江湖呢。她将来终是要替家族洗冤,回到她本来的位置上的。” 尹青菖不无担忧:“楼主,可春意楼和苏家那样的仇怨,你真要让小姐将来去上都?去给尉迟家报仇?报仇的法子多得很,何必……” 段柳行不待他说完便摆了摆手:“苏家已得天下,这些事就不要提了。春意不入上都城,只要我还在一天,就不会让宁儿掺和到这些事里。你们也要谨记。” …… “春意不入上都城。”段晚宁抚摸着一颗硕大的海螺,对着桌上的牌位道,“师父,你原本是想让我置身江湖之外的吧?可你为什么去的那么突然,又为什么把春意楼印信单单留给我呢?” “小姐,时辰不早了。”玲珑推门进来,“今儿是端午日,太晚回去总是不好。” 段晚宁把海螺放在桌上,冲着段柳行的牌位又行一礼,低声道:“师父,你等着看我把和苏家的债清了,春意楼再不会有楼主不入上都的规矩。” 两人出门之后,玲珑转动墙上灯台,旁边一个书架滑动过来挡住了刚才的小门。这是一个暗室,现在专门用来供奉段柳行的牌位。 段晚宁此次来上都,可以说完全违背了春意楼楼主不入上都城的宗旨,所以她索性就连师父牌位也一起带来。反正在她看来,这些事早晚都能解决,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这里是春意楼在上都的分舵,仍旧是以钱庄做掩护。这个钱庄是全国三十三各分舵里规模最大的,因为上都繁华,生意人多,钱庄生意越来越好,到如今甚至比杭州的总舵还要大一些。 钱庄就在西市,闹中取静地在后身建了一片园子,占地很大,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极用心的。这里除了景致好,景物和建筑的排布,甚至一个小小的苗圃,一棵小树都是按照五行八卦的阵法来安放。 若是外人贸然进入,普通人不懂阵法就乱闯乱逛,只是会走不出去。但若是习武之人硬闯,则很可能产生幻象,最终迷失在自己的幻觉里。 至于真正懂得五行阵法的人要来硬闯,那操控阵法的人则可以通过简单地操控,不用亲来便可以让阵法产生无数变化,依然可以困死敌人。 段晚宁和玲珑此时就在这个园子的一座小阁楼里,玲珑帮她倒了杯茶,道:“刚才我已经让人去叫阮儿了,她应该快到了。” 段晚宁点点头:“阮儿和你说过查小柳氏的事没?” 玲珑道:“说过了,柳家的资料我们这里是比较全的,人手也都足够,查起来很方便。” 段晚宁抿了口茶道:“那些资料我也瞧过,可这两天给我的感觉却不太一样,我总觉得小柳氏对我的敌意不太正常,许是跟韩氏有关,许是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被我们一直忽略了。” “小柳氏嫁入许府前韩氏就已经入府,小柳氏的姐姐死后,韩氏曾经专宠,所以才会怀了许安宁。” 玲珑琢磨道,“我明白了,小姐只管放心,我知道怎么查了。” 段晚宁道:“以后你要辛苦了。”分舵的事务本就繁杂,如今又要兼着春风堂的堂主,是很重的担子了。 玲珑笑了下,挽起她胳膊道:“能替小姐你分忧是我一直以来最大的动力,但凡有一点能帮上忙的我就足以欣慰了。” 没过一会阮怡便来敲门,段晚宁起身道:“我先回去了,白家的事暂且放一放,龙影的底细尽快查出来。另外,展怀好了给我报个信。” 一路从西市出来,阮怡好奇道:“小姐,那影北辰真的很厉害吗?我听说顾大管事被他一下就打吐了血呢!” 段晚宁点点头:“他,功夫确实不错。” 阮怡惊讶道:“能得小姐一句不错的,放眼江湖上怕也就这个人了。那小姐你有没有打得他吐血啊?” 第39章 段晚宁道:“等下回。” 阮怡猛点头:“对,下回打的他满地找牙!敢欺负顾大管事,叫他好看!” 段晚宁瞥了她一眼,道:“正是。” 已经回家吃上粽子的苏轻弦忽然后背一凉,抬头看了看房间四周,皱了皱眉道:“我总觉得她不会善罢甘休。” 旁边的陆白看了他一眼:“这还用说,你小心点别被她摸到了行踪,免得找上门寻仇。” 苏轻弦缩了缩脖子:“不至于吧,龙影行踪诡秘,她能查出来?” “那可是春意楼的楼主!”陆白拍了下桌子,“春意楼四大堂,哪一堂的不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尤其专事消息刺探的春风堂,江湖上就没有他们想知道却知道不了的消息。” “太夸张了。”苏轻弦吃了口粽子压压惊,给自己打气,“就算让她找到我,谁胜谁负还未可知呢。” 陆白撇撇嘴,心道差点便落汤鸡的也不知道是谁。 苏轻弦侧身盯着他道:“我今天是让着她的!” 陆白赶紧举起两手:“明白,苏二少怜香惜玉,不忍心伤了佳人。” 苏轻弦眯了眯眼,轻哼一声,似是再给自己提醒一般喃喃道:“再有下次,我肯定不会手软的。” 陆白啧啧两声,说起了别的事:“那么,那个姓白的你就真的放弃了?” 苏轻弦耸耸肩:“白四礼并不重要,我只是想借他看一眼是谁想要搅合进朝廷盐务的事,仅此而已。” 陆白撇撇嘴:“那么现在春意楼自己跳出来了,你又打算怎么做呢?” “她说不是春意楼,是她自己的私人恩怨。”苏轻弦眼前闪过段晚宁带着黄金面具的脸,“她怎么会跟白家有仇呢?” 第 27 章 端午休沐三日,之后段晚宁便要被安排去许家的族学里念书了。 果然,第三天一大早,许知全便叫人给她送来书本文房,还有族学这个月的课表。 段晚宁很难过,拿着那张单子看了两遍不由抱怨:“许知恩都死了,怎么也没见府里办丧事,还有心思安排我去念书?” 阮怡撇撇嘴:“按着老太爷的意思,丧事在将军府办,一切从简,咱们府里不需大肆操持。这些事一般都是五老爷操持,将军府又没有正经女眷,老太太并几位太太都只去过一趟,更不需小姐们上前了。” 其实哪里是一切从简,根本就是怕皇上迁怒,极力想要撇清关系罢了。如今许知恩贪墨饷银的证据到了御前,许家知情的几人等这雷劈下来已经等得胆战心惊了,哪里还有心思操持什么丧事。 段晚宁撇撇嘴:“许家人果真薄情。” “小姐你小声着点吧,我瞧着云雀她们俩可是不老消停的。”阮怡关好窗道,“说起这许家,我冷眼瞧着,反正是没什么好人的。就连那五老爷,怕也是不好说。” 段晚宁忽然想起来,问:“那天吃饭时那个想害我的丫头叫什么来着,后来怎么样了?” 阮怡耸耸肩:“叫小红的,那天她摔了一跤,后来瘫了。听说府里给找郎中瞧过,说是凑巧摔断了椎骨,以后都只能在床上躺着,生孩子怕是都不成了。” 段晚宁哼一声:“二房什么反应?” 阮怡道:“常嬷嬷去安抚了一番,又给她说了门亲,是后面马厩里喂马的三才的弟弟,是个天生痴傻的。” 段晚宁皱眉:“小红愿意?” “自然是瞒着她的。”阮怡见热水开了,便给她沏了茶,坐到段晚宁旁边低声道,“奴婢已经去查过了,小红家有个弟弟要娶亲,亲家要五十两的彩礼否则就不嫁。她老娘逼她逼得紧,常嬷嬷又允了她事成之后给她出这个钱,她才会那么干的。” 段晚宁点点头,又听阮怡道:“可事情没成,常嬷嬷自然就不出这个钱,小红的老娘去求,两下里一合计,便把她许给了三才的傻弟弟,小红的老娘拿了七十两。” 段晚宁挑了挑眉:“卖闺女?” “可不是。”阮怡笑笑,“可怜那小红还以为自己拼命一搏,能有个好归宿呢。” 段晚宁想了想,问:“那咱们就帮她一把,去把三才家的情况透给她一些。若是她想逃,我们帮她。” 阮怡点点头,起身道:“明白,奴婢这就去办。” 等阮怡出门去,段晚宁独自在房中翻看许知全送来的几本书,大学、论语、诗经,这些也都是段柳行曾经要她读的,还请过好几个西席来教她。 可是后来,那几个先生都被她气跑了,段柳行只好亲自上阵,从《大学》开始亲自教她。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段晚宁轻轻念了两句,好像当时因为她总是记不住这两句,段柳行气得好几天没理她。 再后来,等她终于背下弄懂,想等师父回来给他个惊喜,段柳行却再也没有回来。 段晚宁丢开书本跑到罗汉床上躺下,掏出兽首鼓钉纹玉璜攥在手里,一面摩挲一面想,春意楼自前朝起几经变迁,势力庞大却低调得令人难以置信。 这都和苏家有关,苏家坐稳江山已经几代皇帝了,为了不让朝廷盯上进而惹来灭顶之灾,本朝的楼主都刻意地低调,甚至有了春意不入上都城的规矩。 据段晚宁所知,春意楼在前朝时名叫秋意楼,取秋意肃杀之意,曾经是专事刺杀的地下组织。但某一任楼主与苏家太..祖相识于微末,又追随他起兵,不仅改名为春意楼,更彻底改变了后来几代江湖人的命运。 第40章 春意楼本是寓意起义军生命力顽强,百折不回,而义军所到之处如春意满人间,正是人心所向。这都是极好的意头,也说明当初春意楼和苏家先祖的羁绊之深。 可后来不知为何,苏家得了江山,开始对春意楼赶尽杀绝。曾有一度,整个组织几乎覆灭,江湖上十几年时间再无人知晓甚至听说过春意楼。 直到段柳行接手楼主之位,才重新将春意楼收拾起来,又花了十几年的时间让春意楼在江湖上重新站稳脚跟。 以至于如今不知情的人都以为春意楼是段柳行所创,而真正的历史早已湮没无闻了。这也是为何如今天凤帝对于春意楼并没有那么忌惮的原因,一来在他看来真正的春意楼传承已断,二来段柳行行事极为低调,也一直坚持不与官府接触,这些年才得以保存实力,逐渐壮大。 只是在段晚宁看来,春意楼的实力还不足以挑战皇权,可以说差得很远很远。甚至她隐隐地觉得,苏家先祖对春意楼赶尽杀绝,理由恐怕不止兔死狗烹那么简单。而她能想到的,就只有一点:销器门。 可糟糕的是,她并不是销器门的传人。而段柳行有死的太过突然,这些内情根本无从得知。但是以段晚宁对师父的了解,他对销器门的传承很是重视,所以必定是有传人的。 只是那人到底是谁,就不得而知了。这些年她没少叫人去查,却总是一点线索也没有,仿佛真的只是她的猜测,而销器门并没有什么传人。 想到这,段晚宁不由轻轻叹气,这就是个死结,根本解不开嘛! 翻了个身,却听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响动,段晚宁猛地坐起身,抬手戴上面具跃到窗前静听动静。 只见支摘窗被人轻轻推开了一条缝,一个声音传进来:“小姐,是我,顾展怀。” 第 28 章 上都城入夜之后青羊大街上再无行人, 除了巡逻的金吾卫偶尔经过,便只有遥遥传来的断续打更声。 段晚宁和顾展怀来到青羊桥下,确定四下无人才问他:“你去许府做什么?” 顾展怀道:“前儿夜里, 白四礼被人丢在咱们在城外的庄子门口。” 段晚宁有点意外:“人还活着吗?” 顾展怀点点头:“凤栖针逼出体外了, 倒是还有口气,只是人一直昏迷不醒。” 段晚宁深吸一口气:“看来那个影北辰并不是真心要掺和白家的事, 他只是想引我出来。” “属下也是想到此才会赶着来见小姐。”顾展怀道, “影北辰能提前埋伏劫走白四礼,又能把人丢到咱们庄子外,说明他对春意楼十分了解, 属下担心他会对小姐不利。” “如何对我不利?”段晚宁不解, “他又打不过我。” 顾展怀一噎, 道:“属下的意思并非担心他寻仇,而是担心这人坏了小姐的事情。” 段晚宁被他提醒才恍然:“你说的有理, 若是叫他知道了我在许府的身份,怕是会闹出许多事来。”她想了想对顾展怀道, “走。” 顾展怀还没明白过来就见段晚宁已经走出桥下,赶紧拦住她低声道:“小姐要上哪去?” 段晚宁道:“龙影的堂口。” 顾展怀惊讶道:“咱们去干什么?” 段晚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然是杀了影北辰, 以绝后患。” 顾展怀张大了嘴,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虽然他掌管的春草堂专事刺杀暗杀, 可那都是听楼主下令,定好计划才去实施的。哪见过这种说走就走的杀人啊! “小姐, 小姐等等。”顾展怀好容易拦住段晚宁,“小姐知道他们堂口在哪?” 段晚宁道:“东市的御柳巷。” 顾展怀又道:“那你知道影北辰一定在?” 段晚宁毫不在意:“不在就等他回来。” 顾展怀瞪眼不知道说什么,段晚宁不解道:“你怎么了, 伤还没好全吗?” 顾展怀知道她误会了,便道:“属下已经没事了。只是觉得小姐你这么急冲冲地就去寻那影北辰, 似乎不太妥当。” 段晚宁点点头,认真地问:“哪里不妥当?” 顾展怀暗暗冒汗,他只是想晚上来汇报工作,工伤之后还加班加点地忙活,不正是跟领导邀功撒娇的好时机么?他作为一个得力手下,想的多些想的周到些,不是应该获得表扬吗? 怎么到了段晚宁这里全都变了! 顾展怀被段晚宁盯的头皮发麻,干脆豁出去了:“属下但凭楼主吩咐!” 段晚宁眨眨眼,点头道:“那走吧。” 一路疾行到了东市,隔着大门就听到里面依旧热闹喧嚣,人声鼎沸,这里是真正的不夜城。 和西市比起来,东市里商铺买卖档次都更高,来往的客人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除了官员不许留宿两市,世家贵族、商贾豪绅,文人雅士大多聚集于此。 以段晚宁两人的本事,翻墙进东市很是轻松,也根本没有被人瞧见。 来到御柳巷前,顾展怀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原本他还担心不知龙影堂口在巷子哪一处,却原来这条巷子里,只有一户人家。 顾展怀道:“应该就是这个院子了。属下先进去瞧瞧。” 段晚宁摆摆手:“你到后面去,等在外面接应。我自己去就行了。” 顾展怀不同意:“这里面必定还有龙影的人,属下可以帮小姐应付。” 第41章 段晚宁道:“不必。”说完,她抬手戴上面具,纵身一跃,径直翻过院墙。 顾展怀张大了嘴又不敢叫,气鼓鼓地出了巷子往后面去。只是才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有异响,他暗道不好,飞快地转出巷子,躲在墙后只等来人走近。 那人走过来,顾展怀想也没想直接出手,他在江湖上号称“鬼爪”,掌法精悍刁钻,一般人根本招架不住。 那人果然闪避不及,低呼一声,直直向后退开。顾展怀闪身追上,正要去抓那人咽喉,却在看清她面目时硬生生停下。 “玲珑!怎么是你?” 顾展怀功夫高,手上停了,脚下也能跟着停住。可玲珑玲珑功夫不及他,刚才又受了惊,退开的时候力道太猛,想要停住的时候已经晚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顾展怀手疾眼快欺身近前,一把捞起她腰身,同时脚下错步,换了个身位卸掉她后退的大半力道,稳稳地把人接住。 “唔!”玲珑眼前一花,一头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鼻子一酸疼的差点哭出来。 顾展怀低头看她眼里泛着泪花,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放软了声音问:“你没事吧?” 玲珑捂着鼻子抬起眼,顾展怀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关切,他眉眼甚是好看,眼波流转仿佛含情脉脉在看着你。 玲珑心头一荡,转瞬发觉自己正被他抱在怀里,不由一阵慌乱,赶紧推开他站好。 “顾堂主。”玲珑低着头整理了一下衣服,才抬头问他,“小姐呢?” “进去了。”顾展怀老实回答,“小姐让我到后面等着接应她。” 玲珑看了眼院墙:“她进去干吗?” 顾展怀道:“杀影北辰。” 玲珑瞪大了眼睛,气得跺脚:“你你,你怎么不拦着些!” 顾展怀愣了一下,摊手道:“我要怎么拦?” 玲珑简直不知道骂他什么好,堂堂春草堂堂主,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鬼爪”,怎么跟个傻子一样! 顾展怀一脸的委屈:“我也和小姐说了可能不妥当,但是,但是……” 玲珑接茬道:“但是小姐问你如何不妥当,你就说不出来了是不是?” 顾展怀瘪了瘪嘴:“我一时也没想出怎么对答,又怕小姐嫌我啰嗦。” “还春草堂的堂主,你其实是个傻子吧!”玲珑这个气啊,所以只有直接骂出来才能痛快点,“且不说有没有杀影北辰的必要,难道杀了他就能一了百了了?龙影的底细都没查出来,若是影北辰后面还有更厉害的人物呢?若是他死了,龙影反而跟咱们没完没了呢?” “那,咱们也不怕他们的,吧。”顾展怀低了低头,他忽然发现自己在玲珑跟前就怎么都硬气不起来,被骂了也觉得挺开心? “呸!”玲珑啐道,“不怕是不怕,但是小姐来上都难道是要和他们火拼的吗?你这个人,你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顾展怀脸色不太好,可他刚才听段晚宁说要杀了影北辰,就想起那人打自己那一掌,脑子一热就跟着来了,说到底还是私心作怪。 “玲珑姑娘教训的是,这事是顾某想岔了。”顾展怀认真道,“我这就进去,若是不能把小姐劝出来,也必定不叫这里留下后患。你放心就是。” “唉!”玲珑上前一把拉住顾展怀,“你还真是个傻子,你这么进去,不是让小姐分心嘛!” 顾展怀这下没了主意:“那,那到底要怎么办呢?” 玲珑想了想,沉声道:“调集人手过来,等会小姐解决了影北辰,无论这个龙影是什么背景,所有人一个都不能留。” 顾展怀看着她杀伐决断的样子,眼睛一亮,应道:“好,我这就去办。这里交给你了。” 躲在墙头的影北辰忽然小声地问段晚宁:“为什么他们都觉得我必死无疑?” 段晚宁道:“因为是我要杀你。” 影北辰轻笑一声:“可惜你这俩手下把你的计划暴露了。现在我已经知道你诓我出去,是为了杀我,你觉得我还会跟你出去吗?” 段晚宁道:“你怕了就不会出去了。” 影北辰不屑道:“激将法没有用。” 段晚宁耸耸肩,跃上墙头,望着不远处繁华的街市道:“真是啰嗦。” 话音未落,不待影北辰有任何反应,她已经毫无征兆地出手,两把薄刃在月色下翻飞似两片银色的光斑,朝着影北辰攻了过去。 第 29 章 影北辰再次被段晚宁的说打就打惊呆了, 他飞身后退时都忘了还手,因为他只想问她一句:“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段晚宁飘然落在院墙外,淡淡地道:“你想说什么?” 玲珑见她俩忽然出现吓了一跳, 赶紧拉开架势准备助攻, 却被段晚宁摆手拒绝。 “我自己可以了。” 影北辰气得不行,怒道:“段晚宁!你别瞧不起人!” “你生什么气?”段晚宁莫名道, “难道你想被围攻?” 影北辰眨了眨眼, 心道对啊,难道她们几个一起上我就不生气了吗?不过等等,他气的是这个吗?根本不是! “你别岔开话题!”影北辰道, “你今天到底干什么来的?” 段晚宁道:“本是想杀你。” 影北辰觉得每次和她说话, 自己都能立马被点着, 只能咬着后槽牙问:“那现在呢?” 第42章 段晚宁道:“玲珑说的没错,杀了你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 影北辰听完, 忽然笑了一声:“所以你怕了?” 段晚宁摇摇头:“不杀你,但可以把你抓起来。” 影北辰下巴差点没掉了:“你你你!” 他很想知道那副黄金面具下面的小人儿, 此时是不是因为气到了自己心里正高兴,又或者她不是故意这么说, 而是真的这么想的?! 要命的是,她好像还真的能做到! 一念及此, 影北辰心里抖了抖,赶紧道:“先别动手, 有话好说!你先说你到底要怎么样?” 段晚宁眨了眨眼道:“那你先把面具摘了,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影北辰抬手按住黑色面具:“别以为我怕了你们!” 薄刃滑入手中,段晚宁飞身跃起, 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影北辰飞扑过去。 又来!影北辰直恨自己不长记性,怎么回回被她出手抢占先机, 回回还都能忘了还手! (多年以后,影北辰回忆起这个“甜蜜”的晚上,认定了自己当时是故意让她的。) 眨眼间段晚宁已攻至眼前,影北辰向后跃起避让,同时抽出腰间软剑格挡。 他身后便是东市的热闹街道,两旁酒肆饭庄,青楼妓馆林立,纵是深夜也人流涌动。 影北辰当然知道不能在闹市动手,可段晚宁却不管这些,她只要出手便是不顾一切,只为一个字:赢。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是段晚宁坚信的道理,她之所以酷爱习武,而不爱念书,也是因为只有在动手比试的时候才有输赢,而写文作诗,各有所爱,哪有个胜负呢。 所以在面对影北辰的时候,她便会不自觉地想要和他比上一比。尤其上一回两人没分出胜负,她后来也没少琢磨,不断复盘当时两人过招的情形,更是觉得这人是个难得的对手,也更激起了好胜心。 就在她步步紧逼,迫得影北辰要退出巷子时,却忽地被他身后街上一闪而过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简寒溪?她怎么也来了上都? 段晚宁心思转动,原本的杀招也被收起,攸地抽身后退。 影北辰见她忽然退开,不但没松一口气反而提起了一颗心:“你怎么了?” 段晚宁道:“不打了,我还有事。”说着转身对玲珑小声说了几句,玲珑神色一凛,微微点头,瞥了眼影北辰,转身从巷子另一边离开了。 影北辰莫名:“你这丫头,是把我耍着玩吗?” 段晚宁道:“不是。” 影北辰等了一会,发现她并没有继续说话,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段晚宁拱手道:“影先生,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现在倒客气上了,刚才是谁跑过来要杀人的?影北辰气得不行,追上去道:“你这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到底还有没有道理可讲?” 段晚宁也很莫名:“我今天不杀你了,你难道不高兴吗?怎么这么啰嗦。” 影北辰被她气得脑瓜子嗡嗡地响,一个没忍住,伸手去抓她的面具,同时脚下运起八方步,朝她周身大穴攻去。 他身形快如闪电般,出手迅捷无比,段晚宁毫无防备之下,只来得及偏头躲开他去抓面具的手,却没能闪避开他拍上自己肩头的一掌。情急之下,她只有出掌去挡,硬生生和他对了一掌。 一掌对上,段晚宁心中一沉,这影北辰打起架来看着稀松平常(雾!),可内力竟然如此浑厚霸道。在他内力压迫而来的一瞬间她只觉气海翻腾,胸口憋闷,若非她及时调整,真的险些就要被他打伤了。 这还是她平生头一遭,段晚宁一个激灵,立刻觉得简寒溪来上都的事也不是那么重要的,这个影北辰才是有趣得紧,她要好好地利用! 当然影北辰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她此时此刻冒出过这样的想法,否则,估计会气到吐血吧。 影北辰刚才被气的上了头,直到两人对掌的一瞬间,他隐约地看到段晚宁手心上一道浅浅的肉色伤痕,忽然心中一动,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却快的让他抓不住。 高手对阵,最险要处莫过于比拼内力,而最考验人心力意志的,也正是内力的比拼。因为在这种时候最忌分神,和人拼内力却不能全神贯注,那无异于找死了。 影北辰就犯了这个忌讳,他内力虽然深厚,却终究没有想要和对方拼命,自然也没想到段晚宁会拼尽全力。 段晚宁的内力不如他浑厚,但一样深不可测,而且更加刁钻。加上她本就是心无旁骛的人,一旦遇上对阵,无论处在什么样的状态都能全身心投入。 于是,一个全力迎击,一个在分神想别的,结果可想而知。 影北辰还未及想到她手上那道伤疤是怎么回事,就被段晚宁忽然喷薄而出的内力一下击溃,整个人朝后面飞起来,直直地撞到墙上。 他飞快地扶墙站好,却觉得胸口剧痛,忍了忍还是靠着墙弯下腰。 段晚宁走过去,双手扶起他道:“你刚才走神了。” 影北辰瞥了她一眼,想要说话,却到底没忍住,“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段晚宁偏了偏头,道:“你这人,明明功夫好得很,怎么打架总是不专心呢?” 影北辰苦笑一声:“你刚才完全可以杀了我的。” 第43章 段晚宁道:“我随时都可以。” 影北辰气得捂住胸口,抬头瞪着她:“你就不会好好说话吗?” 段晚宁莫名其妙:“你发什么脾气?” 影北辰深吸一口气,劝自己不要计较,这样一个小丫头涉世未深,必定是不懂人情世故的,自己何必跟她置气,不值当的不值当的…… “小姐?”顾展怀不知何时带人赶了过来,见到影北辰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段晚宁看了眼顾展怀带的人,道:“我这先不用人,你去帮玲珑。她去找简寒溪了。” 顾展怀一惊,简家那个妖女怎么也跑来了上都,连忙应了一声,挥手带人离开。 影北辰轻哼一声:“给你手下报了仇,开心吧?”段晚宁低头看着他没说话,影北辰转头道,“怎么又不说话了?” 段晚宁道:“好像我说什么你都会生气,你现在受了伤,应该平复情绪。” 影北辰一顿,看向她的眼神也变了变。 段晚宁指了指墙后的院子,道:“找个地方,我帮你疗伤吧。” 影北辰捂着胸口靠在墙上,忍不住问她:“为什么?” 第 30 章 龙影所谓的堂口其实只是一个三进小院, 里面除了影北辰,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书童,完全不会功夫。 段晚宁扶着他进了厢房, 道:“怪不得你不叫人来帮手, 原来你这里真的没有人。” “你来杀人,都不提前弄清楚这里的情况就来?”影北辰解开黑色披风丢到一边, 歪倒在窗边软塌上, 指了指桌子道,“我渴了,烦劳你倒杯水来。” 段晚宁没说话, 却果然倒了杯水递给他。 影北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谁知可能喝的太急, 竟是呛得直咳嗽。 段晚宁站在榻边,忽然伸手捏住他一边耳垂向下轻轻扯了两下。 这明显暧昧的举动让影北辰整个人登时僵住, 只觉得自耳根起整个脸火烧火燎的,一下子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可段晚宁扯了这边的耳垂还不算完, 又伸手去揪另一边,嘴里还说:“师父说喝水呛到揪揪耳朵就好了。” 影北辰手一抖, 多半杯水都洒到了身上和腿上。 段晚宁见了,又掏出一块帕子去帮他擦拭。 影北辰一个激灵, 一手按住她手腕,跳了起来:“不用, 没事,我没事。” 段晚宁抬起头,澄澈的眸子在灯光下闪着光亮, 面具却挡住了她的脸,叫人无从得知她此刻的神情。 “哦。”段晚宁收回手, 转身坐在了软榻上,四下里看了看,道,“江湖上都说龙影形式诡秘,只接白道生意,是真的吗?” 影北辰“嗯”了一声,看了她一眼,忽地伸手把那帕子抽了出来,在软榻另一头坐下,低着头擦拭身上的水渍。 一面擦,一面偷偷瞄着段晚宁,道:“没什么神秘不神秘,只是替官家跑跑腿,挣个辛苦钱。” 段晚宁抬了抬手,道:“那么,哪家官府要查私盐案了吗?” 影北辰手上一顿,转头看着她道:“什么私盐案?” 段晚宁耸耸肩:“汴州码头出事的那几条船上有什么,你不知道?” 影北辰失笑:“阿段,你是在套我的话吗?” 段晚宁也笑了笑:“不是。” 影北辰望着她道:“你和白家有什么仇?” 段晚宁道:“没什么特别的。” 影北辰叹了口气:“以你的本事,直接去苏州寻仇就好,为什么这样大费周章?” 段晚宁也叹气:“谁说不是呢。” 影北辰道:“白家贩运私盐,如今朝廷已经知道了,端午一过,少不得要上达天听,到时苏州lt;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a> target=_blankgt;官场少不得一番震荡。” 段晚宁抬头看他,影北辰无奈道:“就是说白家贩私盐的事会有人告诉皇帝,苏州的官员要倒霉了。” 段晚宁点点头:“正是。”何止是苏州的官场,她真正的目标是两淮巡盐史才对,现在就等着看朝廷彻查了。 唯一的就是,许家暂时跟这事还没什么关系。 想到此,段晚宁心里一阵浮躁,已经来了上都好多天,可事情进展的还是太慢。不仅冒出来眼前这人不知敌友,连简寒溪也出现在上都了,真不知何时才是个了局。 影北辰想了想,转身从书架上翻出一本册子递给她:“这里记了大渊历年盐务,对盐商盐引赋税的规制,官员的升迁贬谪,都在里面了。” 段晚宁有点惊讶:“为什么?” 影北辰笑笑:“那你为什么要帮我疗伤呢?” 段晚宁放下册子走到他跟前,拉起他一只手,另一只手按在他胸前檀中穴上,将内力缓缓输送过去。 影北辰集中精神,在她内力引导之下运功冲开穴道。 段晚宁内力绵长不绝,毫无保留地帮他,让影北辰心中甚是感激,觉得之前自己也有不是的地方,这个姑娘原本是个善心人。 然而段晚宁接下来却说:“我刚才只是想进来看看。” 影北辰只觉得胸口一堵,一股真气忽然走岔,他慌乱之下想要站起来,却被段晚宁猛地按回去。 “冷静!”段晚宁眼神一厉,两手在他胸前拍了几下,劲力到处将真气引回正途。 影北辰心头一松,随即放松了下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两人额头上都渗出汗水,影北辰长出一口气,睁开眼道:“多谢!” 第44章 段晚宁收回手:“没什么。”她寻了把椅子坐下,刚才影北辰险些真气逆行,她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自己也累的够呛。 影北辰有点不好意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给她:“这是少林寺的暖心丹,你吃一个吧。” 暖心丹是少林寺不传秘药,据说吃一颗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习武之人吃了能提升十年功力,在江湖上是人人争抢的宝贝。 段晚宁接过来,倒出一颗药丸捏起来对着油灯看了看:“真的是暖心丹?” 影北辰点点头:“他们住持方丈亲自给我的,只有两颗。” “这么难得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段晚宁把药丸放回瓶子里递给他,“我只是有点累,不需要这个。” 影北辰却没接:“吃不吃随你,权当谢礼也好。” 段晚宁笑笑:“你这人。”她把瓶子收起来,起身道,“那我走了。” 影北辰看着她出门,忽然道:“等一下,能不能问你个事?” 段晚宁扶着门框转身:“什么?” 影北辰犹豫了一下,道:“你手上那个伤痕,是怎么弄的?” 段晚宁怔了怔,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影北辰道:“左手,刚才,在外面我仿佛瞧见,有个伤口。” 段晚宁不明就里,抬起左手看到那条浅粉色的伤疤,这才想起那天在兵器铺子里自己被蒋兰欢“推倒”的事。 可是影北辰为何要问这个? 段晚宁晃了晃手掌,道:“包粽子时被扎了一下。怎么?”” 影北辰不疑有他,听到这个答案虽然有点失望,却也松了口气。 段晚宁不是许安宁。 他就说嘛,这俩人毫无可比之处,为什么自己会在见到许安宁的时候联想到眼前这人呢? “哦,没什么。”影北辰笑笑,“我另一个朋友那天也受了点伤。” 段晚宁偏头看他:“你的朋友,也伤到了手吗?” “嗯。”影北辰走到门前,不自在地挠了挠头,“是我魔怔了,你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段晚宁问:“你的朋友,是谁?” 影北辰非常难得地哑了一会,强压下心里莫名其妙的慌乱,道:“其实,我们也算不上朋友。就一个刚来上都投亲的姑娘,只是在街上见到过,真不算是什么朋友的。” 段晚宁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忽然紧张起来,却还是点点头道:“好吧。” 影北辰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慌什么,难道是怕她知道自己把其他姑娘当朋友?荒唐,自己有什么好怕的!真是…… 段晚宁出了门,转头叫他:“影先生。” 影北辰道:“你别这么叫我,太生分了。我叫你阿段,你叫我阿辰,怎么样?” 段晚宁道:“阿辰。” 影北辰笑了一笑:“什么事?” 段晚宁想了想道:“你功夫很好,以后我可以常来找你吗?” 影北辰心中漫起欢喜:“当然!” 段晚宁也笑了:“多谢你,我一直都想找个功夫好的人认真打一场,下回你别老是走神,打架的时候走神最是吃亏。” 影北辰心里刚刚泛起的那点子火苗,被这么几句话一下子彻底浇灭,他仿佛看到段晚宁恶狠狠地在他还冒着火星子的心上踩了几脚,还狠狠地碾了几下。 叹了口气,影北辰强迫自己用平静的口气说:“你就是想找我打架?” 段晚宁点点头:“不然呢?” 影北辰看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的邪火蹭蹭地往上蹿,仿佛看见段晚宁叉着腰嘲讽自己:要不是看你还有点本事的份上,本姑娘早就弄死你了! 额! 影北辰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说:“行。” 段晚宁高兴地拉起他手道:“那好阿辰,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影北辰被她弄的不知该说什么,只愣愣地被她拉着手,心里那点被浇灭的欢喜再次冒出来,怎么都抑制不住。 段晚宁道:“以后春意楼和龙影也是朋友,好不好?” 影北辰愣愣地点头:“好。” 段晚宁拉着他的手跟自己勾了勾小指:“一言为定!” 影北辰仍是愣愣地点头:“好。” 段晚宁仍旧是从后面离开的,她只说句“过几天来找你”就闪身不见了。 影北辰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只被她拉过的手,脑子里乱成一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影北辰听到小书童快步跑去开门,不一会便有人来到院子里。 “参见影主。”来人单膝触地,双手抱拳恭敬行礼。 影北辰道:“不用多礼,月笙,这么晚来,可是有事?” 来人抬头起身,正是花月楼的头牌舞姬月笙姑娘。 她此时穿了一身男装,头发只在脑后简单梳成马尾,未施粉黛的脸上少了平日的妩媚,多了几分英气飒爽。 听了影北辰的话,她低了低头道:“回影主,宫里有消息传来,陛下召见。” 第 31 章 段晚宁离开之后在东市绕了几圈, 便去了春意楼在东市的暗点。 这里是一处客栈,是去年玲珑叫人专门开的,只为了段晚宁到上都之后方便行事, 在东市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第45章 客栈开在东市, 自然也十分奢华讲究。只是这里地段并不很好,生意也只是一般。 这也是玲珑专门考虑过的, 如果每日里顾客盈门, 会容易牵扯自己人很多精力,而且段晚宁若是进出也不方便。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开着,叫人不起疑心, 又不至招来同行眼红的状态才是最好的。 段晚宁来到这里专门给她准备的房间, 不一会玲珑也到了。 “小姐, 找到了简寒溪的落脚处了。”玲珑进门就把外面的纱衣脱掉扔在门口的铜盆里,“你猜怎么着, 竟然就在留香阁。”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那件纱衣。 段晚宁道:“你和她碰面了?” 玲珑点点头:“当时展怀在简寒溪的房里查看, 我就帮着拖延了一会,她应该没有起疑心。” 段晚宁道:“那你烧这件外衣做什么?” 玲珑撇撇嘴, 把自己扔进圈椅里,颓然道:“小心点总是好的。” 段晚宁摇摇头:“简寒溪心思狠辣, 若是她没有起疑,这衣服上也不会沾染她的跗骨蛇毒。” 果然, 铜盆里纱衣燃烧的火焰变成了诡异的蓝绿色,说明上面确是有毒物的。 玲珑一惊,赶忙起身去开窗。 段晚宁道:“你身上没有沾染到吧?” 玲珑小心地把手套摘掉也扔进火盆, 道:“小姐放心,我特意留神了的。” 段晚宁点点头, 又问:“展怀呢?” 玲珑道:“是这样,展怀在简寒溪的房间里看到一封书信,信封上注明了是给许敖的。只是当时时间紧急他没办法拆开来看了再原样放回去,我俩合计了一下,叫他在留香阁先盯着,我回来请小姐的示下,咱们要如何做?” 段晚宁不由惊讶:“简寒溪拿着给许敖的书信?” 玲珑点头道:“确实叫人想不到,这么久以来我们的人也不曾发现他们之间竟有联系。” 段晚宁琢磨了一下道:“简寒溪生性多疑,不要打草惊蛇。盯紧了她看她要怎么做,信到了许府我来处理。” 玲珑有点担心:“小姐你才刚进许府,还是别贸然行事的好。咱们在许府也有人,弄出一封信不算什么的。” 段晚宁摇摇头:“许敖乃当朝国公,和江湖外八门有勾连一定极为机密,咱们的人恐怕接触不到。” 玲珑道:“那小姐你行事也要小心才行,这事许是跟咱们没什么关系,若是实在不行就算了。” 段晚宁道:“我倒觉得可能跟许知恩的死有关。” 玲珑恍然:“啊对了,小姐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简清溪的亲娘就是滇国人,似乎她有个舅舅曾参军和征西军打过仗。可这也说不通,简家和许敖的关系啊?不行,我现在就去查一下!” “不急。”段晚宁道,“当务之急,盯紧了简寒溪。”她说着把面具收进掌中,道,“调集在上都最得力的人,不得有误。” 玲珑一凛,拱手应道:“是!” 在客栈过了一晚,等到天明五鼓,段晚宁换了身装扮,随着人流出了东市。回到许府时,天已经大亮,只是沉香院里还静悄悄的没有人起来。 段晚宁回了房,刚进门就被阮怡拉到里间,指着地上被捆成个粽子样的丫头说:“那个云雀,昨儿晚上摸进来,可能是想偷东西,被我发现了。” 段晚宁看了看还昏迷不醒的云雀,一面换衣服一面问:“一直没醒吗?” “没呢。”阮怡道,“小姐放心就是,昨儿还顺利吗?那个影……” 不待她说完,段晚宁猛地神色一厉,飞快转身一把掐住云雀的脖子。 云雀猝不及防地张开眼睛,却见段晚宁神色冷淡地看着自己,仿佛那个拧着自己脖子的人不是她。 段晚宁眨了下眼,淡淡地道:“还装吗?” 云雀惊恐地看着她,声音发颤:“你,四姑娘你,你……” 段晚宁偏了偏头:“我怎样?” 云雀长大了嘴巴急急地喘息:“你夜,不归宿,你还,还会功夫?” 段晚宁点点头:“对。” 云雀愣愣地看着她:“你放了我。” 段晚宁摇摇头:“谁叫你来的?” 云雀咬牙不语,段晚宁手上用力,她低低地呻.吟一声,脸憋得通红,舌头也伸了出来。 “别,你停,停手。” 段晚宁稍稍松了松手:“说。” 云雀猛烈地咳嗽了一阵,才道:“是,是太太。” 段晚宁摇了摇头,起身对阮怡道:“随便解决了吧。” 阮怡点点头,却见云雀一咕噜跪倒在段晚宁跟前,哭着哀求起来:“四姑娘,你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什么都没有做,真的什么都没做过啊!昨儿只是进了屋就被打晕了,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话音未落,房门外传来灵芝的声音:“四姑娘,你起了吗?今儿你要去族学,奴婢把早饭取过来了。” 段晚宁脸色一沉:“真是啰嗦。” 阮怡赶紧劝她:“小姐莫动气,奴婢去应付就是。” 段晚宁看了眼云雀,两指一弹,她手腕上缠着的缎带应声碎成小布条。 云雀忙不迭地磕头:“多谢四姑娘,多谢四姑娘饶命!奴婢再不敢了!” 段晚宁反手一抓,提着她胳膊道:“云雀,你入府时虽是孤儿,但其实你还有个弟弟,当年被人收养。三年前你才寻到他相认,如今他快要参加科举了吧?” 第46章 云雀脸上血色褪尽,此时才真的怕了。她眼中挣扎了一下,终于认命似的垂了头。 “四姑娘,你说吧,你要奴婢做什么?” “很好。”段晚宁满意地放开她,指了指门口,“让她走,你来伺候我吃早饭。” 云雀点点头,迅速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抬袖擦掉脸上的泪,整衣走到门口。 提着食盒的灵芝见到她脸色有一瞬的僵硬:“云雀,你,你怎么在?”说着话便探头往里面看,还想要挤进门去。 云雀扶着门,没打算道:“昨儿给姑娘送热水,姑娘不太舒服,我就留下帮着阮姐姐伺候。” 她说着上手接过食盒,笑笑道,“姑娘晚上发了汗,说是想再躺躺,交给我就行了,辛苦你了。” 她说完便不由分说把灵芝挡在外面,也不管灵芝脸色多差,只飞快地关上门,还挂上了门栓。 “姑娘。”云雀把食盒放在桌上,走进里间,跪在段晚宁跟前磕了个头,“云雀一时糊涂,听了常嬷嬷的蛊惑,云雀日后只认姑娘一个主子,求姑娘开恩。” 段晚宁淡淡地道:“我饿了,先摆饭吧。阮儿,给我梳头。” 云雀应声起身,去了外间。 阮怡帮段晚宁散开头发,瞥了眼外间,悄声道:“小姐打算怎么处理云雀?” 段晚宁掀了掀眼皮,道:“看她是不是诚心了。” 阮怡有点惊讶:“小姐你还真打算留下她?小姐可要三思,这种人不可轻信。” 段晚宁不置可否地笑笑,道:“今儿要去族学,就梳个双垂髻吧。” 阮怡手脚麻利,又是做惯了事的,听了吩咐很快便把发髻绾好,看着镜中段晚宁清丽无双的样子,不由失了神:“小姐可真美啊!” 镜中的少女梳着双垂髻,衬得她小脸不足巴掌大,明眸皓齿,顾盼生辉,朱唇莹润光泽,肌肤白皙细腻,真个是豆蔻年华,天生丽质。 段晚宁却不甚在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美貌最是靠不住的东西,走吧,吃饭去。” 一餐饭云雀伺候得尽心尽力,阮怡觉得如果她是条狗,肯定已经舔到段晚宁脚底上去了。 不过段晚宁一直都是淡淡的,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什么都行,也什么都无所谓。其实她一直这样,只是今天云雀见识了她另一面,便觉得这些平静淡漠都是假象,后面必定还有对付自己的后招。 吃过早饭,段晚宁便出门去了二房的陶然院,一则向小柳氏请安,二则上学之前按规矩也要和许知全禀告一回。 陶然院里,许知全正和小柳氏在吃早饭,见段晚宁到了便招呼她一起吃。 段晚宁恭敬地说自己吃过了,今日要去上学特来请安。 许知全这才想起给她安排了族学,便点头道:“许家的女孩将来无论高嫁低嫁,总是要做一门主妇,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我砍了你的功课,基础差得很,如今多努力些,跟着平姐儿、然姐儿一起也可以多学学。” 段晚宁恭敬应是,心想这个许知全对自己女儿倒也还算有几分面子,只是不知到底有几分真心。不过那也都和自己无关,只听着便是。 至于小柳氏,自然少不得虚虚实实地探问一番,说起端午日在荣华院里午饭时的事,又是一阵唏嘘。 常嬷嬷也附和道:“那小红也是可怜,幸好太太怜悯,替她安排了婆家,这一回终身算是有靠了。” 她这意思是叫段晚宁也跟着捧一捧小柳氏掌家仁慈,在许知全跟前搏一搏好感。 可段晚宁脑子里还在想云雀的事,只掀了掀眼皮没说话。 小柳氏见她不识趣,干脆道:“小红如今这样,平姐儿心里也不好受,那天的事说到底是因你而起,这几日也没见你去探望一番。” 这明显就不是好话了,段晚宁倒也不恼,只面无表情地回道:“回太太的话,小红摔伤自然可怜,然而她若只认自己不慎跌倒,太太好心帮她也是一番心意。可她自己跌倒之后还胡乱攀扯,没有证据的乱栽赃,那么究竟是心怀鬼胎未能成事,还是本就憋着坏想给大姐姐添堵,就都不得而知了。太太既然掌家,若不彻查清楚,将这样心术不正之人嫁给老实人家,未免有失疏漏。 小柳氏吃惊不已,都说这四姐儿是个锯了嘴的葫芦,那天出事也是一句话没有多说,只知道告辞走人,今儿怎么忽然这般能呛?难不成平日里都是装的? 小柳氏瞪着段晚宁,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你,你这是说什么话!” 段晚宁屈膝行礼:“那日事实如此,我只是照实说出心里所想,不知哪里惹了太太不悦,安宁给您赔礼了。” 小柳氏一拍桌子就要发作,却见许知全忽然“啪”地一声放下筷子,到了嘴边的话登时便又咽了回去。 “好了。”许知全看了眼小柳氏,淡淡地道,“大清早的为了个下人吵吵什么,宁姐儿你今儿头一天上学,去见老太太和她说一声。” 段晚宁应了,这才告辞出来。 外面阮怡迎了上来,小声道:“小姐,龙谷有消息,冷堂主醒了。” 第 32 章 冷霜被下了蛊, 被送回回龙谷之后情况一直不太好,尤其神志总是不清,要么昏睡, 要么醒了之后说些胡话。 章剑铭本是去龙谷挑选训练新人, 也兼着询问安抚冷霜的。冷霜年轻,加入春意楼时最先带她的人就是章剑铭, 两人亦有师徒的情分, 这也是段晚宁安排他去龙谷的重要原因。 第47章 可他去了龙谷才发现冷霜的情况很不好,蛊毒噬心,她又在感情上受挫, 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 章剑铭为此专门去了趟神医门, 请了神医门的少主出山, 这才把冷霜体内的蛊毒压制下去。但若要彻底清除,还需知道下蛊人用什么做引, 否则强行除蛊可能会适得其反。 “神医门的少主?”段晚宁有些吃惊,“剑铭好大的面子。” 阮怡道:“神医门的那位少主不日便会来上都, 说是想见小姐,章堂主特命人请小姐的示下。” 段晚宁不解:“他见我做什么?” 阮怡道:“这并不知道, 章堂主要陪他一同过来也被他拒绝了。” 段晚宁想了想道:“神医门誉满江湖,人家少主又救了冷霜, 那便是春意楼的恩人,通知各分舵堂口, 一路上以贵宾礼遇,不得怠慢。等人到了上都,我下帖子请他。” 阮怡高兴点头:“是, 属下明白!”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荣华院,屋外的婆子见了她赶忙打起帘子来, 笑道:“四姑娘来了,老太太刚吃了饭,正喝茶呢,快请进吧。” 昌国夫人苏苒正在端详一件八宝雕花的漆盒,满头银丝梳成简单的高髻,只用一根玉簪固定,头上戴着金线满绣缠枝莲花的抹额,羊脂玉的做的宝葫芦耳坠上镶嵌金丝在阳光下闪着光亮。 最近府里女眷装扮与平日相比都明显素净许多,虽不明说,但其实也是因着许知恩的事,定国公府多少都受了些牵连,故此比平日更低调许多。 皇上不曾将许知恩的事拿到台面上说,但对许家也是淡了许多,而恩旨至今也未曾发下。 段晚宁进屋去,屈膝行礼:“安宁见过祖母,给祖母请安。” 昌国夫人年纪虽然大了,但保养得宜,平时又甚少操心琐事,脸上并不见许多皱纹,比同龄的老太太还要显得年轻许多。 段晚宁每次见到她都会想,她行将就木的消息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究竟是什么人故意误导自己。 老太太放下盒子,冲段晚宁招手:“四姐儿,来,到我这坐。” 段晚宁含笑点头,刚走过去,便有一阵笑声传来,只见门帘子又打起来,许安平和许安然携手走了进来。 许安然穿了一件嫩黄色的轻纱罗裙,裙摆上绣着朵朵梅花,一直延伸到腰间,往上则成了片片花瓣到胸前渐渐变成浅色,裙子构思奇巧,绣工精湛,剪裁也很合身,一看就知很是贵重。 许安然本身生得柳眉杏眼,娇俏可人,穿上这条裙子更衬得她身材婀娜,俏丽多姿。她自己也很是自得,说话时扬着下巴,骨子里透着骄傲。 “四妹妹也在呢。”许安然笑着招呼,“刚听爹娘说,四妹妹一大早就去请了安的,果真是早。” 反观许安平则逊色了许多,穿着一件简单的藕荷色袄裙,衬着她寡淡的容貌,在许安然身边显得黯然失色。 段晚宁和二人见礼,让出老太太身边的位置,自己坐到下手。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你们都有心了。今儿是四姐儿头一日上族学,免不了紧张,早起一些也是应该的。” 许安然紧挨着老太太身边坐了,搂着她胳膊噘嘴道:“祖母,然儿每天都是最早来给你请安的嘛。” 老太太笑着握住她手道:“明年就及笄了,怎么还这么爱撒娇。你四妹妹回来,你就是姐姐了,还这么没正行。” 许安平掩嘴笑:“三妹妹总是长不大,等往后嫁了人看是不是还这么跟婆婆撒娇。” 许安然脸一红:“大姐姐坏死了,我才不要嫁人,我要一辈子陪着祖母!” 老太太戳了戳她脑门:“胡说,哪有姑娘家一辈子不嫁人的道理。” 段晚宁看着她们祖孙三个有说有笑,许安平似乎是习惯了以许安然为先,凡事都捧着她,迁就她,而老太太也明显地宠着许安然。 再加上二房如今的地位,这位许家三姑娘当真是娇宠娇养,全家的掌上明珠了。 只不过以段晚宁在端午那天所见,首先许安平并非如她表现得一般自己是真心疼爱这位堂妹,而许安然显然也从没把这个大姐姐放在眼里。 从荣华院出来,三人便一起去族学。许家的族学并不在许府,而是在许家的老宅里。 定国公府是许敖得了爵位后先帝敕建的府邸,位于上都城东半部,而许家祖上的老宅则是上都城的西面的永祥街上。 这里早没许家人居住,只将两个院子专门辟出来做族学用。 来这里的自然大部分是族中子弟姑娘们,许家旁支、姻亲眷属等都有,也有一些与许家不沾亲带故,但走动密切的人家也会送自家孩子来此,为着一处念书也更亲近便利。 段晚宁就在族学里见到了蒋家两姐妹,还有汪爱莲。 她们一进族学,许安然就被几个小姐拉着走了,剩下许安平匆忙地跟段晚宁交代两句,就追着许安然去了。 段晚宁一个人往里走,就遇到了正在廊下说话的蒋兰心和汪爱莲。 蒋兰心见到段晚宁很高兴,拉着她和自己坐在一处,给她讲那日汪爱莲买的琴如何如何好,她们又都学了什么什么曲子。 段晚宁好奇道:“那日听心姐姐你说没有考上族学,我还以为你不来这里呢。” 蒋兰心和汪爱莲对视一眼,笑着说:“我和盈盈都没有考上,所以我们都是来旁听的,和你一样。” 第48章 段晚宁问:“正式考上的和旁听的有什么区别吗?” 汪爱莲笑了下道:“区别只在西席而已,不过这对咱们女子而言,并没什么意义。”她说着便起身,一手按在蒋兰心的肩膀上,道,“我先过去了,等中午再来寻你们。” 蒋兰心点点头:“中午说好了,花月楼,我做东。” 汪爱莲笑着应了一声,又和段晚宁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开。 段晚宁问:“汪姐姐要去哪?” 蒋兰心道:“去前面那个院子,那里是良斋精舍,专门给正式考上族学的姑娘们授课,请儒学大家讲四书五经,宫里的尚宫嬷嬷讲礼仪规矩,琴棋书画也都是延请名家教习。” 段晚宁偏头看她:“心姐姐你是不是也想去良斋精舍啊?” 蒋兰心撅了撅嘴,叹了口气道:“明年我再考一次试试吧。” 段晚宁轻笑着低头,蒋兰心转头问她:“你笑什么?你笑我?” 段晚宁耸耸肩:“没有啊。” 蒋兰心嗤了一声:“我才不信,你就是嘲笑我。”说着假装生气不理她。 段晚宁失笑道:“我自己不也是在旁听,怎么会嘲笑你呢。我只是觉得汪姐姐说得对,再是名师奖教,对女子而言也没有意义,不过噱头罢了,心姐姐何必执着于此。” 蒋兰心看了她一眼,叹气道:“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我娘总是希望我能强过别人,这个族学没有考上她一直耿耿于怀。” 段晚宁问:“那么你自己想不想上呢?” “我?”蒋兰心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段晚宁道:“做人最重要遵从己心,而不该为了他人的心愿活着,无论那人是谁。” 蒋兰心诧异地看着她,却道:“谁不是为了父母的心愿活着呢,女孩家更是如此,咱们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力。” 段晚宁笑笑:“选择不需要什么权力,选就是了。” 蒋兰心被她的话深深地震撼,却又疑惑不已,眼前这个姑娘年纪比自己还小,说话口气却大的惊人,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底气? 段晚宁见她发呆,拉起她手问道:“心姐姐,你怎么了?” 蒋兰心笑着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不像你能说的话。” 段晚宁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以我目前的身份,的确不该说这样的话。” 蒋兰心知道自己失言,赶忙抓着她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想歪了。” 段晚宁眨了眨眼:“我没有想歪。” 俩人正说着话,就见许安然的丫鬟叫蕊儿的过来寻她。 “四姑娘,咱们姑娘叫奴婢来和你说一声,她和大姑娘中午约了安平侯府的陈小姐一起去东市,叫你下了学不用等她们,自己回家去就行了。” 说完不等段晚宁开口,便转身一溜烟地走了。 蒋兰心睁了睁眼睛,心道这许家下人怎地这般没有的规矩,回话之后主子还没搭腔自己就先跑了? 果然,后边阮怡先不乐意了:“小姐,三姑娘这么安排什么意思啊?你们三个坐一辆车来的,难不成她们去逛街,要你走回家去?” 段晚宁摆了摆手,道:“阮儿你少说两句,去把我东西拿进去摆好。” 阮怡没辙,气鼓鼓地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蒋兰心道:“我是骑马来的,你不介意的话,中午我送你回家。” 段晚宁笑着摇头:“心姐姐好意我心领了,你中午不是约了汪姐姐么?别因为我耽误了。想回家有的是办法,你不用担心我的。” 蒋兰心还待要说话,却听院门处一阵喧哗,一个锦衣男子在众人簇拥之下走了进来,一下子就吸引了院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原本乱哄哄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也难怪,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无论往哪里随便一站,都能轻松地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段晚宁也循声看去,不由惊讶,苏轻弦怎么到这来了? 第 33 章 苏轻弦身量高挑挺拔, 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绣蟒纹圆领箭袖长衫,袖口用明黄色丝线封边,一望便知其身份贵重。 腰间系一条明黄桃红混色长穗丝绦, 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比例。头发全部拢起, 束着淡黄色绸带,绸带垂直腰间, 随风轻轻摆动。 他站在院子里环视众人, 明明没有表情,却予人高不可攀的感觉,仿佛那九天上的仙人偶一机缘落入凡间, 其实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蒋兰心惊讶道:“苏哥哥怎么来了?”说着冲段晚宁笑道, “他一来必定有好戏的, 咱们去看看。” 段晚宁不妨被她抓住手腕,跟着她跑去苏轻弦跟前。 蒋兰心屈膝一福, 笑道:“苏哥哥,你怎么来了?” 苏轻弦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 拿在手里转了两圈“噗”地打开,笑眯眯地点头:“心儿, 好久不见。” 蒋兰心点点头:“好几天没你的消息,端午那日说好一起去看赛龙舟的, 你跑哪里去了?” 苏轻弦笑笑:“临时有点事耽搁了。” 蒋兰心哼一声:“临时爽约,不够意思。” “哎呦, 心儿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的计较了。”苏轻弦笑着抱了抱拳,眼神一转落在段晚宁身上, 道,“你这不是也有了新朋友, 还需要我陪着吗?” 第49章 蒋兰心把段晚宁拉过来,给两人介绍:“这位是定国公府许家的四姑娘,安宁。安宁,这是盛烈郡王府的二公子,苏轻弦。” 段晚宁只好和苏轻弦见礼一番,便听他道:“许姑娘,咱们还真是有缘。” 段晚宁敛眸颔首,问道:“苏公子并非到我家族学念书的吧?” 苏轻弦摇了摇折扇道:“过两日我有一个朋友要来上都应考,我帮他来打点打点。” “嚯,那你这位朋友面子可真是大啊。”蒋兰心道,“能得皇亲国戚亲自帮他打点,只是,你这番打点怎么不去国子监,跑人家族学来做什么样子嘛。” 镇国公府地位超然,和盛烈郡王府一向交好,这两人从小玩到大,所以对这苏轻弦说话蒋兰心没什么顾忌,直接就戳他肺管子。 苏轻弦撇撇嘴:“国子监是一般人能进的吗?我是姓苏,不姓老天爷好不好!” 蒋兰心白他一眼:“装吧你就。” 苏轻弦也翻了个白眼,表示不想理她,蒋兰心拉着段晚宁道:“你瞧瞧,皇家子弟都是这个样子,自命不凡,自以为是,自私自利。” 段晚宁笑笑:“苏公子也是一番好意,就不要取笑他了。只是打点这些该找族中理事的长辈们才对,咱们女学可没人能给苏公子的好友开后门。” 她话音一落,周围又是一阵窃笑,苏轻弦脸上一红,摇着扇子道:“我是过来看看环境,小戳?” 他身后一个年轻的侍卫上前一步:“二爷,跟许五爷约的是知益斋,还在前面。” 苏轻弦瞪了他一眼,收起折扇敲到他头上:“那你不早说!走了!” 他俩刚出院门,蒋兰心就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也都笑个不住。 院门没关,苏轻弦后背一僵,加快脚步往前面走。 小戳紧走两步追了上去:“二爷你跑什么?咱又不急。” 苏轻弦又给了他一下子:“就你话多!” 小戳揉了揉脑门,转头看了眼院子里笑得前仰后合小姐们,撇嘴低头,心道不是你说的要去看看那个许家的四姑娘么,才说了没两句就被人家臭跑了怪谁? 苏轻弦偏头瞪他:“你心里嘀咕什么呢?” 小戳捂嘴摇头:“没有没有,属下不敢。” 苏轻弦眯了眯眼,又拿折扇敲了他一下:“不许腹诽!” 小戳委屈地点头:“二爷都是对的,二爷永远正确!” “听着就假!” 苏轻弦扬手,小戳抱着脑袋蹲下:“二爷饶命啊,你的戳儿快要被打傻了!” 苏轻弦轻哼一声,一把将他提溜起来,压低了声音道:“今儿你瞧见她了,给我找得力的人盯好了,知道吗?” 小戳连连点头:“知道了二爷,你快松手,你看许家五爷来了!” 苏轻弦余光瞧见许怀山从园子里的假山后面绕出来,这才松开手,换了副笑脸迎上前去:“许五爷,小侄有礼了。” 许怀山赶忙还礼:“不敢当,苏二少驾临,蓬荜生辉,快请随我来,咱们里面说话。” 小戳看俩人有说有笑地往主院走,心里忍不住碎碎念,其实是你自己想看人家许四小姐,说什么为了我盯梢方便,盯梢还用得着认人吗? 这边许怀山将苏轻弦迎进花厅,两人寒暄几句便说起那个要来上都的朋友,另一边段晚宁也开始了她在族学的第一堂课。 今日的教习是个老学究,讲的是孟子,进门后端起书就念,念完了就一句句地讲,声调平直,语气寡淡,讲的人不明所以,昏昏欲睡。 段晚宁本就不爱读书,看着满页的字就犯困,听了两句便撑着头瞌睡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晚宁忽然惊醒,刚坐起来就见房间里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醒了?”老学究拿着书本戒尺,低头问她。 段晚宁抿了抿唇,低头去翻书。 “啪”,戒尺敲在桌角上,段晚宁抬头,便见老学究一脸怒气地瞪着自己。 “你是哪家的姑娘?不懂得守规矩吗?” 段晚宁没说话,她以前对付西席都是这一招,任打任骂就是不言语,也不知气走了多少老师,最后段柳行实在没辙了,亲自上阵教她。 当然,并不是师父教什么都能顺利教好,段柳行也是被她气得九死一生,后来总算是段晚宁长大了些,知道必须得读书识字,师徒俩这才闯过这道关口。 可老学究的运气就不怎么好了,段晚宁打定了主意不理他,无论他怎么发作,就是木头一样听着。 “你!你这丫头,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你给伸手,老夫今日就要以一儆百!” 段晚宁抬头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口道:“先生也说了我是朽木,打了也未必开窍,何必动气。” 蒋兰心瞪大了眼睛,扯了扯她衣角,小声道:“给先生赔个不是。” 段晚宁点了下头,又对老学究道:“今日是我不对,先生莫要动气。继续讲书吧,别耽误了别人的时间。” 老学究一噎:“你!行,你有理,那这堂课你就不要听了,你给我出去外面站着去!” 段晚宁喜出望外,起身道:“多谢先生。” “唉!”蒋兰心想叫她回来,却被老学究一把戒尺打断。 “谁给她说情,今儿大家都不要学了!” 第50章 段晚宁回头冲蒋兰心挤了挤眼睛,对老学究道:“先生说的是,您莫动气,我这就出去。” 她脚步飞快地出门去,丢下一屋子莫名其妙的小姐们,和一个一肚子火气没法出去的老学究。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阮怡正在院子外面和蒋兰心的丫头闲聊,见她出来不由吃惊,“可是有什么事?” 段晚宁耸耸肩:“没什么事,回家。” 阮怡看了看静悄悄的院子,一脸疑惑地追着她问:“怎么现在就回家呢?不是说族学的课要一上午呢?” 段晚宁没事人一样:“我刚睡着了,先生让我先回家。” 阮怡大吃一惊,忍不住抱怨:“怎么又被赶出来了!” “又?难道四姑娘总被人赶出来吗?”苏轻弦不知什么时候在岔路上出现,身边跟着许怀山。 第 34 章 许怀山上前打量了一下段晚宁, 关切道:“可是惹了先生生气?” “五叔。”段晚宁屈膝行礼,“是我不太舒服,就和先生请了假, 先生体恤便放了我早归。” 许怀山听了直皱眉:“哪里不舒服?我叫人去寻郎中来。” 段晚宁道:“昨夜贪睡忘了关窗, 着了点凉,后半夜发了汗已经好了, 只身上还有些发紧, 在课堂上瞌睡了一下。” 阮怡暗暗点头,小姐这些年说瞎话的水平也长进了很多,若不是知道小姐念书是什么样子, 连她都要信了呢。 许怀山当然不知道段晚宁念书什么样子, 还以为她是真的带病坚持来上学, 心里不由感动,拉起她的手试了试热度, 道:“以后再有这种事不要自己扛着,家里有府医, 族学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告假不来也没什么。” 段晚宁笑笑:“多谢五叔, 我没事。今儿头一日上学,父亲也特别嘱咐了我, 不来总是不好。往后不会了。” 许怀山点点头:“那你早些回家去歇着,马车在外面吗?” 段晚宁道:“今日是同两位姐姐一起坐车过来, 中午她们约了陈府小姐去东市,要用马车,左右离家不远, 我走回去就是了。” “胡闹。”许怀山脸色不太好看,沉声道, “女孩子抛头露面走路回家成何体统,你要记住你现在是许家的小姐,不是山野村姑。” 段晚宁应了一声,道:“那我等两位姐姐下学再回家吧。” 许怀山道:“不必,我叫人给你备轿。” “许五爷。”苏轻弦叫住他,笑着说,“小侄正好要去一趟长乐坊,左右顺路,若四姑娘不嫌弃,就由小侄送她回去吧。” 许怀山有些意外,又觉得不太合适,犹豫着没说话。 苏轻弦道:“五爷现在去安排轿子总是还要时间,四姑娘本就不舒服,倒不如坐小侄的马车回去,又快又便捷。四姑娘,你说呢?” 段晚宁本心里绝不想和苏轻弦多做接触,可若是拒绝,便又要在这里多留许久。她斟酌了一下,道:“多谢苏公子好意,我还是听五叔安排。” 许怀山看了看苏轻弦,又看看段晚宁,想了想道:“既然苏二公子顺路,那安宁便托付给你,左右也不过一射之地,劳您费心了。” 苏轻弦咧嘴笑道:“这您尽管放心。”说着又转向段晚宁,“四姑娘,请。” 段晚宁给许怀山行礼告辞,听他嘱咐道:“回头我拨一顶轿子几个人每日专门接送你上学,不必再和平姐儿、然姐儿她们挤一辆马车了。” “五叔不必专门为我如此。”段晚宁道,“叫父亲知道了怕是不妥。” 许怀山眼中闪过鄙夷,道:“不用管他,你只听我安排就是。” 段晚宁福一福身:“多谢五叔。” 许怀山拍了拍她肩膀,道:“去吧,苏二公子是皇亲国戚,你只以礼相待,不会有事的。回去之后好好休息,有任何事及时叫人去寻我。记得住吗?” “是,我记下了。”段晚宁道,“五叔放心。” 出了大门,苏轻弦的马车已经等在外面,就是那日在花月楼接月笙姑娘的那辆。 段晚宁踩着凳子上车,不意手肘被人托了一把,转头就见苏轻弦的一张笑脸正望着自己。 “多谢。” 轻飘飘的丢下两个字,段晚宁就钻进了马车,把苏轻弦丢在帘子外面。 苏轻弦站在马车边,怅然地揉了揉手指,这姑娘总给他一种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二爷,你不上车吗?”小戳在旁边好奇地问。 “你这侍卫好奇怪啊。”阮怡走过来瞪着小戳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不懂吗?我家小姐在车上,怎么还叫你主子上车?存的什么心!” 小戳揉了揉脑袋:“这是我家的马车,为什么二爷不能上去?” 阮怡撇撇嘴,自己一跳上了马车,道:“你家二爷不是送我们小姐回家吗?” “那你怎么上车?”小戳气道,“二爷要送你家小姐,没说送你!” 阮怡叉腰,鄙视道:“我们小姐在哪,我就在哪。” 小戳上前一步却被苏轻弦拉住:“小戳,咱们骑马。” 阮怡得意地瞪了小戳一眼,转身进了马车:“还是苏二公子明事理,有些侍卫就是不成。” “诶,你这人!”小戳气的不行,转头对苏轻弦抱怨,“二爷,这么气人你都能忍?” 第51章 苏轻弦耸耸肩:“她气得是你,又不是我,我有什么不好忍的。” 小戳被噎的直瞪眼,明明那丫头是连你也不让上马车,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打抱不平? 马车上段晚宁对阮怡道:“那侍卫傻乎乎的,你戏弄他做什么。” 阮怡转了转眼珠,笑道:“好玩呗。”说着便凑到段晚宁身边,小声道,“小姐,那苏二公子真的好俊啊,他上赶着送你,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段晚宁道:“有什么意思?” 阮怡直翻白眼:“就是,那个意思啊!” 段晚宁一凛:“你觉得他别有图谋?”那人表面轻佻,内里其实深不可测,简家的事,许知恩的事,都和他有关,难不成他是怀疑什么了? “我可没有!”马车窗上的帘子被掀开,苏轻弦一张俊脸凑了过来,“四姑娘可别想歪了,在下只是单纯一番好意,没有别的意思。”他说着,眼神扫过阮怡,这主仆俩一个杯弓蛇影,一个胡思乱想,真是凑一堆了。 阮怡撅了撅嘴,我家小姐绝世美貌,你就嘴硬吧。 段晚宁皱了皱眉:“苏公子,非礼勿听。” 苏轻弦尴尬了一下,随即放下帘子,策马退开,一会又隔着帘子道:“我现在什么都没听到啊!” 阮怡气不过,隔着帘子吼道:“现在我们什么也没说啊!” 段晚宁揪了她一把:“阮儿,忘了我怎么说的了?对外人要客气。” 苏轻弦面上一紧,哼哼两声骑马往前面去了。小戳憋着笑跟在后面,一脸的幸灾乐祸。 马车刚走出永祥街,段晚宁便叫停车,苏轻弦下马来到车前,问她有什么事。 段晚宁扶着阮怡跳下车,道:“多谢苏公子相送,我还有点事,咱们就此别过吧。” “这又是为何?”苏轻弦不解,“你要去哪,我送你不就好了。” “怎好再劳烦苏公子,你不是还有事要去长乐坊。”段晚宁道,“咱们不顺路的。” 苏轻弦道:“四姑娘这话就见外了,既然五叔把你托付给我,这一路必是要送你到许家,看着你进了许府大门我这身上的担子才叫卸下来。若是现在让你一个人离开,将来五叔问起,我又如何应对?” 段晚宁笑笑:“苏公子是要去和五叔告我的状吗?” 苏轻弦抱起胳膊,偏头道:“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四姑娘该不会以为在下是个说话不算的人吧?” 段晚宁眯了眯眼,无奈道:“我要去西市,苏公子可否送我一程?” 苏轻弦笑起来,爽快道:“荣幸之至!” 马车就此转向,一路到了西市,苏轻弦亲自打起帘子扶着段晚宁下了马车,殷勤问道:“四姑娘要买什么吗?” 段晚宁瞥了他一眼:“不劳苏公子费心,你可以走了。另外,你可以去和我五叔说我来了东市,回头我自会向他解释。” 苏轻弦一滞,跟着她道:“正好我也要逛一逛西市。” 段晚宁冷了脸,加快脚步朝前走,苏轻弦则不紧不慢地跟着,任凭她甩了多少眼刀,就是不为所动地跟定了她。 段晚宁这回是真动了气,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阮怡在旁边瞧着,偷偷跟小戳说:“你快叫你家二爷别跟着我们了,小姐生气了。” 小戳睁大了眼,不解道:“你们小姐生气又怎样?” 段晚宁脚步一顿,攸地回身,目光有如实质般射向小戳,淡声道:“我没有生气。” 小戳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抖了抖,看向苏轻弦,喊了声:“二爷?” 苏轻弦笑道:“戳儿没事,四姑娘说她没生气,她不会骗人的,是吧,安宁?” 段晚宁斜了他一眼,淡笑道:“是啊,轻弦,是啊。” 阮怡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扑过来拉开段晚宁,小声道:“小姐你忍一忍,咱这是在外面呢,你可别,那苏二公子可是皇亲国戚,你冷静啊!” 段晚宁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他欠抽。” 阮怡点头:“对对,回头咱们抽他,可现在千万要冷静啊!咱们还有大事要办,不能因小失大。” 段晚宁平复了一下情绪,点点头握着阮怡的手道:“你说的是。” 阮怡嘴角抽抽,小姐脾气这么大,偏遇上苏轻弦这么个狗皮膏药,这可怎么弄啊! 谁知苏轻弦不知死活地又凑了过来,笑眯眯地问:“前面就是花月楼,在下请四姑娘吃茶,如何?” 段晚宁被他气得脑瓜子嗡嗡的,想也没想就道:“好啊,我听说花月楼的席面好得很,不如中午苏公子一并请了吧。” 谁知苏轻弦反而了开了花:“如此甚好,四姑娘和在下真是想到一处去了!” 段晚宁皱眉瞪着他,片刻后恼怒地转身,快步进了花月楼。她真是昏了头了,怎么会以为让他请客做东就能吓退了他,这人就只是欠抽罢了! 时辰还早,可花月楼里却已经是高朋满座,可见生意真的极好。 小二见有客人上门忙不迭地迎了上来,待瞧清楚了是苏轻弦,更是殷勤,将人引着往里走,一面道:“苏二爷,雅间都收拾的妥妥儿的,咱还是老样子?” 苏轻弦摇着扇子对段晚宁道:“今日主宾是四姑娘,四姑娘说了算。” 段晚宁斜睨着他道:“客气了,不至于。” 第52章 上楼到了雅间,段晚宁问小二:“你们这的月笙姑娘在吗?” 小二笑着说道:“月笙姑娘平时不在楼里,一般晚上才会过来。” 段晚宁问:“她在上都有住处?” 小二点头:“自然了,她就在西市外的建和坊住,听说还有自己的生意呢。” 小二出门之后,苏轻弦好奇道:“安宁你怎么会认识月笙?” 段晚宁道:“偶然见过她跳舞,便起意和她学一学,只是当时并未说准,也不知如何找她。” 苏轻弦“哦”了一声:“我听说月笙也曾到许府教过舞技,似乎就是你家的三姑娘。” 段晚宁点点头,捏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转头又拿了一块给阮怡道:“这个好吃,你尝尝。” 阮怡接过来尝了尝,一面琢磨一面说:“这里面有山楂、桂花,嗯,还有,还有什么呢?”她说着又咬了一口,仔细咂摸滋味,“真的诶,这甜味真的挺特别。” 段晚宁点点头:“你再尝尝。” 苏轻弦道:“这点心是和面的时候加了石榴汁,不过石榴难得,一年也只做一季而已。” 阮怡眼睛一亮,又吃了一口连连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回去我试试,应该不难做出来。” 苏轻弦笑笑,对段晚宁道:“你若喜欢吃,我每日叫人买了给你送去,何必自己麻烦。” 段晚宁道:“也好,还有前面张记的璎珞糕也好,可以每天换一样。” 苏轻弦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安宁喜欢什么,都是好的。” 段晚宁看了他一眼,又道:“轻弦如此慷慨,不如把你包下月笙的时间让给我?” 苏轻弦嘴角抽抽,还是点头:“好。” 段晚宁挑了挑眉,倾身撑在桌上,笑望着苏轻弦道:“我看这花月楼也不错,不如,你送我?” 苏轻弦眼皮一跳,咬牙道:“你够了。” 段晚宁垂眸浅笑,起身道:“惹的苏公子不快是安宁的不是,安宁就不打扰公子休息了,先行告退。” “慢着!”苏轻弦起身拦住她,“是不是今日你提的要求我只要不答应,你就要走?” 段晚宁眉心一掀:“是不是我不走你就答应我任何要求?” 苏轻弦深吸一口气,软了口气道:“今天到此为止,可以吗?” 段晚宁看着他不说话,苏轻弦无奈,放低了姿态道:“我只不过是郡王府里一个二少爷,连世子都不是,一个花月楼已是极限了,求四姑娘体谅。” 段晚宁摆了摆手:“你叫我走,别再跟着我,花月楼的事就此作罢。我也不过是……” “那怎么成!”苏轻弦皱眉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等着,我叫他们老板来!” 段晚宁这个气啊,我是图你个酒楼吗?我是想躲开你啊! “不必了!”段晚宁脾气上来了,“区区一个酒楼我还不放在眼里,对街,你看那家首饰店没?我要了。” 苏轻弦胸口起伏两下,点点头:“好。” 段晚宁走到窗前指了另一家店:“那家卖衣裳的。” 苏轻弦不等她说完,咬牙道:“好。” 小戳惊得目瞪口呆,偷偷扯了扯阮怡的衣袖:“我说,咱是不是得劝劝?” 阮怡也好不到哪去,她从没见过段晚宁这个样子,好像苏轻弦一下子把她心里的孩子气全都给激了出来,这和人斗嘴抬杠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冷静淡漠、高高在上的样子! 段晚宁和苏轻弦一个点指出题,一个照单全收,不一会整个西市就没剩几家铺子了。 段晚宁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说花月楼已是极限,这些铺子店面有怎么办?” 苏轻弦不甘示弱:“这是我的事,不劳四姑娘费心。” 段晚宁冷笑:“我是怕你诓我,口头占了便宜,还不是为了留我在这里。” 苏轻弦也来了气:“想留你在这难道是我错了?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人!” 段晚宁眼睛一亮,退了两步道:“安宁不知礼数冒犯了苏二公子,这就告辞,免得惹二公子心烦。” 又来! 苏轻弦气得一个倒仰,指着段晚宁难得的无语轮次起来:“你,你简直,简直令人发指!” 第 35 章 一餐饭吃下来, 段晚宁没吃几口,苏轻弦更是没动筷子,一桌子的菜几乎都是阮怡和小戳吃的。 段晚宁起身道:“我吃好了, 现在要回家。” 苏轻弦挑了挑眉, 也跟着站起来:“好,走就走。” 段晚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嘲讽道:“不容易啊。” 苏轻弦眼睛眯了眯:“此话怎讲?” 俩人出了雅间, 段晚宁淡声道:“难为你了,这餐饭吃得都噎住了吧。” 苏轻弦深吸一口气:“你瞧见我吃了?” 段晚宁轻笑一声:“食不下咽还能鼓着劲,跟是不容易。” 苏轻弦咬牙道:“你有一句话不气我, 是不是浑身难受?” “过奖了。”段晚宁仰着头往楼梯走, “你还没重要到那个程度。” 苏轻弦眼角抽抽, “啪”地一下合上折扇,快走两步拦在她跟前:“那咱们把话说清楚。” 段晚宁掀了掀眼皮, 漫不经心地道:“真是啰嗦。” 苏轻弦眼皮一跳:“你说什么?” 第53章 段晚宁瞥了他一眼,侧身绕过他:“我说你罗里吧嗦, 不像个男人。” 这就有点,那个了…… 阮怡和小戳都瞪大了眼睛, 对视一眼,分别冲向自己的主子。 “二爷你冷静!” “小姐慎言!” 段晚宁莫名其妙地看着阮怡:“你怎么满头的汗, 吃多了吗?” 苏轻弦则把小戳撇开,怒道:“你再说一次?” 段晚宁侧转身, 毫不示弱地回瞪:“罗里吧嗦,不像……” “小姐!”阮怡一把捂住段晚宁的嘴,“你冷静啊!慎言慎言!” 段晚宁拉开她的手, 盯着苏轻弦道:“轻弦要听,我自然要说给他听了。” 苏轻弦冷笑道:“安宁觉得我要怎样才像个男人呢?” 段晚宁下巴一指:“花月楼, 西市这条街,说话算话方才是大丈夫所为。” 苏轻弦哼道:“我看不如把上都都给你,大渊朝的天下你要不要?” 段晚宁忽然笑了一下:“我是要的起,可这天下怕是远轮不到你做主。” “你!” 苏轻弦真是气得要死要活,长这么大谁不是对他恭敬礼让三分,便是江湖上也没人敢轻易挑衅他。 怎么就这几天的功夫,欺负他的姑娘仿佛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好像一个两个都怕气不死他。 可他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呢? 苏轻弦正没奈何,就见楼梯对面的一个雅间门开了,蒋兰心率先出门,见了他们先是惊讶,随即笑着跑过来打招呼:“苏二哥,安宁,你们怎么在这啊!” 苏轻弦和段晚宁都是一愣,俩人情绪还没来得及收好,便赶忙和蒋兰心见礼。 蒋兰心又问她们来这里作什么,段晚宁看了苏轻弦一眼,道:“我来这找个人,和苏二公子正好遇上。” 蒋兰心笑着点头:“早知道你们也要来,我们约了一起吃饭多好。” 苏轻弦轻哼一声,扭了头没说话。 蒋兰心莫名道:“苏二哥你摆个臭脸干什么,谁惹你了吗?” 苏轻弦瞪了她一眼,道:“人人都敢惹我,怎么,你也想试试?” “呦,午后偷闲,是谁这么大的火气?” 一把醇厚的声音自三楼传来,几人抬头,却是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正含笑往下看。 苏轻弦哼笑一声:“太子殿下好雅兴,倒也当得午后偷闲四个字。” 此时汪爱莲也出了雅间,和她一起的竟然还有一个段晚宁没见过的小姐,她俩身后跟着许安然和许安平。 这下可好,都碰上了。 段晚宁看了眼苏轻弦,警告他别乱说话。 苏轻弦则用瞪眼回敬,你自己圆谎! 太子苏允璋是天凤帝与皇后的嫡子,当年帝后感情甚笃,皇后却在生产时难产去世,只留下这么一个儿子。天凤帝悲痛难忍,当场便下诏立了太子。这些年,都着力培养,不曾有过半分松懈。 只不过这位太子怎么说呢,风度翩翩,文采风流的确是一位出类拔萃的贵公子,但是他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忒地好色,见了美貌女子就挪不动脚步。而好色之人多半心术不正,所以之人做起太子也就并不那么尽如人意了。 此时二层楼梯口附近众人相见,许安然见了段晚宁和苏轻弦一起,心里早就不忿,直接便道:“怪不得四妹妹不和我们一起回家,原来早有打算啊。” 段晚宁看着她身后的蕊儿道:“早上蕊儿说两位姐姐下了学约了安平侯府的陈小姐一起去东市,怎么是我不和你们回家?你们又怎么来了西市?” 许安然一噎,厉声道:“那你为什么不回家,要跑来这里和人私会?” 段晚宁道:“我和苏二公子是在这里遇到的。” 苏轻弦摇了摇扇子:“正是,我们没有一起来西市,也没有一起吃午饭,更没有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差点打起来。只是,偶然遇到。” 段晚宁诡异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蒋兰心道:“心姐姐,你们要走了吗?” 蒋兰心点头,解释道:“是啊,我和爱莲听说这里新出了一道越州烧鹅,就约着过来尝尝。刚巧遇到了青莲和你家两个姐姐,就拼了一个雅间吃饭。” 段晚宁看向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姐,果然人如其名,长得清秀淡雅,气质如莲。 汪爱莲亲热地挽起陈青莲的胳膊,笑着给段晚宁介绍:“青莲是安平侯府的嫡小姐,和我名字一样都有一个莲字呢。” “是啊是啊,人家是青莲,你是爱莲嘛。”蒋兰心笑着取笑她,“都知道你爱人家了。” 汪爱莲撇撇嘴,和陈青莲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苏允璋此时已经下了楼,他一出现,众人便都敛了神色,齐齐行礼。 苏允璋手一抬:“免了,都在外面没那么多礼数,孤也是微服出来的,不搞那么大动静。” 众人这才各自站好,既有身份最贵重的人在,那便还是等他言语最为稳妥。 今日这些人里,苏允璋没见过的只有段晚宁一个,他目光滑到段晚宁身上时,不由被震了一下,瞳孔猛地一缩,这等美貌在上都城里自己竟然不曾见过! 苏轻弦知道他几分斤两,见他盯着段晚宁时又露出那等贪婪的神色,心里便膈应起来,打起笑脸上前,借说话挡住了他的视线。 第54章 “太子殿下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好雅兴啊。” 苏允璋视线被阻,眼中不悦一闪而逝,扬起笑脸对上苏轻弦:“孤哪里如你这般有艳福。” 苏轻弦耸耸肩:“臣弟和几位小姐们都是偶然遇到,殿下可别误会了,小姐们的闺誉要紧。” 苏允璋哈哈大笑,偏头去找段晚宁:“和你一处那位小姐,是哪一家的?” 苏轻弦脸色沉了沉,还没说话,就听许安然上前屈膝道:“回殿下的话,这是我四妹妹,因是外室所出,一直养在杭州,前几日才被接回来的。” 许安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许安宁的姨娘明明是二房正经的姨娘,怎么又成了外室养的?只是她一向不愿惹事,更不愿在这种事上让许安然觉得自己违拗了她,便也只是低头不语, 苏允璋哪里听进去了许安然说了什么,他只是需要一个人搭腔,然后自己便有说话的机会了。 “原来是许家四姑娘,在下苏允璋,这厢有礼了。未请教四姑娘芳名?” 段晚宁屈膝行礼:“安宁见过太子殿下。” “安宁?”苏允璋含笑问,“安宁一直在杭州吗?烟雨江南,果然人杰地灵。” 段晚宁道:“姨娘生下我之后在我三岁时意外去世,这些年多亏家中五叔照拂,安宁得以衣食无忧地长大,只是杭州僻远粗陋,不如上都城中姐姐们读书识礼,见多识广。” 这话不动声色地驳斥了许安然的话,也委婉道出其中曲折,众人心里都有了些衡量。 许安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只有苏轻弦微微颔首,他想的是,杭州那种地方果然比不得上都,女孩子都没有教养! 不得不说,如果他想的这个被段晚宁知道的话,他绝对好过不了。当然,就仅凭他今日的一番表现,段晚宁就已经决定了晚上绝对叫他好过不了。 倒不需要想歪,段晚宁只是想打他一顿。 但是谁说段晚宁不知道他想的什么呢?只看苏轻弦那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段晚宁就忍不住暗暗攥拳,真想敲打敲打那张自以为是的俊脸。 说到做到,入夜之后,段晚宁换了一身夜行衣,戴上面具便去了盛烈郡王府。 苏轻弦的院子很安静,月色如水,中庭亦如积水空明,树影摇曳,仿佛水藻交错。 房间里一灯如豆,光影昏暗,而主人却在外面。 廊下苏轻弦穿着一身白色轻纱长衫,未系腰带,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赤足盘膝坐在飞来椅上,正细细地摆弄一把长弓。 段晚宁伏在厢房的房顶上,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忽然就升起了一股宁和平静,不想去打扰他,反而只想这么远远地欣赏他。 然而也只是这么一瞬间的闪念,因为不等她做什么,苏轻弦已经抬起头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段晚宁纵身跃下,稳稳地落在院子里,负手而立。 苏轻弦在飞来椅上转过身来,见了她便咧开嘴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他语气惊喜又欢愉,目光热烈地看着段晚宁,道:“是你,你来找我吗?” 第 36 章 段晚宁看着眼前的这人, 忽然就觉得自己大半夜的跑来打架的想法真是无聊透了,在他眼里自己并不是许安宁,而她也莫名地不想破坏这个奇怪的感觉。 不过他对许安宁真是老实不客气, 好在自己也没饶了他。虽然花月楼、买卖店铺什么的都是置气的话, 可他后来也答应把包了月笙的时间让给自己,倒也不算很差劲。更何况, 他也没真的当着其他的人的面戳破自己, 还帮着圆谎来的。 白日里和众人无意间在花月楼碰面,段晚宁胡乱扯了个谎,说她是和苏轻弦偶然遇到。可许安然并没善罢甘休, 一连追问她怎么来的西市。 段晚宁都没想好答对, 苏轻弦便直接补台说是见她租了轿子过来的。 更让她意外的是, 出了花月楼真有一顶小轿在外面等着段晚宁,原是他偷偷叫人去安排好了, 只备着给她解围用的。 段晚宁本来都不觉得特别生气了,此时想起, 更是觉得自己大半夜地跑来苏家真是奇怪透顶。难不成还要当面致谢? 史无前例地,段晚宁脑子混乱了起来。 苏轻弦却毫无察觉, 他放下长弓,笑着从廊下转出来, 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就那么垂头看着她。 段晚宁不想和他对视, 低头却见他赤着脚站在地上,心里升起奇怪的感觉,不自在地退了半步道:“打扰你了。” 苏轻弦摇头浅笑:“你来, 我分外惊喜。” 段晚宁抬头望着他:“为什么?” 苏轻弦眨了眨眼:“什么为什么?” 段晚宁摇摇头:“在益州城,你不记恨我吗?” 苏轻弦摊手道:“许知恩又是我什么人, 许家都不记恨你,哪轮得到我。” “可你当时却拦着我们。”段晚宁道,“我以为,我们结了梁子。” 苏轻弦轻笑一声:“我说过,我钦佩楼主义气风骨,怎么会结梁子。” 段晚宁点点头:“那就好,那我走了。” “哎,别!”苏轻弦忙不迭伸手拉住她,“别走。” 段晚宁转身看着他,还有被他抓住的手,心中再次泛起奇异的感觉:“你,还有什么事?” 苏轻弦抿了抿唇:“今天夜色这么好,你又难得出现,多坐一会吧。”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期盼,“就,陪我一会?” 第55章 段晚宁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心软,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心软,就连此时此刻看着苏轻弦不忍心拒绝他,她也没想到自己这是心软。 可她就是不想拒绝他。 苏轻弦见她没动没言语,心里一喜,拉着她转头往回廊走,上了台阶又问:“进屋去,还是只在这里?” 段晚宁看了眼他放在飞来椅上的长弓,道:“这是你的?” 苏轻弦笑着点头,拿起长弓给她看,一面道:“我两个月前便定了,前几日才拿到,你看,这是上好的西川竹和狼骨压制而成,这根弦,你猜是什么?” 段晚宁摸了摸道:“牛筋?” 苏轻弦得意笑道:“差不多,是青州的犀牛筋,极有韧性和弹性,非常难得,我的人找了好久才猎到一只。” 段晚宁点点头:“你原来喜欢弓箭。” 苏轻弦看了她一眼,摸着长弓道:“我并不是喜欢弓箭,而是,我时常会想,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他说完才想起段晚宁可能听不懂,便解释了一句:“我是说,戎马生涯。” 段晚宁点点头:“你想参军打仗。” 苏轻弦勾了勾唇角,把长弓立在廊下,拉着她坐下道:“只是想想罢了,男人嘛,谁没点横刀立马,攻城略地的幻想呢。” 段晚宁摇头道:“并不是什么好事。” 苏轻弦不有诧异:“这话又从何说起?” 段晚宁摸了摸那把长弓,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轻叹道:“古今多少名将,又有几个落得善终?便是你一心一意忠于朝廷,可终究人心难测,到头来,多少猜忌毁誉,多少指责谩骂,多少诬蔑谎言,谁能抵挡的住?你说皇帝圣明,皇帝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就会害怕,没有例外,只有冤屈。” 苏轻弦拧紧了眉头,深深地看向她:“你这样说,让我觉得很心疼。” 段晚宁收回目光,轻笑了一下:“大可不必,我自己都不心疼我自己了。” “宁儿。”苏轻弦忽然握住她的手,“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段晚宁瞥了眼两人的手,点点头:“随你。” “宁儿,我知道有些事你可能不想说,也不方便和我说,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忙的。”苏轻弦认真地道,“请你一定和我说,我必会鼎力相助。” 段晚宁诧异地看着他,呼出一口气道:“其实许知恩的事就是你帮忙遮掩的,我欠你一句多谢。” 苏轻弦笑了笑:“他贪墨饷银的事,可不是我查出来的。所以我才说如果,毕竟你这么本事。” 段晚宁被他逗笑,侧转身放松地依靠在廊柱上,一条腿弯起盘在椅上,另一条腿压着脚踝来回晃荡,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我可没什么本事,来上都这些天到处都是麻烦。”她叹了口气,“一件也没解决好。” 苏轻弦含笑望着她,神情里是难得的舒展和欣悦。 段晚宁好奇道:“你笑什么?” 苏轻弦道:“我开心嘛,难得见你说这么话。” 段晚宁怔了怔,失笑道:“我今天太啰嗦了。” “不是的。”苏轻弦道,“人就是需要多说说话的,不能凡事都憋在心里。其实如果你不嫌弃,可以随时来找我说说话,有个朋友倾诉,总是好的。” 段晚宁却道:“说什么呢?” 苏轻弦转身趴在飞来椅上,笑着望向庭院里斑驳的树影,喃喃道:“什么都可以说,比如今天你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都可以说。” 段晚宁点点头:“今天没什么特别的。”除了被你气的半死,真是没什么特别的了。 苏轻弦的脸枕在胳膊上,歪着头看她一眼,吐槽道:“我今天可是不得了,被一个姑娘气得半死,明明是我一番好意送她回家,结果她说什么就是不领情,跟我杠了一路,搞的我午饭也没吃几口。还要帮着她圆谎,心力交瘁,最后不但连句谢谢都没有,你猜她还说我什么?” 段晚宁无声地笑了一下:“说你是什么?” “她说我罗里吧嗦,不像个男人!”苏轻弦愤愤不平,“你说我招谁惹谁了?这年头真是好人难做!” 段晚宁低低地笑起来:“那么你是不是啰嗦个不停呢?” “我哪里啰嗦了!”苏轻弦不服气道,“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说我啰嗦?” 段晚宁伸手按了按他肩膀:“那么,我以后不说你了。” 苏轻弦伸手按在她手背上,轻轻地喊了一声:“宁儿。” 段晚宁冷不防撞进他的目光里,那双眸子清亮澄澈,深邃如海,深深地望进去又仿佛有漫天星光散落其中,叫人流连忘返。 她情不自禁地向前倾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他的眸子里好像有自己的影子。 月色流淌,微风拂过,少年人的心头生起悸动。 谁也不知那是什么,谁也无暇去想因由为何,但谁都不愿放过这一刹那,都极力地想要抓住它,好像抓住了,就是一生,又好像它本就在那,已经生生世世了。 一眼万年。 苏轻弦的心砰砰直跳,一种他从未有过的冲动涌上心头,让他像是块被磁石吸引的铁块,也不由自主地想她靠近。 一切近在咫尺了,可就是毫厘之间,一阵敲门声传来,打断了这近乎缥缈的瞬间。 第56章 苏轻弦懊恼地起身,叫了声:“小戳?” 再低头,飞来椅上早已空无一人,段晚宁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干脆得好像从未来过。 小戳从后院跑过来,走到他跟前道:“二爷,有何吩咐?” 苏轻弦心中怅然,抬头看了看四周房上,叹了口气道:“她走了。” 小戳不知道他说什么,循着他的目光看了看上面,好奇道:“二爷,谁走了?” 苏轻弦长长地叹了口气,敲门声已再次传来,院外人隔着门道:“阿弦,我是大哥,给我开门。” 第 37 章 苏重明是盛烈郡王世子, 比苏轻弦年长三岁,十几岁便从军离家。三年前升任北军任中郎将,一直在北疆戍守, 更是难得回家一趟。 今年是赶上天凤帝五十整寿, 苏重明得了恩旨回京述职,而万寿节在九月中旬, 此时回来正好还能在家过中秋。 这是苏重明自少年从军起仅有的一次超过一月的省亲假, 为此王府上下俱都十分高兴,尤其二人的母亲郡王妃平氏,早就忙前忙后了小半个月, 日日翘首以盼。 盛烈郡王苏弘方是太宗皇帝的堂兄弟, 所以受封郡王, 他上了年纪之后便请旨由嫡子苏凛袭爵,也就是苏重明和苏轻弦二人的父亲。苏凛有个胞妹苏苒, 便是许敖的嫡妻昌国夫人。所以世人所说的定国公府和皇家沾亲,便是这一层缘故了。 苏凛以前也是镇守北疆的上将军, 后来天凤帝登基,他便退下来交还了兵符, 自己在上都悠悠然享天伦之乐。天凤帝苏元州和苏凛比较亲近,对他还算倚重, 因此盛烈郡王府恩宠不断,在皇亲里算是比较拔尖的一家。 苏轻弦挥退小戳, 亲自去开了门。 苏重明穿了一件家常的浅绿色长衫,发髻也早拆了,只松松地绾了个结, 用一根乌木发簪固定。他和苏轻弦长得有六七分相像,个子稍矮了几分, 因常年领兵,皮肤更黑一些,看起来更显成熟沉稳。 苏轻弦笑着把人往里让:“大哥,这么晚了还不睡?是不是刚回来还不习惯?” “睡不着,就想着找你聊聊天。”苏重明走进院子,环顾一圈,笑道,“你这里还是这么清静,都不要个下人伺候的吗?” 苏轻弦耸耸肩:“你是知道我的,人多了烦的慌。” 小戳走过来给苏重明行礼:“见过世子。” 苏重明上下打量他一番,惊讶道:“小戳长高了呀!我记得当年我走时,你还不到我肩膀呢。是吧?” 苏轻弦点点头:“小孩子这几年窜个头。戳儿你去烧热水,沏壶茶来。” 苏重明道:“你我兄弟许久不见,喝茶做什么。左右明天也没什么事,喝点酒不好吗?” 苏轻弦摊手:“我这里可没有酒啊。”说着又惊讶道,“你该不会是想出去?” 苏重明点点头:“知兄者莫若弟。” 苏轻弦想了想道:“西市的花月楼,东市的玉楼,大哥选吧。” 苏重明道:“这两年我在北疆就时常听人提起花月楼,今儿有二爷作陪,自然要去见识一番。” 苏轻弦笑道:“你少捧我了,先说好,我没钱请你。” 苏重明撇撇嘴:“走吧,铁公鸡。” 苏轻弦也笑:“且等我换件衣服。”说着便往屋里走,一面招呼道,“进屋里来坐?” 苏重明摆摆手:“月色正好,我在外面等你。你快些。” 苏轻弦便径自进了屋里,等他出来时便见苏重明正在试拉那把长弓,他走过去抱着胳膊笑道:“怎么样,还入得将军的法眼么?” 苏重明放下弓道:“东西都是好东西,只这做工还欠了点火候,是哪里的工匠?” 苏轻弦撇撇嘴,提起弓看了看道:“上都的兵器铺子能有什么好工匠,这些材料还是我费老劲才寻到的呢。” 苏重明拍了拍他肩膀:“你喜欢这个还不简单,我那正好有一把方家制的长弓,回头拿给你就是。等万寿节行围,你打一头老虎来。” 苏轻弦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那我就先行谢过大哥了!” 苏重明笑道:“你我兄弟,什么谢不谢的。走吧,喝酒去。” 兄弟二人相携出了府门,因着他们身份在那,金吾卫也没做为难,到了西市也很顺利地进去了。 苏重明看着西市热闹喧嚣的街道,不由感慨道:“果然是上都城啊,这么完了还这么热闹,在北疆根本想都不敢想。” 苏轻弦笑道:“你小时候也没少逛西市,别闹得像乡下人进城一样。花月楼还记得在哪吗?” 苏重明好笑地捶了他一下:“花月楼才开了几年,我也只去过一次,如何记得?” 苏轻弦抬手一指,一处高楼灯火通明,三层延伸到空中的高台上有乐师奏乐,一队舞姬正随着乐曲翩翩起舞。 光影闪烁间,舞乐蹁跹,美轮美奂,叫人瞧着,还以为那高台上正是人间仙境,瑶池舞乐。 苏重明一时看得呆住,听到苏轻弦笑声才恍然回神,推了他一把道:“我便是乡下人又如何?乡下人也是你亲哥!” 苏轻弦连连点头:“知道了,乡下哥,西市里不打烊,你慢慢看,看够了咱们再走。” 等两人终于在舞台前落座,台上乐师也换了一批人,台下客人们轰然叫好。 苏重明好奇道:“这是怎么了?” 第57章 苏轻弦道:“应该是新来的头牌舞姬要上场了,这位月笙姑娘的胡旋舞堪称当世一绝,大哥你可有眼福了。”说完又想起一事,对小二道,“等会让月笙到我的雅间里,我有事和她说。” 小二答应一声,拿了赏银便去张罗上酒菜。 苏重明道:“你在这里还有雅间呢?” 苏轻弦笑笑:“纨绔子弟嘛,总得有个纨绔的样子。” 苏重明摇摇头,点了点他:“你呀,总是这幅样子,将来看谁敢嫁给你。” “哎呦,这话说的。”苏轻弦嗤笑一声,“好像现在有人愿意嫁给你一样。” 兄弟正俩斗嘴,月笙已经走上高台,袅袅娜娜地向台下行了一礼,目光落在苏轻弦身上,羞涩一笑,随手戴上面纱。 苏轻弦垂睫转身,捏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见自家大哥正望着月笙出神,不由失笑,常年戍守的兵将们都是老光棍,自家大哥看来也该成亲了。 舞乐起,月笙身姿舞动起来,裙裾翻飞间,一双灵动眼眸如水般脉脉传情。 小二上来酒菜,苏轻弦斟了两杯酒,举杯道:“大哥,我敬你。” 苏重明从台上收回目光,亦举杯道:“阿弦,这些年我不在家,家中诸事多靠你料理,辛苦你了。” 苏轻弦道:“大哥说这些就见外了,郡王府也是我的家。” 二人喝了一杯,苏轻弦又把酒满上,双臂撑着桌子,凑到苏重明跟前,含笑道:“大哥刚回来两天,就夜不能寐地拉我出来消遣,真心只是为了消遣吗?” 第 38 章 苏重明斜睨了他一眼, 捏着酒杯笑了笑:“知我者阿弦也。” 苏轻弦了然点头,正要起身,却被苏重明按住手腕。 “先等等。”苏重明的目光黏在月笙身上, 轻声道, “不急。” 苏轻弦目光在月笙和苏重明之间转了一圈,道:“这个月笙姑娘脾气怪得很, 陪客人全看喜好, 打茶围都很少的。” 苏重明“嗯”了一声:“你不是包了她的宵夜么?” 苏轻弦低声笑起来:“大哥这都知道了,那么今晚就请大哥去陪佳人如何?” 苏重明眼睛盯着月笙,转过脸来, 道:“只是今晚?端午刚过, 我还要在上都呆好几个月呢。” 苏轻弦摊手:“那可惜了, 谁叫你晚了一步。我今儿已经答应了别人,明日起月笙的宵夜就是她包下了。” 苏重明这才收回目光, 诧异道:“是谁?” 苏轻弦撇撇嘴:“一个姑娘。”见苏重明眼神诡异,他只好又解释, “她想和月笙学胡旋舞,跟我打了个商量罢了。” 苏重明扬起脸, 盯着苏轻弦看了会,好奇道:“哪家的姑娘, 能让咱们苏二爷这么爽快地就割爱了?” 苏轻弦喝了口酒,轻哼一声:“许家新来的四姑娘。” 苏重明想了想, 道:“哦,定国公府那个一直养在外面的小姐?” “这你也知道了?”苏轻弦讶异道,“你一个戍边的将领, 这才回来几天,怎么这么八卦?” 苏重明哈哈大笑, 拍了拍他肩膀:“老弟啊,上都不就是这么个地方嘛。你不想八卦,难道别人说了你去堵他们的嘴?” 苏轻弦垂眼想了想:“那你肯定也知道今天允璋出来的事了?故意把我拉到这里,你是为了他吧。”他猛然抬眸,“今儿中午该不会是你跟他?” 苏重明微微点了下头:“你泡在女孩子堆里,又有心儿在,我不方便出面。” 苏轻弦瞪了他一眼:“我就说允璋那人怎么可能自己出来吃酒,怪不得!” 苏重明见他脸色不好,嗤笑道:“你这又是在气什么?大家怎么说也是亲戚,他约我见面,难道我还拒绝不成?” 苏轻弦白他一眼,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抱怨:“自你回家起我日日约你,这都几天了?你怎么没想过和我也是亲戚?” 苏重明没料到苏轻弦在这件事上纠结起来,他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沉默着喝了口酒,又给两人满上:“我这不是找你出来了么。” 苏轻弦眼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仍是一脸的愉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我也投桃报李,月笙姑娘的事,我再去和许四打商量。” 苏重明窥着他神色并没什么异样,心里微微一松,笑道:“免了,回头人家该说你大哥我色迷心窍了。” 苏轻弦笑着拍了拍他:“那你有没有呢?” 兄弟两人相视而笑,仿佛找到了男人之间那种不可言说又莫逆于心的感觉。 只是两人互相都不清楚,自己的笑容里,到底是真心还有掺杂了别的什么东西。 曲声歇,月笙一舞毕,她鞠躬下台去休息换装,只是一路走着目光却是瞄着苏轻弦这一桌的。 苏轻弦给小二丢了个眼色,小二知机地追上月笙,小声说了几句,便见月笙点了点头。 苏轻弦拉着苏重明起身:“大哥,咱们去雅间说话。” 到了雅间,苏轻弦往罗汉床上坐了,道:“这里是我常来的,大哥有什么话尽管说,不必担心。” 苏重明环顾房间,又看了看窗外,从多宝阁上取下一个鎏金镂空的雕花葫芦,坐到他旁边道:“这次我能这么早回来,其实是陛下有旁的安排。” 第58章 苏轻弦点点头:“这我猜到了。” 苏重明把玩着那个铜葫芦道:“那你猜猜是为了什么?” 苏轻弦笑笑:“还能为什么,因为许知恩呗。” 苏重明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有些郁郁:“陛下的意思叫我接手征西军,我同父亲商议过此事,他并不是很赞成。” 苏轻弦撇撇嘴:“父亲有他的立场,我能理解。” 苏重明道:“那你理解我的立场吗?” 苏轻弦默了默,转头望着苏重明道:“大哥,你真要和我讨论这个?你是知道的,我对这些没兴趣。” 苏重明掩去目光中的审视,低头摸了摸手里的葫芦,道:“你也不小了,不能总是这样,难不成以后真要浪迹江湖去?” 苏轻弦不以为意:“江湖有什么不好,江湖远阔,比上都城里这方天地值得舒展。” 苏重明道:“你终究是郡王府的人,不能只想着自己。” 苏轻弦展开折扇,笑道:“郡王府以后都是你的,我想想自己也没错啊。”他说着便起身走去门口,拉开门,笑道,“听见脚步声,便知佳人到了。” 月笙换了一身大红色的胡裙,长发高高地扎起,马尾一直垂到腰间,面上仍是覆着红色轻纱,面纱下面坠着晶亮的琉璃薄片装饰,只一动便有闪闪发光,引人注目。 她瞥了苏轻弦一眼,含笑道:“二爷召唤,不敢耽搁。”她美眸含笑,举手投足间满满的都是异域风情,说着话便往屋里走,向苏重明屈膝行礼,“月笙见过世子。” 苏重明起身一揖:“月笙姑娘多礼了,快请坐。” 苏轻弦合上折扇在手里敲了敲,道:“大哥今儿晚上还没吃饭,月笙姑娘你给安排一下?” 月笙笑道:“荣幸之至,世子爷喜欢吃什么?” 苏重明笑着说都好,又问苏轻弦:“怎么叫人家姑娘安排,你做什么去?” 苏轻弦撇撇嘴:“我早吃饱了,要去街上转转消食。你吃好了自己回家去,不用等我了。” 他说着话,拉开门就走,苏重明想叫住他,却听月笙道:“咱们这新出了越州烧鹅,最近卖的很是火爆,世子爷要不要尝尝?” 苏重明暗暗叹了口气,重新拾起笑脸,转身拉着月笙坐在自己身边,凑近到她脖颈出嗅了嗅,柔声道:“你说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就是吃我也没问题。” 月笙咯咯地笑弯了腰,捏起粉拳给了他一下:“哎呀,你坏死了!” 苏重明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两句,又引得她一阵脸红娇嗔,没多一会功夫,俩人就腻乎到一块去了。 苏轻弦快步走出花月楼,转头看了一眼仍在歌舞不停的高台,眼神攸然转冷,加快脚步离开了西市。 第 39 章 端午之后几天, 朝廷便有恩旨下来,许知恩既未娶妻又无子嗣,特准许家过继一旁支子女继承其家产。 原本是件好事, 可到了许家这事就成了个雷, 原本许家旁支也没什么人来争这个,毕竟最后还是得听定国公的安排, 所以矛盾就主要集中在了大房和二房之间。 小柳氏是希望让许安然领了这份家产, 将来出嫁也能丰盈嫁妆。大房则是支持许氏一个远房的侄儿,叫许岭的,让他过继到许知恩名下, 将来娶妻生子也算许知恩这一脉有后。 这个许岭的祖父是许敖的父亲外室所出, 祖上便一直在老家文州, 守着几亩祖产日子倒也平实。只是到了许岭父亲这一辈,脑筋活络想要做点生意, 可奈何时运不济,出门上货遇到了山贼, 被抢了钱自己也失足跌下山,不仅一命呜呼更是连尸首都找不见了。 消息传回老家, 许岭的娘哭了几天,竟一句话也没留下直接走了。好好的一个家, 一夕之间就剩了许岭一个孤儿,那时他也才十五岁。 老家的亲戚给许岭凑了钱, 他便来上都投靠国公府,找上的便是许知年。许知年做主收留了他,让他在老宅住着, 一面在族学念书,一面准备科举, 如今已经有五六年的光景了, 也是因着这层关系在,大房愿意推许岭出来,同时也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有个继子总比许安然一个姑娘家要说的好听些。 不过小柳氏对此不以为然,许知恩只是个将军,有没有爵位在身上,恩旨也没说一定要男子承继将军府,为什么不能让许安然去入继。 王氏则是坚持许安然已经是国公府嫡女,入继许知恩一支,是自贬身份,得不偿失。 为了这个事,大房和二房吵得不可开交,虽然这事还没到爷们儿们跟前,可因着小柳氏到底是掌家,这些天府里的气氛已经很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了。 不过段晚宁并不关心这些,她这几天都在愁族学里的功课,抄写文章对她来说简直是折磨,更何况还要学弹琴。 族学的先生前两天教了一段秋水,让她们回家练好,等再上课的时候挨个弹一遍。 段晚宁每天对着琴哭的心都有,她一双手是那剑砍人的,怎么能拨弄这些玩意呢,况且她也没记住怎么弹,也没学会看曲谱。 生气! 阮怡进屋来就瞧见她气鼓鼓地坐在琴台边上,瞪着那把琴生闷气,不由笑了起来。 “小姐啊,那就是块木头做的,你还能把它看穿了吗?” 段晚宁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叹气道:“明天可能又要被赶出去了。” 第59章 阮怡摇摇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她把手巾拧干,拿给段晚宁道,“都已经这样了,擦擦脸睡觉吧。” 段晚宁接过手巾道:“师父就什么都会,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阮怡咂咂嘴:“什么都会是因为什么都学,小姐你这些年学什么了?” 段晚宁一噎,丢开手巾道:“我也想学啊,我笨嘛。” 阮怡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小姐啊,你要是承认自己懒可能还有人会信。” 段晚宁白她一眼,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跟你说了,我去找玲珑。” 阮怡拉着她道:“唉小姐,这么晚了你又出去啊?” 段晚宁道:“最近玲珑他们一直盯着简寒溪,一直没见她有什么动作,我得去瞧瞧。” 阮怡担心地拉住她道:“你要去找那个妖女可得小心啊,护甲穿了吗?面具别忘了带,还有手上,对了对了,解毒丸,我去给你拿。” 段晚宁拉住她:“你别这么啰嗦了,我难道还怕那点蛊毒么。” 阮怡撅了撅嘴:“我就是这操心还不受待见的命。” 段晚宁忍不住笑出了声,戳了她脑门一下:“你这个小老太婆,别忘了还有个云雀在院子里呢。” 阮怡认真点头:“小姐放心好了,我都铺垫好了,只等你一声令下。” 段晚宁点点头,两手交叠一下,只见自手腕处一层透明银绡似鱼鳞般寸寸延展开来,直至将两只手全部覆盖。 她抬手在阮怡眼前晃了晃:“放心了?” 阮怡道:“再小心都不为过!去换件衣服吧。” 段晚宁自许府离开,一路往东市的留香阁去,只是她走的急,未及察觉到许家后门外小巷子里早有人守在那里。 那人瞧见了许府中一道身影快如闪电般一闪而过,犹豫了片刻并未跟上去,反而飞快地转身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东市是三横三纵的方正规制,主要的几条街道分布是这样:以宣德街为中心,前门街在东,后纺街在西,为三纵,以崇文巷为中心,御柳巷在南,沈家巷在北,为三横。 龙影的堂口在御柳巷和宣德街交界附近,而留香阁则在前门街,靠近与御柳巷交口的地方,所以当时段晚宁能在龙影堂口外的小巷子里瞧见简寒溪经过也就不奇怪了。 而她今天去留香阁,自然也要考虑到会不会被龙影的人,甚至影北辰发现。 如果单只是一个简寒溪,段晚宁自然不放在眼里,可若是影北辰掺和进来,那就不好说了。 首先是敌是友且不提,简家的这点事牵扯到了许家,多一个人搅合,就多一分麻烦。 段晚宁最怕麻烦。 所以她到了东市并没直接去留香阁,而是先去了趟龙影的堂口。 先摸清楚影北辰今天在不在,在干什么,然后再考虑怎么去留香阁探探虚实。 要说段晚宁长这么大,做事也没像今晚这么周全过(误),但有时候事情出岔子偏偏就出在这个“周全”上。 比如今天晚上,影北辰正好在那院子里和人聊天,还第一时间发现了段晚宁。 “段楼主?”影北辰惊喜地喊了一声,“楼主到访,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进吧!” 段晚宁不知道他有什么好高兴的,又恨自己太不小心,竟然忘了这人功夫只比自己差了一点点而已。 无奈之下,段晚宁只好跳下院子,拱手道:“夤夜前来,打扰了。” 影北辰快步走到她跟前,虽然戴着一副面具,但很明显他整个人的情绪是高涨的,因为见了段晚宁而高兴起来。 “不打扰,真的!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你。”他飞快地说,“我是说,想着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结果今天你这就来了,真是应了那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段晚宁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见我,可是有事?” 影北辰低了低头,道:“就是,谢你上次帮我疗伤,想好好道谢。” 段晚宁摆摆手:“本就是我打伤你的,不用道谢。” “哈哈!”影北辰身后一个白衣男子笑着拍手走了过来,“这位姑娘真是快人快语,直爽的很呢!” 段晚宁道:“你是谁?” 白衣男子拱手一揖:“在下南宫度,这厢有礼了。” “南宫?”段晚宁抬眼道,“你和神医门南宫世家有什么关系?” 第 40 章 南宫世家所创神医门在江湖上一直地位超然, 历任门主均为南宫家嫡系传人,传说他们家嫡系保存着当世唯一一本《皇帝外经》,能治各种疑难杂症。 人人皆道神医门医术通神, 求医问药, 想跻身门内者每日络绎不绝,但南宫家从不与江湖门派结交, 不接受任何门派弟子求学。若有伤患上门, 只需缴纳重金,而绝口不问缘由。 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年,神医门南宫世家能一直悠然超脱江湖纷争的重要原因。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谁也没傻到去和大夫掐架, 谁知道哪天自己就伤了病了, 总得留条后路。 所以各大门派都对神医门非常礼遇和客气,毕竟人家虽然不问江湖恩仇, 可你和大夫结梁子,人家不给你治病总可以吧。 南宫度身为神医门少主, 是如今南宫世家的实权人物,加之其父南宫由人近几年已经隐退江湖, 神医门实际上已经尊他为主。这人天赋极佳,不仅医术精湛, 更精擅用毒,号称医毒双绝, 在江湖上鲜有对手,十分被人忌惮。 第60章 段晚宁起初听闻章剑铭去请了神医门少主就已经很是惊讶,此时也在上都见到南宫度便很自然地问起。 影北辰介绍道:“南宫就是神医门少主, 听说此行就是应楼主之遥来上都游历的。” 段晚宁看向南宫度道:“南宫先生抵达上都怎么不叫人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尽地主之谊。” 南宫度和影北辰差不多高, 却更瘦一些,长得眉目清隽,斯文俊秀,发髻戴月白色逍遥巾,两脚垂到腰间,随着微风轻轻摆动,显得飘逸不群。身上穿一件月白色文生公子衫,上缀着桃花朵朵,腰间更是系了根桃红色丝绦,打着如意顺心结,简单却别致,自有一番风流韵味。 他含笑对着段晚宁又施一礼:“段楼主美意在下心领。只是在下向来自由惯了,不耐烦被人招待,好容易出来一趟,更是不想因此搅扰了楼主的正事,便只寻朋友耽误他的时间了。” 段晚宁点点头:“那随便你。” 她说着又转向影北辰:“你都好全了?” 影北辰一直盯着她,见她终于和自己说话,连忙点头:“是啊,好全了的。” 段晚宁想了想道:“那你今晚就在这里陪南宫先生?” 这话说的…… 影北辰道:“我们就是许久不见,喝茶聊聊天,没有别的。” 南宫度憋着笑也点头:“在下也不需要人陪,在下就在东市前面那家胧月居落脚。” 段晚宁偏了偏头,没明白他们解释这个做什么,不过胧月居就是玲珑开在东市的客栈,南宫度竟然跑去那里住,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影北辰见她没说话,赶忙提出邀请:“楼主今天难得来一趟,一起坐坐喝杯茶如何?” 段晚宁道:“我不渴。” 影北辰一噎:“那,下棋?” 段晚宁摇头:“不会。” 影北辰想了想又道:“那,聊聊天?” 段晚宁莫名道:“跟你们聊什么?” 南宫度感觉自己要忍不住,拍着影北辰的肩膀低头憋笑。 影北辰没好气地甩开他,上前两步对段晚宁道:“咱们好容易见到,多说说话不好吗?” 段晚宁更是不解:“想见你,直接来这就可以了,没什么难的。” 身后南宫度还在那没心没肺地窃笑,影北辰一口气梗在胸口,忍不住道:“那你这么晚过来,不就是来找我的吗?” 段晚宁“哦”了一声道:“不是。” 南宫度实在是忍不了,捂着嘴直接笑弯了腰。 影北辰哼一声,偏头道:“你够了!” 南宫度摇头:“早知道上都城如此有趣,我早两年就来找你了!” 影北辰偷偷翻了个白眼,转头问段晚宁:“那么这大晚上的你是来拿我凑趣的?” 段晚宁摇摇头:“不是。” 影北辰感觉自己早晚要被她气死,可为什么每次都不长记性,上赶着去找气受呢?这是个问题,他得琢磨琢磨,自己到底哪根筋搭错了! 段晚宁如实相告:“我在东市有事要处理,怕你搅局,就先来看看你在不在。” 影北辰一时没反应过来:“如果我不在呢?” 段晚宁道:“那我就去办事。” 影北辰愕然:“那现在我在了,你待如何?” 段晚宁道:“和你说一声,别搅扰我办事。” 南宫度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极力让自己不笑出声来,抬起一只手摇了摇道:“放心放心,他不去搅扰你,拟该办什么事就办,不用管他。” 段晚宁微微颔首,看向影北辰道:“是吗?” 影北辰气不打一处来,回身踢了南宫度一脚:“你给我闭嘴!” 南宫度弹跳着避开,轻飘飘落在段晚宁身边,笑眯眯地道:“段楼主,你总是戴着面具多热啊,咱们以真面目相见不好吗?” 段晚宁指了指影北辰:“那你叫他先把面具摘了。” 影北辰抬手捂着脸:“别扯到我,我又没让你摘面具。” 段晚宁对两人拱了拱手道:“后会有期。” “唉,等等!”影北辰追上去,问,“你要在东市做什么?我能帮忙吗?” 段晚宁偏头看他:“你为何要帮我?” 影北辰犹豫了一下,语气难得地有些扭捏:“你来看我在不在,其实也是想让我帮忙的吧。” 南宫度听了俩人对话忍不住叹气,心道苏轻弦也是个顶级纨绔了,怎么碰上这个姑娘就纯情的跟个傻小子一样?话都不会说? 果然段晚宁根本也没给他面子,直接道:“你误会了,我本打算如果你在,就把你制住,不让你搅和了我的事。” 影北辰觉得自己幸亏带了个面具,否则这脸真是没处搁了,尤其还当着南宫度的面,这厮好事又八卦,明天陆白就得知道,那家伙要是不拿这事笑话一年算自己白认识他! 谁知南宫度此时非但没笑,反而很认真地对段晚宁道:“段楼主这样想怕是不妥。” 影北辰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偷偷地想如果他把段晚宁惹了,被打的话自己要不要出手帮忙。说起来如果她们俩合力,会不会胜过她呢? 段晚宁道:“何出此言?” 南宫度道:“其实咱们都不是你的敌人,反而我这位朋友明显很想和你做朋友,你不如请他出手相助,岂不事半功倍?更何况,在下也是乐意出手相助的。人多好办事,总好过单打独斗。” 第61章 段晚宁想了想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倒是从没想过这个。你们真愿意帮忙?” 影北辰连连点头:“当然了,南宫可能功夫不行,但是他惯擅用毒的。” 南宫度轻咳一声,小声道:“神医门济世救人,你注意点。” 段晚宁道:“那好吧,我要去留香阁找点东西,只是那人不好对付,你们可以帮我把人引开。” 影北辰讶异道:“你不会是去找简寒溪吧?” “简寒溪?”南宫度脱口而出,“蛊门那个妖女?”说完立刻又觉不妥,赶忙改口,“我是说,蛊门那个大小姐?” 段晚宁点点头:“正是那妖女,我要找她带的一封信。” 影北辰问:“是什么信?” 段晚宁看了他一眼,道:“与你无关。” 影北辰一噎,见身边南宫度又低头偷笑起来,忍不住抬起手肘怼了他一下,不服气道:“你是要我们帮你却还不许过问缘由?那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做些坏事?” 虽然明知简寒溪才是可能做坏事的那个,他还是忍不住想呛声,毕竟是个男人,再是谦逊有礼,哪里能容许一个女子这么对着自己说话的? 段晚宁偏头看着他,忽然手上寒芒一闪,薄刃指着影北辰道:“那你便不要碍事了。” 南宫度愣了一下,随即飞快地退到旁边,拍手道:“要打架了?哈哈,楼主加油!” 影北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抬手对段晚宁道:“别动手,我不碍你事还不成么?” “这就怂了?”南宫度略有失望地抱起胳膊,“啧啧啧,这要是传出去,可叫龙影在江湖上如何立足啊?” 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影北辰暗骂一句,转身往后门走,边走边道:“我不碍你事,我现在就去把简寒溪给抓来!” 第 41 章 影北辰这一说不要紧, 段晚宁和南宫度都吃了一惊,脚下几乎同时迈步,齐齐奔了过去想要拦他。 影北辰只觉余光里两道人影一闪, 心知是两人扑了过来, 脚下稍顿,避过二人后站住也不言语, 只定定地看着他们。那意思摆明了, 看你们要怎样。 院门口,三人成了掎角之势。段晚宁是绝对惜字如金的,只一句 “不许去”便没了后文。 影北辰来了气:“你不叫我碍事, 我上赶着帮你怎么还不许?” 南宫度嘻嘻一笑:“我说你就算了吧。”说着上前要拉他, 低声道, “上赶着不是买卖,你这也也勉强不来呀。” 影北辰轻哼一声:“我今儿还勉强定了, 你待怎样?” “我能怎样,你又不是勉强我……”南宫度撇撇嘴, “我好心劝你一句,人家功夫高的很, 真要打斗起来,你怕是输多胜少。还想勉强什么, 难道要她吃定你一辈子?” 影北辰轻嗤一声:“你懂什么。” 段晚宁见他俩嘀嘀咕咕就有点烦,开口道:“你们慢慢商量吧, 我先走一步了。” 影北辰追了一步道:“且慢。” 段晚宁看他一眼:“怎样?” 影北辰道:“那蛊门简家在江湖上也并非什么名门正派,做事做人都嫌不够地道,如今简寒溪偷偷潜入上都我不能坐视不理。” 段晚宁想了想, 道:“所以你是真心要帮我?” 南宫度笑眯眯上前:“我这朋友向来不玩虚的,他说帮, 必定是真心。” 段晚宁道:“那好,不过我只要她随身携带的那封信,看过之后仍旧复归原位,不能叫她知晓。你们要做什么,我也不理。如何?” 影北辰点点头:“我想知道她来上都到底要做什么,楼主可否如实相告?” 段晚宁道:“那我也想知道当初汴州码头的事你是如何得知消息的,春意楼的内鬼是谁?” 影北辰摇头:“哪有什么内鬼,朝廷盐务是大事,龙影一直也在查,刚好碰上了而已。” 段晚宁明显不信:“可你们在上都城外劫走白四礼就不是刚好碰上吧?” 影北辰一滞,道:“人都已经还给你们了,你问这么多是想做什么?” 段晚宁微微皱眉:“耍赖?” 影北辰抿唇不语,南宫度见两人僵持不下,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还是赶紧打圆场:“你们这些事回头有的是时间聊,现在再耽搁,万一那个简什么跑了,你们上哪抓挠人去?要我说,赶紧办正事吧!” 段晚宁道:“你说的没错,不过南宫先生你是春意楼的恩人,这事你不用插手,免得危险。” 南宫度扇子一摇:“有了我事半功倍,岂不美哉?” 段晚宁怔了怔,影北辰偷偷翻了个白眼,解释道:“他是说他来帮忙能快点。” 段晚宁点点头,转身道:“那走吧。” 南宫度眼角抽抽,偷偷扯了下影北辰的衣角:“你这姑娘怎么好像肚子里墨水不多?” 影北辰横他一眼:“人那是瞧不上你拽文。” 南宫度啧啧摇头,却也不敢多话,毕竟段晚宁那不好惹的样子,真要是把人惹翻脸,自己还真扛不住。 三人顺着御柳巷悄悄过去,不一会就到了留香阁外,留香阁正门开在前门街西面,对面是宣德街上的万家酒楼,夜晚依旧人流熙攘,热闹非常。留香阁的后面便是东市几丈高的围墙,只隔一条空旷的小巷,平时没有人,只早上倒夜香的车会从这里经过。 第62章 段晚宁仰头看了看,指着留香阁三层东南面一间亮着灯光的房间道:“就是那里。我先上去,你们在这等着。” 她说话间就要纵身跃上去,却被影北辰一下拉住:“你等等。” 段晚宁不由皱眉:“又怎么?” 影北辰道:“我们在这等什么?” 南宫度也好奇地看向她,似乎是等着她给自己安排点事做。 段晚宁转头盯着那个房间的窗子,道:“自然是等我。” 影北辰和南宫度对视一眼,均疑惑地表示不明白。 段晚宁叹气道:“等我做完事,咱们一起回去。” 就这?影北辰表示震惊。 就这?南宫度表示无语。 段晚宁不再理会他们,纵身跃上楼顶,双脚倒钩在横梁上,翻下身往房间看。 楼下影北辰道:“这叫什么事?巴巴地跟着来了,结果还是等她?” 南宫度啧啧两声:“你家姑娘真是有性格,江湖上都少有。” 影北辰没好气道:“你少废话,现在怎么办?” 南宫度抬头看了一眼,段晚宁已经不在原处了,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之后挥手一扬,一把细粉随风飘散开来落在两人身上。 “你这是做什么?” 影北辰问道。 南宫度把纸团了团随手丢开道:“这是浮石粉,专克蛊物,半个时辰内没什么脏东西能近你身。” 影北辰点点头,伸手道:“还有吗?给我一包。” 南宫度打开他的手,没好气道:“你家姑娘用不着。” “拉倒。”影北辰轻哼一声,纵身跃起,悄没声地钻进了三层那个房间。 南宫度摇了摇头,收起折扇也跟着上去。 两人从窗子进来,段晚宁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随即指了指里间:“你们去里面看看,若是有那封信拿来给我。” 简寒溪并不在房间里,段晚宁正在书案前翻找,只是并没有什么收获。她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来晚了,这几天盯着简寒溪却还是让她把信送了出去?那么,那封信如果不在这里,是不是已经在许敖手里了? 一念及此,段晚宁起身往里间去,只是里间两人也没有任何发现。 影北辰道:“这里没有,是不是信已经送出去了?” 段晚宁道:“也可能被她带在身上。” “那么她人呢?”南宫度不知什么时候又把折扇掏出来摇晃着,“你的人不是一直盯着她,就没有发现什么?” 段晚宁摇摇头:“我总觉得这房间有些奇怪,南宫先生,你觉得这里奇怪吗?” 南宫度笑笑道:“段楼主别和我客气,你叫我南宫或者阿度都可以。” 段晚宁还没说话,影北辰就接茬道:“什么阿肚阿子的,能不能少套近乎?” 南宫度白他一眼,对段晚宁道:“养蛊之人所居之所往往极其干净整洁,即便是临时住所也都几乎纤尘不染。但这房间不止乱,而且似乎好几天没有打扫了。”他说着在房门上抹了一把,把手指上的灰尘给二人看,“你们看,这脏的,啧啧。” 段晚宁点点头:“看来她早知道自己行藏暴露,这个房间并非她落脚的地方,只是用来脱身的。” 影北辰也表示赞同:“说的没错,不过她是怎么从这里离开又不叫盯梢的人发现呢?” 段晚宁道:“春意楼的疏忽我会追究,现在的问题是她人会在哪,信是不是已经送出去了。” 影北辰出主意:“那信预备给谁的?咱们去那人家里找找不也是一样。” 段晚宁道:“许敖。” 影北辰愣了一下:“国公府竟然和蛊门有瓜葛。” 段晚宁瞥他一眼:“龙影难道不知?” 龙影自有监视百官的职责,但竟对此一无所觉,影北辰面子险些挂不住。 好在南宫度开口岔开话题:“要找简寒溪其实也不难。” 段晚宁看向他:“怎么说?” 南宫度摇摇扇子,一脸的高深莫测:“人不好找因为人会躲藏,可虫儿却不会。”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之后倒出一颗赭红色的小药丸,拿在手里在两人眼前晃了晃,“看见这个没?这是咱们南宫世家密不外传的神药,只要把它这么一捏,再一洒,嘿!” 随着他手上动作,那颗小药丸瞬间变成粉末被挥洒在空中。 段晚宁和影北辰眼看那粉末到处乱飘,赶忙退开。影北辰着恼道:“我说你看着点,这还俩大活人呢!” 南宫度拍拍手:“又没有毒,怕什么。” “那么这些药粉能有什么作用呢?”段晚宁好奇道,那些粉末并不落地,只在空中四散漂浮着,在暗处还能看到点点荧光。 话音刚落,房间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异响,一道银光朝最近的影北辰直射而去。 第 42 章 那道银光快如闪电朝着影北辰面门激射而出, 他当然下意识就要躲闪,可却不巧身后就是方桌,只挪了半步便又停下。 桌子被装的咣当一声响, 可那道银光却不停下, 南宫度手疾眼快,一掌拍在影北辰肩头将他推开一步, 方避过那危险的光束。 可还来不及看清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就见它已然在空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转了向,追着影北辰去了。 第63章 影北辰轻哼一声,他哪里是遇到危险就躲闪的人, 躲了一次不成已经起急, 此时伸手就要去抓, 却听南宫度大叫:“不可!” 影北辰被他喝了一声,手上顿了顿, 却见一个身影飞快欺身过来,竟比那东西还要快上几分, 一下子将那道“银光”截住。 段晚宁看了看手里小东西,莫名道:“长翅膀的四脚蛇?” 她说着两手捏着那四脚蛇腹部的褶皱轻轻一拉, 薄如蝉翼的翅膀就延展开来,松手时便又收回到腹部两侧, 好像只是肚子上多了两块赘皮。 南宫度凑过来看了看,皱眉道:“这滇国的飞龙子, 哎呀,这东西不是蛊物但有剧毒而且不怕浮石粉。” 影北辰瞥他一眼,浮石粉的事现在就别提了啊! 果然, 段晚宁好奇道:“浮石粉是什么?” 南宫度一滞,打着哈哈摆手道:“没什么, 就是苏,哦,溯口用的一种粉,他常用的。”他拿手指了指影北辰,“所以飞龙子追着他嘛,呵呵。” 影北辰这个气啊,这不是明摆着说我嘴臭?就算是我嘴里的味道,可我又没对着飞龙子说话,而且还戴着面具呢,你瞎啊! 段晚宁也明显不信他,却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所以你那秘药的作用是什么?” 影北辰好笑地看向南宫度,只见他轻咳一声,故作深沉地道:“南宫家的秘药是专门针对蛊物的,这飞龙子我刚才也说了,它可不是蛊物。” “所以这里没有蛊物?”段晚宁环顾四周,又看了看手里的飞龙子。 那虫儿忽然挣扎一下张开了一边翅膀似乎是想要逃走,段晚宁一时起了玩心,两根手指捏住那半展未展的薄翅轻轻一拉,翅膀瞬间被连根拔掉。 小孩子不懂事时多半都是这般玩法,丝毫不知其恶劣,更不计较后果。段晚宁在这一点上,其实也和小孩子差不多。 “别啊!”南宫度叫了一声,可根本来不及制止,只得拉着影北辰向后退。 那飞龙子蓦地被人毁了翅膀,吃痛之下剧烈挣扎,仰起脖子反口就咬在段晚宁的手腕上。同时身体里喷出黑红色的血雾,瞬间弥漫开来。 段晚宁只觉得有趣,接着去拔它另一边的翅膀,轻轻地“咔嚓”一声,这边的翅膀连着骨头被掰断,又是一阵血雾喷出,那飞龙子惨嚎一声,疯了一样地在她手里挣扎起来。 南宫度看得脸都快要抽筋了,捂着口鼻小声道:“飞龙子的血有毒。” 影北辰吃了一惊,却见段晚宁正转头看过来,面具后面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她竟是在笑吗? 段晚宁把飞龙子举起用力一攥,刚才还张牙舞爪挣扎不休的毒虫瞬间化成碎屑,血沫四溅着落了满地。 在两人惊诧的目光中,段晚宁拍了拍手,喃喃道:“不好玩。” 南宫度抖着手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两颗药丸,塞给影北辰一颗,自己赶忙吞下一颗。 影北辰莫名:“这是什么?” 南宫度抓着他的手往他嘴里塞:“解毒丸!” 影北辰把药丸捧到段晚宁跟前:“晚宁,你快吃。” 段晚宁眼睛弯弯地笑望着他,推开他的手道:“不用。” 影北辰有点着急:“就算你不怕它咬,可那血里也有毒,你快些吃了吧!” 段晚宁摇摇头:“不至于。” 南宫度看了看段晚宁的手,道:“那飞龙子咬住什么至死都不松口的,段楼主竟毫发无伤,果然厉害!” 段晚宁“嗯”了一声,道:“要尽快找到简寒溪。” 南宫度一时不知接什么话,反倒是影北辰对段晚宁多少了解了一些,解释道:“既然简寒溪不在这里,这也不是她落脚的地方,她还留了这个毒虫,应该是知道有人盯梢。若是不尽快找到她,一旦让她知道这里已经有人来过,她只会躲得更深,怕是以后都难找到那封信了。”说完便看着段晚宁。 段晚宁点头:“对。” 南宫度问:“如果那信已经送出去了呢?” 段晚宁略一思忖说了句:“回家。”转身便从窗口跳了出去。 影北辰和南宫度赶紧追了上来:“什么回家?你要回杭州了?” 春意楼总坛在杭州,这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是以两人听她这么说俱是吃惊,好好的还在追查简寒溪,怎么说走就走? 段晚宁心里打了个突,暗道自己太过心急,忘了这俩人并不知道自己冒充许安宁落脚在许府的事。所幸她平时话就不多,此时只含糊道:“我累了,回去休息。” 影北辰道:“不是说要尽快找到简寒溪吗?现在应该去许府看看许敖有没有收到信才对。” 段晚宁立刻停下脚步,赞成地望着影北辰说了句:“对。” 影北辰“啊”了一声,呆呆地问:“那你还休息吗?” 段晚宁迈步走开,瞥他一眼道:“正事要紧。” 影北辰满眼的错愕,望着她背影凌乱地自言自语:“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南宫度又好笑又疑惑,看着影北辰一时也不知是该问点什么还是该劝他两句,想了一会才道:“那许家在哪?好不好进,守卫严吗?” 影北辰微一皱眉,旋即又轻轻摇头,只拉了他一把道:“等会到了许家你帮我办件事。” 许敖当年因为和罗山一役剿灭叛军被天凤帝视为忠臣心腹,将其爵位再升一等成了定国公,敕造的府邸占了整整几条街,据说占地近十亩。尤其是为了开正门,特意夷平了十几家民宅造了一条新的街道,天凤帝更是御笔亲题了街名:延平街。可见荣宠之深,本朝少有。 第64章 这也是为什么许知恩的事明明证据都摆到了御前,皇帝却还是没有深究。一则是许知恩和许家的关系微妙,另一则便是顾及颜面了。 延平街上只有定国公府一家,加之许家自有府兵护卫,所以到了夜间金吾卫并不怎么勤于巡逻这里,倒给了段晚宁三人机会。 段晚宁早留了心,不敢表现得对许府过分熟悉,到了侧门外只问影北辰的意见,要怎么进去怎么找人。 影北辰难得被她这样倚重,心里美滋滋的早顾不得其他,指点了几处关键的地方,并哪里有人把守巡逻等等,又对段晚宁和南宫度道:“附近有龙影的人,且等我调开他们再说。” 南宫度好奇道:“有你的人不是更好行事,何必又调开呢?” 影北辰道:“龙影是龙影,我是我。龙影里并非全是我的人,我要做的事也不全是龙影要做的事,反之亦然。”说着,似有深意地看了段晚宁一眼,转身道,“你们在此地不要走开,我去去就回。” 看着影北辰飘然离开,南宫度凑到段晚宁身边,笑道:“他的意思,你听明白没?” 段晚宁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南宫度抿抿嘴唇,道:“他虽是龙影的头,可还是有自己的原则的,龙影那些腌臜事他从不参与。”换句话说,他也控制不了龙影做一些腌臜事就是了。 段晚宁点点头:“南宫世家远在洞庭,对京城里一个不入流的□□倒是了解不少。” 南宫度呆了呆:“段楼主,你真的知道龙影是做什么的吗?” 段晚宁耸耸肩:“皇帝的暗卫。” 南宫度对着段晚宁干瞪眼,皇帝的暗卫,不入流的□□,这怎么也联系不到一块啊! 段晚宁看他一眼,难得好心地劝了一句,结果直接把南宫度劝崩溃了。 她说:“交友不慎也没关系,以后擦亮眼睛就行了。” 刚刚忙活回来的影北辰也正好听见这俩人鸡同鸭讲,差点没被气吐了血,赶紧劝自己,这丫头还没成年呢,不能当真。 好歹把火气压了压,影北辰没事人一样走过来道:“进去吧,都安排好了。” 第 43 章 有了影北辰的安排, 段晚宁三人很顺利地进了许府,在许敖的书房翻找开来,只是一通忙活也没找到那封所谓的书信。 此时夜色深沉, 许家人都已经睡下, 三人在书房里就着书架背影处合计起来。 影北辰先是对段晚宁的情报表示了怀疑:“到底有没有那封信是个问题,简寒溪能在客栈里故布疑阵, 搞不好送信这事也是她自己散布的呢。” 南宫度悄悄瞪了他一眼, 可惜天太黑,警告的眼神没有被对方抓住。 段晚宁道:“我的人亲眼看到那封信上写了许敖的名字。” 影北辰顿了顿,道:“既如此, 当时怎么不看一看?” 段晚宁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南宫度想了想道:“还有一种可能, 两人交接过后,信已经毁了。” 段晚宁微微颔首:“动作慢了。” “那现在怎么办?”影北辰摊手道, “人也丢了,信也没找到, 咱们是各回各家吗?” 段晚宁抬头望住他,轻声道:“恐怕需得劳烦北兄了。” 此时月色透过碧纱窗落在她脸上, 影北辰只见到面具下那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正闪着光亮,盈盈地望过来, 一下子就有点发晕,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除了点头再没别的。 南宫度窥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想的却是要从明天开始再把医书武功什么的都重新练起来了, 自己这位挚友看起来就是个见色忘友的主儿,别说什么背靠大树好乘凉的话, 照他这个德行,将来搞不好还要自己去捞他,不能不防啊! “咳。”南宫度轻咳道,“那么楼主需要北辰做什么呢?” 影北辰这才回神,连忙道:“楼主尽管吩咐就是,我们已然在此地了,定当全力以赴。” 南宫度垂了垂眸,这会又知道把我扯上了。 段晚宁道:“龙影职在检查百官,那么许敖的一举一动应该也瞒不过北兄的耳目。如果他与简寒溪有过交接,那近期必定会有动作。相反,若是他一切如常,则简寒溪故布疑阵的可能性更大。” 影北辰点点头,又问:“如果是简寒溪故意如此,目的就是引你入彀呢?” “引我和许家为敌吗?”段晚宁冷笑一声,“这倒不需她费心。” 听了这话,南宫度忽然沉吟道:“许是,有没有一种可能,简寒溪知道你与许家不睦,所以才,嗯,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影北辰想了想,指着这间书房道,“她声这个东,是想击哪里的西呢?” 南宫度抱起胳膊笑道:“那自然要问你了,龙影耳目众多,消息灵通,这早该知道吧?” 影北辰瞪眼,却听段晚宁开了口。 “龙影职在朝堂和京师,对江湖自然少有关心,对外八门不甚了解也属正常。”她说着,在书房里转了一圈,一手扶在博古架上,轻轻说道,“江湖事自然还是江湖人来管,简家,让她们又蹦跶了许久,是我的错。” 影北辰和南宫度对视一眼,上前来一左一右围住她:“你想做什么?” 段晚宁没答话,反而退后两步,冲两人抱拳道:“今日两位义助春意楼,晚宁感激不尽,如若不弃,改日春意楼正式来请。” 第65章 南宫度还礼道:“楼主莫要客气,我正想找机会和你聊聊那位冷姑娘的事。如此,在下便静候佳音了。” 段晚宁点点头:“今日晚了,两位各自回吧。我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管两人,径自跃窗而出,一径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还没说话呢就走了?”影北辰扒着窗户喃喃自语,“你春意楼下帖子请我,要是我不乐意呢?” 南宫度翻了个白眼,扯他一把道:“行了,你那点出息当人家瞧不出来吗?赶紧走吧,再耽误小心被发现了。” 影北辰老大不乐意地跟着他出了许府,一直闷着头不说话。 南宫度偏头看了看他,好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影北辰仰头看了看天,疏朗的夜空里几颗星星分外明亮,他叹了口气把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比女人还要美上几分的俊脸。 “南宫,我有点想不明白。” “嗯?你天天戴着这么个玩意也不累。”南宫度把他手上的鬼脸面具接了过去,翻看着道,“你如果是在想那个段楼主,那想不明白也很正常。那姑娘我瞧着就跟你不是一路人,你就别想了。” 影北辰没好气地把面具抢回来:“看够了没有,小心弄坏了。” 南宫度嗤笑道:“我说阿弦,我怎么记得早先你戴的是个大个的面具,就红发鬼那种,怎么换这个小的了?” 影北辰一滞,动了动脖子道:“大的被打烂了。” 南宫度哈哈大笑:“哎呦呦!谁这么厉害能打烂你的脸啊?” “是面具!”影北辰甩袖子往前走,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南宫度追着他,认真道:“唉你跟我说实话,是谁欺负你的,我去给你找回场子!你可是郡王府的二世子,怎么能随便叫人欺负了去?” “你小声点行不行!”影北辰,也就是苏轻弦急吼吼地去捂他嘴,“谁知道春意楼的人在哪窝着呢,你别给我说漏了!” 南宫度推开他手,使劲擦了擦嘴,眼珠一转道:“看你吓得这样子,不会是那个段楼主打的你吧?” 苏轻弦轻哼一声,转头匆匆往前走:“我那是让着她,一个小姑娘罢了。” 南宫度憋着笑追了上去:“我说,我这土包子可是头回进京,明天带我在京城转转呀?” 苏轻弦瞥他一眼:“你先跟我说说,那个冷霜怎么样了?” “治好了呗。”南宫度淡笑道,“无端端问起一个不相干的人,我看你是想套出春意楼龙谷的消息吧?” 苏轻弦眉眼一动,南宫度赶忙摆手:“我早说过了,咱俩虽相交莫逆,但有些事你不要逼我。我人在江湖,但首先是个大夫,病人的私隐之事我不能随便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轻弦拍下他手,“那苏味打着我的名号招摇撞骗,我虽早就知道但无暇也懒得去管,这才酿成此祸。所以那冷霜并非与我无干之人,我挂心她的情况不是很正常么。” 南宫度摊手,无可无不可地道:“反正她情况还不错,你不用挂心就是了。” 苏轻弦望了他一会,忽然一笑,点头道:“既如此,对春意楼也是好事一桩。” 南宫度窥着他脸色试探着问:“那个许知恩真是春意楼杀的?江湖上好多流言,我正想问问你。” 苏轻弦不解道:“许知恩又关你什么事?” 南宫度折扇一开,笑眯眯地伸出两根手指捏在一处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这次进京,也跟许家有那么一点关系。” 苏轻弦“嘁”了一声,道:“昌国夫人的病是你给找的吧?” 南宫度两手拍大腿低声叫道:“治病!是治病!” 苏轻弦耸耸肩,足下使力,一跃到了街上牌楼的顶,一把声音送到南宫度耳边:“明早我去找你,带你逛京城,好叫许家人不敢小瞧了你。” 南宫度望着夜色下他一径远去的背影,眯了眯眼,忽又转身看向许府的方向。这好半天了,也没见到那位段楼主的行踪,难不成她真的功力高到这个地步,以自己的本事竟是不能察觉。又或者,她还有别的隐情? 转天一大早苏轻弦依言到了胧月居寻南宫度,只是刚上楼梯,就见天字号房外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袭青衫,腰间扎着月白的丝绦,头上月白色方巾两角垂在身后,瞧着斯斯文文,却暗暗掩着一股凛冽之气,叫人头皮发麻。 苏轻弦寻思了一下,好像在哪见过,但猛地一下却没想起来。 那人自然也瞧见了他,待他上得楼来两人打了个照面,便先行拱手行礼:“见过苏公子,公子可是来寻南宫先生的?”见他眼神茫然,便道,“苏公子,咱们在益州见过。” 苏轻弦才恍然:“你是,许姑娘的那位管家?” 顾展怀含笑点头:“正是在下,在下顾淮,见过苏公子。” 苏轻弦连忙还礼,正要说话却见南宫度的房门开了。 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一脸肃穆地站在门口,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淡淡地开口道:“公子已经起身,请二位进去。” 第 44 章 在厅里等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 苏轻弦终于受不了了,只见他先是“噌”地一下站起来,接着看了眼旁边的顾展怀, 想了想要坐下, 可屁.股还没沾到椅子就又起来,嚷嚷着往内室去:“一个大男人出个门怎么这么麻烦?我说南宫, 你到底有事没事啊?” 第66章 他步子大, 声气壮,小书童根本拦不住,无奈地瞧着他一下就把内室的门推开, 叉腰站在门口怒视着里面悠然自得的南宫度。 内室里飘出淡淡药香, 十来个侍女手里捧着各种东西围在南宫度身边, 他刚洗漱过,正叫人伺候着梳头。 苏轻弦瞪大了眼:“好嘛, 我算是知道了,你这哪是出门啊, 你这是娘娘出宫。干嘛,来京城省亲啊?” 顾展怀憋着笑跟了过去, 果然见他身边围着三个侍女,其中一个手里捧着茶盏, 另一个正给他梳头发,前面还有一个则双手捧着个檀香木的匣子, 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发冠发簪。 南宫度施施然坐在椅子里,两根手指捏着簪子挑挑拣拣,拿起一个又丢回去, 再拿一个比划比划,拿不定主意又丢进去, 半天也没挑好用什么束发。 这架势可不就像是娘娘出宫么。 对于苏轻弦的叫嚷,南宫度完全不以为意,选出一根木簪交给身后的侍女,又就着侍女的手喝口茶,在嘴里漱了漱便直接吐回到茶盏里。 “我说你真没完了?我说话你听见没啊!”苏轻弦没好气地走进屋里,看了看那十来个侍女,撇嘴道,“我家的丫头我都没这么使唤过,你倒是忍心。” “这话好没道理。”南宫度微微一笑,这才开了尊口,“你自己叫她们来的,当着我面说必须照顾好南宫少爷,我没记错吧?她们来了之后我个个都当亲妹妹捧着宠着,昨儿还都给添了新衣裙,前儿每人都得了新头面,怎么就叫你不忍心了?哎,你叫人家评评理。” 顾展怀见他指向自己,知道他们俩相交甚笃,自己不好多说什么,便递上名帖道:“南宫公子,顾某奉命来请,这里是我家小姐的书信,请过目。” “你家小姐请他干嘛?”苏轻弦抱着胳膊凑到南宫度身边一面瞧信,一面不时地抬眼打量顾展怀。 南宫度匆匆扫了一眼书信,便笑道:“四姑娘有心了,明日我必当奉命。” 顾展怀笑着一揖:“既如此,咱们静候尊驾。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客气。”南宫度还礼,跟着送到门口,“请代问四姑娘好。” 顾展怀侧身道:“多谢南宫公子,您留步。”跟着又是一拱手,转身便出去了。 南宫度站在门前瞧着顾展怀下楼梯,直到他出了客栈的门这才转回身又进了里间。 苏轻弦追了过去,一脸八卦地打听:“那个许安宁怎么请你啊?你们认识?” 南宫度偏头打量了他一下,“啧啧”道:“我说你可真是,不是追着人家楼主不撒嘴的吗?怎么又惦记上许家小四了?” 苏轻弦皱眉道:“说话别那么难听,什么叫追着不撒嘴?春意楼的头头到京师来,难不成我不该盯着点?” “你那是盯着点?我看你都要贴上去了。”南宫度把信笺一收,转身道,“我劝你一句,最难消受美人恩。到时候就知道什么叫真难受了。” 苏轻弦白他一眼:“好像你很懂一样。你到底说不说?” “说什么?”南宫度愣了一下,“哦,你说许安宁啊。其实没什么,你知道她是许家一个外室女对吧,但她娘本来是许知全的贵妾,有身孕之后被人诬陷赶出了府。当年她一个人回娘家的路上身体撑不住了,刚好我爹云游经过那里就顺手搭救了一下。” 苏轻弦点点头:“原来是有旧,那么许安宁就是因此和你结识的?” “当然不是,我和她从没见过。”南宫度笑着和他往外走,一面道,“是她那个叔叔许怀山和我家有生意往来,这次不过是他借着许安宁的名头邀我罢了。” 苏轻弦这才明白过来,许怀山辈分上高过南宫度,可身份地位又确实比不上南宫度,直接下帖子来请就会有些尴尬,以许安宁的名头下帖子一来算平辈相交,二则也有父辈一重恩情在,南宫度也不会拒绝。 “绕了个弯子,原来是生意。”苏轻弦撇撇嘴,背起手摇着头下楼梯,“没意思,真没意思。” 南宫度哈哈一笑,追过来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笑道:“那苏二爷带我在京城好好转转,给我撑腰可是有意思的很呦!” 今天一早段晚宁听许怀山说起这事时倒没惊讶,神医门的底细她都清楚,他们那些交往自然也都了如指掌,只不过她没想到许怀山竟然也知道南宫度来上都的事,还这么讯速地决定请他。 “也许这就是商人吧。”阮怡一面说着话,一面手下不停,片刻后一本论语就被她包上了书皮,她拿起书满意地翻看了几下这才放进段晚宁的书包里,又扭头道,“小姐今天也要好好念书呦。” 段晚宁正在出神,听她说念书才猛地起身:“糟了,今日先生要查背书,快帮我找找是哪一段。” 阮怡眨眨眼:“怎么着呀?” 段晚宁抄起书包直接底朝天地把东西都倒了出来,扒拉了几下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看着上面的字恍然道:“孟子见梁惠王。” 丢开字条,段晚宁抄起书就翻,一面翻书,嘴里还念叨着:“在哪来着,怎么没有?” 阮怡瞪眼看她:“小姐,你翻的那本好像是,论语?” 段晚宁“嗯”了一声,这才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怎么?” 阮怡叹了口气,转身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递给他:“是孟子见梁惠王呀,不是孔子。我的小姐!” 第67章 段晚宁借过书,一脸懵懂地翻了几页,只觉得一大串一大串的字扑面而来,好像乱箭齐发要把她射穿了似的。 片刻后,她终于忍不了了,直接把书丢开,一屁股坐到床上:“今天还是告病吧,我头晕。” 阮怡似乎是料到了这个结果,爽快地应了一声,转头便出门交待下去。可等她要进屋却听院墙外传来一阵说笑声,听着竟是许安然的声音,好像还有许安平和另外两个人。 这可麻烦了,小姐还打算告病呢!阮怡心里咯噔一声,赶忙跑回屋里,把门关上就帮段晚宁铺床:“小姐快躺好,大姑娘、三姑娘带人来了,赶紧装病!” 第 45 章 此时装病怕是来不及了, 段晚宁心里还在琢磨今天许家姐妹是闹哪一出,便听见门口许安然娇嗔的声音。 “四妹妹在做什么,一大清早紧闭房门, 是有什么不得见人的事吗?” 明明不是什么好话, 可被许安然那娇俏可人的声音一说,偏就叫人觉得她没什么坏心, 只不过是不大会说话的小孩子罢了。 这么会的功夫人都到房门口了, 料想是在打什么主意。段晚宁给阮怡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桌上的书本收起来,自己则坐回到镜子前。 “四妹妹, 开门是我们, 快开门呀, 等下上学堂要晚了呢。”依然是许安然说话,还有推门的声音, “汪家姐姐和蒋家姐姐也都来了呢。” 段晚宁微微叹气,看阮怡开了门一下子从外面涌进来四个人, 还携着一股浓浓的脂粉味。 “几位姐姐,怎么专门过来, 可是有事?”段晚宁行礼把人往屋里让,“请坐吧, 我叫人沏茶去。” “不必了。”蒋兰欢绕开她,打量了一下房间, 仰起脸道,“你的茶我可不敢喝。” 段晚宁点点头:“那么我的房间你也别进了,请出去吧。” 蒋兰欢一滞, 没想到打头就碰了个钉子,气鼓鼓地瞪着段晚宁:“你这……” “唉, 欢姐姐你快坐吧。”许安然便截住她话头,把人拉着坐下,“早跟你们说了,我这个四妹妹就是这么个人,平日里也不大知道尊卑长幼的,可别跟她动气。” 蒋兰欢被许安然劝住,和她坐在一处,头凑在一起小声说话,还不忘招呼汪爱莲也坐下,俨然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地方了。 汪爱莲尴尬地冲段晚宁笑了笑,推脱不过便也坐了。只许安平搓着手有点局促地看了看几人,她自是知道段晚宁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只是自己被许安然拉着,又不得不给她站台。 段晚宁用眼神指了指许安平身边的凳子:“大姐姐别站着了,也坐吧。” 许安平干巴巴地笑了下,回头就被许安然剜了一眼,心里堵了一下,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什么来。 她们四个刚围桌坐好,却见段晚宁转身往外走,莫不有些疑惑了。 许安平收到许安然的眼神,硬着头皮开口叫她:“四妹妹去做什么?” 段晚宁道:“去族学。” 许安然脸一沉,起身道:“四妹妹好没道理,咱们兴冲冲来寻你,你倒要走了?” 段晚宁已然走到门口,听了她的话便停下来转身道:“刚才不是你要说上学堂么?” 许安然一噎,脸红了一下,强忍着不让自己发脾气。许安平见状不好,赶忙追到门口拉着段晚宁道:“时辰还早,四妹妹别急着走,爱莲和兰欢特意过来找咱们一起去族学的。” 段晚宁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莫名道:“既是要一起去族学,又为何在我房中坐着不动?” 蒋兰欢嗤笑一声,望着许安然道:“果然乡下来的丫头什么都不懂,你们家的待客之道也该好好教教。” 汪爱莲垂眸想了想,起身对段晚宁道:“安宁妹妹知道今日学堂有怀稷下会吗?” 段晚宁没听清,下意识地追问:“嗯,什么?” 许安然笑道:“四妹妹哪里听得懂这个,你直接说,今日族学里有论战便是。” 段晚宁想问论战是什么,可瞧着许安然的那副脸色便懒得开口了,只是不知道这什么论战跟她们一大早跑来自己这有什么关系。 见段晚宁不说话,汪爱莲走了两步到她跟前,看了眼桌前两人,转脸柔声道:“安宁妹妹你刚到上都,怕也是不爱族学那一套的。” 段晚宁看她一眼:“也还好。” 汪爱莲眼珠转了转,笑笑道:“兰欢妹妹年纪小要到明年才能考你家族学,可这怀稷下会却是三年才办一次,她特别想见识见识。” 段晚宁“哦”了一声,便等着她的下文。 汪爱莲没办法,只好继续道:“所以咱们想着,你看你不想去族学,兰欢她想去又没有资格,不如,不如……” 段晚宁疑惑道:“不如什么?” 她并非不明白汪爱莲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这几个人脸能大到这种程度,上门欺负人也就罢了,竟还让自己把让出资格来。这是哪里的天方夜谭啊? 见段晚宁这个态度,汪爱莲也拿不准她是不乐意还是真傻,心里也有点打鼓,再看许安然和蒋兰欢,心想也不能光靠自己,你们也帮着说说呀。 可蒋兰欢根本瞧不起段晚宁,这会还气她没好好待自己,再加上之前兵器铺子里那点过节,叫她出言相求是根本不可能了。 至于许安然,虽然主意是她出的,撺掇着其他人过来的也是她,可真对上这个四妹妹她其实心里也是发憷,更别提求她了。 第68章 汪爱莲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是我没资格去族学,现在这不是里外里耍我自己一个?想到此,她也不说话,直接坐回原处,抓起一个杯子低头细细地看起来。 四个人谁也不说话,段晚宁又被晾在一边了。 “莫名其妙。” 段晚宁嘟囔一句,却不料被阮怡一把拉到旁边,一脸的担惊受怕地劝她:“小姐莫要动气。” “我哪动气了?”段晚宁奇怪地看她。 阮怡点点头:“那就好,修身养性,长命百岁。”话虽如此说,手却不肯撒开她胳膊,生怕一下没拉住,段晚宁就跑去杀人了似的。 段晚宁摇摇头,转头对桌前四人道:“我要走了。你们自便。” “等一下!”蒋兰欢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叫道,“不许去,今天你不许去了!” 段晚宁转过身,一步步地来到蒋兰欢跟前,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每走一步眼神就变几分,直到两人距离很近,那眼神也变得异常凌厉。 蒋兰欢吓得一抖,直接跌坐在凳子上,随即又翻身跑开,指着段晚宁叫道:“你要干什么?” 段晚宁收敛神色,淡淡地道:“我能干什么,不过是问你,若我偏要去族学呢?” 蒋兰欢嘴唇抖了抖,强撑着咬牙道:“你家太太已经应了,把你今日旁听的资格让给我,你难道,难道敢忤逆?” 段晚宁本来就因为背书的事不乐意去族学,可现在听她这么说却并不高兴,反而隐隐地被激起了怒气。 “太太是太太,她说她的,与我何干?”段晚宁说完,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阮儿。” 阮怡应了一声,看了眼桌前四个姑娘,心道好险,差点就是四具尸首了,小姐今儿真是慈悲。 “发什么呆?”段晚宁站在门口,拍了阮怡一下,“书包呢?” 阮怡“噢”了一声,赶忙回屋去取。 就这片刻的功夫,许安然四人已经追出门来,又见常嬷嬷带着两个小丫头从院子外进来。四人见了常嬷嬷都面露喜色,却只站在门口没人说话。 常嬷嬷对着段晚宁草草行了一礼,抬起下巴道:“四姑娘,太太在花园里,请你过去叙话呢。” 段晚宁见阮怡拿着绣花布书包出来,淡淡地道:“没空。”说完便径直出了院子。 她早已忍得不耐烦,绕开常嬷嬷便一路快步往二门走,自己也生怕多留一会便会忍不住出手打人。 谁知她们几个竟一路追到了二门外,常嬷嬷还叫小丫头上前去拦着段晚宁,看起来今日是得了小柳氏的话铁了心不叫她出门了。 顾展怀正在二门外套车,瞧见常嬷嬷一伙人气势汹汹地要抓人,倒先吃了一惊,赶忙迎了上去把段晚宁和阮怡挡在身后。 自那日在族学被许安然撇下,许怀山便单独给段晚宁安排了小轿和马车,包括一应随侍人等的开销也都从他月钱里支出。顾展怀则仗着自己“管家”的身份,每日接送段晚宁上下族学并出府等一干事务,这些开销也都记在许怀山的账上。 段晚宁本不愿因此把顾展怀拴着上都,可许怀山却觉得顾展怀十分得用,竟是起了栽培的心思。这下反倒推脱不掉,是以顾展怀今日能碰上这么一出。 常嬷嬷见抓不住段晚宁,指着顾展怀叫道:“哪里来的张狂小子,快些放开我家小姐!” 顾展怀微微一笑:“在下是五爷派给过来的,你家小姐自然也是我的小姐,恭敬着还来不及,可不敢像你这么气势汹汹地抓人呢。” 段晚宁道:“少跟她啰嗦,套车走吧。”说着便跳上马车。 顾展怀略略欠身,道了声“是”,再不理会常嬷嬷,带人驾车离开。 常嬷嬷跑到马车旁,拉开车帘道:“太太有命,让四姑娘去花园叙话,四姑娘这是竟不听太太的话了么?” 段晚宁什么话也没说,看了她们几人一眼,便向后靠在了马车厢里。 马车缓缓离开,二门处几人沉默良久,段晚宁刚才那冷冷的目光在她们心里盘旋良久,每个人都试图开口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片刻后,蒋兰欢忍不住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往外走。 汪爱莲追上她无奈劝道:“别哭了,现在回家想办法,说不定也能赶上。” “汪姐姐!”蒋兰欢心神乱的很,拉着汪爱莲哭个不住。 两人来到角门,正要上马车离开,就见蒋兰心骑一匹枣红色骏马自街尾过来。 “欢儿,你果然在这。”蒋兰心勒住马,偏头道,“大清早的哭什么?” 第 46 章 蒋兰欢平日里骄纵得厉害, 却有些怕这个姐姐,见她来寻自己,又是委屈又是担心地摇摇头:“二姐, 我, 去不成怀稷下会了。” “就为这?穷酸腐儒们大放厥词,有什么好看。”蒋兰心“啧啧”两声, 晃了晃手里一根轻巧的马鞭, 抱起胳膊道,“你一大早就出门了,娘不放心, 叫我来寻你, 跟我回家去。” 蒋兰欢犹豫了一瞬, 腹诽蒋兰心什么都不晓得,今天这个怀稷下会太子哥哥和苏家哥哥都会去, 根本不是什么穷酸腐儒的聚会! 不过这些心事到底不能说出口,她也只是眼泪汪汪地低了头, 把哭声都吞下去。 汪爱莲推了推她道:“走吧,我陪你。”说着抬头看了蒋兰心一眼, 道,“欢儿满心希冀落了空, 一时难受也是有的,我陪陪她。” 第69章 蒋兰心冲她颔首一笑, 策马走来到马车前侧,一径离开了。 许安然见她们离开,愤愤道:“那个许安宁, 真是不知好歹!” 许安平叹口气:“谁能知道她连太太的话都不听呢。算了,咱们也去族学吧, 怀稷下会要三年才有一次,五叔好容易争来的主办权,咱们可别浪费了。” 许安然望着蒋家马车的背影点点头,莫名道:“怀稷下会的事没人告诉许安宁,她做什么非要去?” 许安平挑了挑眉:“她和五叔一向亲近,说不定五叔和她说了。” 许安然眼珠转了转,忽然一笑:“许安宁和五叔还真是亲近呢。” 许安平望着她的神色不由心中一动,却抬手搭了凉棚往天上看,一面说着不着边的话:“天气真是越发热了呢,咱们也快些走吧。” 许安然绞了两下帕子,终于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勾起唇角道:“好,大姐姐,咱们走。” 许家族学今天可谓是门庭若市,不宽的街巷都被一家家的马车给堵住了,段晚宁坐的马车在隔着两条街外就停下来,顾展怀掀开帘子指着前面道:“小姐,前面的路都叫马车堵死了,你先在车里等等,我去前面看看情况。” 段晚宁看了看外面,便径自下车,对顾展怀道:“让车这排着吧,我们走过去。” 顾展怀咧嘴道:“哪怎么成呢,隔了两条街呢。” “不碍的。”段晚宁说了一句便径直往前去,阮怡赶紧撑了油纸伞跟在她身边。 她说一不二的性子顾展怀也清楚,当下匆匆和车夫交代两句便跟了上去,一面走一面对段晚宁道:“小姐,白家私盐的折子被留中了,朝里边问呢,咱们怎么处?” 段晚宁脚步一顿,抬眼扫过街道上的人群,轻声问道:“这次是户部的折子被留中吗?” “是户部,还有大理寺。”阮怡说着,向后仰头瞥了一眼顾展怀。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春意楼上上下下,和段晚宁说话都不敢有半点怠慢,生怕被她问住似的。顾展怀似有所觉,和阮怡对了下眼神,微微眨眼,示意她说的没错。 见段晚宁轻轻颔首,阮怡偷偷松了口气,虽然是从小的情分,可在回事时却总是悬着心,这点恐怕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 两个手下的小动作瞒不过段晚宁,可她并没在意,只是“嗯”了一声,道:“这么久了,白家就没什么反应?” 顾展怀抿了下唇,垂眸道:“白家也在活动,这回参江南盐道的折子能留中,便有大部分是他们使银子的功劳。” “银子都使到了内阁,汪家也没想象中那么干净。”阮怡声音压得很低,却藏不住忿忿。 三人在人群中穿行,此时已走过了一条街,段晚宁在街巷转角处停下,偏头望着不远处许家族学的大门口,那里正有一人从一辆挂着亮银色铃铛的马车里下来,那铃铛下还挂着一个黑色的木牌,上面用奇怪的字体写了一个字——其实是小篆体的“颜”字,只是段晚宁不认得。 “那么督察院该动一动了。”段晚宁仍盯着那个人,那辆马车很是普通,只有那个亮银色的铃铛分外抢眼,其他家的马车上都没有这个东西,“那人是谁?” 阮怡和顾展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好许怀山领着许嘉琛从族学里出来迎接,三人见礼,许家二人明显地恭敬又客气。 许嘉琛已过了弱冠,他读书不太在行,许知全便安排他开始接触家中庶务,他自己也很喜欢。今日是历练的好机会,跟着许怀山跑前跑后很是积极。 “洛山侯颜恒,官居大理寺卿,去年加封太子少保。”顾展怀笑笑道,“就是上都城里大名鼎鼎的颜驸马嘛,小姐应该知道这人。” “驸马颜恒,荥阳长公主的夫婿。”段晚宁点点头,“原来是他,果然一表人才。” 荥阳长公主是天凤帝的庶出妹妹,年纪小了不少,母妃又死的早,从小就很亲天凤帝,也得了不少照顾。选夫婿嫁人都是在天凤帝登基之后,当时的风光自然不可言说,所以颜恒才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驸马爷。 只是因为做了驸马,颜恒这人本身的才华和锋芒都被掩盖了下去,旁人多臆测他是借公主上位,而非凭借真才实学了。 旁边的顾展怀悄悄侧目,原来小姐喜欢这样的呀!可文绉绉的看起来就不禁打,啧啧,也许小姐就喜欢武力压制,暴力碾压?可这颜驸马也老了点吧,怎么着都不如那个苏家的公子。 咦,他在想什么呢? 阮怡道:“大理寺参白家的折子就是颜恒上的,这人,刚直的很,若非有驸马这层身份,怕是做不到这个位置。” 段晚宁未置可否,只是道:“过去吧。” 三人走到门口,颜恒已经被许嘉琛迎了进去,许怀山正和下人交代事情,似乎是要把门口的马车清一清,有什么重要人物要来。 正说着话,抬眼便瞧见了段晚宁三人过来,许怀山挥手叫下人先去,自己则亲自过去把她们带到了门口。 “怎么来得这样晚,你的马车呢?”许怀山一和段晚宁说话,神情里便莫名地带上一股关切。 段晚宁微笑道:“街上车多人多,车过不来,我怕误了时辰便走过来了。” 许怀山点点头,立刻招来一个小厮,叫他去寻段晚宁的马车帮着安置,又和她说了说今天的情况,特意叮嘱怀稷下会的辩论他已安排了位置,叫她下了学便去寻自己。 第70章 谢过许怀山,段晚宁好奇道:“怀稷下会再大的阵仗,也不至于劳动您亲自迎候吧?我瞧着刚才二哥哥迎了个人进去,很是得体呢。” 许怀山笑道:“等会要来的人我迎都怕是阵仗不够,你父亲要陪着来的。” 那恐怕是大人物了,段晚宁点点头,打趣道:“父亲陪着来的,怕不是太子吧?” 谁知许怀山一脸吃惊:“你怎么知道?” 我瞎掰的,段晚宁心说,但转念一想,太子要来,那么郡王府苏家那位是不是也会来呢?苏轻弦,似乎好久没见他了。 咦,她在想什么呢? 第 47 章 和太子一起下马车的是苏重明, 俩人甫一出现,门口就跪倒了一片,纷纷给太子殿下问安。 扫了一眼周围的人, 苏重明笑着侧身对太子道:“我都说了, 殿下该早出门。” 太子不由失笑,他略略抬手示意众人平身, 又道:“今日孤也是学子, 大家不必拘礼,都进去吧。” 说着又回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故作关心地问苏重明:“怎么, 轻弦还是不肯来么?” 苏重名轻笑一声:“这你可问住我了, 他的行踪向来飘忽, 父亲都不一定知晓,更何况我。” 谁知话音刚落, 苏轻弦便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朝着俩人深深一揖, 抬头笑道:“想是我缺了礼数,叫大哥伤心了, 这才跟太子殿下编排我呢。” “阿弦!”太子苏允璋惊喜地喊了一声,走过去拍着他肩膀笑道, “好几日没见,可是又精神了许多呢。最近都在忙什么, 怎么都不进宫去?” 苏轻弦笑眯眯地打开折扇,道:“我是大半个江湖人,自然还是要在江湖上打转转, 怎么好没事就去打扰殿下呢。” “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嘛。” 太子抬起下巴指了指前面, 迈步往大门里走,“前儿一起用膳父皇还提起,说咱们苏家只轻弦是个人才,只可惜没用在正途上。” 跟在后面的许知全插话道:“殿下说的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殿下和两位世子都是人中龙凤,无论在庙堂还是江湖,都前途无量。” “许大人,郡王府世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大哥。”苏轻弦浅笑道,“往后郡王府都是他的,你可别弄错了。” 苏重名脸色变了变,还是笑笑,对太子道:“阿弦总是这么小孩子气。” 太子眼中闪过促狭的精光,哈哈一笑却未置一词,径自往里走去。苏重名撇了苏轻弦一眼,什么也没说,也跟着太子进门去。 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许知全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汗珠,沉着脸也跟着进去。许怀山自然瞧见了这一幕,心知这会自己还是离他远一点,免得触上霉头。转头瞧见苏轻弦独自一个人笑眯眯地留在门口,正摇着扇子左顾右盼。许怀山没有多想,便凑了过去。 “二公子,有礼了。” 苏轻弦转头见是他,不由笑了起来,“啪“地一下收起折扇,道:“许家五爷,有礼了。” “二爷怎么不进去?可是在等人?”许怀山问道。 苏轻弦笑笑:“有两个朋友一会也会来,我怕他们迷路。” 怕迷路?是没有请柬吧。许怀山何等样人,当下便道:“这里有我在,二公子不必担心,您只管进去,等会我亲自把您的朋友带进去就是了。” 苏轻弦本来不愿麻烦许怀山,可眼光一转瞧见了站不远处的段晚宁,便立刻改了主意。 “如此,多谢您了。”苏轻弦拱手道谢,目光指向段晚宁那一边,“四姑娘在等您?” 许怀山“哦”了一声,招手叫段晚宁过来,交代道:“二公子有朋友要来,我在这里等一会。你先去吧,有什么事叫人通知我。” 还没等段晚宁说话,就听苏轻弦道:“今日这里乱糟糟的,四姑娘一个人可不行,我陪你进去吧。” 段晚宁和许怀山都有点发愣,一个心想的是,族学里这么一小段路怎么一个人就不行了?另一个则是隐隐觉得苏轻弦的套路有点莫名其妙。 目光在苏轻弦和段晚宁身上转了两圈,许怀山哈哈一笑,道:“二公子说的正是,那就烦劳你看顾我们宁儿了。上回……” “五叔,你看那边好像有什么事。”段晚宁打断他,指着街角一处喧闹说,“好像有人吵起来了。” 许怀山转头一看,果然街角好像两家人的马车挤到了一起,家下人已经在吵了,他也顾不上别的一拍大腿赶忙跑了过去。今天太子都来了,要是真出点什么事,许家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成功支开了容易胡思乱想的许怀山,段晚宁难得地撇了苏轻弦一眼,却仍是二话不说转身往里走。 “哎我说四姑娘,咱们好久不见,怎么见面连个招呼都不打呀?”苏轻弦笑呵呵地追着她,边走边道,“总不至于生我的气到如今吧?” 段晚宁莫名道:“我为何生你的气?”说完又叹了口气,“若是月笙的事,那也左右怨不到你身上。” “月笙怎么了?”苏轻弦茫然,“我不是把她让给你了?” 段晚宁摇头不语,阮怡接话道:“二公子不知道吗?那月笙姑娘被旁人包了,据说是要替她赎身的大恩客呢。” 苏轻弦微微拧眉,月笙的事他竟是一无所知,难道说有什么变故不成? 见他脸色不对,段晚宁便道:“不碍事的。” 第71章 苏轻弦回神,又换上一副笑脸,颔首道:“我便知道四姑娘大人雅量,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所以这人根本也不知道月笙的事,那他刚才到底为什么以为我在生气呢?段晚宁疑惑地看了他一会,终于还是摇摇头,仍旧往女学去。性格使然,对于无关紧要的事,她根本不会多想,自然也不会多问。 只是谁也想不到,有时候所谓的多想多问,并非由得自主,且往往从一点一滴的小事情开始,直到胡思乱想如海潮般汹涌奔来,当事人却往往仍是不知缘由,手足无措般以为自己无辜之至。 情之一字,生发之时微弱如无物,但若任由其生根发芽,那便再难拔除了。苏轻弦如是,段晚宁亦如是,人人皆如是。 只是此刻两人仍未有所觉,苏轻弦追上来,丝毫没有一点不自在地继续搭话。 “今日女学也没什么课吧?等会辩言开始,我给你留个位置可好?” 段晚宁本想拒绝,但转念又应了:“那也好。” 真是意外之喜,苏轻弦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应承着一定给她留个好位置。 谁知段晚宁却道:“我怕是听不懂,不用太靠前。” “那没问题的,我这就叫人去安排。” “最好能在角落,不叫人瞧见。” “行,我亲自去挑位置。” 段晚宁停下脚步,福身道谢:“那么,等会见吧。” 苏轻弦一抬头,原来女学的院子到了。心下有些失落,但想到等会又能见面,便打起精神还礼:“四姑娘放心,等会我会叫人来接你过去。” 两人分开,阮怡凑了过来,小声道:“小姐,一会还要出去吗?” 她听着段晚宁要角落里的位置就有感觉,等会小姐怕是要去办什么事。 果然,段晚宁道:“白四礼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如今想从盐务上推着朝廷走,只能再从白家下手,没别的法子。” 阮怡点点头:“那我去通知顾堂主。” “不必。”段晚宁摆摆手,“我自己去,你和展怀都留下,以防万一。” “可是,那苏轻弦功夫不低。”阮怡犹豫道,“小姐你要怎么离开啊?” 忽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许安然和许安平带着人走过来了。许安然依旧一脸的趾高气昂,仰着下巴走在前头,许安平则半垂着头,似乎没什么兴致似的跟在后面。若是外人不认识她们,根本也不知道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段晚宁懒得去想她们怎么回事,见两人过来便住了嘴,带着阮怡往院子里去。 “喂,你站住!”许安然却在身后叫了一声,“说你呢,见了我们跑什么!” 第 48 章 转头瞧着气势汹汹的许安然, 段晚宁暗暗叹了口气,真是阴魂不散。 阮怡上前一步伸手挡在段晚宁跟前,撑着声音道:“大姑娘和三姑娘有什么事吗?” “呦, 这不是安宁吗, 我找了你好半天呢。”蒋兰心一身嫣红色箭袖长袍,腰间系着玉带, 勾勒出娇俏玲珑的身材, 乌黑的长发在头顶扎成马尾,飒爽。 她从廊下转出来,也没理会旁人, 只径直走到段晚宁身边拉过她手道:“我刚才还找你呢, 给你的贴子怎么都不见你回呢?” 段晚宁有些意外:“什么帖子?” “你不知道?”蒋兰心诧异地扫了眼许安然, 笑笑道,“本也没什么, 最近家里睡莲开了一片,好看的紧, 就想约你去我家玩来着。” 睡莲啊,也没什么新鲜的, 段晚宁想,她只是想知道, 蒋兰心给自己的贴子怎么会没到自己手里。 “心姐姐是哪天下的贴子?” 蒋兰心抬眼想了想道:“大概有三四天了,我让萱儿亲自送去你家的。萱儿?” 萱儿是蒋兰心贴身的丫鬟, 一张白净的容长脸,看起来老实又执拗。听见小姐叫自己,便应道:“是呢, 奴婢三天前去的国公府,是一个穿着灰色褙子的嬷嬷把贴子拿走的, 说是一定会转交四姑娘。那嬷嬷说她是四小姐身边的人,我就没再问什么。” 这萱儿长得不算机灵,可说话倒是利落得很。 “嬷嬷?”阮怡偏头道,“我家姑娘身边可没有什么嬷嬷。那嬷嬷姓什么?” 萱儿摇摇头:“这我没有问,哪里能想到……” 蒋兰心咧了宣儿一眼,打断道:“饶是这样,也是萱儿你不仔细,回家怎么不和我说贴子是代转的?” 萱儿慌忙认错:“是奴婢大意了,请小姐责罚。” 听了这话,段晚宁转头瞥了她一眼,阮怡神色一晃,心道坏了,小姐这是要生气了。 段晚宁这人除了对武功感兴趣,其他什么事都入不了她的眼,除了想着那一件大事,心里什么事都装不下。但有一样,被人欺负,她是忍不了的,无论是欺负她自己还是她手下的人,简家和许知恩就是例子。 现在轮到许安然。 因为不必多想也知道截了贴子的就是常嬷嬷,因为是小柳氏身边的人,常嬷嬷日常总是能出府走动,也常穿灰色的衣裙。 段晚宁果然生气了,但她责备的却是阮怡。 “贴子在许府被人截走三天,为什么你不知情?”段晚宁问。 阮怡呆了呆,委屈道:“我每日里跟着姑娘,也不能日日到府外去看这些事吧。” 第72章 段晚宁不急不缓地转过脸去,淡声道:“事情已经发生却不知反省,反而急着推卸责任,每日跟着我,是你三天都不知情的理由吗?我没有要求你当时当地便发现问题,而是要你想清楚,为什么三天的时间却没有一丝的察觉。你现在还不知错在何处吗?” 阮怡从没见过段晚宁能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当时腿就有些发软,顾不得那么多人在场就要下跪。 “我知道错了,小姐。” 可这可怜却打动不了段晚宁,她眼风一动,一手托在阮怡手腕上道,“站好了。” 阮怡点头应是,低着头眼圈发红的样子,委委屈屈的好不可怜。 主仆俩这一问一答旁若无人,旁边几个人的心思却各自不用。许安然是心里有数,常嬷嬷那天是恰好在门房接了萱儿的贴子,本也没打算截留的,只是先去了小柳氏的院子回事被许安然遇到了,才有了这么一出。许安宁则不甚了了,这事和她没有关系,她也搞不清楚段晚宁怎么忽然就冲自己的丫头发火,正一头雾水地看戏。 反倒是蒋兰心尴尬坏了,自己随口一问,结果闹得段晚宁责罚自家丫头,这叫啥事? “不过是小事,也许是那位嬷嬷记差了,也许是萱儿没说清楚。”蒋兰心窥着段晚宁的神色,拉过阮怡打哈哈道,“不用这么着急上火的,瞧把咱们阮儿委屈的。” 段晚宁神色缓了缓,却对着阮怡正色道:“赏花当然不算什么大事,可人家若是求救呢?救命的贴子被截走了,我们三天竟没有丝毫察觉,你说如何?” 阮怡呆了呆,这一回没有说话,脸色却凝重起来。 蒋兰心也有些意外,怎么还扯到求救上了?心道我们蒋家虽不是什么国公侯爵的,可也算高门大户了,出什么事也不至于这么着求救吧。 不过这话蒋兰心只是心里想想,面上自然是一味地缓和。其实打头一回见面她就觉得段晚宁挺有意思,人虽然冷淡了些,但绝不是那种心机满满的女孩,所以也没有计较。 但是她不说,不代表别人不说,比如许安然。 要知道到这时她们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她当然不希望段晚宁抢了风头——虽然这风头有没有确实值得商榷,似乎大半是她臆想出来的。 当下许安然就冷笑一声,似笑非笑地开了口:“四妹妹还真是把自己当根葱了,怎么,蒋家出什么事,还得来和你求救吗?” 说完,许安然迎着她的目光挑眉挺胸,一副准备战斗的样子。她早就想给段晚宁一个教训了,如今这么多人在看着,正是个好机会。 旁边的许安平有些不安,四下里瞟了瞟,偷偷去拉她的衣袖:“三妹妹,算了吧。” “算什么!”许安然甩开她的手,“四妹妹自己弄丢了人家的贴子,反倒在这无理取闹,我是姐姐,当然有义务教训她。” 谁知段晚宁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淡淡地说了句:“傻子。” 周围传来轻轻地嗤笑声,好些小姐想笑又觉得不妥,只的低头掩嘴憋着笑,也有些反应快的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又赶忙低头忍住。 许安然勃然变色,脸涨得通红,上前来就要抓段晚宁的胳膊。 段晚宁侧身让开半步,蹙眉道:“动手动脚的什么毛病。” “许安宁,你好大的胆子!”许安然大声叫着扑了上来,“我今天就要教训你这个不知礼数,不尊长姐的乡下土包子!” 所谓生死是小,面子事大,许安然从来没这么丢人过,一时间理智是什么也丢到了爪哇国,只想着暴打对方一顿。 只不过想着暴打对方一顿的可不是她一个,段晚宁眼中精光一闪,不退反进,迎着张牙舞爪的许安然错身拧腰,在一个周围人看不到角度飞快地出手,点中她肋下关门、京门两穴,同时将一股真气推入其中,旋即向后跳开。 众人只见段晚宁轻巧地避开攻击,许安然一下扑空向前趔趄了两步栽倒在地,却不知许安然已经受了内伤。 “你……”许安然只喊了一声就说不出话来,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脸色一瞬间苍白起来,额头也冒出偌大的汗珠。 “三妹妹!”许安宁吓了一跳,赶紧俯身去搀扶,可许安然疼的发抖,根本站不起来,连带着她也险些摔倒。 “小姐?”阮怡转头望着段晚宁,声音小小的,有些犹豫。 能跟在段晚宁身边这么多年,阮怡自是有过人之处,她的功夫放眼江湖,虽不一定能排上名号,但却绝非一般的好手可比。但就刚才两人错身的一瞬,连她也没有看清楚段晚宁是不是出手了,如何出手的。 段晚宁微微摇头,示意她不用多问,同时做出一副困惑的表情。 “你没事吧?”蒋兰心悄悄地问段晚宁,“她怎么了?” 段晚宁摇头:“我也不知道。”说着上前一步,关心地问,“三姐姐你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 楼主这是下血本了,阮怡惊讶地想,做戏做全套,看来许安然接下来的日子没法好过了。不过许安然也有点欺人太甚了,这事若是搁别人身上,指不定得被欺负成什么样呢,教训她一下也是好的,这也算是替天行道。 许安然抬头狠狠地盯着段晚宁,咬牙骂道:“贱人!” “三姐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段晚宁紧张兮兮地凑到她身边,对许安平说,“大姐姐,三姐姐身子不适,你快去找人来吧。” 第73章 “哦哦,对!我这就去找五叔!”许安平本就是个没主意的,听了这话也顾不上许安然,站起来转身就跑走了。 虽然想拉住她,可许安然肚子疼的不行,手脚发软根本使不上力气,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段晚宁蹲在自己身边,一脸关切地小声在耳边说:“你再骂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捏断你脖子?” 许安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敢!” 段晚宁扯了下唇角,一手托起她手肘用力一捏,许安然只觉筋骨碎裂一般,疼的她全身一抖,惨叫一声坐到地上。 “三姐姐!”段晚宁失声惊叫,赶忙要去拉她。 谁知许安然两手撑地,手足并用地向后倒着爬了几步,一脸惊惶地摇头,嘴里只说“不要!不要!” 蒋兰心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两步道:“安然,地上凉,你快些起来吧。” “呀,安然,你这是怎么了?”汪爱莲从院子外面进来,见围了一群人就好奇地往里面钻,猛然见到这一幕,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也抢到许安然跟前,“怎么坐在地上,不舒服吗?” 随着汪爱莲挤进人群,跟她一起来的人也分开人群走了过来,这几人的出现一下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一时间也没人理会许安然了,院子里所有人都转向他们,纷纷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殿下金安吉祥。” 说了声免礼,太子苏允璋含笑看向身边的许知全,打趣道:“今儿不是怀稷下会吗?怎么女学这么热闹啊。” 第 49 章 自家女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地撒泼, 许知全简直后悔今天过来了。可太子见问也不能不答,他脸涨得通红,讪笑两声道:“殿下身份尊贵, 女学院子狭小, 您还是移步后面花园……”接着快步走到许安然跟前,咬牙低吼, “还不快给我站好, 不嫌丢人嘛!” 许安然何曾被父亲这样吼过,饶是知道要在人前做样子,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许安平这时刚回到族学, 见状分开人群去把许安然扶了起来, 拉着她躲开人群的中心。 “大姐姐, 你去哪了?”许安然又气又怒又委屈,只好跟她撒火气, “我要被人欺负死了,你倒好, 就知道看热闹。” 许安宁其实一直担心许安然伤到哪里,情急之下听了段晚宁的话急急吼吼地去找五叔, 可走到一半就遇到太子一行,赶紧避讳着躲开, 绕了路才回来的。原本回来就见许安然被奚落,她心里也不好受, 谁知自己上赶着宽慰她还被这么说,一气之下也撤了手。 “我不是担心你伤着,去找五叔嘛。” 她一松手, 许安然骤然失了依靠,脚下一歪险些跌倒, 这下更是委屈又生气,上手就去掐许安平的腰,嘴里还不停口:“连你也欺负我!你原来和她们是一伙的!” 许安平被掐的生疼,却没有还手,只是一味地躲避。许安然肚子胳膊本都还疼着,并不似平日一般利落,让她躲开了大半,气得不行,干脆往抄手游廊的飞来椅上一坐,抱着胳膊不理人了。 许安平见她不追自己了,心里松了口气,又颤巍巍地凑过来。 “我都劝你别老是欺负宁儿,她不是个好惹的,你非不听。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等我叫她好看!”许安然恶狠狠地说,看着人群里的段晚宁,目光像刀一样,“等会我就去和爹爹说,她推我还打我,叫爹爹好好地罚她!” “哎呀呀,上都的贵女们还真是有趣啊。这么一看,真的一点也不比我们乡下姑娘差呢!” 戏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许知全脸更红了几分,光火不已地转头去看到底是谁说话这么没有眼眉。 其他人当然也是这么想的,这种场合还能这么大剌剌地说笑,也不知是哪家的贵公子。 见众人目光都聚拢过来,南宫度装模作样地摇着一把羽扇走了过来,完全无视了身边陆白一个个的眼刀。 “小姐?”阮怡低低地唤了一声,南宫度怎么也来了许家族学,他不是影北辰的客人吗? 段晚宁没说话,她也很好奇以南宫度是被谁带进来的。 果然,苏轻弦轻咳一声,提醒道:“南宫,太子殿下在呢。” 南宫度非常浮夸地向后仰头,然后一脸的“我竟然没发现太子也在”的震惊惶恐,紧接着便要行大礼。 “南宫度见过太子殿下,没想到殿下驾临,草民真是三生有幸啊!” 只是他虽然嘴里说得好听,动作也夸张,却是慢的可以,连段晚宁都有点看不过去了,这人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要行礼。 苏轻弦和陆白对了个眼神,俱是偷偷咧嘴,明面上他俩谁也管不了南宫度倒是真的。 苏允璋自然瞧的明白,不过他并没把南宫度放在心上,更何况在外人跟前该有的气量还是要有的。 “南宫,可是神医门的南宫世家?”缓缓地上手虚扶了一把,苏允璋含笑道,“南宫由人和你是?” 南宫度直了直本也没弯的腰,坦然地自报家门:“正是家父。” 苏允璋这才正经地打量了他一番,转头跟身侧一直没说话的苏重明笑道:“你瞧瞧,老二这么大本事,连神医门的少主都请来了。” “殿下抬举了,草民不过一江湖人罢了。”南宫度诚惶诚恐,刚才没行礼,这会儿却躬身作揖,“二爷抬爱,叫草民来长长见识,是草民高攀了。” 第74章 苏重明看了眼南宫度,心里对这人的惺惺作态有些反感,但听说他是苏轻弦的客人,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道:“阿弦一直游历江湖,朋友多也是好事。” “大哥,南宫可不是我能请动的客人,我今天实在是沾了别人的光。”苏轻弦一面说一面走南宫度跟前,冲许知全拱手道,“南宫初来乍到不懂礼数,许大人莫要见怪才是。” “哪里哪里。”许知全一肚子气没处撒,只好赔笑装大度。 苏轻弦替南宫度跟主人家道歉,转头又盯上了段晚宁,笑眯眯来到她跟前,偏着头问她:“你没事吧?” 段晚宁正琢磨苏轻弦的话,沾了别人的光,所以他也认识影北辰吗?如此是不是可以请他帮着打听一下龙影的事呢? 那个影北辰神秘的很,但似乎对自己和春意楼并没什么恶意,若是朝中有他助力,恐怕自己的事能更顺利的解决也不一定。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南宫告诉他自己是被春意楼请来的,那么他嘴里的“别人”就是段晚宁自己? 但是南宫度这几天和影北辰走的那么近,若说苏轻弦没得了一点消息那是不可能的。苏家虽是皇亲,可在江湖上的地位也不能小觑。苏轻弦和影北辰都是不好应付的家伙,心思藏得摸不着。还有陆白,作为江湖上白道的代表人物,对春意楼展现的完全是敌意,而南宫度虽然目前是友非敌,但神医门的立场却说不好。 段晚宁莫名有点烦躁,自己筹谋的事还一筹莫展,各种岔子倒是频频出现,还不如今天就把许家灭门算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就算仇没报明白,也拉几个垫背的,行走江湖谁手上还没点血了。 “四姑娘?”苏轻弦见她出神,便又叫了一声,“不认识我了?” 思绪被打断,段晚宁眸子一震,转脸看向苏轻弦,心里不禁叹了口气,杀人是简单,可师父在世的时候就交代过,任何事都不许没弄明白就杀人。 那么现在自己算是明白了吗? “苏公子好。”段晚宁淡淡地回了一句,规规矩矩地见礼。 好像,还差了那么一点……段晚宁呼出一口气,比如当年的白虎军是怎么被诬陷的,皇帝看到的证据是什么,而全歼西南部族的战绩为什么变成了许敖的,和西南部族又有没有关系?这些来龙去脉当年母亲就说不清楚,师父却在查证的时候忽然离世,那他的死又跟这些事有没有关系呢? 还有白家,父亲和白虎军出事之后白家本派了人接母亲回苏州,可见是对这个女儿十分上心的,顶着生意不做也不怕会被牵连。可后来外祖父白胜安忽然身死,白家生意又恢复如前,现在盐运生意还越做越大,这些又有什么玄机? 苏轻弦窥着她神色,笑了笑道:“四姑娘有心事。” 这话不是问句,反而语气平常,像是在说一件很正常的事。 段晚宁“嗯”了一声,她确实心事蛮多的。 旁边围了一圈人,莫不对她侧目的,就连太子都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要知道苏轻弦是什么身份,虽不是世子,可在上都城绝对是横着走的,国公府一个庶出的姑娘竟然对他这么爱答不理的? 关于态度这个问题,别人怎么想不重要,苏轻弦自己倒没觉出什么,他最近似乎习惯了和这种冷冷淡淡的女孩子相处,反倒是那些见了他就满脸通红,娇羞娇嗔的闺秀们越来越让他不甚自在了。 这又是从何说起呢?他悄悄地想,是因为那位段楼主吧,那人明明风姿绰绰,却偏是个冷硬的性子,只是不知容貌如何,若是能如眼前这位四姑娘一般…… 第 50 章 念头一起, 苏轻弦不禁再次把目光聚焦在了段晚宁身上,此时才发现眼前这位四姑娘不止容貌清丽绝俗,更是自带一股出尘仙气, 怎么说呢, 莫名地就让人想起了那位段楼主。 被人这样盯着看让段晚宁有些不爽,她微微蹙眉, 盯了回去问:“怎么?” 目光相撞, 苏轻弦眸子一亮,急不可察地笑了一下,随即自然地移开目光, 转向南宫度, 开始给两人介绍起来:“这是南宫度, 神医门南宫世家的少主,医术高明的很。南宫, 这是国公府许家的四姑娘。” 听了苏轻弦的话,南宫度向前半步, 和段晚宁见礼,在众人前他礼数周全, 但态度透着一股子高傲。饶是如此,说出的话却也令众人侧目。 “四姑娘见约, 度必奉命。” “原来你们认识啊。”太子苏允璋自打刚才目光就一直若有似无地纠缠在段晚宁身上,这会听见这句, 便颇感兴趣地插话,“许四姑娘原来也有江湖好友。” 听见苏允璋搭话,许安然有些鸡贼地看向跟在姐姐后边一直没怎么言语的蒋兰欢, 果然见到后者脸上精彩的表情,心里一动, 开始盘算起来,全然忘了刚才自己闹腾的尴尬。 “大姐姐,我要去更衣,你陪我去吧。” 许安平心里不乐意得很,刚才被支使去找五叔就扑了个空,现在好容易凑到前排围观看热闹,还正是跟家里人有关系的热闹,她不想走啊!可她一向对许安然言听计从,现在一时也找不到太合适的借口推脱,便只好点头应了。 两人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苏允璋身上时,悄没声地离开了女学的院子。许安然心里盘算的很好,只是不知自己的行动早就被段晚宁尽收眼底。 第75章 这边段晚宁还没说话,许怀山便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上前见礼回话。 “回太子殿下的话,家中庶务一直是草民打理,这一回不过是借着宁儿的名头求见南宫公子罢了。” 段晚宁闻言看向南宫度,眼中深意让后者头皮有点发麻,心里还一个劲地琢磨,一个姑娘家眼神这么凌厉,这许府倒是养人。 “五叔。”这边段晚宁不紧不慢地和许怀山见礼,再向太子回话,“早年母亲落难,承蒙南宫门主照拂,母亲虽仙逝已久,但这份恩情安宁一直谨记在心,可以说没有南宫门主也就没有我了。这一回能在上都见到恩人之子,安宁心里也是希望好好款待南宫公子的。” 许怀山神色复杂,唏嘘开口:“当年机缘巧合,得遇神医门门主,也是宁儿的造化。这一回南宫公子到京,我也只能略尽地主之谊,尽力款待,然如此也无法报答当年门主大恩之万一。明日设宴,南宫公子肯赏脸,那是再好不过。” 南宫度连忙拱手:“您说哪里话,医者父母心,家父既遇见了,便绝不可能见死不救,说缘分那是没错,但大恩可不敢当,更何况在下未有尺寸之功,却受邀上宾,实在愧不敢当。” 原本说这事吧,许知恩还没觉得怎样,现在许怀山莫名其妙地插了进来,还像模像样地做主为了当年的事设宴感谢,所以到底谁才是许安宁的亲爹呢? “原来如此。”苏允璋眼珠转了转,眼神似有若无地在许知恩和许怀山两人之间飘了一下。 苏重明和他站的近,没有注意到,但是他这个表情却正好落在苏轻弦眼里。后者眉心微微一蹙,故作无事地别开头,谁知却正好撞上另一个人的目光。 段晚宁一双大眼睛正定定地望着他,眼里尽是迷茫的光。 这是,怎么了?苏轻弦心里抖了抖,这许小四是要干嘛? 不过两人目光相接只一瞬的功夫,段晚宁便即移开了目光。谁也不知道她刚才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着苏轻弦,可能,她自己也没想过吧。 但是苏轻弦心里却放不下这个事了,原本盯着他看的女孩子不要太多,目光直接的,羞羞答答的,欲言又止的,各式各样的眉目传情这些年可不在少数。可他又何尝放在心上过?比如现在周围这些贵女们,连在他跟前混个脸熟的机会都没有。 但偏偏就是面前这个人,自益州街头初遇他就没放下过,偏偏就是这个人的注视,叫他很难不去琢磨。 只是段晚宁根本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转头去和蒋兰心说起话来,正叫苏轻弦心头似是被火撩一般。 陆白一直冷眼瞧着,现在终于看不下去了,扯了一把苏轻弦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眉眼官司打起来没完可以,可只有一头热的,那就不叫官司了,那叫剃头挑子。 苏轻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甩手道:“你又知道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陆白撇嘴:“就是知道了,怎么着吧?” “那我就要劝你了。”苏轻弦哼哼两声,“知道太多容易被灭口,低调一点吧。” “嘿你这人,怎么好心当成驴肝肺呢!”陆白翻个白眼,瞟了一眼段晚宁的方向,“我也劝你一句,有些花远观可以,近了可是会扎手的哦。更何况,你高居云端,何必在乡野路边采花呢?” “乡野路边的花才香嘛。”南宫度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接着话茬说,“我看阿弦的眼光不错的,但就是不知人家的眼光怎么样。”他以为俩人说的是那位段楼主,却不知陆白其实在说许小四。 苏轻弦瞧着苏重明似乎是在往自己这里看,赶紧叫停两人:“都闭嘴,要开玩笑也别在这。” 他说着便往太子和苏重明身边过去:“殿下怎么不去沐山堂,来女学是做什么?” “嗐,瞧孤这脑子。”苏允璋这才作势拍了拍脑门,笑道,“孤是受命来接镇国公府两位小姐去听策辩的。” 许知全正和许怀山询问关于大儒和学子们的安置以及等会的安排,听了这话便有些疑惑,看向后者:“镇国公府两位小姐还没到?” 许怀山道:“女学本没多设位置,不过刚临时加了几位小姐的位置,琛哥儿得了消息已经去安排了。殿下并兄长都请放心,给两位蒋小姐留了好位置的。” “那就好了。”苏允璋笑着点头,“孤总算没误事,回去也好像母后交代了。” 都是因为许安然的主意没成事,蒋兰欢回家去找母亲哭诉,镇国公夫人心疼闺女,一着急便直接去求了皇后。 按理说时间这么仓促,便是求到皇后跟前也是晚了。可镇国公夫人和皇后娘娘是当年的手帕交,镇国公在朝中又颇受皇帝待见,因此蒋夫人急急进宫求援才有效果。要是换一家人,恐怕递牌子进宫少说都得半天功夫呢,哪里还能得太子亲来许家族学接人。 也正是因为这关系,蒋家在上都的贵族圈里很有地位,蒋家姐妹也是一直各家贵女巴结讨好的对象,比如许安然。 所以蒋夫人一出面,姐妹俩这旁听的资格就稳了,哪怕许家还不知情,有太子过去撑腰加两个座也是没有问题的。 蒋兰心本不愿意来,可她纵使不乐意,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多谢太子殿下。” “心儿就不必多礼了,咱们又不是外人。”苏允璋看了看旁边问,“你妹妹呢?” 第76章 “欢儿,刚才还在。”蒋兰心抬头看了看四周,疑惑道,“可能是去更衣了吧。” 话音刚落,蒋兰欢便从众人后面快步走近,一径来到苏允璋跟前,先是羞答答地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即盈盈下拜。 “欢儿见过太子哥哥,多亏太子哥哥帮忙说情,欢儿才能来这旁听策辩,欢儿心里很是感激。” 她这样作态,蒋兰心看在眼里,憋了一肚子气又没法说她,只能悄悄退开,尽量离这个妹妹远一点、再远一点。 苏允璋哈哈一笑:“孤是受母后所托,你要谢回头进宫去谢皇后娘娘就是。不过呢,照拂欢儿本也是孤分内之事,何谈感激。” 蒋兰欢眼中一喜,脸上泛起红晕,含笑道:“太子哥哥专程过来接欢儿,欢儿心里很高兴。” 哪里就是专程接你了?蒋兰心偷偷翻了个白眼,别开头去。 段晚宁注意到她神色不对,却搞不清原由,便小声问:“怎么了?” 蒋兰心忿忿地瞥了一眼太子和蒋兰欢,轻哼道:“丢人。” 嗯?谁丢人了?段晚宁疑惑更盛,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只呆呆地看着她。 阮怡悄悄叹了口气,凑到她身边耳语几句,退开时还睁大了眼睛冲她眨了眨。 段晚宁惊异地看着阮怡,又看向蒋兰欢和蒋兰心,原来竟然是因为蒋兰欢喜欢太子,蒋兰心觉得她丢人。 可是她不明白,虽然蒋兰欢很讨人厌,但是她喜欢太子有什么好丢人的呢?难道是因为她不够矜持? 想到这,段晚宁心里琢磨起来,那么喜欢一个人应该如何呢? 第 51 章 这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有点难, 因为从生下来到现在,她也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但是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如果以后遇到了, 要怎么办呢? 段晚宁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忽听见一阵娇笑传来,抬头去看, 竟又是蒋兰欢。她和苏允璋正一面说着话, 一面并肩往女学的院子外面走,一面走还一面拿帕子掩着嘴巴笑个不住。那样子,让段晚宁想起了在西市见过的那些招揽生意的女子。 果然这个样子是挺丢人的, 搞不好太子也会看不起蒋兰欢, 她想。 太子这一来, 原本热闹的中心立刻变成了他,也再没人关心刚才女学院子里的一番闹腾是怎么回事。此时太子要走, 跟着他来的人自然都要走。而许安然和许安平不知从哪又溜了回来,眼看许知全跟着太子离开, 她叫许安平留下,自己则追着父亲去了。 原本聚在院子里的小姐们也都散了大半, 许怀山落在最后,对女学的先生道:“策辩在半时辰后就开始了, 先生在课程上稍微调整一些吧。” 那先生是个老学究,听了这话便应承道:“那么今日便请各家小姐自修, 免得误了时辰,扰了策辩秩序。” “如此,最好不过。”许怀山和先生说过话, 又冲段晚宁招了招手,等把人叫过来, 便带着她到了廊下,避开人问,“我也没有别的事,只是一直想着,却没机会和你说。” 段晚宁点点头:“五叔您有什么事尽管交代。” 许怀山笑了笑,道:“只是嘱咐你,苏家那位二公子身份金贵,可平日行事做派却不怎么端方,你不要怕他,却也别被他误导才好。” “五叔是说那个苏轻弦?”段晚宁想了想说,“他脾气倒是不坏。” “正是平日看起来笑嘻嘻的人,相处时才得多留个心眼。”许怀山语重心长地说,“有些人看起来老实,其实心思歹毒,有些人看起来亲切,其实比谁都注重尊卑身份。” “您的意思,他是装的?”段晚宁也觉得苏轻弦那人似乎心事很重,只是他选择用一种轻佻浮夸的方式掩盖这些沉重罢了。 “那倒不是,我不过说个道理,并没有专门说谁。”许怀山耐心地解释,“在上都你会遇到很多人,每个人都各怀心思,我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提醒保护,但只要你不被他们的表象蒙蔽,至少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提防谨慎总比轻信错付要好一些。” 段晚宁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五叔提点,我会记住的。” 见她虚心,许怀山也很欣慰,又嘱咐两句便去了前面,今天整个活动都是他操持,哪里都离不开他,在这里多说两句已是极限。 段晚宁唤了声“五叔”,见他转头,便道:“五叔,今儿一早大姐姐和三姐姐带着汪家小姐和蒋家二小姐去了我院子,说是要我把今日策辩的位置让给那个蒋兰欢,我没有答应。她们又说是太太的意思,常嬷嬷还带人追到二门想带我回去,好在顾淮拦住了她们,我才过来的。” “竟有这样的事!”许怀山又惊又怒,“怎么刚才不和我说?” 段晚宁道:“方才大门口那位苏二公子也在,我觉得不好叫他知道这些。本来我以为这事过去了,也没想和您说,可刚才父亲陪太子他们过来之前,三姐姐她们便是要兴师问罪的,谁知三姐姐自己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上,若不是你们进来,她怕是没个善了的。” 刚才许安然追着许知全去,段晚宁便知道她必定是去告状,那自己也得先找靠山才行,不能直接打她一顿,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叫她不能再来找自己的麻烦。 许怀山气得咬牙,他当然知道许安然仗着受宠在家里任性横行,可也没料到竟然能闹到在女学,在外人面前明目张胆的欺负自家姐妹。若不是太子心血来潮要四处看看,他们正好过来,那今儿安宁岂不是要被欺负死了? 第77章 “你放心,这事有五叔给你做主,保管叫她们不能再欺负你就是。”许怀山掩在袖中的拳紧了紧,眼中闪过悲戚。 段晚宁以往就觉得许怀山在看着自己的时候,好像是在透过自己看别人,今天这种感觉尤甚。那种眼神,似乎叫她看了也觉得难过。段晚宁想,不知当初许安宁和她母亲又经历过怎样的磨难,许怀山才会有这样的神情。 “五叔,我想一会直接去沐山堂。”段晚宁说,“大姐姐和三姐姐都回来了。” 许怀山想了想,便点头允了:“等今天怀稷下会完事,我亲自去和兄长说这事。在这之前,你先避开她们也好。不过今天族学这里人多眼杂,你不要乱跑,去花园的听岚水榭里歇着,等时辰差不多了我派人带你去沐山堂。至于你们先生那里,等会我去和他说。” 许怀山离开之后,段晚宁长舒了一口气,总算不用背书了,赶紧招呼阮怡带着东西往花园去。 对于小姐能躲过背书,阮怡也挺高兴,笑着感慨:“有五爷在真是好啊。” 段晚宁点点头,却说:“我不能白借许安宁这个身份,她的仇我帮她报。” 阮怡怔了怔,道:“虽然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这么说,但是许安宁是在咱们春意楼生下来的,后来也是得风寒去的,没有人害她呀。” “那么堂堂许府的贵妾,怀着孩子流落江湖,本身就很蹊跷。”段晚宁道,“如果不是韩氏被赶出府,她也不会难产去世,许安宁也不会生下来身体孱弱染上风寒。” “那么,小姐要查出当年的真相,找到这个幕后之人,杀了他给韩氏母女报仇?”阮怡偏头想了想,“这样也是对的,可会不会妨碍我们要做的事呀?” “见机行事。”段晚宁说着忽然转了个弯,同时抓着阮怡的胳膊把人带到游廊后面,“我出去一趟,你到水榭等我。” “我跟小姐一起去吧。”阮怡道,“也好有个照应。” 段晚宁摇摇头:“不必,你去水榭,别叫人发现我不在。” 将轻功施展到极致,段晚宁身形宛如一道残影,迅疾如电般自花园的游廊处窜了出去。若非内功眼力达到一流高手的境界,根本分辨不出这道残影到底是什么。 一路急奔,虽是大白天在上都城里,段晚宁却丝毫没有放慢速度,她用自创的神行御虚步穿梭在街市,踏着八卦方位,身影虚虚实实。那些行人都只觉得一阵风迎面吹来,根本来不及看清楚怎么一回事,段晚宁就已经跑远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已到了东市玲珑开的客栈,才到门口就见玲珑从里面迎了出来。 “今儿不是族学里有大事,小姐怎么得闲过来?”玲珑穿着烟霞色的裹身长裙,衬得身材凹凸有致,确如其名“玲珑”。 段晚宁抬头看了看,指着新作的烫金招牌问:“生意不好,所以把客栈改名了?” 玲珑娇笑一声:“我找人算的,改成这个名字旺主人,那咱们的主人就是小姐你,你说我能不改吗?” “魁,什么客栈?”段晚宁字认得不多,到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什么意思?” “杓,和标志的标一个音,魁杓就是北斗七星的意思。”玲珑解释道,又神秘兮兮地夸耀,“那高人和我说,客栈的主人命格贵重,是要成北斗七星那样的人物的。” 两人说着话已上到三层,在一个角落房间里,玲珑按着吩咐给段晚宁找了一身男装帮她换上。 “北斗七星那样的人物是什么人物?”段晚宁问。 玲珑想了想道:“北斗星给世人指明方向,想必他的意思是,小姐你是极厉害的大人物。” 段晚宁摇摇头,戴好面具道:“客栈归你管,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但不要被那些就江湖术士骗了。走吧,随我去见白四礼。” 玲珑也换了一身男装,还简单地易了容,因着日常要抛头露面,她同样也是分外小心。同样顾虑的还有顾展怀,虽然段晚宁没有特意交代过,可他作为许安宁的管事时也是易容的。 白四礼被关在春意楼在上都城外的庄子里,说是关押,但其实除了看守的人多些,春意楼上下对他并未怎样。反而经过这一回回的折腾,他的身体一直很虚弱,十日里得有六七日卧床不起,还需要派人费心照顾着。 白四礼是白家的管事,是如今家主白永年的亲信,很多贩运私盐的事经他的手。这段日子,段晚宁也从那里得了不少白家和白永年的阴私,只是并非她想要的。 她以为白四礼必定有所隐瞒,所以到现在还关着他,不说放也不说杀,也算打着吓吓他的主意看能不能再榨出些什么来。 玲珑安排了马匹,出城后两人便直奔庄子。那处地方距上都城不远,骑马只需一盏茶的功夫,穿过西边一片密林就能看到湖水中各色的亭台楼阁。 迎水庄是一大片被湖水环绕的庄园,湖面开阔,一眼竟望不到边际,庄园门口有一栈桥延伸至湖中心,但却没有和湖岸相连。岸边停了一艘小船,来人要坐船上到栈桥,才能继续往里走,而庄园大门外只有两个门卫把守。 段晚宁还是头一次来迎水庄,远远瞧着这处庄子幽静雅致心里正喜欢得紧,下马后待要交代玲珑在这里等,自己好快去快回。谁知那庄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庄子大门被人从里面撞开,好几个人直接飞了出来掉进水里,还有很多庄子里的人正在和一群身份莫名的黑衣人缠斗。 第78章 刚才那声巨响是炸药的声音,此时迎水庄里已经起了火,从岸边就能瞧见黑烟滚滚地冒出来,还有一座挺高的阁楼上窜着火苗。而敌人正是趁着爆炸起火,自后面突袭攻入。 但迎水庄里并非全是春意楼帮众,有很多是买来的佣人和丫头,还有不少当地的庄户过来帮工。此时一出事,这些人就成了待宰的羔羊,大部分都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黑衣人杀了。 至于其他春意楼的帮众,爆炸响起的时候自然是意识到有外敌入侵,只是这皇城附近又是大白天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他们也是摸不着头脑。但强敌在前,只有奋力迎战才有机会逃出生天,所以一个个都拼了命地想往外冲。 “出事了。”玲珑眉目一厉,反手从腰间抽出软剑,作势便要冲过去。 谁料段晚宁早已先她一步纵身而起,宛如一片被疾风吹起的叶子一般飘过湖面,稳稳地落在栈桥一端。 在她前面正有个帮众被两个黑衣人左右夹击,看样子似乎是受了伤勉力支撑,在栈桥上摇摇欲坠。段晚宁抬手一弹,指尖一股真气如利剑一般穿透一个黑衣人的胸口,那人本高高举起的长刀忽然掉落在地,整个人抽了一下半个字没吐就跌进了湖里。 一侧没了攻击,那名帮众缓了口气,趁着另一个黑衣人愣神的空,直接一刀将人斩杀,自己也瘫软在了栈桥上。 段晚宁上前将那人扶起,看着前面庄子里的情况,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人?来了多少?” 那人还正在恍惚,待看清段晚宁的脸,不免又惊又疑:“你,你是?面具,啊,你是楼主?” “别啰嗦。”段晚宁手上一紧,“答话!” “噢!嗷嗷!”那人点头如捣蒜,磕巴了两下忽然扭头冲前面叫起来,“楼主来了,楼主来救咱们啦!” 要不是瞧着他刚刚脱难,段晚宁差点火气上来直接捏死这人。好在玲珑这时也已赶到,把那人拉到旁边,急急地道:“别叫了,快些回楼主的话!” “嗷嗷!”那人赶忙转头就要冲段晚宁下拜,一面道,“回楼主的话,不知道。” 段晚宁:…… 第 52 章 栈桥上的黑衣人没有料到迎水庄还能等来救兵, 但发现来的只有两个人之后就又开始肆无忌惮了。 如果这世上有一件事是段晚宁不能忍的,那肯定就是欺负她的人。 如果还有第二件,那就是当着她的面欺负她的人了。 所以这群黑衣人犯了她的大忌讳。 不止当着她的面欺负了她的人, 还杀了无辜的庄户, 甚至在她来了之后还不停手。 于是段晚宁从早上积攒的火气终于找到了爆发的当口,她要把这些找上门来欺负人的家伙都干掉。 说干就干! 段晚宁自栈桥上飞身而起, 用真气传声道:“迎水庄的人都退开。” 话音未落袖里薄刃已滑落手中, 只见她脚踏神行御虚步,双手飞快翻转,一路从栈桥这头飞快地急奔进了庄子。 在她身后, 栈桥上原本激烈的打斗的人中, 有一半人忽然像是被定格了, 而另一半则惊讶地、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黑衣人脖子喷血倒地不起或者直接跌落湖中。 段晚宁全没把这些放在眼里,她进了庄子就找黑衣人斩杀, 一圈下来,已经没剩几个站着的黑衣人了。而此时, 距她喊话也不过几息的功夫。 这已经不是杀人了,倒像是厉鬼索命。想到这, 剩下的几个黑衣人眼中皆露出惊恐,他们提着刀互相看看, 下意识地聚到一起背靠着背,因为段晚宁身形实在是诡异, 只能用这种方式产生一点安全感。 眨眼之间攻守易势,迎水庄的人都来了精神,不远不近地将这几个黑衣人围住, 然后默契地等段晚宁的吩咐。 这边段晚宁转了一圈下来,甩甩薄刃上的血迹, 见还剩下几个人,忽然就有些不快。 果然自己的功夫还是不到家,又把刚才的情形在脑子飞快地过了一遍,发现果然有几个招式自己使的有些不妥,这才把眼前几个人给落下了。 也罢,招式什么的回头再说,杀退强敌才是正经事。想到此,段晚宁再没犹豫,提刀就要再上。 “留活口啊!”玲珑此时才冲到门口喊了一声,然后快步来到段晚宁跟前劝道,“楼主,先把人拿下,问了话再处置也来得及。” 段晚宁愣了一下,旋即收起袖剑,点点头:“也罢,可能也不是招式的问题。” “嗯?”玲珑一头雾水,“楼主你说什么?” 段晚宁抬手比划了两下,摇摇头:“内力不够,那一招雨帘燕落没有使出十成的威力。”说完,给玲珑指了指那几个黑衣人,“所以,有活口。” 若是自己的内力能再浑厚一些,就像那人一样。段晚宁想到了影北辰,虽然有自信真的打起来他绝不是自己对手。可只看内力的话,那人好像确实比自己强悍一些,难道是因为他比较老?(影北辰:???) 嗐!若不是春意楼的人都在,玲珑真想敲自己脑袋,跟这种武痴说话有什么好细究的?还有正经事要办呢! “来人,把他们几个给我绑了!”玲珑直接吩咐,“看好了,留活口。” 玲珑在上都分舵许久,迎水庄的人自然是认识她的,这样易容和装扮也是常见。所以听了她的话,早有人一拥而上将那几个黑衣人捆了,押着他们跪在旁边。玲珑又亲自上前去检查了一番,确认他们口中没有毒药,才叫人带下去先关起来。 第79章 “楼主,接下来如何,要审问吗?”玲珑转身问段晚宁的意思,想着若是段晚宁着急回去,那么自己先审问一下也好,免得夜长梦多。 段晚宁却道不急,扫视众人问:“迎水庄是谁管事?” 庄里人虽不认识她,但这幅面具却是无人不晓,因此都知是楼主救了大家,都很是高兴。 人群中一个中年汉子来到近前,带头下拜:“属下王双见过楼主和堂主,今日若非楼主驾到,我等性命怕是都要交待了。我等拜谢楼主救命之恩!” 其他人也重复着他的话,纷纷下跪拜谢。 段晚宁却问:“白四礼呢?” 王双愣了一下,道:“就,在后院。属下带楼主过去吧。”说着便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段晚宁往后面去。 玲珑跟上去问:“刚才爆炸的地方是哪里?” “刚才小人在前院,听到声响出来就遇到了贼人。”王双道,“具体是哪处爆炸也不是很清楚,但看火势应该不是关押白四礼的地方。” 三人快步来到后院,爆炸的地方是一座水榭,因为临水而建,起火也比较容易扑救,此时火势已经被扑灭,庄子里救火的人个个累的瘫坐在地上,脸上都是黑灰,衣服也都破了。 “这是什么地方?”段晚宁问。 “这是临风阁。”王双不无感慨地说,“这里还是先楼主一手筹建的呢。当年属下还是个新人,在此协助筹备建阁,有幸一睹先楼主风采,真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啊!” 玲珑偷偷抬脚踢了他一下,王双虽然不知道哪里说错了,却也赶忙住嘴,偷偷抬眼去看段晚宁。 可段晚宁脸上戴着面具,一双眸子平静无波,半点情绪也瞧不出来。王双心里不免忐忑,又试着转椅话题:“白四礼一直关在前面玉煐楼的地下室里,距离临风阁不近。所以属下私心想着,那些贼人并非为了他而来。更何况……” “嗯?”见他欲言又止,段晚宁停下脚步,“说。” 王双有些犹豫,玲珑嗔道:“王管事,有什么话还是不能对楼主说的吗?” “不是,小人不敢!”王双的头又低了些,顿了顿才道,“其实白四礼不在庄子里,是早先顾堂主来把人带走了,说要安置到更稳妥的地方去。” 段晚宁追问:“哪里?” “这,属下不知。”王双更不敢抬头了 ,“顾堂主说这里已经被龙影的人盯上了,安置白四礼的地方越少人知道越好。” 段晚宁点点头:“知道了,你先去吧,善后的事要处理好。” 知道她话不多,玲珑怕王双处理得不好,便道:“我和王管事一起去吧,这里我也熟。” “有沈堂主指点真是最好不过了!”王双赶忙道。 玲珑姓沈,除了段晚宁并其他几位堂主,下面的人不敢直呼其名,只唤作沈堂主。 段晚宁挥挥手表示同意,玲珑给王双丢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去,自己则留下来跟段晚宁请示。 “小姐现在回城吗?” 段晚宁瞥了她一眼,故意逗她:“展怀做的没错,你放心。”当然,也只是因为对着玲珑,她才会如此。 玲珑脸上一下红了,别开头道:“小姐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就算了。”段晚宁耸耸肩,“族学里今日有个什么辩论的大会,我不好耽搁太久,这就回去了。” “那小姐不去找白四礼了?” “你知道展怀把人带哪去了?” “那,不知道。”玲珑咬唇道,“我这就去问。” “不必。”段晚宁道,“户部和大理寺参江南盐道和白家的折子被留中了,我很好奇白家到底是从条线搭上了汪家,又直通天听的。” 玲珑皱眉思忖着说:“白家使了银子不假,但以当今情况看,若是皇帝自己想做什么事,又怎么会被丞相左右呢。” 段晚宁“嗯”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嘱咐道:“一旦查到今日这些人的源头,速报我知。” 玲珑应诺,见她要走,便跟着送到了庄子外的栈桥上。 正要去寻那两匹马,段晚宁却摆手示意不必,直接自栈桥上纵身跃起,一径没入密林中不见了身影。 原来小姐出城时要骑马只是为了照顾自己的脚程啊,玲珑意识到这点,心里生出一丝惭愧。 “沈堂主?” 玲珑闻声转头,原来是刚才栈桥上被段晚宁救下那个帮众。 “你是?” 那人笑着挠了挠头:“小的刘安,刚才多谢沈堂主。” “谢我做什么,是楼主救你。”玲珑不以为意,转身往庄子里走。 “小的也想谢楼主大恩,可楼主高高在上咱们哪里搭得上话,况且刚才小的犯傻,险些耽误楼主大事,还怕楼主怪罪呢。” 玲珑淡淡一笑:“你倒是明白了。不过楼主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她能救你就不会怪你。再说了,今日幸亏是楼主来了,换谁也不可能这么快解决那些贼人。” “是啊,幸好楼主来得及时,否则咱们是真的惨了!那些人肯定是预先埋伏好的。”刘安跟在玲珑身后,一直愤愤不平地絮絮叨叨,“我看跟上次城门口劫人那伙人肯定有关联,只不过那个鬼脸没来,否则叫楼主好好教训他们一下!” 刚才楼主问你话时不说,现在又唠叨起来了,玲珑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这些人和龙影有关?” 第80章 刘安想也不想地说:“咱们春意楼在江湖上谁敢惹啊,除了那帮人还能有谁?” 又是个胡思乱想的,玲珑摇摇头,指着后院吩咐道:“你去找几个人来,把湖里的人清理一下,看看还有没有能救的。” 刘安领命去了,玲珑松了口气,怪不得楼主不喜欢别人多话,原来有个人在耳边唠叨是真的很烦。 不过这人倒是说中了她的想法,除了那个龙影,江湖上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来春意楼的分舵闹事? 而这些人如果是龙影的人,那么一定是为了白四礼而来,因为当初把人劫走的是他们,而送还的地点就是这个庄子。 如果他们不是龙影的人,那又是为什么要袭击迎水庄呢? 第 53 章 所有的疑问, 只要问问那几个黑衣人就可以了,玲珑想着,一面加快了脚步往里走。 岂料才刚进大门, 王双就冲了过来, 急急道:“沈堂主,不好了, 那几个人, 那几人……” 玲珑一把揪住他肩膀:“快说!” 王双吃痛,叫了一声:“那几个人死了。” 玲珑一把甩开他:“带路!” 待进到后面的小跨院,五个人已经变成了五具尸体, 被放在院子正中。玲珑走近了看, 发现这五个人俱是面色发黑, 七窍流血。 “中毒?”玲珑抬头扫了一圈院子里的人,“刚才不是检查过, 他们身上没有毒药的吗?” “确实检查过,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王双摊手道, “就是因为知道他们没法自杀我才放心离开,留了几个人看着他们,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道就一会功夫就, 就这样了。” 与此同时,许家族学的沐山堂里, 苏轻弦才刚刚坐下,就见门口小戳再冲自己挤眉弄眼。他叹了口气,起身正要过去, 旁边的苏重明听到动静转头。 “怎么?” 苏轻弦笑笑:“内急,我去去就回。” 苏重明转眼就看到了门口的小戳, 知道是他随便找的借口,却也没有多问,只微微颔首:“别迟了,在人家地方礼数不可不周全。” “大哥教训的是,我记下了。”苏轻弦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去了。 “阿弦去哪?”太子在上手,也瞧见他离席,便问苏重明。 苏重明把目光从门口的小戳身上收回来,道:“阿弦去更衣。” 苏轻弦带着小戳绕出沐山堂的院子,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问:“怎么了?” 小戳也像模像样地四下里看了看,然后小声说:“春意楼在城外的别庄出事了。”然后简单地把迎水庄的事汇报了一下,但是黑衣人被灭口的事他是不知道的,只当是还有活口在段晚宁手里。 “那些人为什么要去迎水庄,为了白家那个管事?”苏轻弦喃喃道,“可那人不是早被挪到别出了吗?” 小戳摇摇头:“许是江湖恩怨吧。那个段楼主性子冷硬,行事狠戾,肯定结仇不少,人家上门寻仇也不稀奇。” “不对。”苏轻弦道,“上门寻仇该确定人在然后再去突袭,可她不是后来才到的吗?” “那,那我就想不出了。”小戳撇嘴。 苏轻弦笑着那折扇敲了他一下:“能叫你想出来那还有什么意思。对了,那段楼主现在迎水庄吗?” “咱们的人见她离开了。”小戳道,“不过她的马还在,应该不会走远。” 苏轻弦想了想,终于下了决心:“那我也去看看。” “你去哪看看啊?”南宫度也从沐山堂跟了过来,好奇道,“我也去看看行吗?” “你知道我要去哪你就跟着。”苏轻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策辩马上要开始了,你舍得离开?” 南宫度摊手:“我又不想考状元,陆白听就可以了。到底要去哪啊?” “去城外。”苏轻弦交代了小戳两句,便匆匆往前院走,“春意楼的分舵出事了,我去瞧瞧。” 他一面走一面说着话,却忽觉眼前一暗,赶忙停下脚步抬头看去。 段晚宁戴着黄金面具穿着一身男装,正站在一棵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春意楼分舵出事,又关你什么事?是你去搞的事吗?”南宫度奇怪不已,可一抬头就见他已经停下,赶忙收住脚步才没撞到他,“唉,我说你干嘛?”抱怨没完就见段晚宁自树上一跃而下,“诶?段楼主,真巧啊!我们还想着去找你呢,是吧阿弦?” “南宫公子。”段晚宁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苏轻弦,“苏公子,春意楼出事,是否与你有关?” 苏轻弦“啊”了一声,赶忙否认:“当然不是!你别误会,我只是担心你,想赶去助你一臂之力。” “事情刚刚发生,你便立刻得知。”段晚宁问,“你派人盯着我们?” 苏轻弦赶紧摆手:“没有的事!我,只是消息灵通。” “哪里的消息?” 苏轻弦不说话了,南宫度道:“是龙影,龙影的人一直盯着春意楼,所以我们才知道。” 段晚宁点点头:“果然是他。”说完就转身又跃上树,一纵便不见了。 “诶,等等!”苏轻弦喊了一声,却没得到半点回应。 南宫度“啧啧”两声:“她确实是怀疑龙影呢。” “还不都是你!”苏轻弦气得不轻,“你刚才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第81章 只是没等南宫度开口,许怀山带人追了过来:“两位公子,可找到你们了!策辩马上开始了,请两位回沐山堂吧。” 也确实没必要去什么春意楼分多了,不管看热闹还是相助,反正现在是啥也没干误会先结下了。苏轻弦狠狠瞪了南宫度一眼,拂袖离开,都是这家伙多嘴,搞不好今天晚上那位姑奶奶又要跑去御柳巷杀人了…… 南宫度对着一脸迷茫的许怀山讪笑两声,拉着他一并回去。 回到沐山堂的苏轻弦明显带着气,一想到段晚宁他就一个头两个大,龙影确实在盯着春意楼,可今天这事真不是他安排的呀!白四礼他都亲自送还了,怎么可能还去袭击庄子呢? 真是冤枉! 段晚宁此时已经来到沐山堂,她没心思管别的姑娘们,蒋兰心和她说话也没听仔细。 “你这个位置太靠后了。”蒋兰心抱怨道,“我找人跟你换换,咱们坐一起吧。” “不用了。”段晚宁看了看蒋兰心身边位置的几个人,没一个她想搭理的,“我喜欢一个人坐。” 蒋兰心叹了口气:“那我把椅子搬过来陪你。” “真的不用。”段晚宁笑笑,“五叔他们好容易安排的,咱们别弄乱了布置吧。” 许家办怀稷下会确实不容易,尤其许怀山也算是许安宁唯一的靠山了,若真的因为这点小事惹了什么麻烦是真的不合适,想到此,蒋兰心也不好坚持,只一再嘱咐她结束之后等自己一起走。 段晚宁嘴上答应着,其实她心里还在想影北辰,要不要把那个影北辰给除掉算了。 她的犹豫其实很简单,虽然那人功夫确实可圈可点,可总是跟自己对着干,现在甚至跑到分舵去触霉头,实在是太烦了。但是如果杀了他,自己想找人切磋功夫就很难了,总是少了很多乐趣。 正在纠结,忽然瞧见黑着脸的苏轻弦和笑眯眯的南宫度进门,陆白起身把俩人迎了进去,段晚宁眼前一亮,对啊,这个苏轻弦的功夫也不差,再加上南宫度和陆白,怎么着也比影北辰一个人强吧!(苏、陆、南:???) 说到底,影北辰能不能杀,取决于龙影的背景。如果影北辰真是皇帝暗处的黑手,那动他就等于和皇帝叫板。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打狗要看主人。(影北辰:???) 所以到底要怎么办呢?段晚宁的脑子有点乱,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呢? 她发呆地胡思乱想,目光就一直落在苏轻弦身上,后者似有所感般循着看过去。 两人目光再次对上,苏轻弦挑了挑眉,忽然心情愉悦起来,冲着她勾唇浅笑。 只可惜段晚宁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毫不避讳地和他对视。 苏轻弦眼神一亮,心道这个许小四有点意思,竟然这么喜欢看我吗?还以为是个表面冷漠实则害羞的姑娘,却原来这么直白大胆。 旁边陆白见他站着不动,站起来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见段晚宁直勾勾的眼神也呆了呆,转头拉了苏轻弦一把。 “差不多的了,这么多人呢!” 苏轻弦不为所动,笑得更加灿烂,甚至冲着段晚宁眨了眨眼,秋波送的都快要淹死人了。 只是段晚宁还没怎样,其他人先坐不住了。 其实也难怪,苏轻弦容貌出众,身份尊贵,本就是众人关注的焦点,此时冲着一众贵女的方向笑得春风荡漾,怎能不引人遐想。 许安然就是其中一个。 “大姐姐,你看苏二公子是不是在冲我笑啊?” 许安平还没说话,她旁边的刘盈盈倒开口了:“怎么会呢,二世子分明是在冲我笑,刚才还和我眨眼睛呢。” 许安然白了她一眼:“瞧清楚没有就乱说。” 说着转头和许安平小声嘀咕,“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刘盈盈的父亲是兵部侍郎,品级和许知全一样,只是刘盈盈是正经嫡女,上头还有个亲兄长,在家里备受宠爱,是许安然比不了的。所以她平时都不怎么愿意搭理刘盈盈,但却又不敢真的撕破脸。 只是她不敢直说,有人却敢。这边刘盈盈话音刚落,蒋兰欢便嗤笑道:“有些人也不自己照照镜子,眼睛斜就算了,心眼也不正就没得救了。” 知道蒋家不好惹,蒋兰欢又是个混不吝的,刘盈盈运了运气,到底没有发作,愤愤地别开头不理她了。 蒋兰欢得意地笑了起来,蒋兰心轻咳一声,提醒道:“欢儿,这是在怀稷下会,莫要张狂太过。” 对这个姐姐,蒋兰欢真是又恨又怕,虽百般不乐意,到底还是没干顶撞,哼哼两声便端起茶盏用喝茶来掩饰尴尬。 贵女们乱起来,段晚宁却丝毫没有察觉。她只是忽然注意到苏轻弦好像发神经一样地朝自己笑个不停,这才察觉不妥,皱眉收回了目光。 苏轻弦眉目传情落了空,失望地叹了口气,被陆白拉着坐下。 “我说你够了,好好地发什么情。”陆白没好气道,“丢不丢人啊!” “情之所至,我有什么好丢人的。”苏轻弦撇撇嘴,“你还是操心一下等会的策辩吧,要是输了那才是丢人。” 陆白翻了个白眼:“这种策辩还能难倒我吗?你只等着瞧吧。” “有趣,真有趣!”一旁的南宫度收了折扇,在手掌里敲着,“上都城的女孩子们真是有趣的很呢。” 第82章 第 54 章 所有人坐好之后, 太子也转屏风入了座,众人行礼后又重新落座,许知全则垂手立在一旁静等吩咐。 太子含笑环顾四周, 颔首道:“今日孤有幸旁听怀稷下会, 心中倍感欣慰,众位中有当世大儒也有新锐学子, 都是我朝人才, 更是孤钦佩的人。前日父皇曾与孤言,怀稷下会可扬先贤昭统,让我朝重现百家争鸣的盛景, 所以大家尽可畅所欲言, 不必有什么顾虑。” 众人再次起身, 皆行揖礼,异口同声道:“谢殿下, 吾皇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等所有人重新做好, 许知全得了太子的授意,挺胸来到堂中, 庄重地高声宣布规则。 “怀稷下会策辩分上下两场,上半场争鸣, 众人各抒己见,分别畅言, 各人发言时旁人不许打断。以铜壶滴漏计时,超时未能阐明观点者为输。下半场互诘,针对上半场各人发言提出异议, 互相诘难,有人提问就需回答, 无法应答者为输,答非所问者亦输。熟者下场后不可再发言,最终留场中十人,是为优胜。” 规则讲完,众人免不了交头接耳,许知全略带满意地扫视众人,顿了顿才又继续道:“本次策辩会选出一题目,凡参与者需选一立场,应切题立论,离题而论者为输。” “题目一共三签,均由国子监选定,国子监祭酒向大人报奏陛下。”许知全说完,许嘉琛已捧着托盘走到跟前,托盘里有三个一模一样的信封,不用问也知道里面就是三个选题了。 许知全接过托盘来到太子跟前,躬身道:“请殿下为策辩抽题。” 苏允璋事先是知道有这么个环节的,都是由当日身份最为尊贵者来抽签定题。他也没有推辞,微笑着从托盘里抽了一个信封出来交给许知全。 “看看孤的手气如何。” 许知全把托盘交给许嘉琛,笑着双手接过信封,一面拆一面道:“殿下福禄无边,自然是好手气。”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都盯在他手里的信封上,许知全动作愈加谨慎,从信封里抽出一张信笺,展开后扫了一眼,又捧给太子。 “殿下。” 苏允璋这次没有接,摆摆手道:“你念吧,孤和大家一起听。” “是。”许知全这次才转过身面向堂中众人,念了一遍信笺上的题目。 “吾常闻,士之致远,先器识,后文艺。又闻,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则当世君子之所为也为何?所不为也为何?” 念毕,许知全欣欣然收起信笺,看着许怀山把一个香炉放在堂中香案之上,抬手道:“请大家稍作准备,一炷香之后策辩争鸣开始。来人,上茶。” 听了题目之后给大家准备时间是必须的,这段时间里就能看出主人家安排的是否尽心了,比如许家就准备了茶水点心,因为天气渐热,还有下人抬了冰盆进来。 其实这个时间用冰是有些早了,但沐山堂里人多,大家又穿的正式,辩论起来难免燥热出汗,因此备上冰盆正是十分贴心之举。 就连苏允璋见了也连连颔首,称赞许知全想的周到。 其实这些根本都是许怀山一手安排的,不过许知全却并不会替他说话,只是笑着和太子说闲话。 许怀山自然也听见了,只是并没放在心上,这兄长是个什么脾性,他比谁都清楚,争这些有的没的,没什么必要。 反而许嘉琛有些替他不平,小声嘟囔道:“为这事五叔操劳几个月,父亲怎么也不解释一句。” “琛哥有心了。”许怀山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只要是许家有面子,无所谓太子夸赞谁。你也要记着,日后许家为重,只有许家好了,咱们才都会好。懂吗?” 许嘉琛垂眸想了想,认真点头道:“侄儿明白了,多谢五叔提点。” “我能提点你的没有多少了,将来的事你要自己上心才行。”许怀山道,“你是兄长嫡子,虽不入仕,却也该承担起责任来。” “是,侄儿谨记。” 这边叔侄俩人说话,正中间太子叫着苏重明闲聊,许知全陪着,其他人都在准备一会正式的策辩。 只有女学这边的贵女们闲着无聊,大部分都在喝茶吃点心,有些在小声地聊天。 段晚宁的位置在最后面,左右都没有人,身后就是后门,正是苏轻弦特意安排人给她留的。她对这个地方很是满意,见没人注意到自己便悄悄起身,从后门溜了出去。 她本想着出来透透气,等会他们里边论上了就没人注意她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去寻展怀问一问白四礼的事。只是刚走到回廊转角处,就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四姑娘,这么巧啊。”苏轻弦“啪”地打开折扇,笑眯眯地说,“咱们真是有缘呢。” 段晚宁“嗯”了一声,侧身绕过他继续往前走。苏轻弦追着她道:“四姑娘对谁都是这么冷情冷面吗?” “不是。”段晚宁停下来,看着他说,“我只是不想理你。” 试问一般人听了这话会作何反应?除了闭嘴离开,恐怕没有别的选择了。 但是苏轻弦偏就不是一般人,被段晚宁这态度还激发出了越挫越勇的劲头来了。 “要不怎么说缘分这种东西就是玄妙呢,你不想理我却偏偏总是遇到我。”苏轻弦摇着扇子,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怕不是孽缘吧。” 第83章 段晚宁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开口:“所谓孽缘,有了开头却没有好收场。苏二公子的意思是,不想善了了?” 要说苏轻弦对蒙面的段楼主还有几分忌惮,那对此时身为许安宁的段晚宁放的狠话只是觉得有意思。 “哦?依着四姑娘的意思,善了如何,不善了又如何呢?” 段晚宁摇摇头:“苏二公子,你是男人吗?” 这就明显看不起人了,苏轻弦很不乐意,头一次回她时语气有点冲:“我不是男人难道你是?” 情绪很是饱满地质问,应该能达到目的了,让她不敢小看我,苏轻弦想。 不过段晚宁似乎是没觉出什么来,反而点点头:“那么有句话叫,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是有的?” 苏轻弦努了下嘴,不解道:“话是没错,可这跟我……”后半句“有什么关系”几个字还没出口他就意识到了问题,赶紧想岔开话题,“我是说……” “我明白苏二公子会遵守承诺的。”段晚宁没给他机会,“我等着看西市店铺的房契地契。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盈盈一福,轻巧地绕过他径直离开了回廊。 苏轻弦气不过,追上去道:“明明都是气话,怎么还当真了?论理我也没少帮你,你这人怎么就没有心!” 段晚宁奇怪地看着他:“气话?” “是啊,难道当时不是斗气吗?” 段晚宁看着他气鼓鼓又委屈的样子,忽然就有点想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了这人就控制不住地想逗弄一下,难为他还每次都凑上来。 “原来如此。”段晚宁点点头,“好吧。” 说着,脚步不停,继续往二门走。 苏轻弦一脸懵地看着她的背影,这是几个意思? 二门外,顾展怀正在一处抱厦里吃茶。因为各家来的管事挺多,许怀山特意叫人在几处地方安排了茶点水果招待他们,这个抱厦便是其中一处。顾展怀和几个人聊了一阵,便选了个靠近窗子的位置,一面喝茶一面望着外面出神。 谁知正好瞧见段晚宁快步走过来,身后还跟着苏轻弦。顾展怀神色一动,赶忙起身迎了出去。 顾展怀把段晚宁引到旁边的月洞门外,瞥了一眼不尴不尬的苏轻弦,躬身道:“小姐,可是有什么事?” 第 55 章 主仆俩要说话, 可苏轻弦偏就站在边上不走,像个没事人一样,摇摇扇子, 看看天。 段晚宁叹了口气, 对顾展怀道:“我饿了,你去东市买云片糕来给我。” 云片糕, 东市?顾展怀疑惑地看着段晚宁, 但又想起楼主从来不会打什么哑谜,说买云片糕那就是云片糕了。 想到此,顾展怀二话不说, 拱手应是:“请小姐稍待, 小的去去就回。” 见他答应得痛快, 段晚宁又担心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赶忙叫住他:“知道卖哪一家的吗?” 顾展怀眨了眨眼, 目光飘香苏轻弦,心道果然楼主有吩咐, 看来是这个苏公子碍事了。 “小姐爱吃林记的云片糕,小人记得的。” 林记就在玲珑的客栈旁边, 他这么说就表示明白了段晚宁的意思,此时没法直接说, 需要他去找玲珑。 段晚宁心里松了口气,点点头道:“记得快去快回, 买来之后着人送去沐山堂。” 顾展怀领命去了,临走还不忘了瞪苏轻弦一眼,要不是这个没眼色的, 自己好歹能弄清楚啥事情。 段晚宁目送顾展怀离开,抻抻前襟转身往回走。 苏轻弦依旧不紧不慢地跟着, 笑眯眯地找茬:“四姑娘竟然为这么点小事亲自跑一趟,该说是体恤下人呢,还是没什么规矩呢?” 此时两人正经过一个转角处的小院子,四面都有月洞门,院子里有几棵树和一块假山石。 段晚宁觉得这人实在是欠揍,想了想便停下来,转头定定地看着他却不发一言。 苏轻弦被盯得有点发毛,又不想先开口,仿佛那样就落了下风似的。想了想,也不理会她做什么,摇着扇子越过了段晚宁,慢悠悠地往前走开了。 此时段晚宁落在了后面,她唇角一勾,闪身躲到了一块假山石后面。待苏轻弦走了没多远回头看时,她装作不经意地从假山石后面经旁边的月洞门出了这个院子。 知道她是故意避开自己,可苏轻弦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直接追过去。自己到底是在许家的地方,就算跟许小四斗气,可人家都已经躲开了,再追上去就有点过分了。 可就这么犹豫的当,耳边忽地穿来一阵破空之声,苏轻弦不及回看,只凭本能向一旁飞身退开。 可那阵劲风力道愈追愈强,直到他后背撞到墙上还是紧追不舍,苏轻弦已然退无可退,只得向旁边歪倒躲避。 姿势那是非常狼狈了,但性命攸关谁还顾得上狼狈与否,苏轻弦一手撑着墙面,一手提起扇子去格挡,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硬生生扛了这一下,然后就因为太过仓促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 不过总算是避开了这一下杀招,待转头去看,原来是戴着金黄色面具一袭黑衣的段晚宁。 “你!”苏轻弦气不打一处来,“你干什么!” 段晚宁自然不会搭话,手上薄刃飞转,再次攻了过来。 苏轻弦这次有了准备,矮身向前屈,同时手上折扇撑地,一下弹跳起来,避开了这一招。紧接着纵身跃起,凌空回身,拿折扇做兵刃向下劈。 第84章 段晚宁错步躲开,却仍旧绕回原位,薄刃一手向上挑,一手向前刺。 苏轻弦看清她的动作,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是预判了两处自己落地的位置,无论他在哪里落下都免不了挨上一下子。 什么深仇大恨啊,至于吗? 心里委屈的不行,苏轻弦使出压箱底的功夫,在半空中硬生生用腰力将自己翻了面。 然而,在他以一个狼狈到极点的姿势落地的时候却发现,段晚宁早就收了刀。原来那两下只是虚晃一枪…… 但他现在还没时间生气或者疑惑,因为段晚宁脚下像踩着云彩一样,飘飘忽忽地就欺身到了近前。 而此时的苏轻弦,一条腿挂在抄手游廊的飞来椅上,大头朝下一手撑着地面,还没站起来。 “啪!” 苏轻弦鼻子只觉眼前一花,人中处两道热乎乎的液体顺着鼻孔流了出来,两滴血落在地上。 “你!”苏轻弦鼻子被打歪,鼻血流了一嘴,满眼都是喷薄欲出的怒火,“过分了啊!” 第 56 章 出了一口恶气的段晚宁心满意足地回了沐山堂, 却发现上半场策辩刚刚结束,许知权正在宣布休息的时间。 之后太子被许知权引着往后面花厅去休息,其他人则要么在原位喝茶, 要么出去散步透气。当然, 如果想离开,自然也是可以的。 女学这片地方就有不少小姐准备回家了, 她们对这些争鸣啊互诘啊本不感兴趣, 不过为着个虚名才必须要来。毕竟世家贵族若是娶正妻,要的可不只是容貌和身份,才华见识也是必不可少的。而参加过怀稷下会, 便是给自己镀金的好机会。 许安平就有些坐不住了, 但是她和许安然结伴来, 许安然不说走,她也没法独自离开。而蒋兰欢拉着汪爱莲一起追着太子去了花厅, 说是要讨教些刚才没太听明白的地方。 蒋兰心正为此生闷气,见段晚宁回来了, 便吩咐人搬了自己的椅子到她旁边坐。 “人走的差不多了,我和你一起坐。” 段晚宁笑笑:“那敢情好, 不过我听不太懂,正想着要不要趁这会回家去呢。”她还记挂着迎水庄善后的事情, 还有白四礼也没见着,在这根本坐不住。更何况, 这些人讲的东西是真的催眠。 “你可别!”蒋兰心赶紧拉住她,小声道,“我听欢儿说你家太太让你把位置让给她, 你没理会。那你这么一走,岂不是落了口实。” “太太?”段晚宁愣了一下, “哦,我想起来了。我出门时没去见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蒋兰心不知道许府里常嬷嬷抓人那一出,只点头道:“那你回家也要小心应付,毕竟那位太太已经是正室了。” “不碍的。”段晚宁没当回事,但还是向蒋兰心道谢,“心姐姐为我着想,我很感激。” 俩人又说了几句闲话,那边已经宣布下半场的互诘开始了。 所有人都不再闲聊,苏允璋也再次出现,又是一番行礼之后,众人落座策辩重新开始。 对于段晚宁来说,无论在场的人说些什么,多么慷慨激昂,气氛多么热烈,都是一样的无聊。一来听不懂,二来觉得这些人浪费大好时间在这里互相吵架,很是无趣。 同样觉得无聊的还有蒋兰心,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来,要不是蒋兰欢,她才不会来听腐儒聚会。但是毕竟都已经在现场了,又是找关系进来的,不好说走就走,也得假装认真地听才行。 段晚宁发现蒋兰心很是心不在焉,便好奇地问:“心姐姐不爱听吗?” 蒋兰心无奈,低声道:“难道你爱听?我连女学都考不上,谁会喜欢这些人瞎吵吵。” 段晚宁不禁莞尔,没想到蒋兰心还挺直白,倒是个有趣的人。正要说话,就见前面许安然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段晚宁并没在意,对蒋兰心说:“身后就是门,我们出去吧。” 蒋兰心冲她摆摆手:“你家那个三姐姐一直盯着你呢,还是别了。” 许安然吗?段晚宁颇为不屑,但蒋兰心是为她好,也就不好再坚持。 “好在也快完事了。”蒋兰心看着前面侃侃而谈的两个人小声嘟囔,“果然到下半场就跑题了。” 段晚宁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书生正在说话。这人戴着文生公子巾,脸很是方正,浓眉小眼,看起来有一股憨气。 但他说的话可一点不憨。 “依这位学友所言,那是否可以理解为,如今我朝的海.禁其实和闭.关.锁.国异曲同工,这不就正好是我刚才的观点么。” 他对面的人正是陆白,听了这话也不着恼,反而含笑道:“这位兄台,咱们是互诘,可不是曲解。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我朝海禁之策虽利大于弊,但长远看弊大于利,又何谈锁国?我再说一次,锁国实不可取,但海禁是不得已而为之。” 方脸书生明显不赞同:“与其耗费人力财力甄别来往船只和人物,关锁国门以解燃眉之急更符合我朝利益,一时闭关又不是长久国.策,何必如临大敌。” 段晚宁好奇地问蒋兰心:“他们在说什么?”她记得题目是什么君子为不为的,怎么跑到海禁上去了? 蒋兰心笑笑,给她解释道:“如今东南临海倭患日重,这是朝廷借着这次机会广开言路,听取民意呢。你听他俩各抒己见,意见也针锋相对的。虽然和题目有些偏差,但你瞧太子听得津津有味,我猜今年恩科的试题说不定也要与此有关呢。” 第85章 “倭患。”段晚宁想了想问,“就是那些东瀛来的海盗?” “是啊。”蒋兰心点点头,神色中也不免起了激愤之色,“那些倭寇在沿海一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恨的是当地官府也毫无作为,最近南边来了许多难民,都是被倭寇霍乱的临海渔民,上都城外还有好些呢。” 上都城外的难民吗?段晚宁回忆了一下刚才出城的情形,好像真是有那么一片地方聚集了好些流民的样子,原来竟是被倭寇所害。 只是段晚宁还是不太理解:“南边临海的流民,怎么会跑到上都呢?这也太远了,他们过来的时候就没有哪里的官府收容一下,救济一番吗?” “你想的太简单了。”蒋兰心叹了口气,“且不说南边临海都有倭患,各处有各处的难处,就我朝对于流民难民的政.策最重遣回原籍,他们怎么愿意回去呢?各地的官府又哪里有能力遣送这么多人回各自原籍呢?至多像你说的救济一番,打发离开也就了了。还有要指望这些流民原籍的官府的,可他们若有能力,又哪里会让倭寇为患呢。所以各种因素掺杂着,这些人走着走着就到了上都了。” 段晚宁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心姐姐你懂得真多!” 这是她由衷赞叹,在蒋兰心听来自然十分真诚,虽然高兴,却也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红着摆手谦虚:“不过平日里听得多些罢了。” “心姐姐,你想不想来许家族学念书?”段晚宁忽然问。 蒋兰心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也没多想,就说:“想啊,我不是和你说过,我考你家族学总也考不上。再等两年估计也不用考了。” “嗯,为何?” “再过两年我就及笄要嫁人了。”蒋兰心掩嘴轻笑,“你见过谁成了亲还每日出门上学的呀。” 段晚宁笑笑:“并非大家都不愿意,只是哪里都不收这样的女学生罢了。其实说到底,女孩子念书也不过为了嫁人吧。”所以她不乐意念书,而且非常讨厌。 “这可不对。”谁知蒋兰心却认真起来,“女孩子念书并不是为了嫁人,至少我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我想要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想知道除了四面墙一个男人,人还能有什么样的生活。”蒋兰心声音压得低,但却字字铿锵,“我不要把自己的人生限定在丈夫身上之后,心里依旧只装得下这么几进院子。我读书,所以知道大渊山河壮阔,知道周边邻国和我们风俗不同,也知道世间有人生百态,知道了人生可以有不一样的选择。” 段晚宁听得呆住,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更从未听过这样的话。至于师父,师父虽然也要她念书,但也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对她的要求就是只要识字能写自己的名字,不是睁眼瞎就可以了。 蒋兰心的这番话初听似乎就是一个闺阁女孩的胡思乱想,但再深想一想,便能觉出她见识不凡,很有想法。 段晚宁不由回思自己,这些年分外不爱读书,只一心习武,说到底是不是错了呢?这些话若是旁人说给她听,她怕是不以为然,但是蒋兰心不一样。 在段晚宁看来,蒋兰心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她什么都有却又不屑于这些,这才让她分外震动。 她望向蒋兰心,白净的脸庞,不施脂粉也十分清丽,一身绫罗却不显俗套,发顶上一根金雀步摇正微微抖动,俏皮又灵动。 若是当年父亲没有遭人陷害,段晚宁暗暗地想,母亲也一直陪着自己,一家人亲爱团圆地生活到如今,自己现在是不是也是蒋兰心这个样子呢? 见她不言语,蒋兰心轻轻拍了拍她手腕:“我总是这么不合时宜,你听听就算了,别往心里去。” 段晚宁书读得不多,但也知道这些不是不合时宜,而是非常有见地。但她心中正百感交集,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甚至差点忘了刚才为什么要提起这个话题。 蒋兰心见她这个倍受打击的样子不免有些慌,此时又不方便多说什么,只好推了推她的胳膊,小声道:“宁儿,我说着玩的,你可别当真啊。” 段晚宁这才回神,望着蒋兰心笑了下,道:“心姐姐,我把自己在族学的名额让给你好不好?” 第 57 章 既然来旁听的名额都可以被太太指使着说让就让, 那上学的名额她自然也是可以让出来的。段晚宁觉得蒋兰心这么有想法的一个人,比自己更应该来许家族学念书。她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 但是蒋兰心可不这么觉得, 在她看来若不是自己考进来的, 即便来念书也低人一等了。尤其上都这种地方,世家把脸面看得比天还大。 所以虽然段晚宁一番好意, 蒋兰心还是坚辞。 俩人自顾自地说话, 一时没留心,声音便有些大了,其他人纷纷投来目光, 场中两人也似有所觉地看了过来。 蒋兰心有些尴尬地闭上嘴, 扯了扯段晚宁的衣袖, 示意她别再说了。 段晚宁自然也觉出异样,但她没蒋兰心那么多心思, 并没把众人的目光放在心上,反而端起手边的茶碗喝了一口——今天上午各种奔波, 刚又说了好多话,有点叫渴了。 许知全看了这边一眼, 开口道:“若是对策辩没有异议,还请保持场中安静。”接着又示意陆白和方脸书生继续。 第86章 可许安然瞧见说话的是段晚宁, 忽然眼珠一转,起身道:“启禀太子殿下并父亲大人, 方才小女听闻四妹妹对策辩颇有异议,想要和大家交流呢。” 话音一落,众人本已收回的目光再次转了回来, 只是这次,聚焦在了段晚宁一个人身上。 后面的阮怡紧张地看着段晚宁, 这三姑娘又作死了,小姐可千万别生气啊。 蒋兰心眼中闪过怒气,作势要起身说话,却被段晚宁一下按住的手背。 段晚宁不紧不慢地开口:“想不到三姐姐还是顺风耳朵,坐的和我离这么远也知道我说了什么。” 许安然撇撇嘴:“四妹妹是不敢承认么?” “我没说过。”段晚宁不为所动,说完这句便不准备再开口了。 见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阮怡也松了口气,抬眼看看前面的许安然,怜悯地想,三姑娘为什么总是作死,万一哪一回自己不在跟前,小姐一巴掌拍死她,这算谁的? 许安然自然也注意到了阮怡的神色,她一直不太明白,这个四妹妹带着的丫鬟为什么总是这种表情看自己,这表情带着,可怜? 一个丫鬟还可怜起我这正经小姐来了? 许安然心里冷笑,忽略掉阮怡奇怪得表情,盯着段晚宁道:“那么刚才四妹妹在说什么呢?” 段晚宁眼皮也没抬:“跟你没关系。” “事无不可对人言。”许安然不依不饶,“四妹妹若是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呢?” “啰嗦。”段晚宁不耐烦起来,“耽误时间。” “小姐!”阮怡扑到段晚宁跟前,一手按在她肩膀上,压低了声音道,“冷静啊。” 段晚宁诡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又怎么了?” “咳咳。”阮怡尴尬地摇摇头,站好后讪讪一笑,“那什么,茶凉了,奴婢给小姐续上吧。” 段晚宁瞧出她的意思,瞥了眼前面的许安然,不由轻哼一声:“不至于。” 太子高高在上,摇着扇子饶有兴致地看热闹,根本没有叫停的意思,反而比听学子互诘还有兴趣。 而许知全虽有心叫许安然别再闹了,又怕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正犹豫呢,这边许安然见自己大庭广众被段晚宁主仆俩给无视了,一下生起气来。 “四妹妹这么推诿可不就是耽误时间么,既然是策辩,大家各抒己见,你又有什么不敢说的,难不成四妹妹刚才说的,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论调?” 众人无不窃窃私语起来,一时间沐山堂里气氛很是诡异。蒋兰心气不打一处来,这许安然也太咄咄逼人了,许知全竟然不管,她也是看不下去了,径直开口:“这位许三姑娘实在是奇怪,宁儿既已说了没有,你这么没完没了是什么意思?这好好的策辩被你一搅合,咱们很难不怀疑,是你对策辩有异议啊。” “你!”许安然没想到蒋兰心这么厉害,而且还向着段晚宁,一下子脸涨得通红,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许知全见状,赶忙道:“然儿坐好原位,你们姐妹回家再详谈。” “许大人。”太子笑眯眯地开了口,“孤倒是好奇,刚才四姑娘正在说些什么?” 见有人跟着起哄架秧,而且这人还是太子,许安然一下来了精神,眉眼都跟着张狂起来。 “殿下说的是,我这四妹妹主意大的很,虽然我们是亲姐妹,但有些事还是不能放纵。” 段晚宁把阮怡的手拨开一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接着起身道:“回殿下的话,刚才我没说什么。” “但是孤听着,声音就是从你们那传出来的。” 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怎么就当上太子了?阮怡好奇地想,皇帝就不知道好好选一下的吗? “和策辩无关。”段晚宁淡淡地道。 “殿下。”蒋兰心起身道,“方才是臣女和宁儿闲聊,扰了策辩实是不该,臣女替宁儿和自己给各位赔罪了。” “哦?”苏允璋好奇道,“聊些什么?” 段晚宁道:“聊的是许家怕是出了手脚不干净的奴才,心姐姐下帖子给我,她的贴身丫鬟亲自送到定国公府二门上,而我却没有收到贴子。” “啪!”许知全拍一下桌子,急急地起身,来到女学的位子前面,对着段晚宁声色俱厉,声音却不高,“这些家务事回家再说,这里是怀稷下会,太子殿下还在,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段晚宁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也好,这事我不会善了。”说完,还故意瞟了许安然一眼。后者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想到刚才她威胁自己的事,带着哭腔喊了许知全一声。 “爹爹,你看她!” “行了。”许知全现在也不想理许安然,转头冲着段晚宁低喝一声,“你给我住嘴!” 虽然想要发作,但毕竟场合不对,这么多人看着,苛待庶女的名声传出去可不好。 许怀山此时也走了过来,劝道:“兄长,这些都是她们姐妹间的小龃龉,咱们长辈就不要干涉了,反正血浓于水,再怎么吵怎么闹,都是一家人嘛。” “许五爷说的正是。”苏重明对着太子道,“都是些女孩子间的小事情,不要耽误各位学子们策辩了吧。” 他的话对太子还是有点用的,再说段晚宁都说这么明白了,作为太子也不好再深究。 第87章 “没什么事就好,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才对嘛。”苏允璋懒洋洋地歪在椅子里,一面转着折扇一面说,“孤倒是好奇,听了这半日的策辩,女学里各家小姐们对我朝开海禁海都是如何看待的?” 这问题抛出来其实两头不讨好,一面参加策论的男子们觉得被喧宾夺主了,另一面毫无准备的女孩子们则又是莫名其妙又是着慌,好好地来旁听一下,怎么就被见问了? 众人正茫然无措,蒋兰欢率先站起来,挺了挺胸大声道:“臣女以为,既有倭寇为乱,就该禁海,已保我朝太平。”她隐隐听闻太子在朝中是支持禁海的,所以也不管什么好坏利弊,上来就亮明支持太子的立场。 果然苏允璋颇为欣慰,冲蒋兰欢笑着点头。陆白在旁边偷偷地翻个白眼,公府小姐这种见识也敢出来说话,怎么没人拦着点? 旁边的许安然却着急了,自己想了许久的话被蒋兰欢抢着说了,这要怎么办?可不说话那太子就看不到自己了,岂不是更糟? “臣女也觉得应该禁海。”许安然跟着站起来,冲苏允璋甜甜一笑,“禁海可以免去倭患,让百姓安居乐业,有百利而无一害。” 车轱辘话,蒋兰欢翻个白眼,不屑地夹了许安然一眼,就这么点能耐还想在太子哥哥面前出风头?做梦! “那么你呢?”苏允璋扇子一掀,遥指过来,“许家的四姑娘?” 第 58 章 上次花月楼一见, 段晚宁绝美的容貌给苏允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今天远远地瞧着她在,却碍于身份没法上前搭话结交, 叫他一直很是焦虑。 所以许安然刚才一闹, 其实也是无意中帮了苏允璋一个忙。(许安然:怪我咯?) 段晚宁被问到,也是莫名其妙, 开海禁海, 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宁儿,殿下问你话呢。”许怀山赶在许知全开口之前柔声提醒,脸上都是关切。 许知全没好气地别开头, 目光却没离开苏允璋和段晚宁, 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确实是给段晚宁提了醒, 她即便再不愿意,此时此刻她的身份也是许安宁, 那么看在这位“五叔”的份上,就不能把今天这事搞砸了, 她就得配合。 于是段晚宁想了想,起身道:“回殿下的话, 不知道。”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虽生在杭州, 可如今杭州也无倭寇作乱,更何况这些年她只专注练武, 就连报仇的事也是师父猝然去世之后才开始真正担起来。 虽然她的仇和朝廷有很深的关系,但是尉迟战的白虎军一直在西南作战,根本也和临海不沾边, 她怎么会想过这些呢 苏允璋笑着摆摆手:“四姑娘不要害羞,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嘛。咱们今日本也是讨论, 大家都畅所欲言,你就不要有什么顾忌了。许大人?” 许知全回身:“殿下有何吩咐?” “孤请四姑娘随意说说看法,你可不要责备她哦。” 还真体贴呢,段晚宁面色淡淡,根本不为所动,甚至觉得这苏允璋有些油腻。 “殿下放心,只是宁儿浅陋不懂事,殿下莫要见怪才好。”许知全顺情说好话,却也深深地看了段晚宁一眼,自己这个女儿出落得如此清丽,也难怪太子会动心思。 段晚宁看了眼许怀山,见他微微颔首,知道躲不开了,便只得照实说:“我实在不懂什么开海禁海,但若是因为倭患,那朝廷派兵平乱就是。这些人在这里啰嗦再久,也不会让倭寇回老家。” “好!”苏重明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好。整整一个半天听着这些人辩来辩去,没一个说到点子上的,他早就觉得窝囊。段晚宁话音刚落,他就忍不住了,毕竟是常年从军的人,再是出身贵重,多少也有些骁勇豪情。 “殿下!”苏重明转头朝苏允璋拱手,想把自己心里话说个痛快。 谁知苏允璋却含笑抬手向下压了压,接着冲许知全笑道:“许大人真是会养女儿,一个两个都钟灵毓秀,心思机敏。”他用折扇点指了两下,把许安然也一并夸了。 苏重明眼神一黯,许安然刚才说的什么他可是听见了,太子果然还是不同意出兵,只想着禁海。 朝廷大事和贵女们离得远,苏允璋话里的意思没几个人听懂,但是却把蒋兰欢气坏了,太子哥哥竟然夸许家两个丫头,一定是她们使了什么手段,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尤其这个许安然,早晨的时候还说帮自己,现在就抢着在太子哥哥面前现眼,不要脸! 而许安然自然也不乐意,自己先是被蒋兰欢抢了先手,又被段晚宁压了一头,好在太子没忘了自己,但那也是夸许安宁捎带着的。 她暗暗攥拳,斜斜望着太子的方向,眼中闪过怨毒,蒋兰欢我暂时还没什么办法,可我的好妹妹啊,你可千万别想跟我抢太子。 明明被夸了,可许安然脸色很不好,旁边的许安平奇怪地看她,好奇她这是怎么了。 这边苏允璋说完话,便又恢复了慵懒的样子,无可无不可地开口:“孤任性了,大家继续吧。” 众人松了口气,太子总算发话了,可干点正事吧。 许知全刚想着训斥段晚宁两句,可许怀山在自己身边虎视眈眈地叫他分外不爽,怎么哪都有他?瞧那护犊子的样儿吧,似乎许安宁要是受了一点委屈,他也不会善了呢。 第88章 呸!臭不要脸的!许知全恶意满满地想,什么亲兄弟,早晚要你好看!他恶狠狠地瞪了段晚宁一眼,看也不看许怀山,不耐烦地拂袖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许怀山当然知道他的心思,却从头到尾也没拿正眼看他,见他走了,便安抚地看了段晚宁一眼,跟着也转身回座位。他虽未入仕,但这些年经商积攒下的资材和人脉都给了他底气,他再也不是那个看着心上人被抢走被欺负而无能为力的许家庶子了。 被打断良久,陆白和那位方脸书生也没了刚才的气势,各自有说了几句车轱辘话便草草结束。 这边许知全照例又问其他人是否要下场互诘,众人还没有应声的,却听苏允璋又慵懒地开了口。 “孤出来一天了,尽可快些。” 太子都这么说了,别人还能怎么样呢? 本来准备好下场的,也都犹豫起来,本来犹豫的则直接放弃了。 眼看下半场的互诘才进行了一半就要结束了,大部分是不乐意的,可段晚宁却高兴起来,总算要完事了! 同样希望策辩赶紧结束的还有苏重明,他看了眼身边空荡荡的位子,又看看门口,苏轻弦一去不回,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第 59 章 因着这段小插曲, 加上太子也兴致不高,策辩在午时之前便结束了。但怀稷下会却没有结束,作为一年一度的学界盛会, 学者们除了互相交流, 还会一起游览当地名胜古迹,举办诗文会, 如果辩论的不够尽兴, 还会组织第二次、第三次策辩,甚至一直辩论下去都有可能。 比如今年的怀稷下会,作为主办方的许家族学, 除了策辩之外, 就还安排了一次诗会。许怀山在靖安河上包了几条画舫, 除了诗会,还请了花月楼的歌舞表演, 想也知道会是十分热闹。 策辩最后的十位优胜者里果然就有陆白。而他也确实表现优异,很多大儒看好他, 更有不少官员在结束后不拘身份与他攀谈结交。 正如南宫度所言,陆白是要参加今年恩科的, 逍遥书院一直都有培养门人入仕的传统,这也让他们成为江湖中的异类。 但其实逍遥书院是由大渊先祖所创, 第一任的院正便是开国丞相陆先珣,他文武双全, 机变百出,不仅帮着苏家先祖成就大业,自己也桃李满天下, 成为人人传送的一个传奇人物。 只是后来陆家再没出过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逍遥书院也渐渐成了一个江湖门派。虽然一直努力培养门人文武兼修, 但奈何人才青黄不接,要么文不成,要么武不就,逍遥书院日渐萧条。而陆白作为陆先珣的后人,本身资质很高,是以成了整个书院的新希望。 他自己也很高兴,对着来攀谈的人都很热情,还和几人约着一起出门,找地方喝酒作诗去了。 只是苏轻弦和南宫度两个人,直到众人散尽也一直没有再出现过。 这让太子有点介意,见苏重明也是一头雾水,便叮嘱他等见到苏轻弦问清楚怎么回事,一定要回报自己知道。 苏重明自然都答应下来,送太子上了车驾,自己便去找许知全想问问看弟弟去哪了。 但是许知全和许怀山全程都在沐山堂里,只瞧见了苏轻弦出去,接着没多久南宫度也出去了,其他的都是一问三不知。 苏重明只得作罢,独自一人出门来,却瞧见段晚宁正站在自己的马车旁边,仰着头和里面的人说话。 他走过去,便听见段晚宁说:“月笙姑娘,好久不见。” 此时月笙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未戴钗环,未施脂粉,一头乌黑长发也未绾未束,都被拨到右肩倾斜而下,但那张小脸看起来依旧妩媚动人,甚至平添了几分楚楚动人。 月笙见了段晚宁也有点惊讶,含笑打招呼:“许四姑娘安。”余光瞥见苏重明过来,立刻眼前一亮笑容放大,喊了声“大公子”,撂下车帘便从车里下来,迎着苏重明过去。 腰肢柔柔轻摆,月笙盈盈福身,声音就好像涂了蜜:“奴家在花月楼制办了席面,大公子来吗?” 苏重明见了她,整个人也柔和下来,自然地一手将她揽进怀里,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目光。 “笙儿见邀。我又岂敢不应呢。来,外面热,先上车。”说着,苏重明将人带到车前,这才好像刚发现段晚宁,“许四姑娘,你们认识?” 段晚宁看向月笙,后者一手按在苏重明胸前,娇笑道:“有过一面之缘,四姑娘想必是瞧见了大公子的车驾才过来打招呼的。是奴家自作主张,这几天胸口闷的厉害,又着急来见公子,才使了您的车驾。” “笙儿说哪里话,我的不就是你的。”苏重明微微蹙眉,“怎么胸口又闷?上次郎中开的药不管用吗?人参有没有在吃?” 月笙红着脸点点头:“是奴家身子不争气,给公子添麻烦了。” 见她这样,苏重明怜惜的不行,恨不能立刻把人揉进怀里。可刚要抱着人上车,又想起段晚宁还在一边,于是转头看向她,有些不耐烦地开口:“四姑娘找在下有事吗?” 段晚宁一直定定地看着月笙,此时听见他问,便道:“我不找你。”说着,又看向月笙道,“月笙姑娘,这位就是你说的恩客吗?” 月笙尴尬地看了苏重明一眼,绷着嘴唇轻轻颔首:“大公子是我的恩人,四姑娘……” 第89章 段晚宁懒得听她再编瞎话,摆摆手打断她:“我知道了,告辞。” 苏重明见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莫名地看向月笙:“怎么回事” 月笙脸上表情飞快调整,略带委屈地摇了摇头:“月笙不该自顾自地跑到这来。” 段晚宁虽然已经走出几步,可这两句话却还是听见了。至于苏重明又说了什么不得而知,但她拳头已经硬了。 再不谙世事的人也听得出来,月笙从始至终话里话外都在内涵她看上了苏重明,跑过来吃飞醋。这要是能忍,她也就不是段晚宁了。 阮怡这回倒没怎么担心,反而追上来挑事:“我看那月笙就不是好人,小姐,要不要我去教训她?” 段晚宁斜了她一眼:“不冷静了?” 阮怡咧咧嘴:“对于那种狐媚子,冷静是不管用的。” “这种事不需亲自动手。”段万宁冷笑一声,“她不是影北辰的人吗?” 阮怡点点头:“是龙影放在苏轻弦身边的暗桩。”说完才惊喜道,“小姐,这招叫借刀杀人吧!” 段晚宁笑笑:“杀人不至于,借力打力倒是可以。顺便,我也想看看苏重明到底是坐在哪一头。” “放着经营多年的北疆不管,跑回来接手征西军,是太子一头的没跑了。”阮怡撅了撅嘴,“只是北疆可是盛烈郡王府的根儿,老郡王会答应吗?” 段晚宁摇摇头没说话,也不知她是认为老郡王不会答应,还是认为苏重明不是太子一头的。 两人走到马车旁边,顾展怀已经迎了过来,有些紧张地看着段晚宁。 “小姐,白四礼的事是我鲁莽了,不该招呼不打就把人挪走。请小姐赎罪。” “见过玲珑了?” “属下去了客栈,玲珑还在城外没有回来。”顾展怀咧咧嘴,“我听说她陪小姐去了迎水庄,便猜到小姐要去见白四礼。” 段晚宁抬了抬眼皮:“何时挪的?” “就在前日。”顾展怀犹豫了一下,“属下原想着找个合适的地方再和小姐说,可总是时机不对” “怎么说?” 段晚宁抬了抬眼皮:“何时挪的?” “就在前日。”顾展怀犹豫了一下,“属下原想着找个合适的地方再和小姐说,可总是无法。” “怎么说?” 顾展怀呼出一口气,道:“我总觉得有人盯着咱们,可又找不出人来。” 段晚宁看了他片刻,点点头:“龙影。” “嗯?”顾展怀愣了一下,“小姐是说龙影在盯着咱们?” 如果展怀说的是龙影,那么今天去劫白四礼的人就一定不是他们,而如果今天去迎水庄的人是龙影的人,那他们的目的就一定不是白四礼。 原本关着白四礼的玉煐楼和爆炸的临风阁距离不远却也不近,如果对方真是为了白四礼而来,选一个声东击西的目标造成混乱也说得通。可仔细回忆那些黑衣人,其实今天他们并没有往玉煐楼去的迹象,反而在迎水庄里一直见人就杀。 所以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第 60 章 段晚宁垂眸不语, 顾展怀也不敢多说话,硬生生营造出了一种如芒在背的气氛来。旁边阮怡瞧着,也免不了有点紧张。 “宁儿, 你还没走啊。”蒋兰心骑着马路过, 见了她们便停下来,坐在马上打招呼, “在做什么?” “心姐姐。”段晚宁抬头看了看旁边, “怎么没见欢儿姐姐?” 蒋兰心耸耸肩:“她先回家了,我准备去东市的玉楼吃点东西?你呢,要不要一起?” 段晚宁不想回许府, 当下便应道:“也好, 不过我得先去和五叔说一声, 要不心姐姐先行一步,我稍后赶到, 如何?” “成啊,反正我骑马也快些。”蒋兰心一向爽快, 挥了挥马鞭道,“我在火字号有包厢, 你到了直接去寻我。” 目送蒋兰心离开,段晚宁微微叹气:“走吧, 有什么事路上说。” “展怀,你把白四礼挪到了哪里?” 路上, 段晚宁忽然掀起帘子问了一句。 顾展怀道:“其实属下这几天一直在给他换地方,一开始是在上都,属下自己的住处, 后来觉得危险,就又出城在迎水庄后面的法宏寺里找了个地方。” “法宏寺?” “是啊, 法宏寺早先也是咱们上都分舵的据点,只是后来先楼主建了迎水庄,慢慢地那里就没再用了。”顾展怀道,“只不过春草堂一直有人在庙里接应。”他说着挠了挠头,“您也知道,干咱们这一行的,狡兔三窟,比较保险。” 顾展怀为了个白四礼也是够拼了,段晚宁却一时又没了头绪,点点头坐回车里,抬眼瞧见了阮怡忽然想起来问:“咱们出来去和五叔打过招呼了吗?” 阮怡笑道:“那是自然了,我办事小姐尽管放心。五叔听说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和你要好,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呢。” 段晚宁未置可否,蒋兰心固然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可她到底是闺阁女子,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交浅不能言深,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到了东市的玉楼,段晚宁下车便见萱儿迎了上来。 “四姑娘来了,小姐在二楼呢。” 段晚宁笑着掏出一个塞了碎银子的荷包给她:“劳烦你来接我,心姐姐总是这么周到。” 第90章 萱儿笑容放大,殷勤地带着她们主仆三人往二楼去,一面走一面介绍玉楼和这里出名的吃食。 这玉楼和西市的花月楼并称上都两大楼,但和花月楼不同,玉楼之所以出名,是因其饮食别具一格。这里的老板传闻是位女子,心思极巧,简单的食材都能做出特别的风味,短短几年玉楼的吃食就在大渊声名远播,连外族番邦人到这都要来玉楼尝一尝当即的新鲜点心。 而也是因为这位老板,所以玉楼没有月笙那样的歌舞姬陪客人清谈,反而养了一个戏班,客人堂食的时候便能听戏。也因此独树一帜,价格就更贵了些,所以在上都能时常来玉楼吃饭的都是些达官显贵、世家子弟。 今日午间戏班开的是包公戏,中间一个黑脸包公正在咿咿呀呀地唱着。 段晚宁看了看玉楼开阔的大厅,转头问阮怡:“五叔明日请南宫公子,是不是也是这里?” 阮怡点头:“听说五爷包下了这里,专为南宫公子点戏呢。” 二楼包间里蒋兰心早点好了菜,正在喝茶等她。这里的包间进去后可以从另一面看到楼下的戏台,客人们可以一面吃饭一面听戏,很是惬意。 到了二楼段晚宁便停下来,对顾展怀道:“你也去开个包间,不用等我了。” 顾展怀正要答应,萱儿却道:“四姑娘,我家小姐的包厢旁边有给下人们吃饭的地方,在那旁边就是。” 几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原来每个包间旁边还有个小门,是专为这些大户人家的下人准备的。 “那里看不到戏台吧?”阮怡问。 萱儿点点头,心道下人们有包厢可以吃饭不就可以了,还看什么戏啊? 谁知段晚宁却说:“那么就不用了,顾管事还是自己去开个包厢吧。” 萱儿本来只是有点惊讶,谁知顾展怀却一点没推辞,应了一声便转身下楼去了,这就叫她震惊了,从没见过主仆之间这样的相处的。转念一想,也难怪自家小姐看重这位四姑娘,说不定就是喜欢她这种与众不同呢。 其实段晚宁想的是顾展怀虽说是自己属下,可到底不该把他当个下人,春草堂堂主在江湖上说出去也是个众人仰止的存在,都到了玉楼却还和蒋家下人挤在一起总归是不好。 但顾展怀想的却是,楼主这样安排一定有她的深意,搞不好一会还要去看看白四礼什么的,自己去开个包厢也更方便她出入。 阮怡看萱儿发怔,上前拉住她手,笑道:“萱儿姐姐,咱们到了没?” 正说着话,几人身前一道门被打开,蒋兰心笑着走了出来:“在里面就听见你们说话了,快进来吧。” “让心姐姐久等了。”段晚宁走过去,“这里真是好,比花月楼还好。” 蒋兰心拉着她进门,笑道:“我也是更喜欢玉楼,所以才在这儿长包了一间房,花月楼到底还是更得男人们。” 段晚宁点点头:“是了。” “是什么?”蒋兰心把一盏茶递到她跟前,“你总是这样,说话只说一半。” 段晚宁笑笑:“是你说的那样。”接过茶盏,道,“心姐姐,你总是能说中那些我想不明白的事情。” 花月楼和玉楼的区别,简单地讲就是男人和女人更得谁的喜欢的区别,她心里隐隐地有些想头,却到底说不出来。在这方面,她着实羡慕蒋兰心。 “你是说我,一语中的?”蒋兰心笑咪咪地打趣。 一语中的,段晚宁点头,果然还是应该多读书吗? 小二进来上菜,外面戏台上忽然敲锣打鼓热闹起来,吸引了蒋兰心的目光。 “今天唱哪一出?” 小二一面上菜,一面笑着介绍:“回小姐的话,今儿是咱们戏班新排的五鼠闹东京,可好看了!您看那个穿白衣的武生,锦毛鼠白玉堂,那可是咱们戏班的台柱。” “他在干嘛?”段晚宁好奇地看着台上那人在一个桌子前跳来跳去,另一边一群人在瞎转悠。 “这是,嗯。”小二也回头看了一眼,“这是偷尚方宝剑呢。” 说话间菜已摆好,小二躬身退出:“两位小姐慢用,有事您随时吩咐,小的告退。” 蒋兰心指了指戏台上出现的一群人说:“这个戏我知道,我看过话本。白玉堂为了和展昭赌气,来开封府盗宝,要和他决斗呢。” “他为什么要赌气?” “因为展昭被皇帝封为御猫,而他呢是鼠,猫鼠不两立嘛。” “原来是这样。”段晚宁想了想,又问,“开封府是官府吗?” “是。你尝尝这个。”蒋兰心吃了一口菜,觉得好吃就给段晚宁也夹了一筷子,“刚才你们没到,刚才演的就是白玉堂提前给开封府留书挑衅,说晚上要去盗宝。到了晚上他先闹腾一阵,然后包拯就以为东西被偷了,去藏宝物的地方一看,结果正好中计,白玉堂就把三宝都偷到了。” “啪!” 段晚宁一拍桌子,“噌”地站了起来,目光紧紧锁定戏台。 “他们就是打什么蛇,引什么洞!” 蒋兰心:??? 阮怡:!!! 第 61 章 没想到自己一直想不明白的事, 竟是被一段戏文给点破了!段晚宁顾不上别的,急急地就往外走,对于那几个黑衣人, 她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91章 “宁儿你去哪?”蒋兰心叫了一声, 没叫住人,赶忙起身追了出去。 阮怡急吼吼地拦住她:“蒋小姐你别跑了, 我去把小姐找回来。” “宁儿她怎么了?”蒋兰心担心地看着门外, 发现段晚宁已经走下楼梯了。 “我家小姐,应该是内急。”阮怡脸涨得通红,胡乱编了个借口, “您坐着就好, 我去去就回。” 见蒋兰心没再要追出门, 阮怡松了口气,赶忙追着段晚宁下楼去。 “小姐, 你去哪呀?出了什么事?”阮怡好容易在后门追上她,气喘吁吁地拉着她回去。 段晚宁摇摇头:“等一等。” 片刻后, 果然见顾展怀换了身衣服易容走出来,“有何吩咐?” 段晚宁道:“你速去, 白四礼不能留了,尽快处理好。” 顾展怀吃了一惊, 却也没有多问,当即拱手应了一声, 转身离开了。 “小姐,到底怎么了?”阮怡迷茫地跟着段晚宁往回走。 段晚宁摇摇头:“那些黑衣人,不是龙影。” “不是龙影。”阮怡只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那他们是什么人啊?” 段晚宁没有回答,只是站住脚道:“去传话, 叫玲珑速来见我。” 阮怡答应完却又犹豫:“小姐,咱们正跟蒋大小姐一起吃饭呢,顾堂主走了就走了,要是我也不在,你怎么解释啊?” “不要管那些,速去速回。” 段晚宁撂下一句话便走,蒋兰心势必要追出来的,她不能离开太久。 果然,一楼大堂里就瞧见蒋兰心带着萱儿在门口往外看,段晚宁整理了一下表情快步走了过去。 “心姐姐。” 蒋兰心闻声转身,看了看她来时的方向,关切道:“你跑哪去了?” 段晚宁还未开口,门口两辆马车各自停下,几个熟人各自下车也瞧见了她们俩。 听到门口小二高声叫着世子爷,蒋兰心回头看过去,不由晃了神。 率先下车的苏重明,接着他拒绝了小二帮忙,亲自地把月笙抱下车,还笑吟吟地帮她整理发簪。 段晚宁瞥了外面一眼,对蒋兰心解释道:“刚才有些内急,不及多说就跑出去了,让心姐姐担心了。” “嗯,什么?”蒋兰心脑子乱了套,一时没听明白她的话。 “心儿?”两人进得大门,苏重明当先瞧见了蒋兰心,面露惊讶,有些不自在地把原本搁在月笙腰间的手抽了回来,讪讪地打招呼,“你怎么也在?这么巧啊。” 蒋兰心放开段晚宁,迎着他们上前,见礼道:“可不是巧么,难不成世子以为有人跟着你?” 月笙看了两人一眼,柔柔贴进苏重明怀里,娇气地说:“世子,这位小姐好贵气,必定是大家千金吧?” 苏重明轻咳一声:“心儿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心儿,这位是月笙姑娘。” 蒋兰心看了月笙一眼,没有搭话。 另一辆车上下来的却是南宫度和带着锥帽的苏轻弦,这两人在怀稷下会上消失,却又在这出现了。 “阿弦、南宫!”陆白从楼梯处转出来,迎着两人快步走上前去,伸手就去抓苏轻弦的锥帽,“大热天的戴个帽子,还围这么严实,你不热啊?” 苏轻弦赶紧退后,拍掉他的手,低声道:“我着凉了,怕风。” 他声音囔囔的,真的像是着凉了,唯有段晚宁知道那是他鼻子被打断肿起来造成的。 苏重明见了他们三个也挺惊讶:“阿弦,刚才策辩到一半你就不见了,去哪了?” 苏轻弦扶着锥帽道:“大哥,方才我不太舒服,先回家去了。” 苏重明也听出他声音不对劲,好奇道:“怎么回事?不舒服怎么还跑出来?” “陆白来上都一趟我还没和他好好聚聚,他明日就要闭关苦读了,我怎么也要过来的。”苏轻弦耸耸肩,“我没什么事,过两天就好了。” 苏重明点点头,却还是嘱咐起来:“聚归聚,少喝些酒,回家让府医好好瞧瞧。” “大哥放心,我知道分寸。” 自从那晚谈过接手征西军的事,苏轻弦对他便总是疏离又客气,即便私下相处也绝不会多谈一句,这让苏重明很是介意。但此时并非深谈的时机,更何况蒋兰心也在,未免尴尬他又说了两句便带着月笙率先上楼去了。 这两人一走,气氛顿时又不一样了。 蒋兰心望着楼梯的方向神色怅然,段晚宁因惦记着自家事也在出神。至于苏轻弦,意外地没有主动搭话,反而站在原地似乎是有些想离开。而陆白和两女并不相识,自然是没有开口。 只有南宫度像个没事人一样笑呵呵地招呼:“在酒楼门口遇到,那就是有同桌吃饭的缘分,我看咱们请两位小姐一起吧?你说呢,阿弦?” 苏轻弦抻了抻锥帽前的轻纱,轻声道:“两位小姐早到了,不好耽误人家时间。” 这是不愿意? 陆白有些惊讶,没记错的话早上这位风流倜傥的苏二少还在勾搭人家许小四,现在这是怎么了,矜持起来了? 南宫度忍着笑,点点头:“说的也是,那么,两位小姐见谅,咱们失陪了。” 蒋兰心和段晚宁各有心事,对他们三个自然是无可无不可,见他说便客气地请他们先走。 原本身为男子应当谦让着走在后面,可今天苏轻弦二话不说径直往楼上走,好像一刻也不愿意在楼下多待似的。 第92章 三人才往楼上走,可上了楼梯没走两步就见月笙急匆匆地从楼上冲了下来,堵在了苏轻弦跟前。 “公子,奴有话和你说。” 苏轻弦站住脚,并未抬头看她,只道:“不必。” 月笙眼眶发红,眼看着泪水就要出来了,下了几级楼梯到他跟前。 “公子,奴只是一时糊涂,你不要生气。” 苏轻弦向后让了一下,摇头道:“月笙,你现在出来,我大哥知道吗?” 月笙顿了顿,一滴泪溢出眼眶,捂着嘴巴转身跑上楼去了。 南宫度拍了拍苏轻弦,感慨道:“真是个美人啊。” 苏轻弦扒拉开他的手,不知是不是有意,朝段晚宁看了一眼,随即匆匆上楼去了。 蒋兰心看了这一出,早把自己那点心思抛到了脑后,跟段晚宁八卦起来。 “听说这个月笙以前是苏二的人,这么看果然是真的。” 段晚宁点点头:“是真的。” “诶,你知道啊?”蒋兰心眨眨眼,“你怎么知道的?” 段晚宁道:“早先我请月笙姑娘教我跳舞,可她说自己被苏二公子包了每晚夜宵。” “原来是这样啊。”蒋兰心想了想,“我听说苏世子要给她赎身呢。” 段晚宁忽然疑惑地看着她:“心姐姐,你是不是很讨厌苏世子?” 第 62 章 蒋兰心讨厌苏重明吗? 当然不。 不仅不讨厌, 反而苏重明是她从小就倾慕的对象。她如今喜欢骑马,喜欢射猎,热爱读书, 关注国家大事, 都是因为受了苏重明的影响。 后来两家人甚至谈起了他们的亲事,她也是暗暗欢喜的。只是苏重明很早就离家从军, 两家这份结好之意便也搁置下来, 她只能偷偷把这份倾慕和欢喜藏在心底。 这一次苏重明回上都,她本是十分高兴的,毕竟年纪也大了, 心思也变得丰富起来。所谓少女心事总是春, 蒋兰心也不例外。 只是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和苏重明见面说说话, 而且即便是见面,也明显地感觉到两人似乎生分了许多, 再没了少年时的亲密无间。 原以为只是多年不见导致生疏,加上两人年纪大了, 自然拘于礼数,她还想着怎么改善才好。可今日在玉楼一见, 方知根本不是这么简单。什么拘于礼数、什么许久不见的生疏,根本是苏重明身边已经有了旁人, 眼里心里都再容不下自己了。 可原本两人也没有约定过什么,蒋兰心想, 只有自己还把昔年情谊当真,在人家看来,自己不过是年少时一个玩的好的小妹妹罢了。 既然如此, 那又何必深究,由他去便是了。 段晚宁听她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 总算明白刚才两人见面为什么那么别扭,可她自己对这些事也没有经验,不知该怎么劝解。 反倒是蒋兰心把心里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只觉一阵轻快,拉着段晚宁要喝酒。 “我是不喝酒的。”段晚宁表示拒绝,练武之人最忌贪杯中之物,伤身不说,还会毁了意志,她平日里连带味道茶水都极少用,只为保持自己始终如一的精进。 “就当陪我。”蒋兰心央求道,“你瞧我多可怜,再没人陪我喝酒,我就要哭了。” 再没人像蒋兰心这样和自己说过话的,亲近中还透着一丝无赖,实在叫人难以拒绝,段晚宁虽没言语,可心里已经开始动摇。 “就这么定了,萱儿!”蒋兰心喊了萱儿进来,直接吩咐她去买酒。 “在玉楼点酒就好了。”段晚宁道,“何必这么麻烦。”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她还是惦着自家事,恨不能尽快离开。 “玉楼的酒挺一般的,杏花春的酒才是极品。”蒋兰心说着眼神一黯,这话还是听苏重明说的,她自己并没喝过杏花春的酒。 段晚宁眨眨眼,对她来说天下的黄汤都一样,不过是害人的东西。 “也罢,随心姐姐高兴吧。” 蒋兰心爽朗一笑:“好啊,舍命陪君子,宁儿够豪气!” 这句话真好,舍命陪君子。段晚宁点点头:“就是这样。” 萱儿去了一会便带着酒回来,一起进屋的还有阮怡。 段晚宁瞧见她神色不对,便借口更衣带着她出了门。 “怎么了?”段晚宁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压低了声音询问。 阮怡确认四下无人,脸色陡变,一下拉住段晚宁的胳膊,带着哭腔道:“小姐!楼主!你快去、快去看看吧,沈堂主出事了!” “玲珑?”段晚宁也变了颜色,反手抓住阮怡,“她怎样了?” 第 63 章 阮怡脸涨得通红, 说起话来眼里也蓄了泪。 “我去到客栈时沈堂主还没回来,便又去了迎水庄,可到了那却瞧见顾堂主在被人围攻, 他旁边就是沈堂主, 那时沈堂主已经受了伤站不起来了。”阮怡眨了下眼,一滴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瞧见……她流了好多血啊。” “迎水庄的人呢?”段晚宁拧眉道, “都是些死人吗” 本是句气话,谁知阮怡却点头:“庄子里的人都死了,若非顾堂主先一步赶到, 沈堂主怕是也, 也凶多吉少。” 这句话彻底把段晚宁激怒了, 她攥紧拳狠狠一挥,身边一个黄花梨的花架立时碎成粉末。 段晚宁从来都是个冷静的人, 因为在她看来任何事最后都能解决,所以没有着急生气的必要。而因为常年习武心思专注的缘故, 她即便是生气了,表面上也很难看出来。 第93章 但那是平时, 此刻傻子也能看出来她生气了。 阮怡虽然还沉浸在悲愤中,但也被这一下惊着, 瑟缩了一下道:“好在顾堂主击退了强敌,他叫奴婢回来请, 请楼主的示下。” “什么” “沈堂主伤的不轻,得请南宫公子。” 南宫度,是了, 他在上都就好办了。 “拿我的名帖,速速去请。”段晚宁说了一句, “我去迎水庄。” 阮怡现在终于清醒过来,赶忙拦着:“那蒋小姐怎么办?” “你先去办事,这里我来想办法。”段晚宁想了想,把心一横道,“咱们的人现在东市还能调动的全都叫来,等会我不在,务必保证蒋小姐安全到家。” 阮怡答应着去了,段晚宁收拾心情回了包间,里面蒋兰心已经在喝酒了,虽然萱儿一直在劝,可她却根本不听,只是一个劲地倒酒。 段晚宁上前对萱儿道:“难得心姐姐高兴,就别拦着了。左右有我在,你放心便是。” “就是嘛!”蒋兰心已经有点上头,拉着段晚宁给她倒酒,“萱儿不要扫兴,快出去,我们姐妹喝酒——高兴!” 段晚宁暗暗叹了口气,虽然有点对不住蒋兰心,但迎水庄被袭,玲珑受伤,她是片刻也坐不住的。 “是啊,萱儿你自去吃饭。”段晚宁出人意料地和善起来,推着萱儿出门去,“别来打扰咱们,等回家时我去叫你。” 萱儿还是不放心,一直嘀嘀咕咕地叫蒋兰心少喝酒。 “快些推了出去!”蒋兰心手一挥,“别叫这个啰嗦的家伙近来!” 段晚宁冲萱儿使了个眼色,轻声道:“交给我。”接着便把人推了出去,关好门,悄悄地拨上门闩。 待回到桌前,蒋兰心已经把两人的酒都喝了,正在自己对着酒壶嘴喝。 “你这样可不行。”段晚宁把酒壶抢了过来,却发现已经见底了,“一边吃东西一边喝酒,否则容易醉。” 蒋兰心两颊绯红,眼神迷离,一把拉住段晚宁的手要去抢酒壶。 “给我酒嘛!” “不成。”段晚宁把酒壶藏在身后,“我还没有尝到一口呢。” 蒋兰心见摸不到酒壶,推着她坐起来,又从身后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酒壶,开了盖子直接喝起来。 “我叫萱儿买了两壶,嘿嘿,我聪明吧?” 段晚宁无奈摇头:“酒鬼果然都是一样。”见对方没有反应,她定了定神瞅准一个空儿,轻轻绕到蒋兰心身后,隔空弹指,将一道真气打入她体内。 坐回位置后,段晚宁陪着蒋兰心又喝了两杯,终于看着她趴在桌上彻底醉倒。 “心姐姐?”段晚宁叫了几声,又上手用力推了推,见人确实没有醒过来的意思这才放心。 她方才点了蒋兰心的睡穴,再加上酒劲,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的。 在换好一副离开之前,段晚宁还不让去把萱儿一并撂倒,见春意楼的人已经过来,这才彻底放心,一刻不停地往城外迎水庄疾奔。 春意楼在上都分舵的人手并不多,比起杭州总舵,可以说只是十分之一的体量,而大部分人又都在城外迎水庄。所以这次遭袭,折了这上都分舵近九成的人手,可以说春意楼损失十分惨重。 那就不只是白家的事了,段晚宁可以确定,这是江湖寻仇。 可问题来了,春意楼的仇人是谁? 仇大到突然跑来灭了一个分舵,而且还是一次不成,再来一次的这种? 脑子里思绪乱成一团,不一会便瞧见了迎水庄,自栈桥进大门往里走,果然见一具具尸体横陈,身上致命伤都不超过三处。 段晚宁仔细看了看那些尸体,创口很是奇怪,似乎不是普通兵刃所致。但从这一点看,后来这一次袭击和之前自己制服的那些黑衣人明显不是一路。 “楼主!”顾展怀从一间厢房里出来,瞧见段晚宁立刻迎了上来,指了指自己身后,“玲珑在里面,刚醒过来。” 段晚宁快步进门,正瞧见玲珑扶着床要坐起来,赶忙上前扶住。 “玲珑姐姐!” 玲珑见她来先是吃了一惊,随即便笑着安抚:“小伤而已,没事的。” 段晚宁盯着她腹部流血的伤口不说话,玲珑拍拍她:“真的没事,都是皮外伤嘛,要不是那些人来得突然,我怎么会……咳咳,怎么会让他们得逞呢!” “快别说话了。”顾展怀倒了杯水走到床前喂给玲珑喝,一面轻声道,“你伤到了气门,即便外伤好了也得修养几个月,要少说话。” 段晚宁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玲珑:“把这个吃了。” 玲珑接过瓶子倒出一粒红色丸药,仔细看了看不由讶然:“这不会是少林寺的暖心丹吧?” 段晚宁点点头:“是。” “我这点伤用不上这个。”玲珑摇头拒绝,“这么贵重的东西,小姐快收好。” 段晚宁却不理会:“我已叫阮儿去请南宫度了,你吃了这个我先帮你调理内伤。” 玲珑却怎么都不肯:“小姐爱重之心玲珑自然明白,若是我真的伤到那个程度肯定二话不说保命要紧,可如今真的不用。那暖心丹据说有奇效,可制法如今连少林寺都已失传,吃一粒少一粒的东西怎么好随便就用掉啊。” “都说了你伤到气门要少说话。”顾展怀轻声说着,又劝段晚宁,“楼主心急咱们都明白,其实玲珑伤的虽不轻,却也真到不了用暖心丹的程度,更何况南宫公子能来,玲珑不会有事的。楼主不如把这个留着,将来救人救急也有个备手不是。” 第94章 段晚宁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难得地叹了一口气:“先生说你们这就叫剖腹藏珠。” 玲珑和顾展怀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展怀壮着胆子道:“小姐,这话不是这么用的吧?” 玲珑偷偷扯了他衣袖一下,又挤眼睛又摇头。 段晚宁瞥了她一眼:“行了,你赶紧歇着吧,少挤眉弄眼的。” 玲珑笑了两声,却因着受伤咳嗽起来。段晚宁上前帮她顺气,一面将真气渡如她体内,引着她自己的内力运行。 片刻后,玲珑额头上冒出汗珠,脸色却终于不再惨白,总算是觉得舒服了些,却也觉得异常疲惫,人有些坐不住。 段晚宁见状便扶着她躺下:“你先睡一会,什么都不要想,有什么事身体好了再说。” 看着玲珑沉沉睡去,顾展怀也松了口气,忍不住赞道:“楼主内力精纯,实在是非常人所能及。” 段晚宁指了指门,和顾展怀一起到外面,这才开口。 “我让你去处置白四礼,怎么会来迎水庄?” 第 64 章 顾展怀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状的厚纸筒, 递给段晚宁道:“属下刚出城就见到迎水庄发的求救信号,所以就没去法宏寺。” 这个纸筒的一头呈焦黑状,另一头则是一根尚未燃尽的引线。这是春意楼示警求救的信号弹, 因为白天的时候离得太远就看不到, 所以只有遇到重大危险的时候才会发出。 “玲珑发的?” 顾展怀点点头:“索性她发了这个。”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段晚宁转了一下脸,金黄色的面具在阳光下闪了两下, “来的是什么人?” 顾展怀摇摇头:“恕属下无能, 实在是看不出这些人的来历。” “怎么说?” “他们用的兵刃十分奇怪,大约三尺左右的一个弯钩,两面是刃, 但挥动起来, 又会生出倒刺。”顾展怀回忆起和敌人遭遇的情景, 禁不住眉头紧锁,“但那玩意收回时又会隐去, 而且,那兵刃能卷成一个圆圈, 扔出去还能自己飞回来,实在叫人防不胜防。” “庄子里的都是春意楼的好手, 都没有在那些人手下走过三招的吗?” 顾展怀摇摇头:“属下赶到时,若非玲珑轻身功夫了得, 怕也遭了毒手了。” 段晚宁又问:“你有把握对付几人?” “若是单打独斗,属下自信那些人都不是对手, 但若是像方才那般被围攻。”顾展怀想了想,道,“若是他们不逃走, 再过几招属下也可将他们尽皆斩了。” “如此说,这些人只是仗着兵刃奇诡, 先发制人。”段晚宁道,“那他们来,就是为了杀人吗?” “他们似乎是要找什么东西。”顾展怀说“我看得清楚,他们有十二个人,我来时其中七个在围攻玲珑,另外五个则是从湖边和后院分别赶过来的,似乎想找什么却没有找到要和这七个人会和。” “所以他们没对玲珑下杀手,但却发现你来之后情势逆转,只能先行离开。” 顾展怀恍然:“小姐说得对,这样就说得通了。可是,他们要找什么呢?”他抬头看了看周围,“迎水庄里,难道又是冲着白四礼来的?” “不对。”段晚宁肯定地说,“今天第一波黑衣人才是为了白四礼来的,他们是用石头问……” “投石问路。”顾展怀赶紧接话。 “对。”段晚宁点头,“就像五鼠闹东京,白玉堂不知道包拯把三宝藏在哪,所以他晚上先去开封府闹一通,等包拯去查看三宝的时候,自然也就等于告诉他藏宝的地点了。” 顾展怀瞪大了眼睛,心道楼主这是刚看戏回来呀! “若是这么说,那第一批黑衣人没有达到目的,才有了第二批人呢?” “也不对。”段晚宁步下台阶,望着迎水庄前院的方向,缓缓开口,“第一批人的用处如果是投石问路,那第二批人就应该在法宏寺出现才合理。可第二批人又来了迎水庄,还是见人就杀,还是找东西,就不太对劲了。” “小姐说的不无道理。”顾展怀道,“可问题就是,迎水庄除了白四礼,也没有什么好叫人觊觎的了。而第一批人又不是龙影的,那第二批不找白四礼的人,更不可能是龙影。那还会有什么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找春意楼的晦气呢?” “第一批黑衣人不是还有几个活口。”段晚宁道,“先去问清楚再说。” 顾展怀叹道:“那些人都死了。刚才我听玲珑说,楼主你刚离开,那几个人就都中毒死了。” 段晚宁听了,半晌没有说话。 就在此时,阮怡的声音传来,她带着南宫度赶来了。 段晚宁率先迎上前去,拱手施礼:“劳烦南宫公子亲来一趟,春意楼又欠你一个人情。” 这一路过来,迎水庄的情形看在眼里,南宫度脸色也不太好,此时也不愿多做客套,只摆摆手问:“先不说这些,伤者在哪?带我去。” 顾展怀引着南宫度进厢房去看玲珑,段晚宁并没有跟进去,而是留在外面给阮怡交代事情。 “给龙谷去信,叫剑铭再派人来。” 阮怡点头:“是,奴婢现在就去。” “等一下。”段晚宁道,“单独给青菖写信,叫他尽快来上都一趟。行程保密,来了之后谁都不要见,只需见我。” 第95章 虽然不明白其中深意,但阮怡仍是认真答应下来,却又不免担心:“龙谷就算收到信立刻派人来,最少也要十天半月,可朝廷里正是吃紧,咱们没有人手如何行事?” 段晚宁未置可否,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听说点苍派在上都也有分舵?” “是啊。”阮怡不解其意,“不止点苍,云林剑宗、逍遥书院的上都分舵都是很大很有实力的。另外还有,嗯,还有千月府也在上都经营好久了。” “还有漕帮。”段晚宁琢磨了一下,“上都也是运河起点,自然少不了漕帮。” “是哦。”阮怡赞同道,“漕帮黑白通吃,实力也不可小觑呢。” “漕帮先留着,今晚就云林剑宗吧。”段晚宁道,“我自己就可以。” 阮怡眨了眨眼,虽然听不明白小姐在说什么,但就是隐隐地感觉好像要出大事了? 果然,段晚宁下一句话就叫她下巴差点砸在地上。 “灭了他们分舵。” 第 65 章 有南宫度在, 玲珑的伤就不用太过担心,段晚宁留下顾展怀在这里周全,自己则带着阮怡又急急往回赶。 虽然蒋兰心主仆两个在玉楼有自己的人暗中照顾, 但她到底还是不放心, 因此没等玲珑醒过来便回了东市。 主仆两人在玉楼附近换好衣服,悄悄从后门上二曾, 却在包房外瞧见玉楼掌柜正带着几个人和陆白争执什么, 而陆白的身后竟就站着蒋兰心。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阮怡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楼主出手竟然还能醒过来, 蒋兰心如果不是当世绝顶的高手, 真是说不过去。 段晚宁摇摇头:“她本已喝醉, 我没用太多力气。你去找点解酒药,先去给萱儿喝。懂吗?” 原来是这样, 不仅心地善良,更是连说辞都想好了, 阮怡又恢复了自家小姐的信仰,悄咪咪地去了萱儿所在的隔间。 段晚宁走上前, 听到掌柜还在不依不饶:“你们否认也没有用,刚才就只有你们两个在, 不是你们是谁?这花瓶是咱们东家花了大价钱收的,若是莫名其妙地就碎了, 我这饭碗也不用端了,今天你们必须陪!” 原来为了刚才那个花瓶,段晚宁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粉末, 怎么也想不起花瓶之前的样子。 “说了不是你不信,非要栽赃是吧?我们又有理由道理说谎呢?”陆白也被激起了火气, “我不过从这里路过,瞧见这位姑娘堪堪摔倒服了一把,怎么你就认定我们把花瓶砸了的?” 掌柜一摆手:“少说那些没用的,我亲眼看见你俩抱在一起往那边倒,然后砰的一声,再一看花瓶碎了一地。难道我做梦了?” “我怎么没听见砰的一声?”陆白拧眉看了看脚下,这才想到重点,“我警告你,别胡说八道!” 掌柜的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盯了蒋兰心一眼:“事实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蒋兰心又气又羞,脸涨得通红,眼泪就在眼眶里转圈,指着掌柜的怒道:“你,你出言不逊,好大的胆子!” “掌柜的!”段晚宁走过去,挡在蒋兰心前面道,“这花瓶是我不小心弄碎的,刚才就发现这是个不错的东西,特意去取了趟钱好赔给你。你看看,这些够不够。”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掌柜,掌柜一看上面的数目,惊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忙又去看银票。 “这,你?” “多了的就算做饭钱吧,不过掌柜的,方才我都瞧见了。”段晚宁说着,转身来到蒋兰心跟前,“这位是镇国公府蒋家的小姐,是你能胡乱编排,出言不逊的吗?” 学到个新词马上用,段晚宁觉得自己很聪明。 蒋兰心见到她,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挺胸抬头轻蔑地瞪着掌柜。 “钱算什么?一个花瓶再贵重能比得上我们公府里一个摆件?”蒋兰心有了底气,说起话来气势也不一样了,“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掌柜的,你看,事情都被你自己搞砸了。”段晚宁故作无奈。 掌柜的还能说什么?不到千两的花瓶,段晚宁一出手就是一张万两银票,他不知道段晚宁对银钱没什么概念,只以为这两位官家小姐是在以势压人。 可她们势大,自己又的确没办法反驳,只能认栽。 这头掌柜的正使劲作揖道歉,另一边苏轻弦从包房里出来。 南宫度被春意楼的人叫走,陆白又出来这么久,他好奇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不想见人,可还是按捺不住出来看看。 “这是怎么了?”苏轻弦看见碎了一地的花瓶,问陆白,“打起来了?” 陆白“啧啧”两声:“你想得美,我可是读书人,什么打打杀杀的跟我可没关系。” 段晚宁瞥了他一眼,益州街头踩着八方步和自己拼命地也不知道是谁,这就读书人了? 果然,苏轻弦对此嗤之以鼻,翻了个白眼道:“你少说两句没用的倒还像个读书人。到底怎么回事?” 陆白简单和他说了几句,掌柜的一见他是苏轻弦的朋友,赶忙上前又是一番赔礼道歉。一再表示一整天又都在外面办事,没有瞧见是苏二爷带来的朋友。 “那你也不认得蒋大小姐,可真是奇怪了。”现在轮到陆白不依不饶。 “小人上个月才来玉楼接老掌柜的班。”掌柜的一边说一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今天见到那个花瓶碎了实在是急火攻心,没想到碰上了硬茬,“京里的贵人们还认不全呢,不过今天算是认识几位爷和小姐了,往后再不会犯错。” 第96章 见掌柜的如此,他身后的原本气势汹汹的两个伙计也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心姐姐,他也知道错了,就算了吧。”段晚宁轻声对蒋兰心说,“你刚才喝醉了,现在有没有不舒服?” 蒋兰心摇摇头,握着她的手问:“你去哪了?” “我见你喝了好多酒,有点担心,就叫阮儿去买些解酒药。”段晚宁垂头道,“可出来时太着急,一下碰倒了花瓶,就又去了一趟钱庄,取了些钱想赔给这里的老板。谁知道路不熟绕了几圈才找到玉楼,让心姐姐担心了。哦,心姐姐你没事吧?” 蒋兰心咧咧嘴:“刚才头昏昏沉沉的,出门就险些栽倒,幸而这位陆公子扶了一把,否则真是没法见人了。” 她说着,来到陆白跟前,盈盈一拜:“兰心多谢陆公子搭救。” “蒋小姐莫要客气。”陆白虚扶一把,“叫我陆白就行了。” 蒋兰心抬眼望着他笑了一下:“陆大哥也叫我名字吧,朋友都叫我心儿。” 蒋兰心的眼睛又大又圆,陆白被她看得,心荡了一下,嘴也险些不赶趟。 “心,心儿?” “嗯!”蒋兰心垂眸浅笑,脸上两个浅浅的梨涡,甜得人发晕。 陆白张了张嘴,他觉得自己快不知道怎么喘气了。 蒋兰心见他不说话,奇怪地抬起头,正好对上陆白一脸傻呵呵地看自己,不由脸上一红又低了头。 “陆大哥若不嫌弃,改日心儿专程设宴款待,就当谢恩了。” 陆白也惊觉不妥,赶忙收回目光,一躬到地:“陆某实在不敢当。” “就这么说定了。”蒋兰心忽然笑着说了一句,飞快地转身拉着段晚宁往回走,一面走一面回头道,“三日后花月楼,苏二哥也来哦!” 回了包厢坐定,段晚宁犹豫着提起:“那个陆公子,你不会真的要请他吧?” 逍遥书院可是江湖门派,再怎么入仕途,江湖人到底和勋贵世家不是一个世界的。蒋兰心和陆白结交,说到底对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 “人家可是救了我诶。”蒋兰心想到陆白脸上还有点泛红,“这不是得感谢一下嘛。” 感谢也有的是法子,非要这样请客吃饭吗? “到时候你也要一起啊。”蒋兰心偏头戳了她一下,“苏二哥和陆公子,我和你,这样谁也不吃亏。” 吃亏? 段晚宁一时没明白,房门轻响,阮怡和萱儿进来了。 “小姐。”萱儿一脸愧疚地走过来,刚开口眼泪就流出来,“奴婢喝了一点酒就睡死过去,都是奴婢不好,叫小姐受委屈了。” 蒋兰心一把搀住她不叫她跪:“我自己也喝多了,这不是没事吗?快别哭了,擦擦脸,乖了。” 见她们主仆俩都没有起疑,阮怡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看向段晚宁,见她没事人一样继续吃喝,不禁又是一阵感慨,果然小姐运筹帷幄,处变不惊,这样的风度才是天下第一楼楼主的做派呢! 才又坐下说了会话,小二就敲门进来,带着几个人又给上了几个菜,说是掌柜的为表歉意,给两位小姐填菜,权当赔罪。 蒋兰心没说什么,萱儿做主打赏了小二,收下菜品叫他们出去了。 段晚宁看着一桌子满满当当的饭菜,问蒋兰心怎么办。 蒋兰心撇撇嘴:“还能怎么办,吃呗。反正我还没吃饱,你们呢?” 阮怡笑道:“奴婢也还没吃上几口呢。” “那就吃嘛!”蒋兰心笑着拿起筷子,先夹了一筷子鱼,“嗯,这个好吃诶!宁儿你快尝尝,酸酸甜甜的,真好吃!来,阮儿萱儿,你们也别去隔间了,就在这吃吧。” 松鼠鱼在杭州不是什么新鲜菜,段晚宁从小就经常吃到。她习惯南方清淡酸甜的口味已久,反倒是上都城的菜都做的偏咸,她这段时间都还不太习惯。 四人也没分什么主次了,直接围桌而坐吃了起来。 只是才吃了一会,又有人敲门。 萱儿去开门,竟是苏轻弦的那个跟班叫小戳的。 “两位小姐好,玉楼给咱们送了好些菜,公子说给小姐们送来尝尝。” 说着一摆手,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便端着食盒要往里进。 “我们不用了。”蒋兰心赶紧摆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一桌菜,“掌柜的也送了我们好些菜,正是吃不完呢。” 小戳一看,可不是嘛,桌子上满满当当的,好几个盘子叠着放才堪堪放下。 “那,咱们把食盒放在边上,小姐们等会挑着吃。”小戳嘿嘿笑着,依旧叫人把食盒提进来,放到墙边的柜子上。 “苏二哥可真是的。”蒋兰心想了想,起身道,“我和你去,给他道个谢吧。” 小戳吓了一跳,赶紧拦着:“那可别了,咱家爷今儿不方便。” “怎么回事?”蒋兰心疑惑道,“刚才不是还见呢,怎么不方便了?”想到今天苏轻弦忽然奇奇怪怪地戴着个锥帽,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转身拉起段晚宁道,“走,咱们去谢谢苏二哥的盛情!” 小戳拦不住,赶紧要跑,却被蒋兰心一把揪住肩头带了回来。 “哪有主子还没动,下人先走的道理?跟在我们后面!” 苏轻弦他们的包间离得不远,蒋兰心到了门口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就进,一面还大喊: 第97章 “苏二哥,我们来啦!” 包间里叮当乱响,段晚宁进去一看,椅子倒了一把,桌子上也杯盘碗筷也乱成一团,一壶酒也洒了一桌一地。 再看房间里那俩人,苏轻弦倒是没戴锥帽,只是背着身站在窗前不肯回头,陆白倒是正经起身见礼,但是衣摆上一大片酒渍也很说明问题了。 蒋兰心匆匆和陆白见礼后直奔苏轻弦,拉着他胳膊让他转身:“苏二哥,你在干嘛呢?快点转过来,让我们看看你呀!” “有什么好看的!”苏轻弦站在原地就是不转身,“赶紧回去,我和陆白还有事情商量呢。” 蒋兰心肯定不依,仗着他们从小认识不分亲疏,直接推了他一把然后趁着他身体向后的当往里一挤,成功挤进他和窗之间的缝隙。 苏轻弦也是被她这动作弄得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样也就把正脸都露出来了。 “哎呀!”蒋兰心捂嘴叫,“苏二哥你怎么受伤了呀?是谁打的你呀?” 段晚宁抬头看天,嘴贱就该挨打。 第 66 章 苏轻弦鼻子受了伤, 本来好好的通关鼻梁被打成了两段,还肿得老高,原本来的俊美的一张脸现在莫名地好笑, 也难怪他出门要戴个锥帽了。 但是都这样了, 干嘛还非要出门呢? 蒋兰心只是吃惊了一下子,随即就开始捧腹大笑, 笑起来没个完不说, 还拉着段晚宁一起笑。段晚宁倒没觉得好笑,但是瞧见苏轻弦吃瘪,她还是挺高兴的。 “江湖中人, 打人挨打不是很正常么。”苏轻弦试图挽尊, “不过是遇到了高手, 一时没注意叫她有了可乘之机罢了。值得你这么笑?女孩子家你也注意一点。” 陆白好奇道:“你一直不肯说到底是谁打的你,既然是高手, 江湖上的高手我都认识,你倒是说来听听嘛。” 苏轻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还有完没完。” 陆白耸耸肩:“我忙着策辩, 你倒好,跑出去跟人家打架, 还被打了。这脸真是没处放了。” “丢脸也是丢我自己的脸,跟你没关系。” “可你是我朋友啊。”陆白一脸的不赞同, “你被人欺负,我得替你出头才对。” “免了, 你不是她对手。” “到底是谁?” 蒋兰心也好奇起来:“是啊,苏二哥,到底是谁还能伤到你呢?而且这人既有伤你的本事, 却只打脸,难不成, 他就是想欺负你?” 苏轻弦气不打一处来,我都已经被人欺负了! 三人说来说去,无论蒋、陆二人怎么问,苏轻弦就是打死也不说。蒋兰心无法,转头问段晚宁:“宁儿怎么你一直不说话啊?” 段晚宁看了看三人,道:“我记得刚才还有南宫公子和两位一起,怎么一直没见他人呢?” “南宫去办事了。”陆白笑眯眯地道,“有佳人相邀,自然是不吃饭也得去呀。” 话音刚落,南宫度推门进来:“你们在说我吗?咦,两位小姐也在,小生这厢有礼了。” “这两位你都认识吧,我就不介绍了。”苏轻弦闷闷地开口,“事情办完了?” 南宫度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丢给他:“不仅办完了,还有空给你配了这个。” “是什么?” “跌打损伤,消肿除疤的南宫家不传秘药。”南宫度大咧咧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要说那段楼主也真是的,打人不打脸,她这是干嘛呀。” “南宫!”苏轻弦拍桌子,却也没拦住“段楼主”三个字传到其他人耳朵里。 陆白瞪大了眼睛:“还真是她呀,我就说嘛,当今世上能二话不说就把阿弦给打了的,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真是英雄出少年,哦,巾帼不让须眉!” “我呸!”苏轻弦气得不轻,“她那叫趁人之危!” “你哪里危了?” “我,我还不是让着她嘛。”苏轻弦白了他一眼,“真是不识好歹,莫名其妙的一个人。” “你们说的段楼主,是谁啊?”蒋兰心好奇道,“是个女人吗?” “就是个女人。”南宫度嘻嘻一笑,“是咱们苏二爷命里的克星。” 陆白也忍不住笑道:“可不,不止一次克咱们苏二爷了。” “怎么说?” “当时在……”陆白说了半句立刻想起来,当时苏轻弦私自离京的事还是少说为妙,便又改口,“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挨打了。” “上次挨打的还有你。”苏轻弦哼了一声,起身道,“我吃饱了,要走了,你们随意。” “唉,别急着走嘛。”南宫度靠在椅子里,懒洋洋地道,“你就不想知道春意楼出了什么事?” 段晚宁扫了南宫度一眼,暗暗攥紧了拳头。 谁知苏轻弦根本不理这一套,甩手道:“不想!以后那个女人的事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见他气呼呼地冲出门去,陆白耸耸肩,问南宫度:“他说的你信吗?” 南宫度摇头:“信他个鬼哦。” 段晚宁摇头叹息,这俩人就是损友了吧,目光落在蒋兰心身上,对于苏轻弦来说,这位也是。 谁知蒋兰心却道:“一会苏二哥就会回来了,我数一、二、三……” 话音未落,苏轻弦推门进来,在屋里四人注视的目光中尴尬地拿了锥帽,又转头出去了。 第98章 “哈哈。我说对了吧!”蒋兰心大笑,其他几人也有跟着笑起来。 门忽然被推开,苏轻弦戴着锥帽,指着他们:“你们,令人发指!” “阿弦,你先别走。”南宫度笑着起身拉他,“一言不合就甩手走人,多没意思。” 陆白也跟着上前,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就是啊,再说两位小姐还在呢,你这样也不怕人家笑话。快坐,我看咱们不如叫一壶茶好好听戏说话,多难得的机会啊,你说是不是啊南宫?” “老陆说得对。”南宫度对蒋兰心和段晚宁道,“两位小姐若是不嫌弃,咱们一起吃茶如何?” 蒋兰心自然是愿意的,因为陆白也在,而且她看见陆白和苏轻弦他们亲密相处的样子,心中更生好感。而段晚宁则有心拒绝,今天出了太多的事,千头万绪都不允许她再在这里耽搁下去。 “吃什么茶,我没空。” 想不到头一个反对的倒是苏轻弦,但也好理解,他被笑怕了。 段晚宁借机道:“苏二公子受了伤,自然还是尽快回家歇着的好些。我也不好一直不回家,心姐姐,我们这就告辞了吧。” 虽然有点可惜,但蒋兰心也明白苏轻弦今天肯定是不愿意再久留了,于是点头道:“宁儿说的是,那么我们就走了。陆大哥,我明日派人去送贴子,你落脚在哪里?” 陆白起身拱手:“在下现借住在河北会馆。” “逍遥书院就在河北。”南宫度插了一句,“他是逍遥书院的院正。” 蒋兰心眼中闪过赞叹:“原来陆大哥这么厉害,那回头你可要好好给我讲讲江湖上的事啊,我特别想听。” 待蒋兰心和段晚宁走后,南宫度笑眯眯地夹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边嚼边道:“镇国公府蒋家可是厉害的勋贵,陆兄若是把握得住,将来平步青云亦非难事啊!” 陆白轻笑一声:“江湖人的平步青云算什么?武林盟主?” “哈哈!”南宫度笑道,“你不是要参加恩科吗?难不成你只考考不当官?” 陆白垂眸:“考试、当官,我都要凭自己的真本事。” “啧啧啧,这世上有真本事的人何止千万,可如今朝廷里还不都是些尸位素餐的?”南宫度咧嘴道,“就今天咱们见到的那位颜驸马,他若不是驸马,就凭他自己那出身,岂不是白瞎了那一身的学识。所以人呐,得知道变通。更何况,那位蒋小姐多好啊,长得好看又天真烂漫,没有一点骄矜之气,多难得。” 陆白哼道:“那你自己怎么不上?” 南宫度摊手:“我倒是想啊,人家可没瞧上我。” “她要请我是因为刚才我偶然间出手相助,你可别想歪了。”陆白于是简单把刚才的事说了两句。 “那就是段楼主的问题了,若非她叫我离开,保不准那个英雄救美的人就是我了呢!”南宫度做出一副不胜唏嘘的样子,“真是老天不开眼啊!” 苏轻弦不想再听他俩胡扯,便问南宫度:“春意楼究竟出了什么?” “他们上都分舵的舵主受伤了,想到我在上都就请我过去看看。” “是上午那些人吗?” “那就不得而知了。”南宫度道,“他们在城外的分舵损失惨重,人死了不少,房子也都烧了。” 陆白觉得不可思议:“春意楼在江湖上那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惹,谁这么大胆子,是去寻仇的吗?” “他们并没说什么,我也没问。”南宫度说,“索性那位舵主并无性命之虞,只是调理需得费些事。” 苏轻弦把折扇收拢,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手里敲着,寻思道:“按说那位段楼主也在上都,怎么还会出这样的事呢。” “我去的时候那位段楼主也在,但瞧着似乎也是刚赶到不久。”南宫度想了想道,“见我到了,她立刻就走了,似乎有什么急事。” “急着去寻仇吧。”陆白道,“惹了那人,怕是得不了好了。” 益州之后他对段晚宁一直心有余悸,认定了她是个冷血不讲理的性子。 “若真是你说的那样,上都城怕是要不安生了。”苏轻弦想了想,道,“上都城有江湖各大门派的分舵,有实力能灭了春意楼分舵的,应该也没几个。” “云林剑宗、千月府、点苍派、逍遥书院。”南宫度扳着手指算,“更大的门派,武当、少林、峨眉、华山……” “行了行了,后面你说的那几个根本就不可能。”陆白道,“都是和尚尼姑道士,跟春意楼有什么牵扯?逍遥书院更不可能了,我还在这呢。” “说实力呢,又没说嫌疑。”南宫度道,“要说跟春意楼有牵扯的,我能想到的就是蛊门的简家,他们不是有仇嘛。但是这一回却不是简家。” “这又是为何?” “蛊门的人去办事必定是要用毒下蛊的,可他们分舵我去了,并没有一丝痕迹。” 苏轻弦点点头:“你倒是提醒我了,江湖外八门在上都也有盘踞,只是我对他们了解一直不深,既然名门正派和正经□□都不会平白无故地对付春意楼,那么外八门就该好好查一查。” 南宫度认真地想了想:“照你这么说,难道是索命门?” 陆白却表示怀疑:“索命门如今还有人吗?再说了,人家索命是拿钱取命,没见过这种上门寻仇的。” 第99章 “保不齐他们之间有仇呢。” 苏轻弦起身道:“不猜了,现在就去查。” “这又关你什么事啊?”两人跟着他起身,“江湖上的事你也要管?是苏家管还是龙影管?” 苏轻弦含笑看着他们,道:“有区别吗?” 第 67 章 不过对于苏轻弦来说, 当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寻仇。 没错,挨了打必须要找回来。 虽然他不想让人帮忙, 但是仔细考虑之后, 还是叫上了南宫度。 神医门一向避世,从不参与江湖纷争, 所以南宫度很喜欢掺和这种事, 一直都是寻仇的热心支持者。 “怎么不把老陆也叫上?人多才好办事。”南宫度刚吃完饭还有点犯困,打了个哈欠随苏轻弦走出玉楼。 此时已近未时,阳光正好, 东市街上人来人往, 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他那一棚的举子下午有个什么考试, 主考是今年恩科的副主考。”苏轻弦已换了一身轻便的月白色箭袖袍,腰间扎了根香芋色的腰带, 看起来甚是挺拔,他一面往台阶下走一面道, “我就没叫他,这次恩科对他和逍遥书院你都很重要, 毕竟你也知道,他们书院的路子就是那样。” “江湖人非要科举, 也是奇了怪了。”南宫度摇摇头,接过小二递来的缰绳, 随手弹了一块碎银子打赏,“我爹常说一个人不能一心二用,读书就读书, 习武就习武,但凡你想兼顾的最后肯定都没法精进。” “照你这么说, 想练好功夫都别认字儿得了。”苏轻弦上马,并没带上小戳,和南宫策马一路小跑着往城门方向去。 南宫度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个人来,虽然你是天纵奇才。可我敢断言,那人绝对比你更早精进武道,你信不信?” “谁?” “段晚宁。” 苏轻弦哼一声:“我倒要看看她今天怎么说。” “唉阿弦,我可劝你啊,好男不跟女斗。”南宫度意味深长地道,“更何况,你还斗不过。” “你再废话,信不信我先斗你?” “好好,不说了,咱们走。”只要还让他凑热闹,南宫度怎么都行,可随和的一个人了。 另一头段晚宁和蒋兰心回了自己的包间也没再多待,又喝了口茶便结账离开。掌柜的一路送到大门外好远,马车都快出街口了他还在那保持着躬身送客的姿势没动弹。 “做生意也是不容易。”蒋兰心放下车窗的帘子叹了口气,“这么低三下四的挣钱。” 段晚宁道:“人活着,做什么都不容易。” 蒋兰心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打趣:“是啊,做官家小姐也不容易,每日还得上族学背书抄书做女红,多难啊。” 段晚宁笑笑:“几年前我曾到一间寺庙,那里的住持方丈对我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世上没有谁渡谁,所有人都是自渡。” “所有人都是自渡。”蒋兰心喃喃地念着这句话,忽然道,“宁儿,其实我觉得你特别聪明,若是好好念书,说不定是一代才女呢。” 段晚宁不解:“做才女有什么用?” “才女就,名留青史嘛。”蒋兰心道,“就像李清照。” “那是谁?” “易安居士是大文豪啊!” “易安居士又是谁?” “李清照,号易安居士。” 段晚宁问:“她很厉害吗?” 蒋兰心狠狠点头:“那是相当厉害!不只她,还有谢道韫也是女子,也十分厉害,不只文采超凡还会武,乱军冲入她家时她还带头反抗,杀了好些贼人呢。” 段晚宁点点头:“那确实挺厉害的。” 过不多时,马车到了许府外面,段晚宁下车向蒋兰心告辞。 “明儿我还叫萱儿来下帖子,但是不管贴子怎么样,这回咱们先说好了。”蒋兰心探出车窗和她说,“三天后的中午,我去女学接你,咱们一道去花月楼。嗯?” 段晚宁笑笑:“好,都听心姐姐的。” “那我回去啦。”蒋兰心朝她挥手。 “心姐姐,回去好好休息。”段晚宁站在原地挥手目送她离开。 “小姐,咱们回去吗?”阮怡看看她们自己的马车,此时已经过来,车夫正准备进角门。 “回吧。”段晚宁叹了口气,“你没瞧见刚才常嬷嬷进去了么,这会小柳氏应该已经支棱起来了。” “既然这样,又何必去触霉头。”阮怡皱眉,“咱自己的事还没个着落呢。” 段晚宁笑笑:“不急在一时。”该来的早晚要来,没必要拖延,更何况她早有准备。虽说人人都得自渡,但有人业力牵引,自己也得勉为其难去给她去消业不是。 两人进府,果然才到二门处便有婆子迎上来:“四姑娘,太太在陶然院等着,请您过去呢。” 段晚宁点点头,对阮怡悄声交代了几句,便一个人跟着那婆子往陶然院去了。 陶然院的前院有一棵硕大的栀子树,此时花开正盛,满树的白话像是雪压枝头,香气在院外就闻到了。 此时小柳氏和许安然正坐树下的茶几前喝茶吃点心,身后常嬷嬷并几个丫鬟婆子在伺候着,而她们对面站着灵芝和云雀,两人都低着头。灵芝时不时抬眼偷瞄那母女俩,云雀则两手攥着衣角,一直没有抬头。 第100章 段晚宁进来时,就瞧见这样一副情景,心下冷笑,果然如此。 “见过夫人,叫我来可是有事?”段晚宁行礼之后瞧着茶几对面还有空位,便自顾自地坐下,抬手招呼云雀,“云雀,来给我倒杯茶。”一面状似解释又似抱怨地自言自语,“回来时在心姐姐的马车上她一直叫我吃她家的糕点,都没顾上喝口水,真是渴死我了。” 小柳氏心里打了个突,许家虽然和蒋家都是公府,但地位却没法相提并论,尤其是蒋夫人和皇后的交情,那在上都早就不是秘密了。蒋兰心在蒋家备受宠爱,此时小四拿她出来说,分明就是做挡箭牌的。 云雀见识过段晚宁的另一面,知道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怕太太,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太担心,这时听见她叫自己,便立刻上前伺候。 许安然却不理会段晚宁说了什么,冷笑着开口:“嚯,四妹妹这是把陶然院当自己家了吗?这么大咧咧的,我娘说了让你坐吗?” 段晚宁故作惊讶:“三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太太是你亲娘,如今却也是我的嫡母,许家难道不是我家么?” “你也知道太太是你嫡母。”许安然怒道,“可她还没开口,你就自顾自地坐下喝茶,一点礼数没有。你还不知错吗?” 段晚宁挑眉,望着许安然的眼里闪过怜悯:“太太仁厚体谅,我还以为三姐姐知道且也是一样,却原来你竟这般计较,对自家姐妹这般挑剔。唉,我真是错看了三姐姐你啊。” 这是什么路数?许安然一时语塞,转头望向小柳氏委屈地喊:“娘,你看她!” 小柳氏当然段位要高出许多,段晚宁这几句话能堵住许安然,却不能让她有一丝动摇。不过既然高帽子戴上了,她倒也不急,本来今天的目的也不是什么礼数周全不周全。 “四丫头还小,又是乡下来的,然儿你作为长姐应该让着些。”小柳氏一开口,马上把段晚宁打回原形——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 段晚宁也不着恼,小柳氏不好对付她早就知道,但是今天陶然院这一趟重点必不在这点礼数的问题上,她们是憋着把自己给整残了呢。 接过云雀奉上的茶,段晚宁抿了一口,不甚在意地扫视院子一圈,淡淡地道:“太太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许安然刚要说话,就被小柳氏一个眼神压住,悻悻地坐回去。 小柳氏笑了笑,向着段晚宁侧身,语气关切:“宁儿到上都也有月余,一切可还好?” “还好。”段晚宁眼皮不抬,喝了口茶又放下。 “女学呢,可也习惯?” “也还好。” “一应吃穿用度,月例银子等都还合用?” “嗯。” 三句话下来,小柳氏在压着火气,许安然却真的急了。 “许安宁,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眼里还有没有太太?” 段晚宁掀了掀眼皮:“我眼里有谁,关你什么事。” 小柳氏委屈道:“宁儿,我自问自你到府中之后对你虽不曾嘘寒问暖,但也周到备至。你如今这般,可是对我和然儿有什么嫌隙不成?” 段晚宁摇头:“听不懂。” 小柳氏一噎,眼泪还没涌出来,瞪着眼一时语塞。 云雀想了想,俯身解释:“太太的意思是,她对你还不错,可你是不是对她和三姑娘有意见?” “哦,为什么?” “因为你态度不怎么样,让她生气了。” 段晚宁看着小柳氏摊手道:“我乡下来的,没办法。” “你!”小柳氏险些气了个倒仰,这主仆俩一唱一和真是拿自己不当回事啊!既然如此,那也没必要演下去了。 “来人,四姑娘目无尊长,给我掌嘴!” 话音刚落,从院子里冲出来几个婆子,各个膀大腰圆,一脸狰狞地朝段晚宁扑过来。 段晚宁冷笑一声:“真是找si。” 谁知阮怡忽然冲进院子,大喊一声:“住手!”接着张开双臂挡住那几个婆子,对段晚宁央求,“小姐,算了吧!” 院子里除了云雀,其他人都有点发啥,这是什么情况?这四姑娘的丫头是不是脑子不正常了,这种时候不应该忠心护主的吗? 段晚宁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阮儿,让开。” 阮怡急的满头是汗,更坚定地拦在她前面:“小姐,求你了,冷静一点。” 云雀也凑过来小声劝她:“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 见段晚宁不为所动,阮怡真是急的不行,又不敢说得太甚,只央告着:“小姐啊,太太就是在气头上,叫她赔个不是就算了吧。” 第 68 章 陶然院里本乱成一团的, 却因为阮怡一句话,大家都怔住。 可段晚宁却只觉得阮怡不该拦着自己,难得耐心地说:“你别拦我, 如今业障现前, 我要消业。” “小姐,你是不是搞反了?”阮怡莫名其妙, 不是她向着小柳氏, 可到底谁是谁的业障啊? 小柳氏这回是真的气着了,她是没想到这个许安宁能这样。 “混账东西!我给你脸了是不是?”小柳氏拍打着茶几,怒意深重地起身, 拨开几个婆子来到段晚宁面前, “你个小杂种, 真以为我拿你没辙?” 段晚宁面色平静地望着她,一般她想动手的时候就懒得开口了。 第101章 可小柳氏却以为她怕了, 得意之色一闪而过,说出的话却愈发难以入耳:“这些年老五把你养在外地, 谁不知道他是当年得不到老的,现在就要这个小的, 他那些龌龊心思谁不清楚?我看你也不是什么清白闺女,灵芝把什么都说了!你以为仗着老五撑腰就可以横着走了?我告诉你, 这许府里还是我当家!让你这种不要脸的玩意腌臜了我们公府,我绝不答应!” “啪!” 段晚宁一巴掌下去, 小柳氏“嗷”地一声惨叫,横着就被扇倒在地。 “娘!”许安然扑了过去,想要搀扶小柳氏, 可奈何后者被打的脑袋发懵,一下子都没能站起来。 “许安宁!”许安然尖利的高喊起来, “你竟敢对太太下毒手!来人啊,快来把她抓起来啊!” 那几个婆子在短暂的失神之后立刻重整精神,上前就要去抓段晚宁。 然而段晚宁哪里是她们能抓得住的,都没瞧清楚怎么回事,人就不见了。 小柳氏被许安然和常嬷嬷扶着坐回椅子里,虽然挨了一巴掌,可脸上却丝毫没有红肿的痕迹,除了她自己觉得脑袋嗡嗡地疼,旁人根本看不出她挨打和不挨打有什么区别。 “娘,你没事吧?”许安然急的要哭。 常嬷嬷却拧紧了眉头,忧心地看着小柳氏的脸。 “没什么。”小柳氏活动了一下下颌,鼓了鼓腮帮子,又揉揉挨打的面颊,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可刚才怎么就一下□□趴地上了呢? 几个婆子还没抓到段晚宁,小柳氏气得直拍椅子:“叫人了,再给我叫人来!今天必得把这妖孽拿下!” “二嫂要拿下哪个妖孽啊?” 许怀山戏谑的声音在传来,众人回头去看,果然见他和王氏正一人一边搀扶着老太太站在院门外,身后跟着一众下人。 “老太太!”小柳氏一下变了脸,挣扎着起身哭喊着冲了过去,一下扑倒在老太太跟前,抱着她哭个不住。 院子里抓人的婆子也都消停了,阮怡趁机把段晚宁拉到一边,悄悄地和她说事情都办妥了,真没必要跟这些人置气。 段晚宁未置可否,从刚才小柳氏气急败坏的言语里可以推测,她应该是想从许怀山下手除掉“许安宁”。 只是许怀山资助许安宁是许多年的事了,自己来上都也已经一个多月,为何小柳氏现在才动手?也许是今天早上段自己完全无视了她让她下定决心了,段晚宁想不出别的理由,不过无论如何,自己之前的安排都是必要的了。 “人都到了?”段晚宁轻声问。 阮怡点点头:“五爷也都知道了,小姐放心吧。” “灵芝和云雀是怎么回事?” 阮怡听了,瞄了一眼二女,摇摇头:“云雀可以放心,但灵芝应该会对咱们不利。” “她不会说什么的。” 段晚宁淡淡说了一句,却也不多做解释,只迎着老太太一行人上前行礼问安。 老太太对她这个二房庶女的心态一直都比较复杂,当年的事她清楚,小柳氏容不下许安宁的生母韩氏,抓到一点小把柄就把人赶出府去,但韩氏出府的时候怀有身孕她却是不知道的。 所以后来许怀山偷偷接济许安宁,其实也是得了她的默许,毕竟是许家的血脉流落在外,她亲爹可以不管,自己却不能置之不理。 但是其他人却只以为是许怀山自己的主张,包括许知全,也因此更深信是当年韩氏行事不检点,自己的处置没错。 “大伯母、五叔。” 给老太太行礼后,段晚宁向王氏和许怀山又分别问安。 许怀山把段晚宁拉到一边仔细打量:“没吃亏吧?” 段晚宁笑笑:“劳五叔挂心了,我没事。” “我收到消息就带着老太太赶过来了,你没事就好。”许怀山松了口气,“我把早上的事也跟老太太说了,你放心,她会主持公道的。” 对于老太太是不是能主持公道,段晚宁并不关心,但只要老太太能来,事情就好办了。 “老五和宁儿就是亲,一见面就嘀咕上了,咱们都比不得呢。”小柳氏语气不善,“四丫头连我这个嫡母都不放在眼里,刚才还跟我动手呢,老太太,你今天可得给我主持公道啊!” 老太太愣了一下,转头去看段晚宁,又看看小柳氏,眼中是明显的不相信。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在王氏的搀扶下,在树下的茶几前坐下,“老二家的,你说四丫头打你,她怎么打的你,打哪了?” “脸啊,老太太,她打我的脸!”小柳氏急急道,“就刚才,院子里的人都瞧见了,您不信让她自己说。” 老太太目光转向段晚宁,后者淡淡点头:“刚才太太提起今日族学策辩旁听名额的事,因为我没把位置让给蒋家二小姐还生我的气。我便和太太说那蒋家夫人与皇后娘娘关系亲近,皇后娘娘发话下来,别说五叔,便是父亲也得上赶着给她安排位置,本不需我们姑娘间让来让去的。若是太太觉得我这样说是打了她的脸,那我给太太赔个不是吧。刚太太还说,我是乡下来的,总不该和我这么计较。” 打脸也能这么解释的啊!阮怡一脸钦佩地看向段晚宁,小姐平时总是能少说就少说,能不说最好,可每次遇到事话茬子却比谁都厉害。 第102章 “原来是这么回事。”王氏攥着手绢抿嘴笑笑,“我就说嘛,一家人哪来的什么仇,怎么可能动手呢。老太太白担心了吧?” 对着老太太,小柳氏可以毕恭毕敬,但是对王氏她可没有半点情面。 “呸!”小柳氏啐了一口,“大嫂你也不要太偏心了,按怎么说我们然儿也该跟你更亲,你向着一个外人是做什么?” “二嫂,宁儿哪里就是外人了?”许怀山不乐意了,“她好歹叫你一声嫡母,是二哥的亲生女儿,大嫂说句公道话而已,你若有别的想法直说就是,何必这般无礼。” 小柳氏冷笑一声:“嚯!五爷如今是今非昔比了,也敢跟嫂嫂叫板了啊!” 许怀山脸上闪过怒意:“二嫂这话我听不明白,什么叫今非昔比,什么是叫板?今日若不是因为你,老太太何必亲自过来陶然院。” 小柳氏毫不相让:“是谁撺掇老太太,自己心里清楚。因为我?我看是因为见不得人的理由吧!” “够了!”老太太低喝一声,“我是老了,可还没死呢!一个两个说话都不知尊重,这里是许家,是公府!都给我好好说话!” 几人不敢再吵,只低了头应是。 老太太控住场,随便指了指院里的一个婆子。 “刚才是怎么回事,你说。” 一时间,院子里所有目光都落在那婆子身上。她本是陶然院小厨房里烧火的粗使婆子,平日连话都说不顺,何曾被这样注目过,一下子脸红耳张,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支吾。 “没用的东西!”小柳氏骂了一句,又叫常嬷嬷,“嬷嬷,你说给老太太听。” 段晚宁却道:“太太,常嬷嬷是跟着你的,她的话怕是不能信吧。” “那么难道你的话能信?”小柳氏疾言厉色。 段晚宁指了指云雀和灵芝,对老太太道:“这俩丫头是我初入府时太太拨给我使的,一直都在给太太通风报信,老太太可以问问她们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你别胡说八道!”小柳氏急促地喘息两声,“我什么时候叫你的丫头通风报信了?你把话说清楚!” 段晚宁等的就是她这句,转头对阮怡道:“人呢?叫进来吧。” 阮怡答应一声,快步到院子外领进一男一女两个人来。 “回老太太、大太太、太太并五老爷的话。”阮怡声音清脆,语速又快,说起话来就像只雀儿在叫,“这两位是灵芝的兄嫂,他们前几日刚在玉扇坊置了一间三进带花园的宅子,用的就是常嬷嬷给的钱。你们自己说,是不是?” 灵芝脸色惨白,却还是不肯承认:“我爹是铺子上的掌柜,有钱给兄嫂置办宅子有什么问题?” 许怀山道:“刘大山只负责一间小药铺,账目我都是清楚的,即便这些年他不吃不喝,买玉扇坊的宅子,恐怕都很难。” 段晚宁点点头:“五叔说的没错,如果不是你爹贪.污的柜上的钱,那就是你娘在府中大厨房有偷手,还不是一星半点的偷手。灵芝,你自己说,是哪一样?” 灵芝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她兄嫂则一直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放过。 段晚宁看着她,眼中不带丝毫情绪:“现在还不肯认吗?” “是,当初叫我去伺候四姑娘,是常嬷嬷亲自和我说的,叫我以后盯着四姑娘,说是照做的话,太太不会亏待我家的。”灵芝木然点头,“正好我哥哥想要买个宅子,还缺点银子,我就,我……”她说着抬起头,正好看到身边的云雀,“我没有坏心,只是按照常嬷嬷说的,把四姑娘每日做了些什么事都告诉她,除了这个真的什么都没做过!云雀,云雀你可以给我作证是不是?” 云雀慌乱抬头,对上段晚宁的目光,狠心上前道:“奴婢和灵芝都是听了常嬷嬷的话,奴婢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四姑娘的事。” “好好的,老二家的你派人盯着四丫头做什么?”老太太不耐烦听她二人再说,只是问小柳氏,“就算她哪里不合你心意,你是嫡母,对她有教养之责,难不成你她还会不听?” 小柳氏正不知如何开口,段晚宁忽然上前拜倒道:“老太太,求老太太做主!太太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早在我刚到上都便派人夜里偷袭想要毁我名节,若非家丁全力护主,那就是置我于万劫不复啊!” 老太太脸色十分难看,看向小柳氏的目光也深沉了起来。 短暂的沉默被王氏打断,她眼珠转了转,道:“四丫头,你这么说事情可就大了,没证没据的不好乱讲。” 第 69 章 69、 许怀山也有些担心, 当初闹事的几个人都被割掉舌头流放了,怎么还能有证据呢? “我自然是有证据。”段晚宁直起身,冲着阮怡挥了挥手, 才又道, “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幕后真凶,机缘巧合, 还真叫我查到了。” 这一次阮怡带进来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 穿着粗布衣裙,头上也是一块粗布包着头,露出的发丝全都白了。她走路不稳, 全靠一根木棍支撑, 仔细看方知她一条腿是不能打弯的, 所以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 “老身见过各位太太、爷。” “行了。”老太太体恤地道,“老人家腿脚不好, 给搬个凳子吧。” 说话便有丫头搬来竹凳,阮怡扶着这位老妇人坐下。 第103章 “老人家从哪里来啊?”对于上了年纪的人, 老太太有一种由衷的亲近,对年长的羡慕, 所以说话总是透着和气。 那老妇人道:“回老太太的话,老身姓区, 是上都城外泗水村人。” 听了这话,小柳氏疑惑地看向常嬷嬷, 果然后者脸色发白,额头上也渗出汗来。 “老太太,这位区夫人的儿子叫区富贵, 便是那晚夜袭的组织者之一。”段晚宁说着,从阮怡手上接过一个信封, 抽出里面的东西递给老太太,“这里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您看上面的落款,是常嬷嬷的名字。” 区老太点头:“这是我儿留给我的,老太太,带老身来的人说,今天把事情如实说了,就能让我儿回家,是真的吗?” 老太太看着银票没有说话,区老太又抬头看了看其他人,见没人应她,便又道:“我知道,是我儿做了错事,可他也是为了给我治病,看在他一番孝心的份上,我什么都说,你们放过我儿吧!”说着便从凳子上跪下,冲着老太太磕头不休。 “都带下去吧。”老太太不再理会区老太,刚才对年长者的那一点歆羡好感也一扫而空,此时只觉得烦躁。 段晚宁丢一个眼神,阮怡会意,把区老太搀扶起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将她安抚住,这才叫三人都去院子外等。 “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把那张银票拍在茶几上,怒气冲冲地瞪着小柳氏。 “老太太,冤枉啊!”小柳氏扑倒在她身前,眼泪瞬间流出来,还不忘恶狠狠地指着段晚宁,“这都是她搞的鬼!一定是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野杂.种!” “求老太太做主。”段晚宁磕了个头,直起身昂然地看着小柳氏歇斯底里的样子,面色平静地道,“若是太太不愿承认,我还有其他人证。” 许安然哭着跪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我娘是冤枉的,你别听四妹妹乱说,她就是嫉妒,这些年不能在府里她心怀怨恨,所以才找了这些人来诬陷我娘,你可要给我娘做主啊!” “三姐姐好没道理。”段晚宁反唇相讥,“我本就是公府的人,何来嫉妒怨恨之说,倒是你,从始至终可有把我当做妹妹看待?我到上都月余,你可曾和我单独说过话,一起做过女红,同乘马车一起去女学?你从来对我避之唯恐不及,乡下来的、外室养的这种话更是时时挂在嘴头,当着太子殿下也是如此,你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也就罢了,你可曾想过你这样说,对父亲的名声有多少损害?外人会以为父亲豢养外室,治家不严,溺爱嫡女,苛待庶女,这样的帽子压下来,咱们许府的姑娘,包括你,又和谈将来?” 阮怡这回是真的服了,她是真没想到小姐这么能说,简直和那些策辩的学子都不遑多让啊!这样的小姐,又能打又能辩,简直是文武双全女中豪杰! 这一番话下来,许安然立时懵了,小柳氏也怔住,她们只听说段晚宁平时不读书,也不爱说话,谁成想一次两次都叫她说的哑口无言。 王氏眨了眨眼,上回端午宴她就发现四丫头不简单,想不到今天更进一步了,不过能看着二房被碾压她也是高兴啊。 老太太面沉如水,冷眼看着小柳氏母女俩继续哭诉冤枉,这一次却疲惫地按着眉心向后靠在椅背上。 许怀山上前,轻柔地帮老太太按揉太阳穴,一面小声劝慰。 老太太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半晌后才睁开眼,拍了拍许怀山的手背,坐直身子,盯着小柳氏和许安然:“四丫头说的,可都是真的?” 小柳氏一惊,把哭声咽了回去,忍不住打了个哭嗝。 “老太太,冤枉啊!我怎么可能做那些事呢!” 老太太不为所动,只盯着她不言语。 许安然忽然起身,跑到常嬷嬷跟前,哭道:“常嬷嬷,我娘不可能做那些事你是知道的,对不对?你快些跟老太太讲啊,你告诉老太太,那都不是我娘安排的!” 段晚宁心下冷笑,这个许安然关键时刻倒是不笨。 第 70 章 听了许安然的话, 小柳氏恍然抬头,目光恳切地望着常嬷嬷,只是并没说话。 常嬷嬷是小柳氏的奶嬷嬷, 陪着她长大不说, 更是为了照顾她一直没有嫁人。她只把小柳氏当做自己孩子般疼爱,为她出谋划策, 倾尽全力, 即便做那些腌臜事也从不后悔。 如今见小柳氏被逼到如此境地,她除了害怕更多的是心疼,心知若是迈不过这个坎, 不只自己, 就连小柳氏和许安然也都不一定保得住。 可这谋害主子的罪名, 常嬷嬷心知自己担不起,一时也没了主张, 只呆呆地不言语。 段晚宁知道此时她们主仆三个都需要有人推一把,好也罢坏也罢, 就这一锤子买卖了。 “三姐姐这话说的,好像是常嬷嬷自作主张监视谋害主子小姐, 可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小柳氏眼睛一亮,对着常嬷嬷哭道:“嬷嬷, 你从小照顾我,我知道你这么做定是想要为了我好, 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陷我于不义啊?” 常嬷嬷心登时凉了,这话等于给自己定了罪,她若是辩驳, 那一场情分总是没了,更何况旁人还不一定会信。 望着自己从小疼爱长大的小柳氏, 常嬷嬷叹了口气,当年大小姐染病不起,小小姐非要来公府侍疾和许知全眉来眼去的时候她就该想到的,自己一直极尽全力帮衬的人是没有良心的。 第104章 也罢,权当自己所托非人罢。 常嬷嬷把心一横,终于站了出来。 “都是老奴不好,让小姐为难了。”常嬷嬷说话的时候面色平静,看不出一点波澜,她郑重地撩衣衫跪在地上,冲老太太磕了一个头,“老奴自小姐出生起便服侍于她,又跟着陪嫁来公府多年,从未曾出过半点差错,知道这罪责严重,必定是不敢让小姐知道的。只因太过疼爱小姐,怕四姑娘上京来让她不悦,这才暗自做下这些事。只想着让小姐眼巴前清净一些,谁知道弄巧成拙,老奴也不辩驳什么了,就请老太太发落吧。” “常嬷嬷……”小柳氏这回是真的哭了,上前抱住常嬷嬷跟老太太求饶,“嬷嬷知道错了,老太太就饶过她这一回吧!” 许安然见她如此,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常嬷嬷一直跟着小柳氏,若是以后不在了,小柳氏伤心且不说,缺了一个助力倒是真的。 陶然院里从刚才几个婆子咋咋呼呼要抓人,到现在主仆全都哭哭啼啼地求饶,局势翻转也不过这一会的功夫。 段晚宁却稍嫌不足,她还备着后手,看来今天是用不上了。不过她也想过很可能是这样的结果,因为所有的事都是常嬷嬷出面,小柳氏自然可以一推六二五,把自己摘干净。 但也就只有这一次了,段晚宁的目光停留在抱头痛哭的小柳氏主仆身上,心思却已经反飘远。不知道迎水庄现在怎样,玲珑醒过来没有,法宏寺里还有个白四礼,都是需要她处理的事情,与之一比,眼前这群乱七八糟,真是惹人厌烦。 “好了,都别哭了。”老太太拍了拍扶手,“如烟,常嬷嬷犯了大错,你却叫我饶她这一回,那你能保证没有下一回吗?” 小柳氏闺名如烟,只不过老太太只是偶尔才叫她这个名字,也只有郑重其事的时候才会如此。因为大柳氏名叫柳含烟,当年府里上下都烟儿烟儿地叫,等小柳氏嫁过来,平常时候反倒不好再叫她名字了。 老太太说完,却不等小柳氏答话,而是接着划下道来:“毕竟常嬷嬷做的都是针对四丫头的,若说饶过她,也得四丫头发话才行,是不是?” 许怀山皱了皱眉,上前道:“老太太,这怕是不妥。” 老太太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了,只望着段晚宁:“四丫头,你觉得呢?” 小柳氏赶忙转身,冲段晚宁道:“四丫头,常嬷嬷虽做了错事,可好歹她年岁大了,老糊涂了,你看在她一把年纪一身病痛的份上,这次就算了吧。我叫常嬷嬷好好向你赔礼,常嬷嬷,你快。” 常嬷嬷也转了个身,冲段晚宁磕头:“四姑娘,老奴知错了,求四姑娘饶了老奴这一回,老奴必定痛改前非,将来……” “常嬷嬷。”段晚宁打断她,“你叫我如何饶你这一回呢?” 众人愣了一下,常嬷嬷试探着问:“四姑娘的意思是?” “你希望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现在我们离开陶然院之后就像这些事从未发生过一般,该如何如何。是不是?” 常嬷嬷和小柳氏对视一眼,怯生生道:“四姑娘宽宏大量,必定体恤老奴。” 段晚宁垂眸,轻笑一声:“那好,我答应你。” “宁儿!”许怀山急急地道,“你要想清楚。” 王氏也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段晚宁,轻蔑地哼了一声。 常嬷嬷显然吃了一惊,旋即大喜过望就要磕头,却被段晚宁拦住。 “先不急着谢我。我还有一个条件,你若是答应了,那么就像刚才说的,这事翻篇。否则,老太太、太太不给我做主,我就报官。” 老太太轻咳一声,端起茶轻啜一口:“四丫头这是连我也信不过了。” 段晚宁笑笑:“老太太若是愿意给孙女做主,这事刚才便已了结了,不是吗?” 老太太一噎,并没说话,只是手中茶盏重重地放在茶几上,茶水洒出来好些。 段晚宁不为所动,继续问常嬷嬷:“想好了没?” 常嬷嬷咬咬牙:“好,四姑娘请讲便是。” “那也不急。”段晚宁上前一步将她搀扶起来,“你随我回西园,我再和你说。” 因为给她安排的院子在许府最西面,又是个没有名字的小地方,所以大家都叫西园,段晚宁也就随着叫了。 常嬷嬷看了眼小柳氏,见她并没什么表示,便点头答应下来。 “如此安排,祖母还满意吗?”段晚宁含笑冲老太太福身,“祖母”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老太太人老成精,就算听出她话里意思仍旧不动声色,只淡淡“嗯”了一声,扶着王氏的手站起来。 “人老了,哪里都好受,坐一会就腰酸腿疼。老大媳妇,跟我回去帮我捏捏腿。” “好。”王氏答应一声,搀扶着老太太出门去了。 许怀山自然也不好久留,他一个外男,若不是为了给段晚宁撑腰,怎么也不会跟着到陶然院来的。此时老太太已经走了,他便也跟小柳氏告辞, 小柳氏哪里顾得上他,胡乱应付两句便借口头疼回房去了。 等众人散去,许安然恶狠狠地瞪着段晚宁,压低了声音威胁道:“今天的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给我记住了,我早晚叫你好看!” 段晚宁看也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许安宁!”许安然咬牙,冲着她背影发狠,“我不会饶了你的!” 第105章 一路上往回走,阮怡禁不住感慨:“就这么着了呀?” “不然呢?”段晚宁斜了她一眼,“你还想如何?” “只揪出个常嬷嬷,一个替罪羊罢了,没什么意思。” “替罪羊也有替罪羊的好处。”段晚宁勾了勾唇角。 回了西园,段晚宁把刘妈妈叫来,叫她带常嬷嬷到厢房安顿,叮嘱她要好生对待但一定要看住了人不让离开房间。 刘妈妈自然应下,带着已经蔫了的常嬷嬷去了厢房。 阮怡打来热水给段晚宁洗过脸,才道:“云雀跟着咱们回来了,还叫她做以前的活计吗?” “嗯,该如何便如何。”段晚宁道,“叫她不用担心,以后也不会有事的。” “那灵芝呢?”阮怡想了想道,“她没跟着来,但估摸着在陶然院也好不了。” 段晚宁把头上的发簪取下来,拿了梳子梳头,听了这话抬眼望着镜中身旁的阮怡:“你想怎样?” “奴婢想着,能拉拢还是拉拢过来的好。”阮怡似是已经想好,“她老子娘都是府里的人,当年的事一定知道一些,不如就顺着这根藤,摸到当年韩氏的瓜。” “也好。”段晚宁放下梳子,起身往床边走,“但无论她答不答应,都要盯紧了。否则叫小柳氏提前知道了我们的目的,就什么都晚了。” “奴婢记下了,我这就去安排。” “等一下。”段晚宁叫住阮怡,“信都送出去了吗?” “已经安排了,小姐放心。”阮怡甜甜一笑,走过来替她铺床,“先踏实睡一觉,晚点还有的您忙呢。” 段晚宁点点头:“晚上你随我一起吧,点苍派的剑法独辟蹊径,你正好练练手。” 阮怡又惊又喜:“小姐你说真的啊?我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段晚宁打了个哈欠,“有我在你不用怕,有什么本事尽可施展。你的功夫练了多年,总是缺少实战,今儿正好是个机会。” “好,好好!”阮怡点头如捣蒜,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高兴是不可能的。 “你也去歇歇吧。”段晚宁上床躺下,“今天安排人看好了常嬷嬷,明儿再说她的事。”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段晚宁便醒过来,她自来睡觉不多,略作休息便又神采奕奕。 阮怡在隔间听到动静也起身过来,揉着眼睛问段晚宁怎么不多睡会。 “你去看看展怀回来了没,我不放心玲珑。” 阮怡点点头,去不多时便回屋,一脸兴奋地给段晚宁说:“小姐,刚才我经过陶然院,见里面乱成一团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 “好像是太太,说是喝着茶就厥过去了,手脚抽抽口吐白沫,三姑娘那个哭啊,老爷也赶回来了。好像还惊动了老太太呢。” “哦?不应该啊。”段晚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明明收着劲儿打的。” 阮怡吐了吐舌头:“该不会是她装的吧?” “四姑娘,四姑娘在吗?”刘妈妈在外面拍门,阮怡赶去开门,却见她急急地冲进来说,“不好了,四姑娘,常嬷嬷出事了!” 第 71 章 原来常嬷嬷趁着厢房无人, 解了腰带上吊了。 索性刘妈妈是个老成的,一直盯着房间里的动静,听见凳子倒地的声音就冲进去把人给救了。 此时常嬷嬷已经醒转, 见段晚宁过来便又闭上眼睛装晕。 段晚宁低头瞧她一眼, 对刘妈妈道:“今日对亏了你,阮儿你带刘妈妈下去领赏吧。”又对阮怡到, “出门时把门带上, 我不叫不许人进来。” 厢房里只剩下段晚宁和常嬷嬷两人,段晚宁见她并没要起身的意思,便也在桌前坐下, 不动不说话, 只静静地看着她。 她内力高深, 平日里呼吸便绵长不绝,此时刻意调整别说常嬷嬷, 就是一流的高手也听不到她呼吸的声音。 而常嬷嬷毕竟是装的,许久听不到动静, 便忍不住眯起眼睛想看看房间里的情况,可刚一睁眼, 视线就对上了段晚宁戏谑的眼神,不由打了个激灵, 心道这四姑娘怎么像个鬼魅一般。 “常嬷嬷睡得可好?”段晚宁悠然开口,“再不起, 我可不等了。” 常嬷嬷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嘴里“哎呦呦”地叫着,撑着坐起身装作才发现段晚宁的样子:“呀, 四姑娘?” 段晚宁笑笑:“我还以为你会说,为什么要救我, 让我去死,这样的话。” 常嬷嬷脸上一红,尴尬地垂下眼:“老奴确有死志。” “绳子没给你扔。”段晚宁下巴一指,“你现在可以重新来,我保证没人会救你。” 常嬷嬷震惊抬头,瞳孔微微收缩,整个人也向床里面瑟缩了一下。 “四姑娘,你不是答应饶了老奴吗?” “刚才刘妈妈不知原委救下你,那是她的功德。”段晚宁道,“现在我给你机会以死明志,事后我会向太太去说,叫她好生安顿你的家人。” 常嬷嬷惨笑一声:“老奴没有家人。” “是么?”段晚宁挑眉,“城外兴胜庄的管事何贵又是谁?” 这一回常嬷嬷是真的不能淡定了,那何贵是她同胞兄弟,只是后来过继给了远房亲戚,所以改了姓。但几年前何贵举家前来上都投奔,便和常嬷嬷重新联系上。常嬷嬷尽心帮他,何贵也答应过继一个女儿给常嬷嬷,将来好照顾她养老。 第106章 只是这些事她瞒的死死的,就连小柳氏也不知道,就是担心有朝一日被拿来要挟。可这四姑娘又是如何得知的? “怎么,想不起来了?”段晚宁的声音清淡幽冷,不带一丝情绪,仿佛天神的审判,叫常嬷嬷浑身发冷。 “老奴,老奴与那个何贵只是远方亲戚,只是他举家迁来上都,我帮着照应了一下。” “这样啊,那他何家的资财怎地就有一小半到了你的手里呢?”段晚宁说完已经有些不耐烦,起身道,“常嬷嬷,我现在问你是给你体面,若是你不要这体面,你该知道我有办法叫你体面。” 常嬷嬷终于撑不住,一骨碌从床上翻下来跪在段晚宁脚边:“四姑娘你有通天的本领,老奴服了。可你应了我要饶我这一回的,只求你不要食言。” “我食言与否,和你无关。”段晚宁冷冷地瞧着她,“现在你敢不听我的话吗?还是说,你接着上吊,我看着?” 这不讲理的话若是别人来说,可能就先心虚了,但是段晚宁却分外理直气壮。 “四姑娘,你怎地……”常嬷嬷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说什么也是无益,“四姑娘直说吧,你要老奴做什么?” “早这么痛快多好。”段晚宁摇摇头,“我最烦啰嗦,现在开始我问你的话不许搪塞不许说谎,否则……”她目光落在床角绳子上,意味不言自明。 “是。”常嬷嬷放弃抵抗之后脑子也好使了起来,“四姑娘是想问当年的事吧?” 第 72 章 从厢房出来, 段晚宁难得的不那么平静,她有些恼怒地看着阮怡,不解道:“师父当年必定是知道的, 可他竟然什么都不做!” “小姐的意思, 老楼主应该做些什么?”阮怡苦笑道,“大宅门里的事本就说不清楚, 咱们江湖人就算有心抱打不平, 又能做些什么呢?” 段晚宁在榻上坐下,拍了一下榻上的小桌:“韩氏母女是可怜人。” “可怜人到处都有。”阮怡不紧不慢地倒了杯茶双手捧着给她递过去,“小姐你来上都可不是为了她们母女。” 段晚宁抬眼看着阮怡:“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你可知师父重建春意楼, 为何起了这个名字?” 阮怡摇头, 段晚宁道:“是让春意满人间。所以只要遇到不平事,春意楼就要管。我来上都是为了报仇洗冤, 可若是放任眼前的不平不管,那我也不陪做这个楼主了。” 阮怡肃然道:“小姐说的没错, 是奴婢狭隘了。可现在到底只是常嬷嬷一面之词,咱们还是得找到证据才行。” “是这样。”段晚宁抿了口水, 缓缓地道,“如今事情越发杂乱, 我们又折损了这许多人手,得想个办法才行。” “找人帮忙吗?”阮怡眼珠转了转, “小姐想怎么做?” 怎么做,段晚宁一时还没想好,但在尹菖青和龙谷的人到上都之前, 找个助力确实可行。那么这个助力要怎么找,找哪里的人呢? “你先去吧, 我一个人待会。”段晚宁揉了揉眉心,靠在大红色迎枕上闭着眼睛道,“给府中咱们的人通个气,这段时间五叔那有什么风吹草动,尽快报我知。还有荣华院,老太太的病玄玄乎乎,把南宫家都惊动了,这里面必定有什么门道。” “嗯,奴婢晓得了。”阮怡把对着她头顶的窗子关了一扇,“小姐先歇着吧,我去看看晚饭。” 自此无话,直到晚上用了饭,段晚宁装模作样地去了书房,说是要用功读书,实则当然是换衣裳准备出门。 阮怡带着云雀进来,经过白天的事,云雀已经十二分地肯定这位四姑娘绝不是个简单人物,也更死心塌地听话了。 进了门,云雀便主动表忠心。段晚宁见她如此,也没多说什么,只交代她在坐在书桌前,又把油灯移到桌子内侧,让窗户上映出一个人在书桌前读书的影子。 “在我回来之前,不要离开书桌,懂吗?”段晚宁说着,朝阮怡挥挥手,“把门闩好。” “小姐,你要去哪啊?”云雀怯生生地问。 “不该你知道的不要打听。”阮怡闩好门,从衣架上取了段晚宁的一件外衣给云雀披上,按着她坐下,“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说的也不要乱讲。” 云雀点头应是,看着段晚宁和阮怡转到屏风后再没出来,她有心想去屏风后看看,可想到刚才两人的话,到底还是压下好奇心,不再多想。 点苍派在上都的分舵在安和坊,明面上是一间普通的道馆道馆。 点苍派顾名思义,位于大理点苍山,以剑法称道于世,其内家功夫则讲究以柔克刚,其初代宗主自创一套风舞剑法,轻灵飘逸,难以捉摸。 不过近二十多年来,因西南部族内斗不断,点苍派渐趋保守,人才愈发凋零,在江湖上渐有隐去之势。 所以段晚宁先来点苍派找茬,其实也是挑了个软柿子捏。 刚刚入夜,道观里还未熄灯,前院里有几个人正坐在树下乘凉聊天,看穿着似乎就是主事的人,小道士们则脚步匆匆地在廊下来去。 段晚宁自院墙飞身跃上前院大厅房顶,居高临下俯视着院中的人,却并不言语。 树下一个年长些的道士最先有所察觉,转头望向房顶,不由吃了一惊。 只见屋脊之上一人迎风而立,白色长衫迎风鼓荡,似是天神下凡一般俯视众生,而那人脸上却是一张黄金面具,将整张脸遮挡的严严实实。 第107章 老道士霍然起身,指着段晚宁高声喝道:“什么人!” 其他人这才注意到房顶上的段晚宁,俱都起身,站在老道士身旁,纷纷摆出御敌的架势。小道士们也闻声聚拢过来,一时间前院里站满了人。 段晚宁依旧站在房顶上,指了指那个老道士:“你是这里话事的吗?” 老道士不由皱眉,他身旁一个年轻的道士喝道:“出言不逊,你又是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老道士拉了他一把,冲段晚宁拱手道:“这位朋友深夜前来,可是有事?” 段晚宁“嗯”了一声,道:“今日春意楼上都分舵遭袭。” 就这?几个道士面面相觑,这都不挨着,这人在说什么? 只是短暂的疑惑之后,终究是老道士见识多些,忽然抬头望着段晚宁:“阁下面带黄金面具,又提起春意楼,敢问阁下可与段柳行有什么关系?” “段柳行是我师父。”段晚宁道,“我是春意楼现在的楼主,段晚宁。” “原来是段楼主大驾光临。”老道士斟酌着拱手道,“贫道点苍派虚玄子,这厢有礼了。段楼主既然到了,还请到花厅一叙。” “我不是来聊天的。”段晚宁道,“我说了,春意楼上都分舵被人袭击,折损了九成的人手。” 刚才的年轻道士莫名其妙地问:“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段晚宁没理会他的话,只是转头对一边扔着围墙上站着的阮怡道:“阮儿,这些人可以吗?” 阮怡一身黑衣,用黑纱遮面,点点头道:“我觉得可以。” “那你上吧。”段晚宁抱起胳膊,“风舞剑法不难破解,一盏茶的功夫,不要拖延。” “是!”阮怡兴奋地应了一声,手中长剑出鞘,飞身跃起,仗剑向院中道士刺过来。 院子里的道士们都没想到她二话不说就开打,可看到她只是一个人,又都不太担心。 阮怡的第一个目标是刚才问话的年轻道士,眼看就要的手,那人却被虚玄一把推开,借着他也不用兵刃,直接用双拳对上了长剑。 两人乍合乍分,片刻间已经走了十几招,可阮怡虽然用剑却没占到便宜,反而虚玄渐有上风之势。 出师不利,阮怡心里开始着急,步法也有些凌乱,被虚玄抓了个空欺身过来,趁她长剑挥出未回,侧身用肩膀在她腋下一撞,直接将人撞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虚玄并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再接再厉,脚下加快再次近身,这次却是用肘去撞她肋下。阮怡大惊之下飞快后退,同时手腕下翻长剑立起回削,逼虚玄撤手,这才堪堪躲过这一招。 可这一次却是招式用老,力道也用尽了,阮怡只得原地转身,一招飞鸟投林,将长剑再次挥出。 谁知虚玄却并未追击,反而后退几步将两人距离拉开,抬头对段晚宁道:“段楼主此举是何意啊?莫非你家分舵遭袭,要到别处泄愤不成?” 段晚宁没说话,忽然自房顶上纵身跃下,来到虚玄面前。 虚玄被堪比鬼魅的速度吓了一跳,面上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愈发义正言辞。 “点苍派和春意楼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楼主上门挑衅,分明就是不把我派放在眼里。你就不怕这事传到江湖上,毁了你春意楼的名声?” 段晚宁偏头看着他说完,忽然道:“你用的是游身掌,是逍遥书院的功夫。” 虚玄怔了怔,却还是道:“贫道的掌法是家传的。” 段晚宁听了,忽然右手横拍,虚玄下意识抬手格挡,可段晚宁早就侧身飞快地转了个圈,到了他身后,左手平推,对准的便是他后心。 虚玄只觉眼前一花,随即后背掌风劲力侵袭而来,脑袋“嗡”的一声,暗叫不好。可两人距离太近,段晚宁的掌力又带着一股吸力,让他避无可避。 这一下要是挨上,不死也得去半条命!虚玄慌乱之下,矮身弯腰,脚下不停地向前冲,以求化解段晚宁刁钻的掌风。 可谁知段晚宁出掌竟是虚招,掌风吓人却也只用了两成劲力,她等的就是虚玄向前弯腰这一下。 因为人嘛,低头弯腰就会不自觉地撅.屁.股,若是有备而来,自然不会暴露破绽,但此时虚玄只把段晚宁这一掌当成杀招,根本不及想别的,于是就变成彻底的“顾头不顾腚”了。 就在他向前曲身还未迈出步子的时候,段晚宁忽然收掌,飞起一脚踢在虚玄屁.股上,将人踹飞了出去。 所有人包括阮怡都傻了一样地看着,没有人做出反应。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虚玄栽倒在树下,脸朝下,姿态有些扭曲。 正所谓,马上功夫,一力降十会;马下过招,一巧破千钧。段晚宁跟虚玄只过了一招,没用半点内力,就把人踹趴下,用的就是这个“巧”。 其实说白了,段晚宁除了功夫真的高,对阵之时亦是能审时度势机变百出,这也是为何她一直难逢敌手的重要原因。 段晚宁对阮怡道:“你刚才心急了。” 阮怡撅了噘嘴:“是小姐太厉害了。” 其他道士这时才想起去把虚玄搀扶起来,有人帮他拍打身上的土,有人则关切地问他有没有受伤。 其实段晚宁那一脚没用内力,他栽倒完全是自己本身惯性使然,所以也没有受伤——脸上的擦伤除外。 第108章 虽然伤害不大,可这样一来,侮辱性却极高。 泥人还有土性,虚玄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他喘匀了气,一把甩开身边搀扶的人,上前一步怒指着段晚宁两人,还未开口又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 “春意楼闯我山堂,欺辱于我等,如此不顾江湖道义,我自会秉明掌门由他决断,你们等着吧!” 段晚宁扫了眼众道士:“你们,一起上吧。” 第 73 章 看着倒了一地的道士, 阮怡很怀疑楼主今天到底是为了查清迎水庄遭袭的真相呢,还是主要为了找人跟自己打架。 见众人再无反抗之力,段晚宁却不罢手, 反而将薄刃翻出, 冷声道:“刚才都不算,我现在要杀人了, 你们还是可以一起上。” 虚玄瑟缩了一下, 却撑着颜面怒目而视,但叫他再说狠话是不能了。至于其他人,年纪小点的早吓哭了, 甚至还有晕过去的, 也不知是被打晕还是吓晕的。 都这样了, 还怎么一起上?虚玄恨得牙痒痒,可眼前这人实在是强悍得无可比拟, 若是掌门在这,怕也不是她的对手。 但性命攸关, 不搏一搏难道真的叫人予取予求? 虚玄把心一横,捡起地上长剑, 撑着一口气道:“贫道来接你几招,若是侥幸得脱, 希望楼主能放过其他人。” 段晚宁没答他,只是问:“不一起上吗?” 一起上个啥啊!道士们心里骂的狠了, 却又惊异,从没见过这么没法讲理不能沟通的人。 “段楼主,贫道说的是……” 段晚宁摆摆手:“知道了。”话音未落, 身影已经动了起来。 这一回她用上了自创的神行御虚步,虽然近在咫尺, 却叫对手根本找不准她人在哪。 虚玄头皮发麻,心知今天是必死无疑了,又好奇这人怎么就非得找上点苍派呢? 思绪刚一飘忽,段晚宁手上薄刃已经搭在了脖颈:“你走神了。” 虚玄叹口气,正要说话,段晚宁却已抽身退开。 “再来。” 嗯? 什么情况? 虚玄被搞的一头雾水,可段晚宁却是一本正经的拉开架势在等着了。 那只能再来了,只不过这一回他不敢再有半点分神,殊死一搏必得用尽全力。 他挽起剑花,将一套风舞剑法舞得流畅密实,在段晚宁身边游走,伺机刺出一剑,两人顷刻间又对了十几招,虚玄的进攻几无破绽。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因为段晚宁完全就是在接招防守,而放弃了反击。 虚玄知道,即便是她一直不还手,自己也坚持不了太久,最后难免耗尽体力而落败。 可段晚宁却忽然原地纵起,一下跳开了十几步远。 旱地拔葱能使到这个份上,虚玄也是开了眼界了,他今年五十有三,一直觉得自己功夫精进,江湖上应能跻身一流高手的行列。可段晚宁却用行动告诉他,你还差得远呢。 说不沮丧是假的,但此时虚玄和其他道士一样,都很疑惑。 段晚宁收起薄刃,冲虚玄拱手:“刚才得罪了。” 虚玄拧眉:“你这是何意?” 段晚宁指了指院子里的道士们:“生死攸关,你们一没有其他人出现帮忙,二没有本门之外的功夫,说明找春意楼麻烦的不是你们。” “你!”虚玄鼻子差点气歪了,你想知道是不是我们,你直接问啊!说话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一定要动手?上门二话不说就打架,我很难不相信你就是专程来欺负我们的! 段晚宁看他脸色难看,不由道:“我今晚只用了二成功力,你们都不会受伤。” 这就真是欺负人了。 阮怡也觉得有点不合适,赶忙打圆场:“我们楼主的意思是……” “行了!”虚玄摆手打断她,“没别的事就不送了。” 到底是修道多年,气的要命还是没有口出妄言,虚玄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告辞了。”段晚宁还真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唉,小姐等会。”阮怡追着她,小声嘀咕,“咱不得跟人客气两句吗?” “嗯?”段晚宁莫名,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眼虚玄。 虚玄抖了一下,警惕地盯着她,不知她又要干什么。 “刚才咱们打了人家,现在二话不说就走,他们会不会记仇啊?”阮怡担心地瞄了虚玄一眼,小声道,“点苍派要是因为这事跟春意楼为敌怎么办?” “无所谓。”段晚宁淡淡地说了一句,直接推开大门出去了。 道观的院子里安静了好一阵,直到确认段晚宁两人真的不会再回来,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奶奶的,真是窝囊!”一个年轻道士一拳砸在树干上,“春意楼,太目中无人了!” 虚玄目光沉沉,由一个小道士扶着进屋坐下,挥退了身边的其他人,只留了刚才自己身边的年轻道士。 “镜扑,你去寻那人来,我有话和她说。” 叫镜扑的道士顿了顿,凑到虚玄身边,悄声问:“师父,上次那人行踪险些暴露,如今是越发难找了,徒儿要怎么联络她呢?” 虚玄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他:“明日傍晚时分,你戴上它去东市走一圈,她自然就会出现了。” 镜扑将信将疑地接过,刚要打开就被虚玄按住:“不可,这里的东西有剧毒,万万碰不得。” 第109章 镜扑吓了一跳,赶忙应了,仔细地收起来,想了想又问:“师父,咱们好歹也是名门正派,跟蛊门那种外八门的合作,要是叫外人知道了,那名声岂不是……” 虚玄哼了一声:“你懂什么!掌门自有他的打算,不用多问,叫你办的事办好了将来自然有你的好处。” “是,徒儿明白。”镜扑想了想又问,“师父,你说春意楼的人今天来这一出,会不会是知道了什么?” 匍匐在另一侧房脊上的段晚宁眸光一紧,抬手按住正要说话的阮怡轻轻摇了摇头。 “不会。”虚玄果然开口,他伸手捋了下没有胡子的下巴,“看那姓段的手段,若她真知道咱们和简家的关系,必会下死手,咱们都活不成了。” 镜扑听了这话,本已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四周,心有余悸地道:“那人武功之高世所罕见,若有朝一日叫她知道了真相来寻仇,咱们……”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白了,咱们谁也别想活。 “没出息的东西,你怕什么?掌门自有打算。”虚玄冷笑一声,在夜色里神情也变得阴狠起来,“功夫高又如何,段柳行的功夫更高,还不是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房顶上段晚宁此时心情非常复杂,她偏头看了看同样还在震惊中的阮怡,不由想起族学里先生说的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这,得的也有点过于多了…… 第 74 章 从点苍派回家, 阮怡终于还是没忍住,问段晚宁为什么当时不下去把虚玄等人都解决了。 段晚宁摇摇头:“你没听到他说么,师父的死怕是另有隐情。我要是当时冲出去, 那虚玄必定为了保命咬死了不说, 那我能如何?” “抓了他们狠狠拷问!”阮怡愤愤不平地挥了挥拳头,“打得他说也得说, 不说也得说!” “费力不讨好的事, 没必要做。”段晚宁淡淡地道,“再说,如今上都分舵被毁成那样, 我们没有人手做这些事。” “那就让他们逍遥法外?”阮怡嘴角撇下来, 就要哭的样子, “老楼主说不定就是被他们害死的。” “师父天纵奇才。”段晚宁不屑道:“点苍派全加一起也伤不了他分毫的。”她抬起头望着天空,呼出一口气, “但必定和他们脱不了干系,若是阴谋诡计……” 天上的月亮被一层雾气蒙住, 模模糊糊地挂在一角,好像不愿见到这人间阴暗肮脏的一面。 更深夜重, 四下无人,巡城的执金吾也远在两条街外, 段晚宁不再赶路,只信步走着, 偶尔停下来看看。 夏夜总有微风带来一丝清凉,再把恼人的纷杂带走一些,这便是她难得的消遣, 也正是整理思绪的好时机。 “那个花瓶。”段晚宁忽然开口,“随着花架一起碎了, 玉楼的掌柜怎么会听到声响呢?” 阮怡摇头表示不明白:“其实白天的事多有蹊跷,咱们的人一直守在附近,若是蒋小姐有什么事,不可能轮到陆白出手的。” 多有蹊跷?段晚宁想,就是这样,蹊跷得很。只是她自己当时心虚,只想着息事宁人,这才没有注意到。 “当时那盆花里的泥土撒了一地,小姐你有没有注意到蒋小姐和陆白的鞋子?”阮怡神秘兮兮地道,“都干净的很。” “是这样,说明他们一早见到花瓶和花架碎了一地,并没走过去。花瓶和花架确实不是他们打碎的,但掌柜的听见了声音,也看见他们纠缠在一块。”段晚宁道,“那掌柜没必要说谎,所以,心姐姐和陆白有事瞒着我。” “可他们两个人能有什么事呢?”阮怡不自觉地撅起嘴巴,“蒋小姐还那么大方地要请客吃饭,看起来坦荡的很啊。” “咱们的人,当时是谁在二层?” “是原来在客栈的人,调了五个去玉楼。”阮怡道,“负责好像叫沈钰,是沈堂主的徒弟。” 段晚宁意外道:“玲珑都有徒弟了,什么时候的事?” “这奴婢可就不清楚了。”阮怡摊了摊手,“小姐出门游历都不带我,我一直在杭州,哪里知道那么多事啊。” “抱怨没有用。”段晚宁摇摇头,“以后还不带你。” 阮怡:…… “沈钰人呢?” “应该回客栈了吧。” “走,去客栈看看。” 阮怡赶紧拦着:“小姐,都过了三更了,咱们早点回去吧。云雀一直在书房里,也不是个事。” 段晚宁在许家从来都是不进书房的,忽然一天读书到深夜,一定叫人起疑。云雀如今虽然看似服帖,可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遇到事又会作何反应,这都说不好。所谓人心难测,便是如此了。 段晚宁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左右蒋兰心和陆白的事和目前春意楼遇上的麻烦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她们俩就算成亲了,也不值得自己现在冒着风险专门跑一趟。 这样一想,便也作罢,段晚宁便带着阮怡返回许府,她觉得自己该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要怎么办了。 谁知才走了几步,段晚宁忽然停下,举头望向拐角处窄巷的墙头,正有一人立在墙头,遥遥注释着她二人。 这人穿了一身夜行衣,脸上带着一副青金色半脸面具,挡住了两只眼睛和半面脸颊,正是影北辰了。 第110章 “原来楼主在这里。”影北辰足下一点,跃下墙头来到段晚宁跟前十步左右,“叫我好找。” 段晚宁微微颔首:“影先生,找我可是有事?” “不是说叫名字嘛,楼主又这么见外。”影北辰咧嘴一笑,露出红色薄唇下一口白牙,“宁儿这么晚,是从哪来,到哪去呢?” “影大哥明知故问吗?”段晚宁道,“龙影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又盘踞上都多年,今天春意楼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瞧你说的,什么叫盘踞嘛。”影北辰打着哈哈向前两步,“知道是知道了,但楼主不提,我总不好先提不是。” 段晚宁显然没明白他什么意思,转个身就准备离开:“影大哥又啰嗦上了,那我先告辞了。” “唉唉唉!”影北辰横跨两步,挡在她前面,“你这人……”刚要说两句抱怨的话,可对上她一双清冷的眸子,瞬间没了底气,“上回你不是叫我帮忙查许敖吗?” 听到许敖两个字,段晚宁眼里这才有了些情绪,但依然没有说话。 影北辰也知道她是这样的人,便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我们截到了他的书信,这是誊抄下来的,我猜这可能就是你要找的那封信。” 段晚宁抽出信纸扫了一眼,内容很短:本铺生意兴隆,知兄早年入股,望求一会。七月初三,兴都观。知名不具。 “兴都观?”段晚宁喃喃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猛然抬头,“是点苍派!” 阮怡也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刚才听到的虚玄师徒的对话。如果这真的是简寒溪来上都要送的信,那么点苍派、许敖、简家,就都串起来了。 “点苍派如今的掌门本名张尚学,道号元虚,是西南一代很有影响的大侠客。”影北辰抱起胳膊道,“怎么也不该和简家这种外八门的有关系。” “元虚,我听过这个名字。”段晚宁想了想,转头问阮怡,“刘通是不是有个亲戚就投在点苍派门下,师父就叫元虚的?” 阮怡茫然摇头,以她的身份,春意楼的人事信息只知道个大概,这种涉及家人的事自然是无从得知。 段晚宁也知道这事不该问她,只是她此刻脑子里千头万绪,已经不知从哪开始思考了。 影北辰问:“刘通是什么人?” “是我楼中一个叛徒。”段晚宁道。 “叛徒?”影北辰摸了摸下巴,“他做了什么事吗?” “我发现他跟简家有勾联,想要趁我去简家时置我于死地。”段晚宁道,“至于别的,他还没有全招。” “那恐怕这人有得挖了。”影北辰扯了扯唇角,“不过这都是楼主你们自家事,在下就不好多言了。” “你想说什么?” 影北辰想了想,道:“楼主可知近来上都都在传昌国夫人病重的消息?” “知道。” “可据我所知,昌国夫人身体还算康健。” 段晚宁疑惑地看着他。 影北辰只好继续提示:“许家人花重金请来神医门少主给昌国夫人治病,但昌国夫人身体很好。” “所以神医门被骗了?”段晚宁还是没懂他的意思。 “这和神医门无关。”影北辰硬着头皮再接再厉,“南宫度到上都好几天了,可请人的定国公府只有一个许五爷设宴下帖子请他,其他人呢?” “你是说这都是许敖放的烟雾?”段晚宁垂眸细思,“可目的呢?” 影北辰道:“许敖早年征战,身体一直不好。”说完就满怀期待地望着段晚宁,提示到这个地步,她应该懂了吧? “你的意思是,需要南宫度医治的人是许敖?”段晚宁还是不解,“可这和这封密信有什么关系?” 影北辰决定放弃提示,直截了当道:“一个国公身体不好延请名医,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可他偏要用夫人的名义,还把这消息散播的到处都是,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段晚宁摇摇头:“我猜不到。” “很简单,要么他怕被人嫌弃没用,成为弃子。”影北辰笑笑:“要么,他想用这个消息,引某些人现身。” “你是说,他想让我现身?”段晚宁看了阮怡一眼,自己就是听到昌国夫人病重的消息才决意来上都的,所以春意楼里隐藏的内鬼,真的把什么都告诉许敖了。 那自己在许府的身份呢? 第 75 章 段晚宁这样怀疑自然是有道理的, 可在影北辰听来却很奇怪。 因为他并不知道段晚宁就是许安宁。在他看来,至少到目前为止,是段晚宁在调查许敖, 而许敖则并不知道有个江湖人在针对自己。那许敖又怎么会刻意设局引出段晚宁呢? 不过他很知机地没有问出来, 只是道:“这恐怕就要你自己去寻个答案了。” 听他这么说,段晚宁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其实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 要么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要么尽快换个话题让对方不再提起这事也就完了。 可段晚宁是一般人吗? 她非但没觉得应该在这个话题上找补一下,反而想到了另一件事,影北辰总是遮着一张脸, 这人也很可疑啊, 那自己为什么就没想过怀疑他一下呢? 不得不说, 这个念头真的很灵性了。 一般人心念转到了,可行动并不能跟上。 第111章 但是段晚宁真不是一般人, 她只要能想到就会去做。 比如此时,她偏头看了一眼影北辰, 忽然身形晃动,如电般出手, 两个手指瞄准了他那张半脸面具,同时薄刃滑入另一手, 从下向上挑刺影北辰的下巴,这是防着他偏头躲开。 影北辰只觉眼前一阵劲风扑来, 便看见段晚宁两根对着自己的脸扎过来,他个子高,低头看时还以为她要戳自己的眼睛, 当下大惊,正要偏头躲过, 又见下巴处寒光闪闪,竟是她那把随身的兵刃! 先发制人,又预判了对手的应对,出手迅捷又狠辣,要是对上别人,早被段晚宁得了手,乖乖地露出庐山真面目。 可影北辰也不是别人,虽然对战经验和出手的老辣程度上稍稍差了点,但他功夫并不在段晚宁之下,而此时虽然慌了一下,却也来得及调整。 他足下不动,左掌竖起挡在段晚宁两指之间,另一边则完全不管已逼到下颌的袖剑,右手攥拳向前平推,在距离她胸口半寸的地方忽然便拳为掌,继续向前。 谁知段晚宁左手忽然一番,薄刃没入手背,接着左足踮起向右旋身,轻飘飘地躲开了那一掌。而右手被影北辰手掌架住的两根手指也顺势向右滑,食指收起,自他掌缘处轻轻划过,中指仍旧向前直戳。 可惜的是影北辰的半脸面具正好缺了左边脸颊,她那中指虽然戳到他四白穴上,却仍旧离面具边缘有几分远。 待她反手向上想去掀开面具,影北辰已经飞身后撤,将两人距离拉开了。 “可以。”段晚宁见机会已失,便也没再继续动作,只点头夸赞,“你功夫确实不错。” 影北辰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段晚宁就要骂人,可还没张口,左脸上忽然一阵刺痛,抬手一摸,出血了? 段晚宁自然也看见了他脸上的血,心里道一句“糟糕”,转身拉着阮怡飞身上了街边房顶,几纵几跃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就算已经是熟人了,可影北辰根本无法预判段晚宁的行为,此时见她这样也是愣住,过了一瞬才回过神来,打完人就想开溜啊! “段!晚!宁!你给我站住!” 第 76 章 回到自己的院子, 段晚宁并没急着进去,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先在暗处观察一阵, 确定没有危险再说。 虽然院子里的下人都没有功夫, 可如果有人一直在房间里偷窥,因为不会有任何动作和呼吸的变化, 作为段晚宁来讲, 根本不可能发现。 这也是为什么她要让云雀在书房假扮自己,这样一来,就算有人盯着她, 书房也会分去一大半的注意力, 她从外面回来便安全了许多。 可此时书房窗子的灯影里怎么没人呢? 进了书房才发现, 原来云雀早就撑不住趴桌上睡着了——这一点倒是伪装的很传神了。 两人换好衣服收拾停当,阮怡才去把云雀叫醒, 自己仍旧悄悄离开书房,过了一会就再来书房敲门。 云雀开了门, 就见阮怡探着头往里走,一面笑着说:“小姐, 今儿可是用功了,都过了三更呢。” 段晚宁“嗯”了一声, 放下书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外面:“明儿先生考背书, 没办法。走吧,去睡了。” 出门时,她偏头看了眼云雀:“你也累了, 去休息吧。” 云雀一直低着头,听了这话便赶忙行礼离开。 “云雀这是怎么了?”阮怡疑惑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着急跑什么呢。” 应该是被今天的事吓得不轻,“明儿你去看看她。”段晚宁道,“叫她不用害怕,若是不愿留下,我可以安排她全家都离开上都。” 一夜无话,转天一早,许怀山便派人来传话,说是中午在玉楼设宴招待南宫度,让她放了学直接过去。 段晚宁表示知道了,又随口问起许怀山今日的安排。 传话的丫头道:“五老爷一早就跟二少爷一起出门了,说是要去人牙子那采买些新人来。” “府上的人手不够用了吗?” “四姑娘有所不知,咱们公府家用的下人,丫头没有超过五年的,小厮也都不过七八年便放出去了。”那丫头说这话的时候神色里显易的憧憬,“照这样,每一年都要采买新人,待新人熟练了各项事务,年底便可放出去一波老人了。” “原来是这样。”段晚宁点点头,“祖父祖母仁慈。” 那丫头却道:“要说起来,这规矩还真不是老公爷和老太太定下的,是咱们太太嫁过来之后才改的规矩。”她笑笑低头,“除了家生子不愿离府,大多数人离开时还能拿到一笔钱,有了这些钱就能把身契赎出来,加上这些年的积蓄,出府之后虽不能大富大贵,但做个小生意糊口是没问题的,所以咱们都是感激太太的呢。” “原来是这样。”段晚宁笑笑,“太太真是体恤下人。” 待许怀山的丫头走后,阮怡好奇道:“从没听过哪家有这样的规矩,小柳氏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呢?” 段晚宁早就了然:“府里的人换来换去,自然就没人记得早年的事,那不就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小姐是说,小柳氏这样做是心虚?”阮怡想了想,“能叫她心虚的事,除了咱们那位姨娘,还能有什么呢?” 段晚宁拿起个豆包,哂笑道:“姨娘算什么,小柳氏便是无缘无故打杀了她又如何?不过是传出去名声差些,可谁也动不了她分毫,包括咱们的父亲大人。能叫她如此心虚的,必定是那种一旦叫人知道,她就会万劫不复的事。” 第112章 “那会是什么事?”阮怡两眼放光,“咱们去查!” 段晚宁瞥了她一眼:“你激动什么?” 阮怡吐了吐舌头:“我这不是也想着为民除害不是,咱们江湖人行侠仗义,不能只顾着江湖这一头。” “江湖这一头能顾好了就不错了,现在分舵都让人杀上门了,宅门里的事先搁着吧。” “小姐这样说也对。”阮怡收拾了书包抱着走到桌前,“也不知道咱们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段晚宁起身看了看门外,不由皱眉:“似乎要下雨。” 阮怡指了指门口:“奴婢准备好伞了,小姐放心吧。” “再多拿一把。”段晚宁说着,便迈步出门去,待阮怡跟上来,才不紧不慢地吩咐,“当年二少爷的亲娘就是小柳氏的亲姐姐吧?” “是呢。”阮怡点头,“据说当年那位夫人病重时全靠太太伺候周全,后来顺理成章嫁入府中做续弦,大家还都说她仁义。” “这算什么顺理成章?”段晚宁冷笑一声,“去查一下先夫人当年身边的人,看还有没有留在府上的。” 阮怡眼睛一亮:“小姐是怀疑什么吗?” 段晚宁微微蹙眉:“这事本与我们无关,所以你想查就自己去查,不要用楼里的人了。” “好啊!”阮怡用力点头,“交给我小姐就放心吧!” 段晚宁瞄了她一眼,心想难道是太闲了? 二门外,顾展怀已经安排好轿子在等着,远远地见段晚宁走出来,便迎上来行礼问安。 “顾管事辛苦了。”段晚宁看了他一眼,“一切都好吗?” 顾展怀笑着点头:“姑娘放心,一切都好。” “都好”两个字咬的很重,段晚宁听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含笑上了轿子。 两个轿夫刚要起身,许安宁从二门里出来了,冲着轿子喊了一声:“四妹妹!” 阮怡拉开轿子侧面的帘子,向段晚宁道:“是大姑娘。” 段晚宁向后看了看,没见到许安然,心知必是因昨天的事她不去上学了。 “大姐姐早安。”段晚宁自轿窗探出头,“今日怎么是你一个?” 许安宁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来:“今日三妹妹告病,只我和四妹妹一起了。” “那敢情好。”段晚宁点点头,转头对阮怡道,“走吧。” 随着阮怡一声招呼,段晚宁放下帘子坐好。轿夫起身,抬着小轿往大门去,阮怡和顾展怀一左一右地跟着走了。 许安宁瞪着眼,一个人站在二门外凌乱。 她的贴身丫头莫名道:“小姐,四姑娘怎么不和咱们一起?” 怎么不一起?她坐轿,我走路,当然不一起了! 以往她都是蹭二房的车马轿子,可今天许安然不去族学,家下人便连她的小轿都省了,拜高踩低到这种程度也真是可恶! 原想着叫上许安宁一起,她便会识趣地下轿和自己走到大门去,可谁知那人竟是半点礼数都不懂,就这么走了。 许安宁咬咬牙:“我们自己走!大不了到外面租一顶轿子!” 主仆俩气呼呼地往外走,阮怡偷偷向后瞄了一眼,掀开轿帘凑上来八卦。 “三姑娘今天不去上学,大姑娘就没有轿子坐了。也不知等会她能不能调动府里的马车呢?” “她不是要和我一起么。”段晚宁淡淡地道,“不就是想蹭马车。” “啧啧啧。”阮怡连连摇头,“大房怎么被拿捏成这样啊。” 顾展怀不知什么时候饶了过来,接茬道:“所以许知恩的荫庇才会叫大房争红了眼,要不是穷的揭不开锅,谁会上赶着接这个破事。” 阮怡点头:“可二房到现在也没放弃,以太太的强势,大房未必争得过。” “那就是他们的事了。”顾展怀撇撇嘴,“但照今天府里下人的态度,我看大房未必忍得几时了。” 段晚宁道:“他们争他们的,老国公应该有自己的打算。” “他能有什么打算啊?”阮怡好奇道,“而且老国公每天都做些什么啊?咱们进府许久,就见过他一次。真是神秘。” 未必是神秘,恐怕是病得不轻。 说话间,轿子已到了大门口,顾展怀率先出去查看马车准备的情况。段晚宁扶着阮怡的手下了轿,回头看看,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大姐姐还说和我一起,现在人也不知道去哪了。” 阮怡也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说不定大姑娘已经先走了,咱们也别晚了吧。” “也好,走吧。”段晚宁摇摇头,扶着阮怡转身出门,“咱们快一些,看看能不能追上大姐姐。” 顾展怀回头时正好听见这两句话,险些跌一跤,没想到楼主骨子里还有尖酸刻薄的这一面,真是见识到了。 一路到族学段晚宁她们也没有“追上”许安平——人本来就落在后面,自然是追不上的。 直到先生开讲,许安平才姗姗来迟。进门时先向先生告罪,然后恶狠狠地蹬了段晚宁一眼,这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段晚宁倒没把她放在心上,只是想起大房的许知年也是身体不好,一直被二弟压着,在府上抬不起头来。有个这样的父亲,也难怪许安平总是看人脸色,小家子气十足了。 正走神,先生忽然来到桌前,敲了敲桌角:“许四姑娘,你来说说?” 第113章 段晚宁一愣,说什么? 旁边的人都在等着看笑话,就连许安平的神色也明显一振,睁大了眼睛看过来。 “先生,我没什么想说的。” 先生是个老学究,策辩时也听了,知道段晚宁是个有主意的,倒也不恼,只道:“那么你觉得礼运大同篇里说的能否实现呢?” 段晚宁没说话,反而翻开书本看起来。她还不知道这个大同篇到底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像是地理志,大同在山西,可族学里学的书本都没有这些。 “先生,你就别为难许家四姑娘了,她怕是都不知道什么是礼运大同篇吧?” 这话一出,现场一片低笑。段晚宁循声回头,说话的人也正仰着脖子看过来,不就是蒋兰欢么。 第 77 章 “我还真是不知道。”段晚宁起身, 抱歉地冲先生点点头,“自小没什么机会和各位姐姐一样念书识字,如今也不过念过千字文罢了。父亲怜悯才叫我来族学, 先生该是知道一些的, 所以我即便尽了全力,也还是不如在座的各位姐姐们知道得多, 先生见谅。” 这样大大方方地承认, 其他人反而说不出什么来,就连先生也只是轻轻叹气,示意她坐下。 然后先生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 笑眯眯地给出了解决方案:“既如此, 那么今天四姑娘回家就把这大同篇抄上几遍, 明日给老夫讲一讲自己的理解。如何?” 得,回家还得抄书…… 虽然一百个不乐意, 但段晚宁也只能答应,索性阮怡也可以帮忙抄书。 下学之后段晚宁按着许怀山的交代直接去了玉楼, 因为时间还早,南宫度和许怀山都还没到。她没去许怀山定好的包间, 反而在一楼大堂挑了个僻静的地方随便坐下喝茶听戏。 今天玉楼戏班演的还是包公案,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 但段晚宁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过了一会,小二过来上茶, 又问她要不要吃点心。 段晚宁说不用,小二笑着看了看周围,然后低头小声提醒:“宜兴候世子了, 小姐一个人当心些,要么就去包间吧。” 宜兴侯世子?段晚宁疑惑地抬起头, 看向小二示意的方向。 一个锦衣玉冠的年轻男子被人前呼后拥着进门,远处瞧不清长相,只看到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子把一身绫罗撑得满满当当,油腻得很。 “小姐有所不知,这位世子爷最喜欢良家妇女,来上都之后可没少惹事,在咱们东西两市都是出了名的。”小二见她确实不知道,撇撇嘴多说了两句,“一般的姑娘家远远瞧见了他,躲都来不及呢。” “宜兴侯,是姓陈吧。”段晚宁见小二点头,看向阮怡,“汝南刺史陈意铎?” 阮怡一震,看向那位陈世子。 小二道:“小姐知道他家,那必也是官宦人家了,要不给小的您开个包间,何必在这里和人挤呢。” 段晚宁点点头:“不必了,我家有人定了包间,我们这就上去吧。” 小二松了口气,赶忙引着她往楼上去。 可有时候越是不想出事,就越是会出状况。 小二本是一片好心,也不想给自家生意惹麻烦,可哪里想到他们这一动,反而引来门口一群人的注意。再加上段晚宁容貌脱俗,更是叫那位陈世子看呆了。 更不巧的是,玉楼的楼梯正好在门口附近,他们三人一路从大堂往二楼走,必定是要和进门的人照面的。 什么叫好心办坏事? 这位好心的小二哥应该会永远记住这一天的。 “这位小姑娘慢些走啊!”陈世子果然抖着两颊的肥肉凑了过来,伸手拦住段晚宁三人的去路,“哥哥到上都时日也不短了,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妹妹。” 随着他说话,身旁人尽是笑着起哄的,全不管这里地处东市人来人往。 大堂里有些靠门口近些的食客也都听到动静,好奇地投来目光,更有甚者已经对着段晚宁在指指点点了。 “一。”段晚宁低声自语,接着扫了眼这些人,微微低头后退半步,和他错开身位。 可这动作却被这位陈世子理解成了害羞,把她当成平日里自己调戏的那些家世一般,性格懦弱的姑娘了。 “我叫陈明,你可以叫我明哥哥。”陈世子笑嘻嘻地又凑上去,“你叫什么名字啊?” 段晚宁抬头看着他,声音依旧不大:“二。” “小妹妹在说什么?”陈明奇怪地又凑了过去,“什么一啊二的?” 阮怡上前挡在段晚宁前面,冲陈明道:“这位公子,大庭广众之下请你放尊重一些,不要挡着我们小姐上楼。” 陈明挑了挑眉,抬手就要去摸阮怡的脸,一面还对身边人笑道:“没想到这小丫头也这么水灵,真不错啊哈哈哈!” 阮怡不敢动手,只飞快地档住脸躲开, 段晚宁目光冷冷地盯着陈明,说了句:“三。” 陈明狂妄大笑:“小妹妹,你就是数到一万,今天也得跟哥哥走啊!你们说是不是?” 旁人尽是叫好,让陈明更加肆无忌惮。 谁知段晚宁却点点头:“你要上哪?” 这一回阮怡非但没拦着,反而一副很上心的样子,眨巴着大眼睛望着陈明。 主仆俩一个清丽绝俗,一个机灵俏皮,陈明的心像被猫尾巴扫着,人都快要美晕了。 第114章 “哪都行,只要妹妹跟我走,上都随便你挑!” “那,我看不如换个地方。”阮怡勾了勾唇角,“这玉楼人多,不好。是不是啊,小姐?” 段晚宁嫣然一笑,垂下头没说话。 陈明抓心挠肝,恨不能立刻把人抱起来。 玉楼小二也看呆了,不过这阵势哪里轮的到他说话。 这边阮怡指了指街对面另一间酒楼,不大却也足够精致。 陈明看了一眼:“湘韵楼?好好好,咱们这就走!” “公子先去吧。”段晚宁终于开口,故意扫了一眼陈明身边那些人,轻声道,“我们容后就到。” 陈明别的不懂,这种事上的反应非比常人,立刻转身遣散了这帮“朋友”,指点小厮往对面酒楼去开一个包间。 “妹妹,都准备妥当了。” 没了这一群人,玉楼大堂也安静了许多。 段晚宁二话不说,迈步就出了玉楼。 三人穿过大街,陈明的小厮已经安排好包间,出来迎接主子。 进门时陈明伸手就想去揽段晚宁的腰,却被她轻巧避过。 阮怡跟着上前,拍了一把陈明的胳膊,悄声道:“公子怎么这般猴急?” 陈明只觉手肘一阵尖锐刺痛,可转瞬便又消失。他看了看阮怡那张娇俏的笑脸,把刚才的一点狐疑吞进了肚子。 湘韵楼虽不如玉楼出名,但也是人来人往。就在几人上楼的功夫,偏就有人在外面路过,一眼就认出了段晚宁主仆俩。 第 78 章 蒋兰欢皱着眉头盯着三人进了湘韵楼, 偏头对身边的汪爱莲道:“我没瞧错吧,那就是许家小四对不对?” 汪爱莲点点头,也是同样不解:“她怎么跟那个陈世子走到一块了?” 蒋兰欢眼珠转了一圈, 笑道:“这不是正好?王.八看见绿豆了。” 汪爱莲戳了她鼻尖一下:“你这张小嘴呀, 真是够损的。”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都忍不住又回头看湘韵楼。 “不过说起来, 那位四姑娘也是蛮厉害的。”汪爱莲偷偷瞄了一眼蒋兰欢, 确定她在听,才又道,“自乡下来上都才几天, 就能得太子殿下瞩目, 这本事真是学也学不来呢。” 蒋兰欢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却还是强打精神笑道:“就凭她?汪姐姐你是不知道她是个什么德行吧!我听安然说,她这个四妹妹在家里是个混不吝的, 礼数全都不懂,连她们家老太太太太的话都不听呢。” “她不听话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汪爱莲冲她挤眼睛, “否则哪能轮到她在策辩上出风头。” 这话成功让蒋兰欢变脸,她愤愤地挥了下粉拳:“等她哪天落在我手里, 哼,叫她好看!” 汪爱莲不失时机地向后看了一眼:“那今儿可就是机不可失了。” 蒋兰欢随着她的目光看向湘韵楼, 那段晚宁和陈明进去也有一会了,他们是去做什么?为什么只有他们俩? 机不可失?她望向汪爱莲, 后者颇有深意地冲她点了点头。 “汪姐姐,我突然想吃辣了。”蒋兰换挽住汪爱莲的胳膊拖着她往后转,“咱们就别去其他地方了, 就在这里吃吧。” 汪爱莲抬头看向湘韵楼的招牌,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 都听欢儿的。” 两人临时起意,也被带到了湘韵楼二层,特意选了个临近的包间。 落座后,蒋兰欢就开始趴在墙上偷听隔壁的动静。 “怎么都没声音啊?”蒋兰欢有点着急,“汪姐姐,咱们怎么办啊?” 汪爱莲撅了下嘴:“许是,正在吃东西,没说话呢?” 蒋兰欢皱眉,趴在墙上继续听。 汪爱莲见她如此,朝自己的丫头丢了个眼神。 那丫头会意,走过来小声道:“小姐,今儿出门时老爷特意叮嘱你要早些回家的,你忘了吗?” 汪爱莲这才恍然起身:“是了,今儿姑母和表哥过来,你瞧我这脑子!” 汪爱莲和表哥是定过亲的,她这么说,就是不走不行了。蒋兰欢虽然不乐意,但也没有办法,只好送她离开。 “欢儿妹妹吃完也尽早回家吧。”汪爱莲下楼时嘱咐道,“机会总还会有的。” 蒋兰欢此时好奇心已经被完全带起,胡乱答应了一句,便转回自己的包间。 可隔壁仍旧没有一丝动静,她又去另外一边听了听,那一间屋里觥筹交错,高谈阔论的声音隔着墙壁也能听到几分,可段晚宁她们那一间就好像没有人一样。 没人? 蒋兰欢猛然想到,该不会跟错了房间吧! 她琢磨了一会,带着丫头出了包间,抬手要去敲隔壁的门。 “小姐,这,不太好吧?”丫头劝了一句,“汪小姐都走了,咱们也走吧。” 蒋兰欢瞪她一眼:“你懂什么。”说着收回了手,“你去敲门,就叫许四姑娘,让她出来。” 丫头犹豫了一下,蒋兰欢掐着她胳膊催促:“死丫头,还不快去!” 那丫头也无法,只好上前敲门,敲了几下里面还是没人应,湘韵楼的小二却走过来问她们有什么事。 蒋兰欢道:“我刚才瞧见许家的四姑娘和一个男人进了包间,我和她是朋友,就想叫她们一起。你帮我叫她们出来?” 小二却道:“这位小姐您确定要找的人在这里吗?刚才这屋里的客人已经离开了。” 第115章 “离开了?我明明看到她跟一个男人……” 蒋兰欢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段晚宁从楼梯上来,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欢姐姐看见谁和一个男人怎么着了?”段晚宁淡淡地问。 蒋兰欢噎了一下:“你,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段晚宁抻了抻衣袖:“不就是刚才,你没瞎的话应该就是看到我了。” 要搁平时蒋兰欢早就火冒三丈了,可现在她却顾不上这个,还一心想着那个包间。 “那陈……”蒋兰欢的丫头使劲拽了她衣角一把,这才把她话头拦住。 “陈什么?”段晚宁明知故问,“欢姐姐是一个人吗?” 蒋兰欢胡乱点头:“你呢?” 段晚宁含笑走到她跟前,拉住她胳膊在她耳边道:“我不是和男人一起进来的吗?” 她语气幽森,在对方听来仿佛毒蛇吐信,不胜惊悚。 “啊!”蒋兰欢惊叫一声,推开她一个劲地向后退,惊恐地看着她,“你别过来!” 段晚宁摊手:“欢姐姐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又发病了吗?” 小二一个激灵,赶忙追问:“这位小姐发什么病?” 段晚宁没答他,只拿眼看着蒋兰欢,摇摇头,叹口气,随即转身丢下一句。 “这位是镇国公府蒋家的二小姐,你们不要怠慢。” 成功地见到小二着了慌,段晚宁便懒得再理会蒋兰欢,直接下楼出门去了。 阮怡在门口迎上来:“小姐,刚才咱们的人过来了。” “哦,怎么?” “昨晚上你猜怎么着?”阮怡忍着笑道,“那南宫公子去了迎水庄,还带着那位苏二少。据说是要找你寻仇,结果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你,南宫公子等不了自己走了。” “苏轻弦?”段晚宁莫名,“他一直在迎水庄吗?” 阮怡点头:“一直等到天亮,沈堂主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跟他说咱们楼主并不在迎水庄落脚,他没办法了才离开的。” 这人…… 刚在包间里坐定,就有人来上茶和点心,可还没等门关严实,许府里二门上的一个小厮就跑了进来。 “四姑娘,五老爷叫小的传话,今儿中午先不吃饭了,他请了南宫公子家去。” 段晚宁挥退玉楼的小二,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第 79 章 小厮道:“是太太。太太昨不是撅过去了, 二老爷请的常安堂的大夫,说是没什么大碍。可今天临近中午在荣华院伺候老太太吃中饭太太没说两句话又晕了,二老爷就急了, 央求了老太太, 最后逼着五老爷请南宫公子家去。” “五叔已经出门了?” “正是。”小厮说,“五老爷出门时吩咐小的来请姑娘回家, 看时辰, 估摸着也该到了。” 阮怡看了看窗外,却道:“看时辰,南宫公子未必还留在客栈呢, 五老爷不会扑个空吧?” 小厮挠挠头:“这说的也是, 那四姑娘, 咱们回吗?” 段晚宁想了想道:“南宫度就住在东市,嗯, 现在叫什么来着?” “魁杓客栈。”小厮道,“在东市另一头呢。” “那咱们过去看看, 说不定能在路上遇到他。”段晚宁起身道,“就算遇不到南宫度, 应该也能在客栈碰上五叔,正好一起回去。” 小厮答应着出门去安排马车, 阮怡跟着段晚宁从玉楼出来,悻悻地小声嘟嘟:“还以为今天能吃顿好的。” 段晚宁横她一眼:“缺你吃的了?” 阮怡嘿嘿笑:“哪有, 奴婢这不是觉得小姐也该吃点好的么。” 段晚宁不以为然:“习武之人不该贪恋口腹之欲。” 阮怡眨眨眼:“小姐,习武之人又不是出家人,怎么什么都不该啊?” “都是一样的道理。”段晚宁道, “出家人以佛法入道,武者则以武入道, 都是为了追求最终的道。” 阮怡一脸茫然:“最终的道,那是什么啊?” “你问我?”段晚宁耸耸肩,“我要是知道还练什么武。” 说着话俩人出了玉楼就要上车,却正好迎面遇到匆匆赶来的顾展怀。 顾展怀瞧着段晚宁要上车,疑惑道:“小姐,你这是?” 阮怡把刚才小厮带来的消息说了,道:“咱们是想着去魁杓客栈迎一迎五老爷他们,反正也不远的。” 顾展怀点点头,叫小厮先往客栈走,自己则上前替段晚宁扶着帘子,待人走近才小声道:“那姓陈的属下都处理好了,小姐放心。” 段晚宁微微颔首:“今儿晚上你随我出趟门,叫阮儿看家。” “小姐要上哪?”顾展怀道,“若是去法宏寺最好晚一点,他们那里还有香客住着,都是上都城里的富贵人家。” “兴都观。” 顾展怀愣了一下:“点苍派?小姐真要去砸他们分舵?” 根本就不是好吧!阮怡仰头望天,小姐就是不想抄书罢了。 段晚宁摇摇头:“随便看看。” 反正楼主的想法谁也摸不透,顾展怀只点头道好:“是否还要带人?” “不用了。”段晚宁上了车,又撩开帘子说,“咱们的人折损不少,抚恤的事安排的如何?” “抚恤所需钱银人力的专函已经发出去,都是按规矩报的。”顾展怀正色道,“只是这一回死伤的还有些庄户,属下尚未遇到过此种情况,还是玲珑帮着整理的,现在只等尹堂主的回复了。” 第116章 “既然有规矩可循,那边在上都的钱庄先把银子支了吧。菖青若是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段晚宁道,“玲珑有伤在身,上都的事要你多加照应了。”尹菖箐如今应该已经在来上都的路上,顾展怀的信他怕是很难收到。 “那是自然。”顾展怀笑笑,“都是自家事,楼主莫要跟属下客气。” 段晚宁这才进了马车,靠着车厢壁闭目养神。 阮怡上前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小姐,晚上为什么不带奴婢一起去啊?” “嗯?”段晚宁睁开眼,“你是我贴身的人,若是伤了哪,容易露馅。” 阮怡“哦”了一声,垂下头没精打采地道:“奴婢学艺不精,叫小姐失望了。” “那倒不是。”段晚宁道,“那个虚玄,使的游身掌确实是很高明的掌法,你招架不住也是正常。” “小姐你不是说他没用点苍派之外的功夫吗?”阮怡疑惑道,“那虚玄怎么会用逍遥书院的游身掌呢?” “逍遥书院的弟子不在少数,虚玄家里有人会这掌法也说的通。”段晚宁道,“而且,我并不清楚游身掌的全部招式,也许真是巧合也说不定。” “可那虚玄根本就不是好人,他说的话能信吗?” “那不重要。”段晚宁揉了揉眉心,依旧闭上眼睛,一个计划在她心里慢慢成型,唯一的问题就是时间紧,而她在上都能调用的人手太少了。 这要如何解决呢? 就这一会的功夫马车便已停下来,阮怡掀开车窗的帘子看出去,转头道:“小姐,是五老爷他们。” 段晚宁顺着车窗看了一眼,随即便下车。 果然许怀山和南宫度一人一骑并肩走过来,不过两人身后可热闹了。 许怀山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正是刚才去玉楼送信又被先行遣来的那个。而南宫度这一边则跟了一队美貌的侍女,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也都是一水簇新的衣裙,惹得行人纷纷侧目。 看见段晚宁下车,许怀山也下马过来。 “宁儿,家里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段晚宁点点头:“昨晚上就听说太太身子不适,今日还要烦劳五叔请南宫公子家去,也是辛苦您了。” 许怀山摆摆手:“说到底她也是我二嫂,她不仁,我不能不义。”说着他侧身看向跟着过来的南宫度,道,“只希望南宫公子妙手回春医好太太,改日我再请公子。” 南宫度笑笑:“五爷哪里话,交朋友不在这一顿两顿的饭。”说着看向段晚宁,拱手道,“叫四姑娘久等,也是在下失礼。” “哪里。”段晚宁还了一礼,“五叔,既然太太身子不适,家里必是都在等着您请南宫公子回去,不如您二位先行一步,我容后再回。” 许怀山眨眨眼,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是三人一起回去,无论早晚,总会有人说是因为带上了四丫头所以耽误时间。 “那,也好吧。”许怀山只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给段晚宁,“这个你拿着,自己去玉楼吃点东西,吃好了再回家也不迟。” 段晚宁也没跟他客气,一来许安宁本就是个没什么进项的庶出姑娘,自己去玉楼吃饭是不可能的,二来谁还嫌钱多呢。 接过银票,段晚宁向许怀山道谢,又催促他们早些回去。 许怀山要把那小厮留下给她听用,段晚宁道:“我这里有顾管事和阮儿,足够差遣的了,五叔莫要担心我,只别叫老太太等急了吧。” 许怀山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招呼南宫度一起离开。 南宫度一直含笑看这段晚宁,听她说要晚些回去,脸上不禁露出失望的表情,但有许怀山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上马跟着离开了。 一队人走后,阮怡望着他们的背影,摇头叹气:“这位南宫公子好大的派头啊,他在家也这样吗?” “未必。”段晚宁对顾展怀道,“走吧,咱们去客栈看看。” 前面不远就是魁杓客栈,因此段晚宁也没再坐马车,就让顾展怀拉着车,自己和阮怡先行过去。 客栈位置在东市算偏的,所以生意很一般,门口也没什么人,段晚宁瞅准个空档,绕到后门进去。 客栈里的人听到动静赶过来见到带着黄金面具的段晚宁,便赶忙行礼。 段晚宁摆摆手:“沈钰在吗?” 那人抬起头道:“楼主,属下就是沈钰。” 段晚宁不由打量起眼前人来,沈钰个子不算高,圆眼娃娃脸,看着年纪不大,很是讨喜。 “你是玲珑的徒弟?” “正是。”沈钰点头,“属下三年前被师父救下,幸得师父不嫌弃,得以拜入她门下。” 段晚宁“嗯”了一声,道:“你随我上楼,我有话问你。” 沈钰惴惴地看了她一眼,黄金面具下一双晶亮的眸子平静无波,叫人望而不敢生半分亵渎之心。 段晚宁说完便径自上楼去,阮怡看向沈钰,笑道:“不用怕,小姐人好得很。” 沈钰尴尬地笑笑:“多谢姑娘。” “什么啊,我叫阮怡。”阮怡又笑,“小姐叫我阮儿,你可以叫我姐姐。” 沈钰皱眉:“你又不比我大,怎么叫姐姐?” “你能有多大?”阮怡鄙视地看着他,“能有十五?” 第117章 沈钰不服气:“我,我十六了!” 阮怡嘿嘿一乐:“那也不比我大呀,我也十六,不过我可是二月的生日。你呢?” 沈钰泄了气,他生在九月,这可不就得叫人家姐姐么。 “哈!”阮怡看着他眼巴巴的样子笑个不住,闪身上了楼梯,边跑边说,“快些来呀沈弟弟,别叫楼主就等哦!” 沈钰涨红了脸,低着头快步上楼去,一直到进屋见了段晚宁也没再看阮怡。 “你没事吧?”段晚宁见他满脸通红便问了一句,“不舒服?” “没,属下没事。”沈钰赶忙行礼。 “免了。”段晚宁挥手道,“坐吧。” 沈钰告了罪,在她下手边欠着身子坐了。 阮怡给两人沏了茶端过去,还不忘拿托盘戳沈钰逗他。 沈钰低了低头,不敢去端那碗茶,只是恭敬道:“楼主叫属下来是有什么吩咐?” “昨儿是你带人在玉楼?” 沈钰点头:“是,属下带了四个人过去,按您的吩咐,盯着蒋家大小姐,不叫出事。” “那么蒋兰心和陆白发生了什么事?” 第 80 章 蒋兰心和陆白在玉楼遇到了什么事, 这个沈钰还真说不明白。 为什么呢? 因为当时他和其他几个人被人有心引开了。 听了这话,段晚宁就有些不乐意:“若我不来,你预备何时报与我知?” 沈钰躬身道:“楼主明鉴, 属下等当时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只以为是自己疑心,后来见楼主回来, 咱们也就撤了, 并不知那蒋小姐又发生了什么事。” “究竟是怎么回事?”段晚宁问。 沈钰应了一声,斟酌着把当时的情形叙述了一遍。原来当时他们五个人有三个在外围,他和另外一人在二层暗处看着蒋兰心。 本来一切如常, 可沈钰一直盯着蒋兰心的包间, 竟然发现里面出来了一个人!那时蒋兰心还在昏睡, 按理说不可能再有旁人,他觉得不对劲便留下伙伴自己追了出去。 只是找了两条街也没看到那人的身影, 沈钰这才放弃,回到玉楼就见段晚宁已经回来, 他就带人离开了。 段晚宁听完他:“当时那包间里出来了人,你确定瞧清楚了?” “这是自然, 属下一直盯着那间屋子不会看错的。”沈钰很肯定地说,“那人是个瘦子穿着一身青色的粗布衣服, ,头上带着斗笠, 遮住了脸看不到容貌。” “你说当时你还留下了一人,那人也没瞧见什么吗?” 沈钰点点头:“是大贵留下的,可属下回去时, 他也在外面,说是察觉不对劲, 也出来看看,楼上的事他也是不清楚的。” “大贵。”段晚宁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现在大贵在哪?” 沈钰道:“今儿一早采买了东西,大贵带了两人送去迎水庄了。” “啪!”段晚宁一掌拍在桌案上,一整块黑檀木的书案应声碎裂。 哗啦一下散落了一地的木块把沈钰吓了一跳,他惊恐地看着段晚宁,嗫嚅着喊了一声:“楼主?” 段晚宁眼神凌厉:“糊涂。”跟着二话不说便转身下楼去。 沈钰一头雾水又惊又怕地跟着,到了下面顾展怀和阮怡迎了上来,询问地看着段晚宁二人。 段晚宁一挥手:“玲珑恐有危险,展怀速去迎水庄。” 顾展怀一凛,深深看了眼沈钰,答应着便快步出了门。 “小姐,怎么啦?”阮怡上前一步,“我也去!” “你留下。”段晚宁不由分说,率先出了门,纵身一跃上了对面围墙,接着几个纵跳不见了踪影。 之所以她白日里蹿房越脊毫无顾忌,也是因为轻功足够好,再者谁大白天走路没事抬头看天呢。 当然,这也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段晚宁对玲珑感情很深,因为玲珑是目前她知道的唯一一个还能记得她母亲的人,在玲珑身上,她总是似有若无地会联想到那从未谋面的母亲,莫名的亲切。 所以此时意识到玲珑可能有危险,段晚宁便不顾一切要赶过去,哪怕这种可能性并不高。 一路到了迎水庄,内院里玲珑正和几个人在院子里说话,抬头看见段晚宁和顾展怀也是有点意外,赶忙挥退那几人走了过来。 “小姐、顾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顾展怀含笑道:“小姐不放心你一个人,过来看看。” 段晚宁没说话,她扫了一眼玲珑身后几个年轻的汉子,问:“你们谁是叫大贵的?” 几人互相看看,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方脸汉子走上前来,拱手道:“见过楼主,属下就是薛大贵。” 段晚宁眼神一厉,闪身上前一掌拍在大贵胸口,直将人拍飞了丈许,后背狠狠撞到院墙上。 薛大贵惨叫一声,喷出一口血,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小姐!”玲珑吓了一跳,想上前去拦,却被顾展怀拉住,她疑惑地看着他,却也没再开口。 段晚宁并没打算要了薛大贵的命,只要确定能把人控制住就可以。 此时和薛大贵一起来迎水庄的几人俱都吓坏了,纷纷跪倒在地,虽不知原委却也不住地磕头求饶。 “没你们的事,都下去吧。”段晚宁说完,那几人如蒙大赦一般爬起来飞快地离开。 顾展怀松开握着玲珑胳膊的手,冲她点点头,自己则去把薛大贵拉了起来,抬头问段晚宁:“小姐打算怎么处置这人?” 第118章 段晚宁手指一弹,一股真气射入薛大贵的人中。 “问话,详查。” 玲珑终于忍不住问:“这薛大贵是上都分舵的老人了,小姐这是为何?” “我怀疑他是内奸。”段晚宁道。 玲珑疑惑地看着晕倒的薛大贵:“他做了什么吗?” “昨日在玉楼,应该是有人要害蒋兰心,沈钰被人引走,只留他一个。”段晚宁指着薛大贵道,“可他却也寻了借口离开,若非陆白当时也在,蒋兰心怕是已经出事了。” “小姐如何确定有人要害那蒋家小姐?”顾展怀插嘴道,“也许那陆白也不是好人呢。” 玲珑奇怪地看他,顾展怀颇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找补道:“我是说,可能性很多,未必就是咱们的人出了问题。” “确实有很多可能。”段晚宁点点头,“但上都分舵知道我在许家身份的已有不少,我不能冒险。” 玲珑道:“既如此,那就把他留下,属下来查问吧。” 段晚宁犹豫道:“你的身体……” “都是皮外伤,再加上有南宫家的秘药,这两天好的很快。”玲珑抬起手臂转了个圈,“小姐你看,一点都不疼了。” 段晚宁按住她:“还是小心点。” 玲珑撅着嘴要反驳,顾展怀抢先道:“属下帮着沈堂主一起查问就是,这段时间往这里送物资什么的也由我来负责吧。” 见段晚宁没说话,他又解释道:“春草堂在上都附近几个州县都有人手,我今天就调人进京来,等龙谷的人到了也好有个交接。” “这样也好。”段晚宁点点头,“附近的人何时能到?” “今天发出消息,最快的后天应该就能进城了,第一批大概十来个人。”顾展怀道,“我安排他们先去法宏寺落脚,小姐意下如何?” 段晚宁想了想道:“不,还是来迎水庄。到时这里一切都要恢复如常,我要看看还会不会有人再来这闹事。” 第 81 章 处理完迎水庄的事, 段晚宁又马不停蹄地回到许府。 不过南宫度已经给小柳氏瞧过了病,正在陶然院前厅和老太太叙话。瞧见段晚宁一进门,满满一屋子人谁也没动, 倒是他先站起来笑呵呵地行礼。 段晚宁一面还礼, 一面关切地问他小柳氏的情况。 旁边的许安然愤愤不平地小声嘟囔:“猫哭耗子假慈悲。” 段晚宁笑笑:“三姐姐觉得太太是耗子吗?” “你!” 许安然生了气,上前就要动手, 却被许知全喝止住。 “然儿休得放肆。” 许安然委屈地看了眼许知全, 撅着嘴坐回椅子里。 段晚宁并不理会她,只望着南宫度道:“太太如今怎样了?” 老太太和许知全听了,也看着南宫度, 露出询问的表情。 “我给她行了针, 叫她不再头痛。”南宫度道, “只要调理得法,问题不大。” 众人都松了口气, 许知全却问:“以公子所见,贱内这头风之疾是何缘故?” “这个嘛。”南宫度垂眸道, “风邪、气滞、血瘀、血虚、痰浊、阳虚、外伤,都可致头风症, 现在还不好说是什么原因。” 许安然直起身子问:“那,很严重吗?” “头风可致眩闷、髮秃、面肿、齿痛、耳聋, 往往缠绵良久,很难完全治愈。”南宫度摇着扇子坐回椅子里, “不过许夫人的情况又稍有不同,发作如此之急,也许, 我是说也许,并非坏事。” 老太太沉吟着问:“此话怎讲?” 南宫度笑笑, 冲老太太拱一拱手:“老太太,所谓急症缓治,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急症突发之时将所有表里内情一应俱现在外,为医者便有机会推测病因,追究病理,而后再治其本。这不是比慢性病症要更为方便医治吗?” 众人虽不明其理,却也纷纷点头称是。不过段晚宁心里知道,自己扇小柳氏巴掌的时候在神门穴注入了一分真气,这才是她连续两次晕厥的真正病因。 可南宫度作为神医门少主难道会查不出来? 又闲聊几句,南宫度答应这几日每天过来给小柳氏医治,这才起身告辞。 许知全和许怀山送他出了陶然院,还要往大门送,南宫度便又推辞。 争了几句,南宫度看向一旁的段晚宁,笑着说:“许夫人还在病中,许大人还是回去照顾着些,就莫要相送了。五老爷也是诸事要忙的人,不用跟我一个闲人客气。” “那怎么成。”许怀山不赞成地说,“至少得让我送你回客栈。” 南宫度摆摆手,笑着看向旁边的段晚宁:“在下和四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不如请四姑娘送在下出门吧?” “这……”许怀山有心拒绝,只是还没想好说辞就被许知全给截住了话头。 “那就让四丫头辛苦一趟。”许知全没有半分犹豫,还不忘嘱咐段晚宁,“南宫公子有什么需要的你吩咐人去办,回头都记府里的账。” 许怀山撇了这个二哥一眼,转身吩咐跟着的家下人:“再给四姑娘套辆车,你们几个都跟着去。再去西园把刘妈妈叫来,一起陪着小姐出门。” 他这么安排,无非就是不放心,女子闺誉受损那可是一辈子的事。相比起来,许知全对自己这个没见过几回的庶女倒是无可无不可,反而因着南宫度的话起了心思。 第119章 段晚宁谢过许怀山,待一切准备好便上了马车出发。 而因为事情紧急,南宫度是骑马来的,这样一来,反倒好像是他在陪着段晚宁出门似的。 走在街上,段晚宁掀开车窗帘,喊了南宫度一声:“南宫公子,魁杓客栈住的可还习惯?” 南宫度催马走近,笑着说:“一切都好。” “东市里有名的客栈还有不少,魁杓客栈位置有些偏了,公子想不想换个地方,咱们去云来楼如何?” “我没说过想换地方。”南宫度道,“魁杓客栈是有些偏,不过我爱清静,那里正好。” 段晚宁点点头:“那随南宫公子吧。” 坐回车里,段晚宁脸色沉了下来,阮怡好奇地问她怎么了。 “小柳氏的病因,南宫度不会不知道,可他为何要隐瞒下来?” 阮怡想了想道:“也许是不想惹麻烦吧,我听说那些大夫都是如此,尤其宅门里的事,治病之外都避免掺和进去呢。” “他像是怕事的人吗?” 阮怡顿了顿,道:“也许是真的查不出来吧。” 段晚宁摇摇头:“南宫度号称医毒双绝,他这样的年纪能掌控那么大的神医门,而且令其声名更胜从前,必定有过人之处。” 听了这话,阮怡不由紧张起来:“那咱们怎么办呀?小姐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段晚宁暂时还说不清,但是就是觉得南宫度这人不可不防。然而作为春意楼来讲,他救了冷霜的命,自己也不该对付他。 从来没这么纠结过,段晚宁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定。每当有事难解,她都习惯如此,随着真气运行,思路仿佛也开阔了起来。 不过这一路时间不长,没多久马车便停下,段晚宁睁开眼,果然听到南宫度的声音。 “四姑娘,咱们到了。” 刘妈妈掀开车帘,阮怡扶着段晚宁下了车,一众人在客栈外站住。 “既已到了客栈,那我便告辞。”段晚宁福身说着,“不打扰公子休息了。” 南宫度拦住她:“既已到了,若是不请姑娘喝杯茶再走,那不是显得在下不懂待客之道?” 段晚宁没说话,阮怡知机地说:“公子客居上都,又是我家延请的贵客,怎么反倒要来招待我家小姐?” “正就是反,反就是正。”南宫度摇着扇子大言不惭,“往大处说我是客,可现在到了我的客栈,那我便是主。” “也好吧。”段晚宁懒得和他多废话,“那咱们就讨公子一杯茶吃。”说着转头对阮怡道,“叫大伙收拾好都进来,南宫公子看大家辛苦,请咱们喝茶吃点心。” 刘妈妈在台阶下听得清楚,见她这么说,马上应声,转头招呼许家的其他下人,大伙向南宫度道了谢便都往客栈里去。 南宫度失笑:“四姑娘这是防着我呢。” 段晚宁点头:“正是。” 南宫度一噎,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四姑娘请。” 段晚宁也没跟他客气,径直进了客栈,在前面大堂寻了个位置坐了。 小二过来招呼:“南宫公子,要用点什么?” 南宫度下巴一指:“四姑娘是客,主随客便。” “随便什么点心茶水。”段晚宁对小二抬手一指说,“这些桌都一样,记定国公府的账。” “那可不成。”南宫度道,“说好了我请姑娘,怎么又记公府的账?” 段晚宁勾了勾唇角,对小二道:“既然南宫公子这么大方,就上你家最好的茶和点心来,这些桌都一样。” 小二看了眼南宫度,见他没说什么,答应一声,转头去了。 不一会茶水点心都上齐了,南宫度拿起茶壶给段晚宁和自己各斟了一杯。 “四姑娘,请。” 段晚宁端起茶杯尝了一口便即放下,这茶的味道过于苦涩了,她喝不习惯。 南宫度问:“怎么,姑娘不喜欢这茶?” 段晚宁道:“还好。” 南宫度含笑把茶杯放下,扫了眼段晚宁身后的阮怡和刘妈妈,垂下眼说了一句:“许夫人伤的不轻呢。” 段晚宁眨眨眼:“公子说什么?” 南宫度的目光仍旧在阮怡和刘妈妈身上打转,段晚宁会意,对阮怡道:“你和刘妈妈也去歇歇,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看刘妈妈还有些不放心,阮怡拉着她笑嘻嘻地向段晚宁道谢,又拉着她坐到附近一桌去了。 此时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段晚宁看着南宫度:“公子有话可以直说。” 南宫度挑眉道:“许夫人的伤……” “太太不是犯了头风吗?”段晚宁故作惊讶,“她什么时候又被打了?” 南宫度哂笑一声:“我听说昨儿扇她耳帖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四姑娘你呢?” 段晚宁“哦”一声,道:“那你是听错了。” “许夫人的神门穴被人用巧劲灌注了一缕真气,如今这真气不受控制地在她脑内游走,所到之处不同,她头风犯的便也不同。” 南宫度决定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上结论,“能打到神门穴,那肯定是扇到脸了。四姑娘还不承认吗?” “第一,我没打她。”段晚宁道,“第二,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 “那这就奇怪了。能使出这手法的,江湖上不超过十个人。”南宫度两个手指夹着茶杯在眼前晃了晃,“可你家太太深闺妇人一个,怎么会招惹到江湖人呢?” 第120章 段晚宁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是吗?”南宫度忽然傾身凑近,盯着段晚宁道,“既然四姑娘说没有,那我不如就把这推测和许大人说一说,让他详查。你说如何?” 段晚宁眼神转冷:“你这是,威胁我?” 第 82 章 “四姑娘说哪里话。”南宫度一脸的不赞同, “既然你说与你无关,这又怎么会威胁到你呢?” 段晚宁摇头:“太太和三姐姐视我如眼中钉,昨天还污蔑我对太太动粗, 想必公子你也是在府中听了这些闲话的。若是你这么去和老爷说, 最终被他们针对的人,只能还是我。你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南宫度撅了撅嘴:“那就是你家里的事了, 我不过是尽了一个医者的本分。” “那你刚才在我家为何绝口不提, 反而现在来和我说?” 南宫度这一回没答话,反而靠在椅背上摇着扇子,意味深长地望着段晚宁, 那眼神仿佛在说, 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懂吗? 段晚宁不知道他这眼神什么意思, 只以为他无话可说,当下起身道:“若是南宫公子没有别的事, 那我先告辞了。” “四姑娘该不会真的不明白在下什么意思吧?”南宫度在她身后说话,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那在下便挑明了说,你和那位段楼主什么关系?” 段晚宁脚步猛然一顿, 却听身后南宫度继续道:“能做到悄无声息将人打成那样的,上都城里我想不出第二人, 而最重要的是,你身上也有她的味道。” “味道?”段晚宁没有转身, 可薄刃已经滑落掌心,蓄势待发。 “是啊。”南宫度兀自不觉,只得意地侃侃而谈, “咱们学医之人嗅觉总是要比一般人灵敏一些的,我同那位段楼主见过一面, 在她身上撒下了些,嗯,与众不同的药粉。而四姑娘你,若非同她有过接触,身上不会沾染一样的味道。” 段晚宁松了口气,将袖剑收回,转身轻笑道:“照你这么说,凡是那位楼主见过的人,都可能沾染上你的药粉,怎么偏就问我?” 南宫度笑容不变:“所以四姑娘是承认了?” 段晚宁没说话,两人身后楼梯上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轻弦快步走了过来。 “四姑娘,你只要告诉我们那段晚宁现在何处就可以,我们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的。对不对,南宫?” 南宫度翻个白眼,心道明明自己都要逼她说出来了,你非跑下来横插一嘴,看她会说才怪。 段晚宁则松了口气,幸而他跑了出来,否则自己可能就要和南宫度动手了。 “你?”段晚宁看着苏轻弦脸,陷入了沉思。 今天苏轻弦出门没带锥帽,只拿一块轻纱遮住了口鼻,许是因为天气太热,锥帽到底还是憋气的缘故吧。 不过他这样遮着脸,却露出了脸颊上一道轻浅的血痕。 段晚宁盯着那道伤痕,隐在袖间的手,指尖轻轻摩挲,这不就是自己打伤的? “我这一脸的伤,就是她打的!”苏轻弦愤愤不平,“打完人就躲起来,算什么英雄?” “你要找她报仇?” 苏轻弦张口刚要说话,却被南宫度拉了一把,顺势坐在他身边。 “阿弦的意思是,凡事总得有个因由,若是咱们得罪了段楼主,她要打要骂也是无法。可如今,阿弦这好生生的没招惹她,她却跑来打人,这恃强凌弱的也太明显了。” 苏轻弦皱眉:“你说谁弱?” 南宫度摆手:“给四姑娘讲道理呢,别打岔。” 苏轻弦嗤一声,转头求助似的看向段晚宁:“四姑娘,咱们也算是相熟,你就帮我这个忙好不好?” 段晚宁摇头。 苏轻弦眨眨眼:“你真忍心看我被人欺负啊?” 段晚宁思忖片刻,道:“你随我到外面,我单独和你说。” 苏轻弦眼睛一亮,点头道好,起身就跟着她往外走。 被撇下的南宫度笑道:“如此甚好,那我就功成身退了。两位?” 段晚宁自然不会管他,苏轻弦头也不回地从后面摆手,意思叫他随便。 南宫度耸耸肩,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施施然上楼去了。 因为三人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楼下这里大部分许家下人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有刘妈妈因为和阮怡坐的近,听了几耳朵,此时满脸震惊地看着阮怡。 阮怡撇撇嘴:“刘妈妈,五老爷叫你照顾咱们姑娘,姑娘受了欺负,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刘妈妈也是个脑子好使的,听了这话,便问道:“这,阮儿姑娘的意思是,四姑娘被太太欺负了?” 阮怡笑笑:“刘妈妈,五老爷行商多年,和江湖上的人有些来往也正常。咱们小姐这些年在杭州,自然也是接触了他的人脉,这不足为奇。对吧?” “正是这样。”刘妈妈连连点头,只是眼睛还是转来转去,心思不定的样子。 阮怡见她如此,一手按着她肩膀,声音冷硬起来:“至于主子们的私事,我从不打听,听到了什么也都烂在肚子里。这才是咱们下人该有的规矩。你说对吧,刘妈妈?” 刘妈妈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望着像是变了个人的阮怡,心里一紧,赶忙道:“阮儿说的是,这是咱们的规矩,别说下人,便是亲戚朋友,人家的事也不该打听。” 第121章 阮怡这才恢复笑脸,按着她肩膀的手也松了松:“刘妈妈说的没错,做人、做下人,都得有分寸。” 这边段晚宁请小二在二楼临时开了一个房间,两人进去后,她自顾自地坐下,抬头定定地望着苏轻弦。 苏轻弦赔着笑坐到她旁边:“宁儿你放心,我绝不会透露是你告诉我的这消息。” 段晚宁转头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按着苏轻弦受伤的脸颊上,在面纱边缘细细摩挲。 她的手触感清凉柔软,让苏轻弦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以至于都忘了退开。 客栈里,又单独开了房间,她是要干嘛?! 第 83 章 眼前人肌肤胜雪, 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着,眼睛清亮有神,在她专注看你的时候, 仿佛注入了无限的生机, 让人怦然心动。 苏轻弦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个女孩子主动摸脸, 还是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这让他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脸上发烧,脑袋发懵。 虽说平日里风流浪荡的名声传遍了上都,可那都是做样子给别人看。实际上, 他根本只是个纯情又向往美好爱情的少年郎罢了。 销魂, 当此际? 苏轻弦脑袋懵懵的正一团乱, 谁知脸上忽然一凉,原来遮着口鼻的面纱被扯了下来, 正被段晚宁拿在手里把玩。 “你?” 段晚宁抬起头,嫣然一笑:“原来你就是影北辰。” 苏轻弦脑袋差点炸开, 心里一万点的ooc,这怎么就掉马(误)了呢! 看着他愣在那, 段晚宁心里愈发肯定,苏轻弦还真就是影北辰。虽然意外, 但也能解释得通,毕竟上都城里一下子冒出两个能跟自己匹敌的对手, 并不十分合理。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的计划是不是该变一变了? “你说谁?听都没听过。”苏轻弦确实被惊得不轻,可反应过来还是第一时间装傻否认。 他没直接说自己不是, 而是说没听过影北辰的名字,证明脑子还没崩坏的厉害。段晚宁含笑望着他, 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最终还是决定暂时先不杀他。 “有个在上都的□□组织,那为首的头目就叫影北辰。”段晚宁指了指自己的脸,“脸上也有这个伤。” 还□□,这不是乱定性嘛!苏轻弦皱眉,若是问她如何知道,那就证明自己也知道影北辰受了伤,也就说明自己认识影北辰,那就是打脸了。 只能装傻到底。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轻弦抱起胳膊,“四姑娘若是再这样,那就别怪我要不客气了。” “别怕。”段晚宁笑笑,把面纱放在桌上,“你不想见段晚宁了吗?”拿手敲了敲桌面,抬头看他。 苏轻弦挑眉,将信将疑地坐到她身边:“怎样?” “我有办法通知她去见你。”段晚宁道,“她也很后悔打伤你的脸。” 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气,像是栀子花。苏轻弦有一瞬被那味道迷得发晕,忘了否认,只是征征地看着她。 “你怎么会认识她?” “苏二公子忘了。”段晚宁垂眸一笑:“我是在杭州长大的。” 杭州,是了,春意楼总坛就在杭州。两人年龄相仿,指不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集。 可苏轻弦不会轻易被这个理由说服:“你们一起到上都,是为了什么?” “她有自己的事要做,只是凑巧罢了。” “她打伤你家太太,也是因为你?” 段晚宁没想到他又绕回这个问题,顿了顿才道:“行侠仗义罢了。” “行侠仗义?”苏轻弦冷笑道,“你要这么想恐怕是不太了解你那个江湖朋友了,她还在查许敖,也就是你祖父。你知道吗?” 段晚宁淡淡道:“自然是知道的。我其实也想查,可自问目前还没有这个能力。” 苏轻弦好奇道:“你?” “苏二公子不会不知道我生母韩氏是被冤枉赶出府的吧?”段晚宁神情哀戚,“诬陷她的人用了什么样的下三滥手段你知道吗?如果是正经公府贵族人家,哪里有人懂这些?” 看着苏轻弦陷入沉思,段晚宁知道他是信了□□成,心里松了口气。 “这些也是段晚宁和你说的?” “是我五叔说的。”段晚宁不慌不忙,“都说他当年倾慕我娘,才会一直出钱出力将我养大,可其实他也是替我娘报不平罢了。” 苏轻弦皱眉:“当年的事?” “他并没有和我说得太详细。”段晚宁苦笑,“他和我到底都姓许,苏二公子你懂吧?” 苏轻弦无话可说,这些说到底都是许家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既不好插手,也不好多言。 “既然话已说开,那么我先告辞了。”段晚宁起身告辞,“总不好出来一趟耽搁太久,家里太太还病着,我得回去了。” 苏轻弦只觉满肚子疑惑却又不知该问什么问题,见她要走,知道没法拦,便也起身,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四姑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段晚宁笑笑:“你要劝我和段晚宁不要走太近。” 苏轻弦噎了一下,却仍旧认真地劝她:“她是江湖人,春意楼又是□□组织,你知道她手下的春草堂是做什么的吗?那是专事暗杀的,里面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高手。” “那又如何?” 第122章 “如何?”苏轻弦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些人现在正往上都聚集,前几天她们上都分舵糟了袭,说不得过几日就要有一场江湖火并,你还问我如何?” 段晚宁摊手:“你也说了是江湖火并,我又不是江湖人,关我什么事。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即便春意楼搞火并,也不会伤及无辜。” “你怎么知道她做不出伤及无辜的事?”苏轻弦愤愤道,“那段晚宁昨晚把点苍派的分舵给踢了,伤人无数。” 段晚宁望着他,忽然缓缓地笑了。 苏轻弦上前一步,一手撑着她面前桌子一手撑着她身后椅背,居高临下地将人圈住,恶狠狠道:“江湖中好人少得可怜,你最好躲远一点,免得将来哭都找不到地方。” 段晚宁撇撇嘴,仰头慢慢地站起身,因着两人的姿势,她这样站相当于挤进苏轻弦怀里。可她却控制得很好,柔软的腰肢向后弯了一个弧度,恰到好处地保持了距离。 可苏轻弦却被她这个动作惊着,有心向后退开,谁知两手手背竟被她按住,而且把自身重量都压在自己手背上了。 “你。”苏轻弦皱眉,别开头道,“你做什么?” 段晚宁笑笑,声音浅淡地说:“第一,你怎么知道点苍派是无辜的?第二,你说江湖上好人少的可怜,那你算不算江湖人呢?” 苏轻弦哪里顾得上答话,两人靠这么近,他早就脸上发烧,脑袋发懵,差点忘了思考。 “苏二公子?” “嗯?”苏轻弦脸上泛起红晕,段晚宁绝美的脸尽在咫尺,他觉得自己呼吸都急促起来。 “还是说苏二公子只是担心我的安危,想要保护我呢?”段晚宁呵气如兰,踮起脚尖,凑到苏轻弦的肩窝处,忽然朝着他耳朵呼出一口气,“段楼主也和我说过,你是个好人。” 少女馨香的气味和那轻暖的语气,让苏轻弦脑袋嗡的一声就炸开了锅。他猛地抽出手向后退,可段晚宁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加之手上失去支撑,人眼看就要跌倒。 “啊!”段晚宁惊呼一声,好在苏轻弦已经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接住了她,她便顺势倒在了苏轻弦的怀里。 虽然苏轻弦暂时还没有怀疑,但这人心思缜密,给他时间不一定会想不到这里的可疑之处,所以她一定要先坐实自己和段晚宁不是一个人这件事。 转瞬的功夫,苏轻弦已将人抱在怀里。 两人对视片刻,苏轻弦猛然醒悟,赶忙松开手扶着她站好。 “抱歉。”他低着头闷闷地说,“失礼了。” 她瞧着苏轻弦脸红到了耳朵根,也努力想让自己做出害羞的样子,可脸偏就红不起来,只能低下头,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房间里有片刻的沉寂,还是苏轻弦先反应过来,咳了一声道:“那个,我送你回家吧?” 段晚宁奇怪地抬头看他:“我是来送南宫公子的,若是你送我回家,怕是不好解释。” 嗐!苏轻弦暗骂自己没脑子,便道:“你说的是,那,要不我把南宫叫来吧。” “等一下。”段晚宁叫住他,“苏二公子,我还有话和你说。” 第 84 章 苏轻弦本来已经转身去开门了, 听见她叫自己便立刻转身,坐到她对面。 “什么事?” 段晚宁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低头浅笑:“苏二公子, 我是想问你一件事, 若是你觉得不便回答,那不说也可以。” 苏轻弦望着她浅笑盈盈的样子,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可爱的姑娘怎么会之前一直和自己斗气呢?哦不, 应该说,怎么会自己一直跟这么一个可爱的姑娘斗气呢? “没关系,你说。”苏轻弦此刻大方的很, 也想不到其他的, 回身坐到桌前, “别总是叫我苏二公子了,和他们一样, 也叫我名字吧。” 段晚宁抬起头,奋力眨了眨眼, 想象着许安然或者蒋兰欢见到太子时的表情,小声说:“阿, 弦?” “嗯,对。”苏轻弦笑着点头, “有什么事,你说?” 段晚宁道:“是关于月笙姑娘的事, 她彻底离开花月楼了吗?” “怎么忽然问起她来?”苏轻弦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靠在椅背上呼出一口气,“我跟她不熟。” 提到月笙, 苏轻弦就有点憋气,明明看着不像是糊涂的人, 之前做事也都很有分寸,怎么遇到苏重明就脑子坏掉了一样不顾一切要“从良”了呢! 他自然是不会要求像月笙这样的手下做什么卖身的事,更何况为了让她理所当然地不用被花月楼困住,他还以自己的名义包下她的宵夜,就是为了她以后着想。 可谁知道,苏重明才去了一趟花月楼,就把月笙的魂儿勾走了,前些日子还跑去跟他说什么要退出龙影。 就离谱。 别人他不知道,自己的亲大哥他能不知道?家里早跟镇国公府说好了,世子是要娶蒋家嫡小姐的。 月笙这样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是什么? 苏轻弦不是没和她讲过这个道理,可月笙根本不听,还说什么苏重明答应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不是骗鬼呢吗? 段晚宁明显不相信他:“可策辩那日我遇到她,是和世子在一起的。” “世子,你说我哥?”苏轻弦摆摆手,“我跟他关系也一般,这事你问错人了。” 第123章 段晚宁莫名不已,却还是耐着性子说:“月笙不就是龙影的人?所以我才想和你说,她似乎对我有点误会,希望你可以帮着解释一二。” “你又知道?”苏轻弦一下子支棱起来,“那人告诉你的?她是怎么知道的?” 段晚宁撇撇嘴:“你总算承认自己是影北辰了。” 苏轻弦一拍扶手站起来:“我不是,我没有!” 段晚宁耸耸肩,站起来往外走:“随便你吧,你要我传的话我会带到。今晚如何?” 苏轻弦跟着她往外走:“她今晚真能出现?” “当然,我说了她对伤你这事也很自责,只是最近没有时间去和你道歉。”段晚宁偏头看了他一眼,“至于你要怎么谢我,让我想想再和你说。” 我没要谢你啊,苏轻弦心里吐槽了一下,可这话却不敢说出来,这许小四不是个好惹的,现在又抓着他把柄,还是不能得罪。 “那是自然。”苏轻弦赔笑,“月笙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想学胡旋舞,我可以找人教你。” 段晚宁眼中闪过惊讶:“想不到你还记得。” “如果不是为这,你一个公府小姐怎么会去结交月笙呢。”苏轻弦笑笑,“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执着于学舞,但这不是什么大事。西市翩跹乐坊的苗娘子就是胡旋舞大家,月笙的舞技就是跟她学的,我可以叫她去你府上教你跳舞。” “真的?”段晚宁这时才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你真能让苗娘子教我跳舞?” 见她终于露出真挚的欢喜模样,苏轻弦也莫名跟着开心,点头道:“苗娘子不止胡旋舞跳的好,六幺、霓裳、惊鸿、长袖等等她都很精擅,你喜欢的话她都能教。” “我,并不喜欢跳舞。”段晚宁自嘲似的勾了勾唇角,眼神也黯淡下来,“只要胡旋舞就可以了。”接着不等苏轻弦说话,她便回身行礼,“苏公子,阿弦,告辞了。” 回了许府之后,还没走到西园就有人来传老太太的话,让段晚宁去荣华院。 进了正厅,老太太和许知全正坐在一处说话,见她进门请安便都提了笑脸招呼。 “一眨眼的功夫四丫头就长大了,能替府里送客了。”许知全笑容可掬,“来,过来这边坐。” 段晚宁虽然心里奇怪,但也淡定地坐到了他下手的椅子里,转头冲着他点点头。 “应该的。” 换作是许安然,此时必定是甜甜一笑然后撒娇,许知全必定是要做个慈父派头出来的,然后便是父慈女孝的合乐场面,他不失时机地提点要求,女儿乖乖领受,一切都很完美。 可这四丫头是怎么回事?客气话也不会说? 相比之下,老太太还记着叫段晚宁来的目的,她看了眼许知全,含笑道:“四丫头今年虚岁有十五了吧?” 段晚宁侧身冲着老太太点头:“是,祖母。” “再过一年就该及笄了。”老太太拿眼看着许知全,依旧对段晚宁道,“是个大姑娘了。” 段晚宁道:“三姐姐比我还大一岁,明年就该及笈了。” 老太太一滞,点点头没说话。许知全不耐烦道:“老太太在和你说话呢,提然儿做什么?” 段晚宁听了,便转回身低头不再说话。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老太太蹬了许知全一眼,后者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交了声“宁儿”。 段晚宁抬头看他:“父亲有事请说?” 许知全撇撇嘴,揉了揉没胡子的下巴,道:“那位南宫公子和你早就相识吗?” 第 85 章 “不是。”段晚宁摇头。 “那他为何偏要你去送他?” “父亲就想问这个?” 许知全瞪眼:“问你话就好好回答。” 段晚宁心里嗤笑, 面上却依旧平静:“女儿不知。” 许知全看了眼老太太,皱眉道:“你这丫头怎么如此不知好歹,我好好问你话, 你就这样搪塞?你和那南宫度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的, 快说!你知不知道女孩子的闺誉有多重要?” 段晚宁垂眸轻笑:“原来父亲的疑虑是这个,可当时南宫度提出让我送他时父亲你也在场, 为何不拒绝他或者直接问清楚呢?我记得当时父亲你好似并不关心缘由, 反而很乐意这样安排。反倒是五叔,不止派了人随行,还把我院子里的刘妈妈也叫出来一起, 便是考虑了我的闺誉。难道是我记错了?” “放肆!”许知全猛地站起来, 扬手就要打人。 老太太在后面喝住:“老二!给我坐下!” 许知全愣了一下, 依旧恶狠狠地站在段晚宁面前瞪着她,可到底手还是放下来了。 段晚宁含笑望着他:“父亲这是在官场久了, 连女儿也当做下属来骂了吗?” “四丫头,你爹脾气不好, 向来是这么爱着急的。”老太太道,“你来家时间短, 再久一点你就知道了。他心里是疼爱你们的。” 段晚宁应了一声,道:“老太太说的是, 我来家时日短,父亲也不知我原是个傻子不会说话, 再久一点,父亲便知我对他的尊重孝顺和三姐姐并无不同。” 许知全瞪着她,却被老太太的咳嗽声提醒, 冷哼一声坐回原位。 老太太见他没再言语,这才放缓了声音问段晚宁:“四丫头你在杭州时是否见过那位南宫公子?” 第124章 “老太太, 我虽在杭州长大,但好歹也是公府的人。五叔时常替父亲接济,也会将公府小姐的规矩嘱咐于我。”段晚宁正色道,“若非奉长辈之命,私自与外男接触是万万不妥的。” 老太太噎了一下,点点头:“那么我怎么听说你刚到上都时,和苏家小二子一起吃饭呢?”她的娘家就是盛烈郡王府,按辈分苏轻弦还要叫她一声姑奶奶,是以对苏家两个小辈的事也十分上心。 这可不是小事,而许知全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事,立时瞪圆了眼睛看着段晚宁。 “您是听三姐姐说的吧?”段晚宁不以为意地笑笑,“那日三姐姐和我说约了人要去东市,我便想着去西市的花月楼买些点心回来孝敬老太太。可在那遇到了那位苏二公子,因着在女学时五叔引荐了他给我认识,那在外遇到不能不打招呼,谁知又那么巧遇到三姐姐和太子殿下。三姐姐当时就有些误会,我当时就知道即便解释了她也未必会听。” 许知全又吃了一惊,原来然儿和太子殿下已经走的这么近了,他眸色深沉地看着段晚宁,要论容貌,然儿自然是比不上宁儿,那日太子在族学对宁儿的青睐有加是有目共睹的。 可她说到底是那个女人的孩子,这些年自己的不闻不问,她会一点也不在意吗? 看许知全的神色段晚宁便知道他想歪了,这也正是她想要的效果,她可以只提遇到了许安然和太子正是要他多想一些。 人若是想的不够多,那做的便也不会多,做的不够多,那错的自然也不会多。多想多做才会多做多错,只要他犯错,那就是机会。 这边老太太却没许知全那么多攀附的心思,在她心里,其实是希望和郡王府亲上加亲的。只不过她心中的人选是世子苏重明,而苏轻弦从来也没在她的考虑之中。 所以此时听了段晚宁一番话,老太太明显有些不耐烦。 “四丫头平日里翘着闷嘴葫芦一个,怎么说起话来倒总是长篇大论滔滔不绝的。”老太太道,“你三姐姐不过是关心你,随口一提罢了,莫要多想。” “老太太说笑了,孙女怎么会多想。”段晚宁低下头小声说道,“只是宁儿一向老太太和父亲的话,您二位不要误会宁儿才是。” “你自己身正不怕影斜,我们误会你怕什么了。” 许知全没好气道,“叫你来问话,看你这半天絮絮叨叨都在抱怨些什么,真是没规矩!” 段晚宁做出慌乱的样子,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许知全见她这样更来劲了,哼了一声道:“我说什么了?瞧瞧你这副小家子气的样子,只怕出去也是给我们公府丢人!” 段晚宁身子晃了晃,她低着头奋力逼出了两滴眼泪,再抬头时眼眶红红的,神情迷茫而委屈,看起来好不可怜。 “好了。”老太太开了口,“老二你少说两句,宁儿还小,见过什么世面,你这样吓她做什么。” 段晚宁抬手抹掉眼泪,小心地看向许知全:“父亲教训的是,三姐姐关心我才会和老太太说我的事,是我不该把事情原委说清楚,叫您误会了。” 这话说的…… 许知全有些尴尬,喘了口大气起身对老太太躬身道:“母亲,孩儿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先行告退了。” 老太太撇撇嘴,摆手道:“行啊,你去吧。” 许知全转身离开,经过段晚宁身边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用力甩了一下袖子。 段晚宁只当没瞧见,仍旧福身行礼恭送他离开。 这边老太太见她这里也挖不出什么新鲜的料,又留她说了会话便打发她离开了。 段晚宁走后,老太太扶着额头歪靠在软榻的大红迎枕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半闭着眼睛也不知是和谁在说话。 “你都听见了,那丫头嘴严的很,什么都问不出来。” 她话音刚落,屏风后就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一个面容憔悴的枯瘦老头摇着木制轮椅转了出来。 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紫金冠里,脸上皮肤松弛,沟壑丛生,胡须也十分稀疏。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织金云锦长衫,前胸绣着麒麟纹,只是他实在太过消瘦,这衣服好似挂在木棍上头一般。 老太太见他出现,便也起身,来到他身后推着轮椅到软榻旁。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不由欣慰道:“国公爷,那南宫家小子的药果是吃着不错吧?我瞧着你气色好了许多。” 第 86 章 86、试探 到了晚间, 段晚宁如约而至,却发现苏轻弦的院子里点了不少灯,比上一次亮堂了许多。 “听说你找我?”段晚宁走上台阶, 看着坐在廊下的某人。 苏轻弦站起身来, 他今晚穿了一身月白色的丝织道袍,长发披散在脑后, 看起来自有一股飘飘仙气。 他站在段晚宁跟前, 笑容可掬。 “许小四都和你说了?你别听她的。”苏轻弦道,“影北辰不是好人,我跟他没关系。” 段晚宁却偏头看着他, 喃喃地道:“难怪和影北辰交手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哪里奇怪了?” “有些熟悉。” 苏轻弦道:“你没觉得影北辰的功夫要高一些吗?” 段晚宁也笑了:“你的意思是, 你故意让我的?” 不好!苏轻弦心里咯噔一声, 赶紧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我不是他……” 第125章 然而已经晚了,而且这狡辩也很牵强了, 解释自然没什么力道。 掌风扑面而来,段晚宁出手了。 苏轻弦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嘴也太碎了! 可又能怎么办? 接招吧。 片刻的功夫,俩人就缠斗在一处。 只是和以往不同, 这一回谁也没有留手。 段晚宁存了心,一则看看他功夫的上限, 二则试探他的底线,若真有机会也不介意痛下杀手以绝后患。 而苏轻弦自然也明白, 身份暴露,自己对段晚宁来说就是个近在眼前的威胁,她只要出手, 势必不会留情。 然而也才走了两招,院子外就有人敲门。 俩人顷刻住手, 苏轻弦示意段晚宁不要动,自己则应了一声:“是谁?” “阿弦,是我,大哥。” 苏轻弦无声摊手,朝着屋里一努嘴,小声说:“你去我房里先避一避,我应付一下。” 段晚宁站着没动,明显是不乐意。苏轻弦两手合十,朝她鞠躬求拜,见她有些松动赶忙拉住她手把人拖进房间。 “求你了,先等一下,我马上叫他走。” 段晚宁四下里看了看,道:“我现在走就是了。” “不行。”苏轻弦马上拒绝,“我哥在的地方就有他的暗卫,万一被发现就麻烦大了。” “他们奈何不了我的。” 苏轻弦赶紧拉住她:“我是说我麻烦大了。你就先等等,一会就好。” 院门再次被敲响,苏重明的声音传来:“阿弦,你在做什么呢?快开门来。” 苏轻弦一脸的哀求,段晚宁无奈点头:“你最好快一点。” 得了她应允,苏轻弦赶紧答应,跑出去把房门带上,整了整衣裳才施施然走过去开门。 门外苏重明穿了一身宽松常服,只用一根木簪把头发固定住,看起来也是轻松随意。 “好好在家你总是把院门拴上做什么?”苏重明进了院子四处看看,“小戳怎么不在?也没个人应门,你这日子过的。” “我打发小戳去买酒了。”苏轻弦关好门,转身道,“大哥找我有事?” 苏重明转身看着他:“若是我不找上门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躲着我?” 苏轻弦失笑摇头:“大哥说什么话呢,我怎么会躲着你?” “没有就好。”苏重明走近,拍拍他肩膀,“你我兄弟,有什么事不能说开了的?你为了征西军的事怨我,可你该知道我也有自己的苦衷。” “大哥。”苏轻弦截住他话头,“这些事不要提了。”房间里还有个段晚宁,现在肯定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可苏重明却以为他还是跟自己有芥蒂,叹了口气道:“我和父亲商量过了,北疆是咱家的根基,北军还是交给你。” 苏轻弦惊得不轻,险些跳脚:“你说什么?” “过几天父亲会找些人上折子,保举你去北疆戍守。” 苏轻弦不乐意:“戍守是什么好事吗?我不用人保举,谁乐意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苏重明劝他:“阿弦,你不能这样混一辈子吧。” “混?”苏轻弦挑了挑眉,随即哂笑道,“也对,跟大哥比起来,我真是混吃等死呢。” “阿弦!”苏重明皱着眉头,“我几时有过这样的意思?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苏轻弦沉默片刻,把头转向一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父亲也是、祖父也是,你们全家都是为我好。” 苏重明眉头皱的更紧:“你这是什么话,你不是咱们一家人吗?阿弦,你听我说,如今太子殿下正是要紧的关头……” “好了!”苏轻弦高声喝断他的话,“我说过不想谈这些,大哥要是没什么事我就不久留了。”紧接着不由分说大步走到廊下,也不理苏重明追着自己说什么,径直推门进屋。 房门“砰”地一声在苏重明面前关上,他抬起的手悬在半空,终究是没有拍下去。明知不会有回应,他还是低低地唤了一声“阿弦”。 默然良久,苏重明重重地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接着是院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房间里两人都松了口气。 段晚宁迈步想要出去,却被苏轻弦抬起手臂挡住。 “再等一下。” 他偏头听了一会,就在段晚宁以为他想多了的时候,院子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又归于沉寂。 “怎么回事?” 第 87 章 苏轻弦摇摇头, 走到房间东面的软榻边把自己摔进去,抱起身下软软的引枕道:“我不是说了,我哥有好些暗卫, 都是一流高手。” 这就有点奇怪了, 段晚宁不懂就问:“他的暗卫为什么在你院子周围埋伏?” “我哥就是这样的人。”苏轻弦耸耸肩,“疑心重。” 段晚宁想了想道:“疑心重的人不该带兵。”她说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道, “我一会还有事,现在也该走了。” “不打了?”苏轻弦笑眯眯地看着她。 段晚宁耸耸肩:“也不急在今日。” “这么说来,我是不是该谢谢我哥, 帮我逃过一劫?” 他本意是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谁知段晚宁说:“善恶到头终有报, 只分来早与来迟。”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轻弦脸色沉了沉,“难不成我在你眼里是个恶人” 第126章 段晚宁点头:“差不多。” 苏轻弦起身站到她跟前:“段楼主, 你是认真的?” 段晚宁抬头看来他一眼,轻飘飘道:“我从来没有不认真。” “那么请问, 我恶在何处?” 苏轻弦较上了真,段晚宁却没说话, 她不想现在就把事情闹僵。若是苏轻弦不顾一切缠住自己,她一时半会还真难脱身, 可估摸着时间顾展怀也快到兴都观了。 “之前失手打伤你,跟你赔个不是吧。”段晚宁道, “我今天来本也是为了这个。” 苏轻弦却不吃这一套:“你先说清楚,为什么我就成恶人了?” 段晚宁依旧没答话,而是转身往门口走。 苏轻弦一个箭步挡住了门:“说不出口就要走?这可不像你的性格啊。” 段晚宁摆摆手:“激将法, 不好使。” 苏轻弦憋着气道:“自咱们相识以来,我自问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你的, 就算是之前身份有些隐瞒,可你要我查的事我也尽心尽力帮着你查了。我只是不明白,为何我就成了你眼中的恶人?” 因为你姓苏。段晚宁在心里回答了一句,但是对上他的目光,却又有些不忍心。 是的,不忍心。 这种感觉很是奇特,段晚宁心里觉得有趣,她从未对谁起过这样的情绪,不忍心和他说清楚,担心他受不了。 不过也是转瞬的功夫,她就想到了别的,也许苏轻弦是在故意试探自己呢? “作为龙影的首领,你不知道的事还真是有点多。” 苏轻弦气不打一处来:“我接手龙影也才一年多,你叫知道什么?怎么就成了你的恶人了吗?那抱歉了,做龙影的首领恐怕没戏,得做你肚子里的蛔虫!” 段晚宁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面具后眼睛弯成了月牙,水盈盈的眸子闪闪发光。 苏轻弦看得呆了呆,想起在简家初见,她便是这样被自己逗笑的,一念及此,他忍不住伸手去拉她的手。 可那只手的触感却有点奇怪? 苏轻弦低头一看,段晚宁的手上竟然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鱼鳞状甲片,远看瞧不出异样,只有离近了才能发现异常。 “这是什么?”苏轻弦来了精神,“你还说自己不是销器门的!” 段晚宁抽回手:“我不是销器门的。” “可你戴的面具和这手套,都是销器门不传秘技!” “那又怎样?” 苏轻弦好奇地问:“销器门如今还有传人吗?” 段晚宁莫名其妙地反问:“你为什么关心这个?销器门有还是无,关你什么事?” “原本是不关我的事,原本只关你的事。”苏轻弦抱起胳膊,“不过现在,也关我的事了。” “听不懂。” 苏轻弦撇嘴:“你知道千杀盟吗?” 千杀盟是近几年江湖上新崛起的杀手组织,严格来说属于亮杀一门。 所谓亮杀,是和暗杀相对的。 春意楼便属于暗杀一门,其下春草堂便是行暗杀刺杀之事,而其他三堂其实原本设立的目的就是为春草堂提供支持的,所以春意楼既是外八门,又属□□。 与暗杀门不同,亮杀门讲究的是杀人前会明白告知,你愿意提前准备也好,找人保护也罢,总之我有办法将你杀掉就完事了。但只要过了约定的时间而人还没被杀,就算任务失败了。 但是千杀盟比较不地道的地方就在于,他虽标榜自己按着亮杀门的规矩行事,可真到杀人时却屡屡用暗杀的法子。 其实这也好理解,如果要刺杀的对象是个有权有势的人,那先自报家门和预计杀人的时间,那么对方一定会请高手保护自己,又或者躲到杀手找不到的地方去。 这样的话,任务多难完成,那对千杀盟来说不只是损失大,尤其他们还是一个新成立的组织,名声打不开以后根本就没法混。 所以千杀盟便想出了一个法子,那就是先像各种办法把人暗杀了,然后大张旗鼓地到处声称自己要杀这人,做出按规矩行事的假象,反正谁也不可能真的去验尸看看这人什么时候死的。 如此一来,千杀盟在江湖上名声越来越响,不知道真相的以为亮杀一门重现江湖,知道的却忌惮他们行事狠厉阴滑,也避让三分。 段晚宁身为春意楼的楼主,这些事自然是有所耳闻,但她志不在江湖,一直也没把千杀盟放在心上。 “那个明杀暗杀混着来的杀手组织?”段晚宁点点头,“听说过,怎么?” 苏轻弦笑笑:“千杀盟的盟主吴来伤可是号称要做南六省绿林的总瓢把子,你不会只是听说过吧?” 段晚宁转身坐到桌子前,一手敲了敲桌面:“他做他的,关我什么事?” 苏轻弦顺着她的意思坐到她旁边:“南六省绿林一直都以春意楼马首是瞻,这吴来伤跳出来要和你争锋,你就不管?” “你不用这样和我说话。”段晚宁道,“千杀盟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实犯不上和他们为难。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吧,我早两年就盯上了这个千杀盟,也一直在查吴来伤的底。”苏轻弦低头笑了一下,“我要说的是,如果你不是销器门的传人,那么他,一定是。” 原本只是拿吴来伤套她的话,谁知话音刚落,段晚宁猛然站起来,一把揪住苏轻弦的衣领,将人带到自己跟前。 第127章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第 88 章 自从认识段晚宁以来, 无论她说打就打也好,打完就跑也好,苏轻弦从没见过她如此失态。 虽然黄金面具覆面, 苏轻弦还是从她眼里看出了焦急和痛苦。 有什么事能让她这般难受? 苏轻弦想着, 并没和她抗衡,只是顺着她的力道向前挺直身子, 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语气和缓地劝慰。 “宁儿莫急,咱们慢慢说话。” 段晚宁回神松手,退开一步侧过头去, 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随即站起来道:“刚才失礼了, 我今天还有事,先行告辞。” 这一回没有苏轻弦没有留她, 只是点点头,开门送她出去。 “你……” 苏轻弦欲言又止, 段晚宁转头看他:“怎么?” 苏轻弦摇摇头:“能问问你要去做什么吗?” “去兴都观。”段晚宁没打算瞒着他,毕竟上都城里出什么事, 也瞒不过龙影。 苏轻弦不解道:“怎么还去点苍派?真要杀了他们?” “原本是没必要。”段晚宁耸耸肩,“可若谈不拢, 杀掉也未尝不是个法子。” 苏轻弦无语地看着她:“到底为什么?” 段晚宁摇摇头:“和你无关。” 又来了…… 苏轻弦刚想反驳,段晚宁却又开口:“但是告诉你也无妨。” 欸, 这?惊喜啊! “他们可能和简寒溪有关系。” 苏轻弦不由皱起了眉头,点苍派地处西南,确实有可能和简家勾连, 但是简寒溪这次来上都不是给许敖送信的吗?为什么又要见点苍派的人? 看他神情紧张,段晚宁又补充了一句:“他们今晚可能会见面。” “那我和你一起去。”苏轻弦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半脸面具往脸上一扣, 推开门道,“走吧。” 段晚宁嘴角抽了抽:“你就这样去?” 苏轻弦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反手把那件宽大的道袍脱了下来,露出里面天青色的紧身箭袖长袍。 “走吧。” 段晚宁无奈:“你还是别去了,我叫展怀陪我一起。” “我不是要去陪你。”苏轻弦脱口而出,随即又觉不对,改口道,“我是想陪你的,不过……”还是不对,“我是说,谁陪你都可以,但是我也想陪。”更不对了! 段晚宁奇怪地看着他道:“你脸怎么红了?” 苏轻弦抬手捂住露出来的脸颊:“不是,没有,你看错了。” “随你吧。”段晚宁不再理会他,边走边道,“你之前打伤了展怀,见了面不要惹他不高兴。” 这是什么话?苏轻弦心里不乐意,嘴上也不服气:“技不如人,记仇也没用。” 段晚宁瞥他一眼:“你俩若是打起来,我只会帮展怀。” 好嘛,在这等着我呢! 苏轻弦觉得自己也不是没有气性的人,当即就发了火,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帮我?”如果她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今天就没完了! 段晚宁并没发现他生气,只是道:“我帮弱的。” 哈! 苏轻弦又高兴起来,自己在她心里很强,这是好事啊!女人都喜欢强悍的男人,对,陆白也说过这样的话,看来自己以后要更强硬一点。 可是,为什么呢? 苏轻弦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能疑惑地把目光转向身边的段晚宁,却见她仍是专注赶路,似乎完全没把刚才的对话放在心上。 此时两人正在城里街道上飞奔,而只有一个身位的距离,她身量高挑修长,曲线玲珑,单就身材而言是叫人看了就不忍移开眼睛的美人。而她脸上虽然遮着面具,可眼神清亮透彻,神采飞扬,可以想象一定是个十分漂亮的姑娘。 苏轻弦想象着段晚宁的容貌,不由失了神,忽然手臂被一把大力拉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摔倒。 他尚未来得及反应,就发现自己已经止住跌势,而段晚宁正扶着自己。 “你?” 段晚宁目光一指,刚才他经过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个小水坑。 “当心一点。”段晚宁说着,放开他的胳膊,自顾自地往前面去了。 苏轻弦脸上发烧,心里却泛起异样的感觉,低头看了眼刚才段晚宁抓着他胳膊的地方,不由悄悄地笑了。 段晚宁觉得身边忽然空了,转头就瞧见苏轻弦一个人在后面房顶上傻站着,好像还在,笑? 他个子很高,身材也很好,黑色半脸面具恰到好处地露出棱角分明的颌骨,叫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段晚宁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就真的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此时,苏轻弦也似有所觉般转过脸来。 两人目光相接,谁也没动没说话,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对望着,心里都升腾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若是时间就此停住…… 第 89 章 到了兴都观外, 却没见到顾展怀。 没等他问,段晚宁就解释了:“我叫展怀先回去了,用不了这么多人。” 苏轻弦道:“你就不怕我拦着你?” “你为何拦我?” “因为, 你要是杀人的话。”苏轻弦停顿了一下, “我总不能坐视不理。” 对于这种话段晚宁一般是懒得回答,丢下一句话“你拦不住”, 直接一脚踹上了兴都观的大门。 第128章 那两扇包了铁皮的大门少说也得一两百斤, 直接被她一脚踹飞咋在院子里的香炉上,把个偌大的香炉也砸翻在地。 苏轻弦根本来不及拉她,在后面急得直剁脚, 可谁知那兴都观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苏轻弦和段晚宁对视一眼, 心都往下一沉, 俩人迅速往后院急奔过去。 可后院里依旧一个人也没有,好像这里从来都不曾出现过那些道士似的。 “怎么回事?”苏轻弦四下里看看, “要是南宫在就好了,他闻着味能找人。” 段晚宁把道观里的房间都打开看了个遍, 仍旧是没人,站在一间厢房门口发呆。 “好像这些人刚才还在, 只不过忽然发生了什么事,一下子全走了。”苏轻弦走到她身边往屋子里看, “若非什么极其紧要的事情,那一定是他们受了什么蛊惑。” “简寒溪。”段晚宁转身来到院子里, 抬头看看天色道,“今天傍晚时分虚玄派人约她,到了晚间兴都观就出事了。我并没安排人下午到东市跟踪, 她怎么会提前知道呢?” 兴都观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安排被她听了去,简寒溪怎么会提前就有了防备? 苏轻弦忽然问:“春意楼里的内奸还没查出来吗?” 段晚宁没说话, 苏轻弦又道:“我可以找人过来详细追查,你是和我一起,还是在这里等我?” 段晚宁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捏在手里满满滴揉捏,片刻后才开口。 “这是春意楼的事,龙影就不必插手了。” 这一回苏轻弦料到她是这样反应,但还是劝她:“我不知你千里迢迢到上都来是为了什么,但现在春意楼内部已经出了问题,你们上都分舵几乎折损殆尽,若再不换个思路,恐怕永远要被敌人走在前头了。” 段晚宁道:“苏家也是我的敌人。” 苏轻弦莫名其妙:“你说哪个苏家?莫不成皇帝也是你敌人了?” 段晚宁没说话,过了一会才否认:“我没这样说。” 对于这种苍白无力的否认,苏轻弦觉得很是无奈。因为他接手龙影时间很短,春意楼过去的事他并不十分清楚,因此也很难理解一个江湖组织的头目为什么对苏家怀有敌意。 “你这个否认就很没意思了。”苏轻弦摊手,在院子里寻了个石凳坐下,“大家都是江湖人,明人不说暗话,你和我总不是敌人吧?” 段晚宁看着他,忽然问:“这个影主你做了没多久吧?” “不久,快两年了。”苏轻弦道,“听说你也是去年刚接手的春意楼?” “师父去世之后,楼中兄弟抬举。” “场面话。”苏轻弦笑笑,“想不到你也会说场面话。” 段晚宁望着他:“龙影给皇帝做事,他不会没和你讲过春意楼的事吧?” 苏轻弦疑惑道:“皇伯伯,我是说皇上,他为何要给我讲这个?” “春意楼在前朝实为秋意楼,取秋意肃杀之意,属暗杀一门。” “前朝?”苏轻弦问,“春意楼不是你师父段柳行创立的吗?” 段晚宁摇摇头:“我师父只是重整旗鼓,只因他是销器门的唯一传人,有责任重建春意楼。” “哈!”苏轻弦一拍大腿,指着她脸上的面具道,“我就知道那是柳叶金箔,你还不认。” “我不是销器门的传人。”段晚宁声音淡淡的,但已能听出情绪,“师父没有传给我销器门的任何功法,我只是学了他的武功。继承春意楼,实在是无奈之举,只因他去的太急,根本没来得及交代后事。而楼中知道他销器门传人身份的,加上我不超过五个人。” 苏轻弦完全糊涂了:“你说你师父是销器门的传人,可你却不是他的传人,而春意楼又是暗杀门的组织,你们这是……”他一时不知说什么,“那跟苏家有什么关系?” 这回轮到段晚宁惊讶了。 “你竟然不知道销器门是本朝外八门中唯一一个被灭门的吗?” “被谁灭门?”苏轻弦声音也变得小心起来,“苏,家?” 段晚宁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这不可能!”苏轻弦显然不相信,“一个江湖组织,皇家犯得着么?” 段晚宁瞥他一眼没说话,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你知道的太少了,大兄dei。 苏轻弦憋了口气,又问:“你该不会是觉得,你师父也是朝廷害死的吧?” “没有。”段晚宁这一回倒挺痛快,听得苏轻弦也松了口气,“师父只是去的急,因为他本来身体就有病,我们都没怀疑过有人害他。若非在这里听到虚玄的话,我到现在也不会怀疑。” 虚玄就是点苍派在上都主事的人,苏轻弦知道他。 “他说什么了?” “他提到了我师父,说他功夫再高也还是死无葬身之地。” 苏轻弦脸色沉了沉,这听着就不像好话,而且一个点苍派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提起这个,若说里面没什么猫腻,他也是不信的。而且如今兴都观里这样的情况,也很难说不是什么业障找上门了。 这么一想,苏轻弦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来。 如果所有的事,都是一个局呢? 第 90 章 如果所有的事都是一个局, 这个想法让段晚宁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可同时疑惑也更甚,因为她不能确定所有的事情从哪开始。 第129章 从那脚踏两条船的苏味开始, 还是从师父的骤然离世开始, 甚至,从白虎军出事开始?她忽然间不敢想, 也不知道怎么去想了。 然而无论从哪开始, 到如今兴都观里所有人失踪,无可否认的是,苏轻弦和段晚宁都早已身在其中。无论他们俩的身份是什么, 都是被算计的对象。 段晚宁自然是知道缘由, 那苏轻弦又为什么会入局呢? 他身份不可谓不尊贵, 所做的事对皇家也举足轻重,到底什么人会连他也算计, 这是段晚宁想不明白的。 更可怕的是,若真是有人能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又是怎么做到的? 一直到刚才她还以为自己在掌控着事情的走向, 可现在却恍然惊觉,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苏轻弦见她似乎是出了神, 便出言劝慰:“这只是我的猜测,你不必放在心上。” 段晚宁点点头:“我明白, 不过既已有了猜测,便该仔细查查。影大哥你也不希望自己被人算计了,还反过来一头雾水地帮人家开脱吧。” “这怎么花说的。”苏轻弦哈哈一笑, 又觉不对,“你叫我什么?” “影大哥啊。”段晚宁道, “在外面还是小心点好,我猜你这个身份,你那个大哥并不知道吧?” 苏轻弦一滞,闷闷地“嗯”了一声,苦笑道:“其实我和他,并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的娘在多年前故去了,我娘是父王的续弦。虽然他从小对我很好,但是我知道他心里其实是怨恨我娘和我的,所以他早早就离家去了北疆,许多年也不曾回来。” 段晚宁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但也没有打断他。她其实心里也很奇怪,若在平日听人絮絮叨叨自己早就不耐烦了,可偏偏今天知道了苏轻弦就是影北辰之后,自己却愿意听他多说点话。 自己这是怎么了? 苏轻弦抬头看向段晚宁:“我说这个是不是很烦?” “不会。”段晚宁摇摇头,她想了想来到苏轻弦身边坐下,按着他的胳膊道,“心里不痛快说出来就好了。” 苏轻弦眨了眨眼,他还以为段晚宁烦了就要打人,却没想到她还有这样善解人意的一面,着实地不容易啊。 “你不烦我就好,这些话,我其实并不知道要和谁讲。”苏轻弦自嘲地扯下唇角,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也许是因为你戴着面具,又知道了我的身份,似乎更容易说些心里话。” 段晚宁伸手按在苏轻弦的手背上,柔声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 苏轻弦低头看着两人覆在一起的手,忽然说:“春意楼一向躲在南边活动,你这次大费周章地来上都,其实有人早就注意到了。” “是么。”段晚宁不以为意,“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关心你罢了。”苏轻弦苦笑,“你不会真以为我要和你诉苦吧?” “未尝不可,你想诉苦,可以随时找我。”段晚宁拍拍他手背,起身伸了个懒腰,“不早了,我该走了。” 她起身时正好侧过身,双臂抬起舒展的腰肢凸现姣好的身材,慵懒的姿势则显得她颇有几分娇憨可爱。 在他跟前段晚宁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甚至说打就打,哪里这样闲适自在过,苏轻弦一时看得呆了,浑然忘了此时俩人还在空无一人的兴都观里。 他起身,试探着去拉段晚宁的手,见她并没躲闪,便一下把她手握住。 “晚宁?” 段晚宁转头看他:“嗯,怎么?” “能不能,等会再走?” 段晚宁以为他有什么事,看看四周道:“怎么,有什么发现吗?” 苏轻弦摇头:“不是,我是说你,能不能再陪我一会?” 段晚宁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欲言又止。 “就一会。”苏轻弦赶忙道,“咱们可以,分析一下兴都观,到底,怎么回事。” 段晚宁耸耸肩:“那也用不着在这里呆着。”她转头望着西南方向,“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求之不得!苏轻弦猛点头,可还未开口应答就见段晚宁已经纵身跃起丈余,在空中一个翻身窜上了旁边厢房的房顶。 “来啊。”段晚宁站在房脊上往下看,“跟我走。” 她说完也不等苏轻弦有什么反应,又是一个旱地拔葱整个人像箭一般激射出去。 苏轻弦赶紧跟上,好在段晚宁不是刻意甩开他,一面走一面放慢速度回头等他。可这也着实地伤面子上,他苏轻弦什么时候被人等过?! 刚要提起一口气奋力追赶,段晚宁忽然停了下来,他一看,好嘛,这么一会功夫到城墙边上了。 “你上的去吗?”段晚宁好心询问,“我撑你一下,你先翻过去,在那边等我。” 要不是天黑,她应该能看见苏轻弦没被遮住的半边脸涨红的要命。 主要是被气的。 苏轻弦觉得自己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想和她多待一会,说不得早晚被她气死。 眼看段晚宁已经在城墙下面拉好箭步,两手握拳交叉放在前腿膝盖上,还冲他点头呢,那意思你蹬一下我给你借力。 真是善良的人啊!苏轻弦心里暗骂一句,沉着脸走过去,一言不发地绕过她,轻轻一跃在城墙上蹬了两下便站到了墙头上。 近三丈的城墙就这么轻松被踩在脚下,苏轻弦回身看向下面,瞧不起谁呢! 第130章 不过也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他只觉眼前一花,段晚宁已经落在他身旁。 “轻功还不错。” 段晚宁可是难得夸人呀,这让苏轻弦蛮得意的,只是还没等他笑开,就听人家又来了一句。 “可惜动静过大了。” 苏轻弦瞪眼,刚要发作,却见段晚宁已经飞快地绕开她,几步窜到不远处敌台下面,一掌拍晕了一个刚转过身的士兵。 她手脚利落地把人放到,随即朝着苏轻弦挥手,自己则没有半分犹豫就往下面跳。 这可是不到三丈的城墙啊,就这么直挺挺往下跳?苏轻弦赶紧追过去,扒着女墙往下看,见她已经轻轻巧巧地落在地面上,这才松了口气。 正要也跟着跳下去,却想起了什么,转回身到敌台下面把那士兵拖到角落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牌塞进他手里,这才跃下城墙。 两人会和,段晚宁问他为什么在城墙上耽误。 “那个士兵得处理一下,否则他醒了之后事情闹开,咱们都别回城了。” “怎么处理?”段晚宁问。 苏轻弦但笑不语:“山人自有妙计。” 段晚宁想了想,道:“以你的身份不需要杀人,你把龙影的信物留下了?” 苏轻弦一滞,但也只能承认。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段晚宁未置可否,只是道:“鲁莽了。” “那你说怎么办?”苏轻弦不服气,“已经惊动了士兵,总不能真的杀人吧,更何况杀人不是更麻烦。” 段晚宁点点头没说什么,指了指前面道:“走吧,快到了。” 苏轻弦现在却不关心他们要去哪,他追上段晚宁问:“那你说刚才的情况应该怎么办?” “不是已经解决了。”段晚宁淡淡地道,“有什么好说的。” “可你不是说我鲁莽,难道就留那人在那不管了?” 段晚宁停下来,转过身看着他,良久不语。 苏轻弦被她盯得发毛,疑惑道:“你看什么?” “看你。” 苏轻弦摸了摸脸:“我有什么好看的?” 段晚宁摇了摇头,背着手迈步离开,却丢下一句:“上都的男人都婆婆妈妈。” 苏轻弦:…… 第 91 章 自城里出来, 俩人一路沉默着往西南放向走。 只是这沉默里,有一个人是因为憋了一肚子的气,不想说话。 出城之后只走了一小段路段晚宁就放慢了速度, 又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才停下来。 两人面前是一片开阔水域, 湖面开阔,夜色下黑漆漆一片, 只有月光所及之处可见点点波光。 “岚湖?”苏轻弦看了看四周, 奇怪段晚宁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 岚湖是上都城外的一片广袤水域,靖安河便是在这里汇入沣水,不过那汇合处更加远了, 并不在此处。 段晚宁点点头, 慢慢地往湖边走。 “唉。”苏轻弦拉住她, 虽然不乐意,却还是道, “那湖边都是淤泥,当心脏了鞋袜。” 段晚宁反手握住他手腕:“没事, 随我来。” 虽然因她手上覆着的奇怪甲片,手腕的触感很是奇怪, 但苏轻弦心里还是忍不住荡了一下,刚才那点气也烟消云散了。 他身不由己地被拉着往前走, 眼看段晚宁踩在淤泥里却毫不在意,心里也生出奇怪的情绪, 那是莫名生出的一种奇怪希冀,如果这一刻能就此停住,也许一切都不重要了。 “你看。” 段晚宁的声音传来, 苏轻弦这才发现她已经停下,抬起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 一叶扁舟系在湖边的木桩上,正随着湖水轻轻浮动。 “这是?” “夜里湖上凉快。”段晚宁的声音变得轻快起来,“你会划船吗?” 虽然看不到,但苏轻弦似乎知道了在面具后是一笑脸,于是他也笑了:“你喜欢划船,泛舟?” “我在杭州长大,自然是喜欢的。”段晚宁说着侧身一跳,轻轻落在小船一头,背着手望着苏轻弦。 苏轻弦提气轻身,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出现在小船上,他使的是轻功里顶顶难得移形换影之法,虽只一字之差,却比尹菖箐的移形换位要高明出不知多少倍。这也是他甚为得意不肯轻易示人的功夫,只因今天被段晚宁连番地看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才露了这么一手。 “移形换影。”段晚宁果然认出来了,“你跟谁学的?” 苏轻弦不无得意道:“这是我祖父的不传秘技。” “他骗你的。”段晚宁边说边拾起船桨递给他,“这功夫是春意楼历任楼主才能学的。” 苏轻弦总是被她的直来直去给气到打嗝,一手抓着浆头,忍不住挑衅:“那你会吗?” 段晚宁闻言手上一松,船桨这一头落下,眼看就要击打在船舷之上。未等苏轻弦反应过来,她就诡异地出现在他身后,一只手自他肘下伸出,抓住他手里的船桨向后拉。等他低头看时,段晚宁已经抽身离开,转眼间又出现在对面。 只是这时,那船桨从两人各执一头,变成了苏轻弦一手抓握在其当中。 果然是移形换影,苏轻弦疑惑道:“你既会这功夫,为何还要学陆白的八方步?” “那不是八方步,我说过,那是神行御虚步。”段晚宁在船头抱膝坐下,抬头看着他道,“划船吗?” 第131章 苏轻弦撇撇嘴,转身拿船桨在木桩子上用力一撑,待小船滑入湖水中,便在船中间坐好,拿着船桨左一下右一下地划动起来。 小船摇摇晃晃地载着两人驶向湖中心,段晚宁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湖面道:“西湖上有湖心亭,这里没有。” 苏轻弦手上一顿:“想家了?” 段晚宁没吱声,家,对她来说家又是什么呢?以前有师父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可现在师父不在了,哪里是她的家呢?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苏轻弦收起船桨,坐到她对面。 “你还从没说过你家里的事,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段晚宁似乎很抵触提起这个,她先是没说话,随后掀了掀眼皮,淡淡地说:“做鬼的。” 苏轻弦噎了一下,也听出她语气不好,一面后悔提起这个话头,一面又气段晚宁不会好好说话,干脆也不理她,就转身过去依旧拿船桨胡乱划拉着。 过了好一会,段晚宁才又开口说话。 “别划了,够远了。” 苏轻弦举目四望,果然已经看不到岸边,这才把船桨放下。 夜深了,水面上凉风习习,一扫白日里的暑热之气,叫人神清气爽起来。 苏轻弦挺直后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刚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躺一躺,却忽然发现身后段晚宁已经站了起来,手上两片薄刃在月色下闪着光亮。 “你?”他一下子支棱起来,警惕地盯着她,“要干嘛?” 段晚宁盯着他的脸,眸子里精光闪过,微微叹了口气:“我到上都是来报仇的。” 苏轻弦只觉得头皮发麻,抬起两手小心滴站起来:“我知道,你师父死的有蹊跷,刚才你说了。你冷静点,你师父的事我全不知情,不过我可以帮你查清楚。” 段晚宁摇摇头:“袭击迎水庄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袭……能有什么关系!”苏轻弦来了气,叉腰道,“你该不会觉得是我派人去的吧?” “到底是不是?” “不是!”苏轻弦气的差点破口大骂,“拜托了,你可是春意楼的当家主事的人,能不能把你那点疑心病收一收?就这么点气量,你还想干什么大事!” 段晚宁还是那个姿势,说的话也不出意外:“你话真多。” “你把我骗到这里,是为了杀我?”苏轻弦蹬着她,怒道,“你这个骗子!” 第 92 章 对于“骗子”的指控, 段晚宁也没说什么,她只是一时还拿不定主意。可如今已然亮剑,不动手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于是段晚宁飞身而起, 右臂向后收, 整个人似箭一般往苏轻弦扎了过去。 这一招她没留后手,用了十成的力道, 左手剑在前, 右手剑在后,破空之声传来剑锋已到了眼前。 苏轻弦来不及抽出腰间的软剑,可这一下眼看着力道十足, 不躲不闪必然是要受伤的, 他只得提气轻身向上跃起。 要说也就是他, 武功修为不在段晚宁之下,情急之中能在没有借力的情况下平地一跃而起, 换了别人只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可即便是苏轻弦,也料不到自己这跳起来的一下正中了段晚宁下怀, 她等的就是你跳起来。而当他意识到的时候,段晚宁的袖剑已经到了眼前。 好在苏轻弦临危不乱, 看着剑尖怼到了鼻子,他不避不闪, 一手去拍段晚宁的手腕,一手则曲指去弹那短剑的剑身。 段晚宁倒是没料到他敢如此大胆, 手上袖剑翻转,连带着人也凌空翻了半圈,而另一只袖剑则趁机斜刺里直插他腋下。 这一下危机又到了苏轻弦这一头, 经过几次交手他早已知道段晚宁的厉害,更知道和她这种高手对决, 容不得半点分心——前几次吃亏都是这么来的。眼看这今天她出手比以往更为狠辣,他知道必须要全力以赴才行了。 全力以赴就不能有半点藏私,就得把看家的本事使出来。如果说之前苏轻弦还有顾虑,不愿使出家传的功夫,那现在他可是半点也顾不上了。 脚下使出移形换影的步法,闪过段晚宁两击之后反手抽出腰间软剑,挽起剑花朝着她直刺过去。 段晚宁向后撤身,失声道:“青云十三式!” 苏轻弦也是一愣,收住势头望着她:“你怎会认得这剑法?” 段晚宁盯着她,眼神由惊讶转为震怒,猛地一跺脚,两人脚下的小船轰然碎裂。 苏轻弦吓了一跳,踩在一块木板上怒吼:“你要干什么?你疯了!” 段晚宁并没言语,只是深吸一口气,足见在木板上轻轻一点,踩着水面直冲了过来。 好嘛,这是真的要拼命啊! 苏轻弦想不明白,她看见自己使青云十三式怎么就这么生气,可眼下对方既不解释,也不给他琢磨的机会,他也只好应战。 刚才两人打的激烈,却都小心地维持着小船的完好和平衡,可此时小船已经成了碎木板,俩人只能要么凭轻功踏水而行——这样就十分耗费体力,要么捡着漂在水上的木板跳着来——天黑又没有光亮,这法子也不太行得通。 但也没有别的法子,俩人早把船划到了湖中心,这会谁往湖边跑,谁都会一下子处于劣势。 那就来吧,苏轻弦咬咬牙,心道我一个大男人还会怕了你吗?就算拼体力我也是稳赢不输,谁怕谁! 第132章 不过他到底还是低估了段晚宁,两人在湖心又过了几十招,她不但没有丝毫倦怠,反而越战越勇,一招快似一招,一招狠似一招,步步紧逼,简直就是拿命来打架。 苏轻弦此时也彻底放弃了幻想,青云十三式使得圆融细密,攻守兼备,纵使在水面上受了限制,却也没落下风。 段晚宁这里见他也是越挫越勇,倒并不着急,她在和人交手的时候从来不急不躁,既不急于求成,也不会因为一招失利而气馁。她坚信一点,如果对手不如自己,那就一招毙敌不留余地;如果两人旗鼓相当,只要自己不犯错,那就耐心等着对方犯错。 但是对于青云十三式,段晚宁并没有很好的办法化解,因为这也是春意楼的不传秘技。她并非不会,也都练过,只是从没想过如何破解这套剑法。 因为段柳行生前最爱这套剑法,还特意将这十三式加以完善,琢磨出了个第十四式。还说这一式可以叫人参透生死,是至高境界。 这些话段晚宁并没放在心上,她只以为是师父喝多了吹牛,而且这第十四式她也觉得平平无奇。只不过她敬重师父,自觉师父常用的剑法自己就不该再用,是以这些年她并未在人前展露过。 直到今天苏轻弦被逼使出了这套剑法,她才生了气,春意楼的不传秘技到底有多少被苏家窃取的?你苏家先祖得了天下还不足,还要将全力助你的江湖门派斩草除根,这也就罢了,你还将春意楼的功法占为己有,以此打造龙影想称霸武林?这就过于不要脸了。 不得不说,段晚宁这点上可能是被气的,有点想多了。 龙影本来就只是皇帝手下的情报暗杀组织,根本没想过称霸武林。只不过到了苏轻弦这一辈,对于往事一概不知,反而想在江湖上闯闯,才给了她这种错觉。但其实,苏轻弦行走江湖也没用龙影的身份,更是听从长辈的告诫连家传的功法都不轻易使的。 然而事情往往如此,你不把话说开,那就双方互相猜忌,而且越猜越歪。 当然了,现在湖面上的俩人,也没机会把话说开,互相都恨不能掐死对方了。一个觉得你苏家欺人太甚,我必须给你个教训,宰了你也行;另一个觉得本来好好的,你莫名其妙就动手,我也不是活腻了必须反抗。 又在湖心过了几招,趁苏轻弦挥剑横扫,段晚宁忽然向后仰倒,同时一脚勾着一块木板向上飞踢。木板应声碎裂成无数小块,带着她的内劲向苏轻弦迎面飞去。 苏轻弦暗叫不好,足下轻点,整个人横着向旁边避让,手上长剑不及收回却也正好借力横劈段晚宁的脚踝。 似是料到他会这样,段晚宁双手向后伸出,向后翻了个跟头,不仅让过长剑,同时另一只脚又踢起一块木板,无数小碎木块如法炮制般追着苏轻弦射出。 这也难不倒苏轻弦,他在空中接连再转,由正对着段晚宁换到了她左边。段晚宁则借着翻身的空,两手又抓起两块木板,依旧抓碎成小块当做暗器朝他射出去。 就这样几个回合下来,苏轻弦绕着段晚宁转了两圈,段晚宁也翻了两回跟头,仍旧维持着面对面的状态。 可此时两人脚下木板已经没几块了,原本大部分都已被俩人内力震碎,能拾起来用的也被段晚宁拿来当暗器用了,这会一人脚下一块小木板,都不再主动发起进攻。 然而总是这么僵持着不是个办法,要么最终力气耗尽都掉下去,要么就只能拼个高下出来。 只不过这一回轮到苏轻弦先发制人,他挽起长剑,放弃了脚下那块木板,运起移形换影的功夫,踩着水面往段晚宁直刺而来。 段晚宁见状,却出人意料地不闪不避,而是横剑格挡。 苏轻弦将轻功运用到极致,在段晚宁身边如鬼魅般接连闪现出招,根本叫人无法辨清身影。 然而段晚宁却每一招都能接下,她静立在原处,每每精准地格挡住长剑的攻势,甚至在身后的进攻连看都不看。 见她镇定化解自己的剑招,苏轻弦心里越发着急,足下发力,手上一招快似一招。 段晚宁反而更加稳当,甚至只格挡不再进攻,转而分心去看湖面上的木板。 苏轻弦以为她后劲不足想要开溜,觉得有机可乘,把心一横换位到她正对面,使出青云十三式里的第十三式“拨云见日”,长剑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刺她眉心、膻中和气海三处大穴。 这是青云十三式里最狠辣的杀招,只要功力够深,让对方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目标,那么这三处穴位必定是要失守一处的,那么对手也就直接废了。 苏轻弦是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不过他虽然操作拉满,但力道却只用了七成,还预备着一旦段晚宁有受伤的危险,赶紧收手。 毕竟他不能让春意楼的楼主死伤在自己手里,更何况,他总是不忍心。 但是段晚宁却偏偏不给他怜香惜玉的机会,她只是故意做出左顾右盼的样子,就为了让苏轻弦以为自己想撤,可以不留后手地全力出招。 然而她还是算漏了一样,就是苏轻弦虽然也觉得她想逃,却并没有全力出招。 段晚宁眼看苏轻弦的长剑刺到,此时她一口气用尽身体已经在下落,待要重新提气跃起已经来不及,自然是避无可避。 不过她却不慌,反而向前迎着剑尖扑过去,同时两手伸出去抓长剑。 第133章 没错,就是抓。 因为她手上带着金箔手套根本不惧任何利刃切割,甚至是水火不侵,有恃无恐之下,便可出其不意。 苏轻弦想要抽剑回身时却已经来不及,只见段晚宁两手用力一错,长剑应声断成三节,而此时他脚下步法已乱,竟没踩到木板上。 “噗通”一声,苏轻弦整个人跌进水里。 段晚宁把两节断剑丢掉,掸了掸身前的水珠,低头看着在水里扑腾的苏轻弦,反手一弹,一块木板弹起来落在他跟前。 苏轻弦连忙抓住,只一手在木板上用力一按,人便自水中弹射而出。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站在水面上了。 他本以为段晚宁要出言奚落,都想好了怎么回怼,却没成想,对方开口却是质问的语气。 “为什么不出全力?” 苏轻弦把面具摘掉甩了甩,抹了把脸没说话。 “你看不起我。”段晚宁直接下结论。 苏轻弦一口气梗在胸口,终于忍不住大声喊:“对,我就是看不起你,满意了吗?” 段晚宁偏头看着他:“你生什么气?” 第 93 章 生气?苏轻弦不想生气了, 他只想骂人,还想打人——除了打不过。 段晚宁看他气得发抖,忽然踩着木板凑上来, 一把拉住苏轻弦的胳膊, 带着他几个纵跃到了岸边。 “你放手!”苏轻弦一落地就甩开她,“你干嘛?” 段晚宁从怀里逃出火折子都给他:“我去找点干树枝什么的, 生点火给你烤烤, 你在这等我。” 苏轻弦捏着那个火折子愣住,看她果然就转身离开,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我和你一块吧。” “不用。”段晚宁转身说着, 又快步走回来, 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脱掉递给他, “把湿衣服脱了换这个。” 望着她只着中衣的背影,手里的外衣还带着一丝温热, 苏轻弦整个人僵住,她真的是个女孩子吗? 过了没一会段晚宁抱着一摞干树枝回来了, 见苏轻弦还穿着湿衣服,便问他冷不冷。 苏轻弦木然摇头, 见她把火堆点起来,又拿自己的衣裳挂在长树枝上, 挑着放到两人中间。 “这样行吗?” 苏轻弦咬咬牙,终于背转过身把湿透了的衣服一件件脱掉, 又拿起一根树枝挑着在火堆上烤。 隔着一件衣服,段晚宁看着火光下苏轻弦模糊的身影,靠着旁边的树干坐了下来。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一时间都安静下来,空气里只有火堆噼噼啪啪地响, 时不时鸣蝉几声,却也更显湖边寂静。 苏轻弦枕着胳膊半躺半靠地挨着身边的树干,翘起二郎腿,怡然自得地哼哼起来。 段晚宁听了一会,问他哼的什么曲。 他便说了个名字,段晚宁想了想问道:“你会唱戏吗?” “不会。”苏轻弦道,“不过我倒挺喜欢听戏的。” “是吗?” “嗯。”苏轻弦望着天上的月亮,慢悠悠地说,“我家的戏班在上都挺出名的,他们能唱全本的太真传奇,京里能唱这个的可见不着。” “我没听过,好听吗?”段晚宁问,“太真是谁?” “太真就是杨玉环杨贵妃,她的道号就是太真。”苏轻弦道,“这戏就是讲她的故事。” 段晚宁问:“她的故事是什么?” 苏轻弦动了动脖子:“你知道长恨歌吗?就是按那个编的戏。” 段晚宁表示不知道,苏轻弦便又给她耐心地解释了一遍杨玉环的事迹,还有《长恨歌》的来历。 “照你说的,叛军作乱为什么要一个妃子去送死呢?”段晚宁不解道,“难道她暗中勾结叛军吗?” “当然不是。”苏轻弦笑笑,“应该是当时的将领认为皇帝宠信杨玉环才重用了她哥哥,最后导致朝廷腐败,给了叛军可乘之机吧。” 段晚宁听了没说话,过了一会才说:“那个皇帝后来怎样了?” “玄宗嘛,贵妃死后被护卫着逃去了成都,再后来朝廷平乱,他儿子称帝,尊他为太上皇。” “晚景凄凉。”段晚宁点点头,“自作自受。” 苏轻弦眨眨眼,忽然觉得段晚宁实在是很聪明的一个人,她其实并不清楚这段历史,仅凭自己简单几句话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实在是比常人高明出许多倍了。 “权力斗争历来都是如此,所谓天家无父子。”苏轻弦道,“那个宝座其实并非那么舒服。”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句话,这一回段晚宁没有再言语,两人俱都沉默下来。又过了一阵,苏轻弦摸摸衣服,见干的差不多了,便起身一件件穿好。 段晚宁见了也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衣襟道:“所幸如今是夏天,纵有些潮也不碍的。” 苏轻弦系好衣带,说了句:“多谢。” 段晚宁“嗯”了一声,转身把自己的外衣拿下来披在肩上。 “青云十三式,以后不要用了。”她说完便抬头望着苏轻弦,“那是春意楼的功法。” 苏轻弦不想再跟她吵,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提问题:“我就不问你怎么能证明我家的功法都是你家的,我只问一个问题,凭什么?” 段晚宁道:“凭你打不过我。” “我那是不想伤你!” “这就是你最后一招没尽全力的原因? 第134章 苏轻弦哑了火,怔愣地看着她不知该怎么回答,直接应了那气势上分明就矮了一截,要说不是那岂不是证明了自己就是不如她? 谁知段晚宁却道:“幸而你未尽全力,否则现在我该给你收尸了。” 这话就真的过分了,苏轻弦一个王府二少爷,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当即大喊着不服再打过。 不过段晚宁习惯了他动不动就跳脚的脾气,淡定地抬手虚按,示意他稍安勿躁。 没等苏轻弦明白她什么意思,段晚宁从地上踢起一根树枝,拿在手里权当长剑,脚下踏步飞快地舞了一招。 正是青云十三式的第一式,乱云飞渡。 和苏轻弦使得大体相同却又有些出入,他疑惑地看着她:“你这是?” 段晚宁把树枝一丢,拍拍手道:“乱云飞渡是青云十三式的起首一式,剑锋到处不能虚晃,不能犹豫,需得从容不迫方得其真意。你学的剑法,只得了一个乱字,而未得其精髓。” “你指的精髓是什么?”苏轻弦回忆着她的招式比划了一下,“乱云飞渡不就是乱中取胜。” “乱中取胜是你祖父教你的吧?”段晚宁道,“苏家人只得了剑谱未得心法,所以一直以来有此误会也是难怪。”她站到苏轻弦前面,背对着他又演示了一遍,道,“乱中取静才是这一招的真谛。” “乱中取静?”苏轻弦这一回学得和她一样了,自己又试着练了一下,果然和从前大不相同,若是对敌之时,威力必定大增。 他垂下手不由得开始思索,段晚宁和自己用的青云十三式相差很少,若非她亲自解释,几乎很难分辨。那么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家传功法,竟然是偷了人家的吗?尴尬的是,还没有偷全。 段晚宁见他低头不语,便也没打扰他,自顾自地刨了些土将火堆熄了。虽然夜晚凉爽,但夏天总烤着火也不是个事。 苏轻弦沉吟良久,缓缓来到她身边,拿起一根树枝帮着埋那火堆里残余的火星。 段晚宁偏头看他:“青云十三式的每一式都有心法,你应该不知道吧。” 苏轻弦默了默,终于鼓起勇气似的抬起头,认真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春意楼和苏家?” 段晚宁却别开目光,起身道:“你做了龙影的影主却不知这些往事,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第 94 章 不知道就是没人告诉呗, 还能有什么原因?苏轻弦莫名不已,觉得这问题没什么意义。 “以你的身份,绝对应该了解所有的隐秘, 可你家长辈却选择不和你说。”段晚宁道, “你觉得能有什么原因?” 苏轻弦暗暗运气,你直说这事见不得人不就行了, 这循循善诱算什么, 挤兑谁呢? “不知道。”他丢开树枝,赌气似的别开头,“也不想知道。” 段晚宁“噗嗤”一笑, 抬肘撞了他一下:“你怎么总是这么爱生气。” 苏轻弦“哼”一声, 把胳膊收回到两腿间夹住, 扭头不去看她。 可他这鹌鹑一样的姿势让段晚宁笑得更甚,忍不住整个人靠了过去, 搂住他脖子道:“别生气了。” 苏轻弦猛然僵住,只觉得被她靠着的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赶忙整个人弹跳起来:“男女授受不亲!” 段晚宁顿了一下,抬起头疑惑道:“你说什么?” “我是说, 你和我靠这么近,不合适。”苏轻弦指了指自己的半边身子, “男女大防,没人教过你吗?” “哦, 你说这个。”段晚宁耸耸肩,“想不到你还挺古板。” 苏轻弦瞪眼:“你说什么?” 段晚宁没理他,呼出一口气站起身道:“好了, 我该走了。” “唉!” 苏轻弦喊了一声,却又不知为何要喊住她。 “怎么?”段晚宁已经走出几步, 听见他喊便又回头,“还有事?” 一大堆的事呀,今天晚上非但一件事都没解决,还多了好多问题。苏轻弦走上前来:“你说的话我会好好想清楚,但是我希望你在上都不要轻举妄动,尤其是别再给许小四打抱不平了。” 许小四,这名字起的还挺有趣。段晚宁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那么许小四要是遇到麻烦,谁能帮她?叫她靠你?” 苏轻弦挺了挺胸:“我怎么就不能帮她,只要她让我帮忙,我肯定比你处理的好。” 段晚宁点点头:“我总算知道吹牛是什么样了。” “你!” “你先别又忙着生气。”段晚宁摆摆手,“且不说许家后宅乱七八糟,你自己家的后宅什么情况你了解吗?你自己院子里一个下人没有,就觉得天下后宅的腌臜事都容易处理了?许小四的身份尴尬,出身低微,她遇到的麻烦,有哪样是你一个王府外男能帮她解决的?比我处理的好,说你吹牛已经算客气了。”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苏轻弦听得呆住,不敢相信似的看着她。 段晚宁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生气,叹气道:“你是男子,自然不懂这些。” “我不让你管许小四的事是为了你好。”苏轻弦缓过一口气说,“再说你把那柳氏打伤了,就是把她打死了,许小四的身份能变吗?她的处境能变更好吗?” 段晚宁根本不会在乎许小四的身份和处境,但苏轻弦非要纠缠这个话题,她也没办法不理会。 第135章 “照你这么说,她就该由着人欺负?”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就是吹牛。” “我不是吹牛!” “那你说怎么办?” 苏轻弦一愣,他只知道不该怎么办,还真没想过应该怎么办,可已经话赶话被到了这,总不能被问住。 “等及笈之后嫁个好人家就行了。” 段晚宁嗤笑一声,实在懒得和他再啰嗦,摆了摆手丢下一句话“我走了”转眼便一跃到前面密林中。 苏轻弦晚了一步,追着跑过去就已经不见了人影,一直到上都城外,也没再见她。 这时天已经快要亮了,城门处已经稀稀拉拉地拍了挺多的人等着城门一开就进城。苏轻弦摘了面具,在城门外的小茶摊寻了个位子,坐下歇息。 茶摊老板送来茶壶,又问他用没用过早饭,说是锅里蒸着包子马上就好。 他不提还好,这一说起包子,苏轻弦便觉腹中饥饿起来,看了眼冒着热气的蒸笼,便要了一笼包子并一碗粥。 老板笑着答应下来,留下茶壶茶杯转身去忙了。 苏轻弦百无聊赖地喝着茶,漫无目的地四处看看瞧瞧。就在这会,翁城上鼓声响起,城门徐徐打开,一队兵士鱼贯而出,百姓开始进出城了。 进城的队伍缓慢前进,兵士简单查验身份和携带的物资之后便即放行,遇到外乡人还要另外查验通关文书。 这样一来时间就不会短,如今又是夏日,天一亮便渐渐热起来,排队的人开始冒汗,后面的不时垫着脚往前看,前面的则偶尔往前挤一挤,不过总体来说倒也秩序井然。 这边包子好了,老板给苏轻弦端了一屉过来,又张罗着拿了一碟醋。苏轻弦拿起包子咬了一口,许是饿得久了,只觉得这包子香得很,不由连连点头。 早晨城外的茶摊上本就没什么人,今天更是只有苏轻弦一个。老板这边又蒸上了一笼包子,便走出去四处看看瞧瞧,想着招揽一点客人。 “热腾腾的包子哟,都来看看啊!”老板笑呵呵地跟路人招呼,“城门那排长队呢,每天一早都得排半天,在我这边吃边喝多好,啊?来坐坐呗?” 苏轻弦看着热情招呼的老板和在他面前匆匆而过的行人,不由轻叹一口气,生而为人,举步维艰,人人都有自己那本难念的经。 正想着,就见摊子前停下一个人,中等身量,一身青色的粗布衣服,头上戴着一顶青色斗笠,帽檐压的很低,挡住了大半张脸。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背上却背着一个很长的木头盒子。 这人一出现就吸引了苏轻弦的注意力,咬了口包子饶有兴致地盯着人家看,一面猜测这人的身份来历,还有他背上的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那人微微抬起头,扫了一眼小摊子附近,注意到苏轻弦独自一人坐在中间的桌子时视线停顿了一瞬,但立刻就移开目光,低声道:“老板,来一屉包子。” “好嘞!客官里面请,随便坐啊!”老板把人领到另外一张桌前,转身去拿茶壶和包子。 那人向里走了一步便停住,似乎有些犹豫选哪一张桌子,目光不由自主似的落在苏轻弦身上,似乎对于他选在中间一桌有些不满意。不过也只是停顿片刻便转开头,径直走到他左手边的桌子前坐下 察觉到苏轻弦依然在看自己,他转过身,忽然抬起头来和他对视,鹰隼一般的眼睛闪过锋利的光芒,却又立刻隐去,换上一种询问的目光。 “这位兄台,可是有事?” 糙砺的声音响起,苏轻弦只觉得全身都是一个激灵,险些没忍住让包子噎了一下。 那人低下头,帽檐遮挡着,似乎是笑了一下。 “兄台见谅,我这把嗓子坏了许多年,平日很少说话就怕吓着人。” 苏轻弦非常尴尬,转身抱拳拱手:“兄台说笑了,哪里的事,是我自己噎着了。”他说着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股脑喝了下去。可这种城外小摊上的茶水又哪里是他喝的惯的,呡一口解解渴还好,这样一杯下去难免觉得不忍下咽。 见他皱着眉头一脸难受,那人似乎心情更好了几分。 正说着话,老板端着包子和茶壶过来,笑呵呵地招呼两人,又问苏轻弦包子够不够。 “够了够了。”苏轻弦摆手,“多谢老板,好吃的很。” 原本生意惨淡的早上,一连来了两个人,让老板很是开心,趁着他们还在吃又跑到摊子外招揽客人去了。 苏轻弦放下筷子,看了眼旁边桌上的人,试探着问:“这位兄台是要进城吗?” 那人咽下一口包子,点点头:“正是。” 苏轻弦眨眨眼,又问:“探亲还是访友?” 那人喝了口茶,偏头看了他一眼,道:“求医。” 苏轻弦点点头,估计是要找人看看他那把嗓子。 “上都城里有名的医馆药铺很多,要是有门路,太医院的御医也不是不能求到。”苏轻弦含笑道,“兄台是来对了。” 那人听了,放下筷子转过头问:“听兄台所言,你是上都人?” “在下土生土长的上都人。”苏轻弦哈哈一笑,“从小就没怎么离开过家,一个土包子。” “上都城乃大渊首脑之地,人人显贵,兄台太过自谦了。”聊了两句,那人似乎也轻松了许多,便问,“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第136章 苏轻弦便说了名姓,又问那人姓名。 “在下姓白,单名一个战字。” 苏轻弦好心道:“白兄来上都求医,可有目标?” 白战微微颔首,却没有立刻说话。 苏轻弦心里好奇的是他背上的盒子里是什么,便又套近乎。 “那可有落脚之处?” 白战偏了偏头,道:“听说上都西市繁华,客栈很多也很好。” “那倒是。”苏轻弦看了他一眼,道,“不过白兄这嗓子坏了许多年,想要治好未必是一朝一夕的事,总住客栈也不是长久之计吧?” “那么依苏老弟之见呢?” 白战说着话,转过头面对着苏轻弦。 此时他抬起头露出了帽檐下一直被挡住的上半张脸,苏轻弦看清之后险些没跳起来。 白战的上半张脸哪里还有半分能看! 第 95 章 “早年家里遭贼又失火。”白战见他惊讶, 解释了一句又低下头去,“能捡条命就算是老天恩典了。” 苏轻弦有些尴尬,连忙摆手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白兄往后必定都是好运气。” 白战低着头, 肩膀微微抖动两下,发出低沉的笑声, 说出的话语气却带着几分自嘲。 “那就借你吉言了。” 城门前的长队还在慢慢蠕动, 两人边吃边闲聊。白战并不健谈,一直都是苏轻弦在找话题,他好奇白战背着的大盒子里有什么, 却苦于寻不到话头提起, 眼神一直若有似无地飘过去。 白战似乎看出他的意图, 却混不在意,把那长长的木盒子从身上解下放在手边的桌上, 抬了下手直接问道:“苏老弟想看看吗?” 苏轻弦挑了挑眉,笑着起身坐到他那一桌上, 一手按在那盒子上摩挲,抬眼望着白战道:“从方才就瞧这盒子不寻常, 这,不会是奇楠吧?” “只是石楠。”白战说, 帽檐下薄唇弯起弧度,“做盒子的师傅手艺好, 许多人都会看错。” “是么。”苏轻弦嘴上应着,心里却认定了这就是奇楠。 奇楠便是金丝楠,是只有一等公以上的人家才能用的东西, 但若做成器具甚至拿来盖房子,那便是皇家独享, 任何人持有都为僭越。 因为尊贵,所以稀缺,很多有钱人家用不得奇楠,便多找石楠木来充个样子。若是手艺好的匠人,是真能以假乱真的。只不过对于苏轻弦这样出身富贵的人来说,两者间的差距,只消看上一眼便能分辨。 然而他也明白各人有各人的难处,白战这样一个人,必不可能是那种用得起奇楠木制品的身份,但他这个样子又是来上都求医,少不了花费钱财,若是拿这盒子的木材去换钱,想必能解决很大问题。 所以他也不点破,只笑着收回手,点点头道:“确实很多人会认错。”我不直说并不代表我也会认错了。 白战第二次抬起头,用已经看不出眼皮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立刻又低了头,这一回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这样的反应,苏轻弦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就此沉默下来。 就这会的功夫,忽见一匹黑马自城内飞奔而出,骑士身穿一件黑色长跑,背上插着一只红色三角小旗,低伏着身子不停地挥动马鞭。 虽然是出城,但骑士并没有减速,而城门的守卫也早早地把百姓驱赶到两侧,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那黑色骏马四蹄翻飞,所过之处卷起一片飞尘,城门外排队的老百姓见了,忙不迭掩住口鼻避让,纷纷好奇地目送那一人一骑远去。 苏轻弦眼中闪过凌厉,却立刻像个没事人似的抬手挥了挥,抱怨道:“在外面吃东西就这样不好,有点什么事就吃土了。” 老板听见他的话赶紧过来,问他要不要换一壶茶。 苏轻弦摇头道:“我吃饱喝足就不用啦。”说着指了指白战,“这位兄台坐的靠外,他的包子怕是都脏啦。” 老板便上前要把白战那一盘包子端走,却被他拦住。 “没什么大不了的,别糟蹋了东西。” 虽然他声音难听,可说的话却是叫人宽慰,老板转头又抓了两个包子给他放盘子里说是算送的。 白战并没拒绝,简单道了谢便继续吃起来。 就在这时,第二匹黑色骏马自城门窜了出来,和前面一样,只是换了个方向飞驰而去。 又是一片尘土。 那老板揣着手看了眼两骑消失的方向,不无担忧地道:“这日子口,莫不是又要动刀兵了?” 白战直了直身子,道:“老板,何出此言?” 老板扬了下眉毛,半是忧心半是显摆地问:“你是外地来的吧?知道黑袍黑马,和那个镶黄边的小红旗代表什么吗?” 白战摇摇头,老板又看向苏轻弦:“这位公子是城里人,应该知道吧?” 苏轻弦道:“戎事乘骊,皇命赤急。在我大渊朝,黑袍骑士骑乘黑马带黄边小红旗,一般是皇帝对各地驻军统领下达直接命令才会如此。”敕命即是皇命之意,因敕与赤同音,所以在大渊朝传递皇帝命令的兵士,一般都用明黄镶边的红色小旗为标志。 他话音刚落,老板还没来得及点头赞同,就见城门口又是一阵喧哗,紧接着第三匹黑马出现,以更快的速度绝尘而去。 小摊子上的三个人都很惊讶——虽然惊讶的原因各不相同,一时俱都陷入了沉默。 第137章 “所以现在皇命都不一次说全了,想起来什么就发什么?”白战用他那糙砺的嗓音说了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 老板扯了扯嘴角,道:“我在城门口支这个摊子也有七八年了,从没见过这种情形。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第 96 章 对于白战的话, 苏轻弦报之一笑,抬头对老板说:“皇命赤急,却不一定都是兵戎之事, 不必过于担心。再怎么说, 上都城内外总是无虞的。” 听了这话,老板脸色和缓了些, 道:“这位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说的话也头头是道。听你这么说,我也放心多了。” 等老板转身离开,白战问苏轻弦:“依你之见, 若非兵戎之事, 还能有什么事连发三道上谕的?” “那可多了。”苏轻弦嘲讽一笑, “且不说别的,就天凤三年时圣上就连发四道上谕给和罗山, 以白兄的年纪,不会不知道这事吧。” 白战动了动脖子, 片刻后才道:“那是我孤陋寡闻了。” 苏轻弦还没接话,摊主便凑过来一脸八卦地道:“你们说天凤三年那件事呀?哦呦不得了的, 那时我还在益州,你们是不知道, 那件事当年闹得有多大!” 老板脸上的八卦之火都快要烧起来了,可白战和苏轻弦都没说话。苏轻弦是因为对那件事有所了解, 知道不该多言,可白战却也不搭腔,倒让老板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苏轻弦笑着说了一句:“原来老板你是益州人, 听口音可不像。” “公子看不出来吧?我是立瓦族人。”老板嘿嘿一笑,“不过我爹觉得山里苦, 当年带着全家去了益州,我是在益州长大的。” 立瓦族是大渊西南地区一个比较小的部族,聚居地在和罗山深处,族人大多精于狩猎和制作弓箭,朝廷的西南多地的军械坊里就有不少工匠都是立瓦族的。这个部族在很早之前就加入了西南部族联盟,只不过因为族人太少,又久居深山不愿离开,在联盟里一直没什么份量。 所以听到摊主说自己是立瓦族人,苏轻弦也是有些意外。 “一直听说立瓦族人不愿离开山里,却原来传闻并不可尽信。” 老板点点头,有些唏嘘地说:“我们族人的确眷恋故土,我家是个例外。我爹也十分想念和罗山的族人,只可惜他现在腿脚不行了,这一趟路途遥远,回不去啦。” 可能是觉得两人话题偏了太远,白战终于再次开口:“那么十五年前,老板你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即便身在益州,咳咳。”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便咳嗽起来,便拿起茶杯喝水。 不过老板也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便道:“天凤三年我十一岁,那可不算小了,咱们族人八岁就能独自打猎。再说了,征西军在益州乃至西南那是多大的名气呀,我怎么能不清楚呢。” “哦,如此说来,老板你知道一些内幕吗?”苏轻弦好奇道,“征西军的统领才死了没两个月吧,也没见益州如何呀。” “嗐,你说的谁啊?白虎军听过吗?”老板一挥手,“我说的可是当年那位白虎上将!” “老板,我吃好了。”白战忽然打断摊主的话,站起身来把几个铜钱拍在桌上,“多谢款待。” “唉?好好!”摊主赶忙起身送他,“客官慢走!” 苏轻弦则也跟着站起来,叫住他道:“白兄别急着走,等等小弟,我和你一起,我也进城。” 白战脚步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可苏轻弦已经付了钱追过来。 左右只有一条路,不一起也只能一起,于是两人便一起往城门去。 “那摊主说当年的八卦,苏老弟怎么不听听?” 苏轻弦耸耸肩:“十五年前的旧事了,能有几分真几分假。” 白战道:“信则真,不信则假。” “人大多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苏轻弦笑笑,“当年的事也好,现在的事也罢,连真相都不能让人满意,何况谣传。” 白战闻言站住脚,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我说错了吗?”苏轻弦愣了一下。 白战仍旧低下头去:“你说的对。” 城门外排队的人已经不多,两人跟着人流往里走,到了城门口就听到守官在和一个牵着马的兵士交代事情。 “你现在去郡王府,跟门子说找戳爷,然后把牌子给他就行了。” 兵士应了一声接过牌子,一扯缰绳正要上马,却见身后一个人走了过来,背着手对那守官道:“我说老张,都说了多少次了,我叫韩卓!” “哎呦,这不是戳爷,韩爷嘛!”守官老张打着哈哈迎上去,一面从兵士手里拿回那块牌子,递给小戳,“真是贵人出门雨及时啊,正要派人给您送去呢。” 小戳拿走牌子往怀里一放,嗤笑道:“你这是说我呢,还是会所你自己呀?” 守官老张也跟着笑起来,同时不忘回头朝那个牵着马的兵士挥了挥手:“没你的事了,下去吧。”又问小戳,“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小戳瞥了他一眼:“怎么,我就不能来?”话没说完,他就从进城的人里发现了苏轻弦,立刻走了过来,“二爷,你这是?” 苏轻弦摆摆手,却交代了另外一件事:“我记得我有个院子在东市附近?” 这没头没脑的话把小戳问的一愣,但也点头:“是,就在玉扇坊。” 第138章 “玉扇坊啊。”苏轻弦想了想,“那离东市也不近啊。西市呢?” 小戳笑了:“西市的清河坊有咱们一套宅子,不过只是个小跨院。二爷要做什么呀?” “我这位朋友,来上都求医。”苏轻弦指了指白战,“等会进城之后你带他去清河坊安顿一下。”他说着又转向白战,“虽然院子小了点,但是清河坊在西市边上,药铺医馆也多,方便。” 白战没料到他是这个安排,赶忙说不用。可苏轻弦却说那院子闲置许久,给他暂住而已,并非送他。 “我觉得和白兄投缘,你住那里也方便我日后去找你聊天不是。” 小戳听明白了,也听到了白战奇怪的嗓音,好奇地看着他帽檐遮挡下的下巴,道:“那个院子本来也是准备转手卖掉的,如今正好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白战不好坚辞,便道了谢,又说:“那租金是必得付的,这个苏老弟你别和我争。” “成啊,听你的。”苏轻弦倒是没所谓,“你先去住着,有个落脚的地方比什么都重要。等你医好身子离开上都时再结钱,我给你记账。怎么样?” 白战感激地再三道谢,这边城门守官见到苏轻弦他们说完话,就赶忙迎上来:“小的见过二爷,二爷这个时辰进城,昨儿是去哪公干了?” “张千户说哪里话,我无官无职地一个闲人,去哪也不是公干呀。”苏轻弦摊手笑道,“见着块牌子就胡乱编排人,我可担当不起哟。” 老张哈着腰连连鞠躬:“瞧您说的,小的只是知道见了牌子要交还王府,随口一说的,二爷可别见怪。” 苏轻弦丢了个眼神给小戳,后者点点头,把老张拉住道:“二爷一向随和,哪里会怪你。你这咋咋呼呼的,叫人瞧见又不知该在背后说二爷什么了。” 老张摸了把头上的汗,直说不敢告罪。小戳安抚了几句,打发了他,便陪着苏轻弦进城。 “你们,是王府的人?”白战望着苏轻弦和小戳,糙砺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惊讶。 事已至此也没办法隐瞒了,当然苏轻弦一开始也没打算瞒着他。 “盛烈郡王府,苏轻弦。”他抱拳拱手,正式和白战见礼。 白战也还礼道:“原来是世子爷,失礼了。” “那倒不是,在下家中行二。”苏轻弦笑笑,“白兄不会因为这个就不交我这个朋友吧?” “怎会。”白战摇头,“我不过是个废人,二公子礼贤下士,只怕用错了地方。” 苏轻弦哈哈一笑:“我可不是孟尝君,交朋友还得有个一技之长,那直接招揽手下得了哈哈!” 三人说着话沿着朱雀大街一直到了一个路口,往清河坊便要在此左转,白战正好在靠近左侧的位置,他率先向左走,一面跟苏轻弦继续说话。 小戳好奇道:“白先生是第一次到上都,你怎么知道去清河坊要左转呀?” 白战轻咳一声,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我不知道。可我左转你们都没拦着,不就说明我走对了。” 小戳挠挠头,嘿嘿笑起来。 苏轻弦对白战道:“你别理他,他平时就喜欢胡思乱想。”说着又吩咐小戳,“时辰也不早了,你去花月楼买几个菜,再去置办点日常用的东西。那院子许久没住人了,得添置添置才好。” “左右我也没什么事,我陪着白兄去清河坊就行了。” 小戳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这怎么好意思。”白战又想推辞,“二公子不必这么客气。” “我不是客气,我是真的闲啊。”苏轻弦笑道,“对了,我表字子意,白兄还是叫我名字吧。” “这……”白战犹豫了一下,道,“这怕是不妥。” “哪里不妥了,你年纪比我大,我叫你一声兄长不为过吧?”苏轻弦拉着他往前走,“你就叫我子意,或者仍是叫我老弟都可以呀。” 两人穿过一条巷子便到了清河坊,苏轻弦的院子不难找,在一片热闹的商铺里唯有一条小甬巷十分安静,里面便是他的小院了。 “索性没有走丢了。”苏轻弦推开院门,笑着和白战说,“我也是好久没来过了。” 这小院是真的不大,是从一个大宅子里分出来的,和后面两家商铺都是一样,中间用青砖垒了墙相隔。 当初大宅子的主人卖了产业离开上都,买主便把临街的主院和跨院改成了商铺,这一个跨院则自己住着。后来发了财搬去别处,这里就转手卖给了苏轻弦。 两人在院子和几间厢房里转了一下,发现这里虽然一直没有人住,但却维护的很好,不止不缺什么,反而装饰得十分舒适。 “可以直接住了。”苏轻弦舒了口气,笑着拉开前厅的门,“白兄一路风尘,歇一会吧。” 白战点点头:“多亏了子意,否则这会我怕是还在找客栈。” 两人说了会话,小锤就从外面回来,进了前厅就说一切都安排好了,他能想到的需要添置的东西也都买了,等会春意楼就有人送饭菜来,下午也有人送东西。只是说这些时他的情绪明显低落,脸色也不太好看。 苏轻弦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 小戳见问,有些犹豫地看了眼白战,又低下头去。 白战自然会意,便起身说自己着实累了,先去厢房里趟一会。 第139章 苏轻弦道好,等他出门便问小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戳脸色终于沉了下来,皱眉道:“二爷,今天一早内廷连发三道敕命,刚开城门就送出去了。” “嗯,我在城外瞧见了。”苏轻弦道,“知道是什么事吗?” 小戳拿手一拍桌子,一脸愤然地开口:“圣上急招三皇子回京。” 听了这个消息,苏轻弦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但还是稳了稳情绪,又道:“只有这一件事吗?我瞧着那三骑是往不同的方向。” 小戳喘了口大气,撇嘴道:“第一道敕命是招他回京,第二道是恩赏,第三道是封王。” 第 97 章 见苏轻弦不言语, 小戳又补充道:“都是往洛阳的方向,只是后两道敕命一道比一道更急,所以驿差选了不同的官道。” 三道敕命先后发出, 只为了给三皇子抬一抬身价, 而第三道封王的敕命最急,意思再明显不过, 要三皇子以亲王的身份接受恩裳并入京。 苏轻弦轻哼一声, 皇伯伯真是闲的没事做了,若是三皇子真以亲王身份入京,太子必不能坐视, 到时朝堂纷争, 内廷不稳, 岂不是给了周边四夷闹事的机会? 他本就不是个爱操心的性子,有些事不得不做也许还能提前规划的好些, 可这种突然之间冒出来的变故总是叫他很烦躁。 脑子里正乱,小戳又不失时机地扎心:“二爷, 这事你提前知道吗?” 苏轻弦瞪了他一眼,要是提前知道我现在能在这? “怎么会这样呢?”小戳自言自语, “这么大的事不得防着点那位吗?难不成官家自己都安排好了?” 苏轻弦弹了他脑门一下,骂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你家爷是用来防着那位的吗?” “哎呦!”小戳捂住脑门,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家主子, “二爷,要不咱回吧?” 苏轻弦起身叹气:“回!” 离开的时候白战什么也没问,只是再次道谢, 并请他方便时再来小坐。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却又透着不寻常。 路上小戳问起白战是怎么回事, 苏轻弦轻描淡写地说了两人在城外遇到的经过。 然后小戳就抓到了重点:“那二爷你昨晚去城外做什么啊?” “没做什么。”苏轻弦避而不答。 “没做什么是做什么?”小戳锲而不舍。 “没做什么就是什么都没做!”苏轻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一大早去城门口又是做什么?” “你不是叫我盯着春意楼的动静么,他们的人今天应该会进城,我过去看看。”小戳说完,继续刨根问底,“二爷你到底昨晚出城干什么去了呀?” 苏轻弦愣了一下,道:“她说她来上都是要报仇,可她的仇人是谁呢?” “她是谁啊,二爷?”小戳眨眨眼,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眯起眼睛道,“二爷,你昨晚又去找那个段楼主了对不对?我就知道!你老早就把我打发出去,就是为了会她!” “你给我小声一点!”苏轻弦没好气道,“是又怎么样,我不能见她吗?” “那女魔头杀人不眨眼的,而且她功夫那么高,二爷你几次都险些……”小戳没敢把话说完,只皱眉道,“还不干脆离她远一点算了。” “险些什么?我会怕她?”苏轻弦想到昨晚两人湖心对决,不由挺了挺胸,像是给自己打气,“我那是让着她!” 小戳眼角抽抽,两手向下压:“好了好了,咱们是好男不跟女斗,二爷消消气吧。” 苏轻弦一把拉住小戳,愤愤不已地质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打不过她?” 小戳眨眨眼,这还用我觉得,你打不打得过人家你自己不知道? 苏轻弦见他不说话更来气了,被人打是一回事,被自己人鄙视则是另外一回事了。可在这大街上又没法发作,当下掉了脸子,甩开小戳大步往前走去。 “阿弦!” 南宫度从街上一间铺子出来,正好瞧见俩人在街边上吵吵,便赶忙出来。 苏轻弦见是他,勉强收起一脸不快,和他打了个招呼。 “这一大早,在铺子里就听见你大呼小叫的。”南宫度笑眯眯地和他并肩往前走,“发生什么事了?小戳怎么惹你了?” 小戳一脸委屈地喊了一声南宫公子,就低头跟在两人后面。 苏轻弦哼了一声,道:“昨天段晚宁说她来上都是要报仇的。” 南宫度听了,反应倒很淡定:“也不奇怪啊,春意楼的根基在南边,她却孤身北上,若不是什么极其重要的理由,正常人不会这样的。”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她是孤身北上的?”苏轻弦撇撇嘴,“且不说她们春意楼的人正从周边郡县往上都来,就说他们上都的分舵,你知道多大的规模吗?” “再大的规模也不是被人杀的她自己了,和孤身北上有什么区别吗?”南宫度笑道,“我倒觉得你不用防着她,真正该你操心的人和事,现在肯定轮不到春意楼和段晚宁。” 苏轻弦神色一黯:“你说的是,你也听说了?” 南宫度举起三根手指晃了晃:“三道敕命,都经过朱雀大街,我刚才瞧见了。” “老三他,总是要回来的。”苏轻弦轻声道,“只是连我也没想到,他远在千里之外,却能让皇伯伯为他做到这一步。” 第140章 “允瑆啊,他不一直都是这么厉害的么。”南宫度脸色没什么变化,语气却满是唏嘘,“他在函谷关有一年了?” “下个月就满两年了。” “当年要是你也能像你兄长那般坚定立场坚定,说不定现在他已是太子了。” 第 98 章 南宫度说的话可能是绝大部分了解内情的人会说的, 可苏轻弦却摇了摇头:“我的立场从来坚定,只不过我不像其他人,我不选边站。”当年的事他不后悔, 无论别人怎么想, 他只是选择了自己认为对的方式罢了,到现在他也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阿弦, 你这样是不行的。”南宫度不赞同道, “你生在皇家,身在朝堂,怎么能不选一边呢?你想想, 所有人都是要么这一头, 要么那一头, 只有你自己在中间,最后掉下去的会是谁?” “和我一起在中间的是大渊的社稷和百姓, 孰轻孰重,人都会分。” “这话不该是你来说。”南宫度声音沉了沉, “虽然与我无关,可也还是要劝你一句, 凡事不要钻牛角尖。” 苏轻弦觉得两人的对话有些奇怪,不解地问:“怎么忽然说起这个?”南宫度从来不关心上都里的一切人和事, 今天却忽然劝解起自己来,这可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不过是为你好罢了。”南宫度撇撇嘴, “说到哪算哪,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呗。” 苏轻弦耸耸肩,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南宫度的情绪似乎没受什么影响, 不过也没再说什么就是了。 两人就这么并肩走了一段,前面路口往东就是东市了, 苏轻弦问南宫度是不是要回客栈。 南宫度却说没什么事可做,要去西市转转,又问苏轻弦是不是回家。 苏轻弦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无论如何都得回去一趟了。” 知道他意有所指,可经由刚才的谈话,南宫度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他凡事自有定数,尽人事就可以了。 两人分开后,苏轻弦又走了几步忽然站住,转头看向南宫度离开的方向。 小戳上前问道:“二爷,可是有事要和南宫公子说,我去叫他回来?” “不,不是。”苏轻弦沉吟着说,“你不觉得南宫今天有点奇怪吗?” “奇怪?”小戳笑道,“属下觉得南宫公子本来就是个奇怪的人,不过好像很多事在他做来,反倒觉得很正常。” “是么,你觉得他哪里奇怪了?” 小戳挠头:“就比如今天,谁会一大早去铁匠铺闲逛呢。” 原来刚才那里是个铁匠铺,可能因为一大早还没开工,所以苏轻弦一直没留意。他皱了皱眉,南宫度一直都喜欢闲逛是没错,可因为嗅觉灵敏,并不会在味道浓郁深重的地方久留,铁匠铺一早虽未开工,但常年烟熏火燎,味道必不会好。他怎么会从那里面出来呢? “戳儿,你先回王府去看看情况,我稍后就回。” 撂下一句话,还没等小戳应声,苏轻弦便一闪身追着南宫度的方向去了。 二爷这是怎么了?小戳莫名其妙地看着熙熙攘攘的大街,可哪里还瞧得见两人的身影。 原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处理要三皇子要进京的一系列事情,可苏轻弦却偏偏追着南宫度来了。 一则是因为南宫度武功很高,嗅觉又十分灵敏,派小戳来难免不被发现,二则是他存了私心,想看看南宫度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在江湖上能称得上他至交好友的,除了陆白就是南宫度了,苏轻弦对这两人的情谊都很看重,也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们。 只是这两人又有所不同,陆白和他虽然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但却因着书院的缘故一心只想考取功名,说到底和苏轻弦所向往的生活有些相悖。 而南宫度一直以来虽见面不多,但两人却极为投契,是那种臭味相投的朋友。所以发觉他可能对自己有所隐瞒的时候,苏轻弦的心情很复杂,也才会强烈地想要证明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也许这世间的事大抵都不能遂人愿吧。 当苏轻弦一路跟着南宫度到了清河坊时他就已经有一丝不妙的感觉了,等见到了眼前一幕,就根本无法淡定了。 在他那个用来招待“新朋友”白战的小院子里,一群黑衣人正在围攻白战和南宫度,而这两人似乎是相识已久,并肩御敌默契十足。 这都特么是怎么回事! 苏轻弦心里爆炸,身法却愈发轻盈,自院墙上换到房顶,静静地盯着院子里的动静。 对于白战,他纯粹就是因为那个金丝楠的大盒子才与人搭讪结交,而且一路走来竟完全没有发现这人还会武功! 记得很早以前祖父教他习武时说过,能把精气锋芒完全隐去的,方是高手中的高手,江湖上这样人更是凤毛麟角,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那么这个白战又是何方神圣? 看了一会,苏轻弦便断定那些黑衣人绝不是两人对手,也不怎么担心了,便想着要不要偷偷溜走,先装不知道,再找机会分别试探一下他们俩。 可就在这时,只听不远处响起类似苍鹰啼鸣一般的哨声,院子里围着两人的黑衣人俱都一凛,纷纷向后撤开。 包围圈中的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难看起来。 怎么回事?苏轻弦奇怪地看了眼身后清河坊的街道,行人商铺一切如常,根本没人在意刚才那一声哨音,而院子里的打斗声自然也传不出去。 第141章 “你打算看热闹到几时?”院子里的南宫度忽然发话了,“还不下来帮忙!” 苏轻弦撇撇嘴,从房顶上站起身,嘴上却不饶人:“早说你来打架,我一开始就陪你过来了。何必呢?” 南宫度白了他一眼,正要回怼,就见东南方向一人仗剑自半空中直挺挺刺了过来。 来人身长约七尺有余,穿一身黑色短打,脸上银色面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苏轻弦不由愣住,这面具,怎么和某人的这么像? 紧接着,“咣当”一声巨响,院门被人从外面踹倒在地,门外赫然站着段晚宁。 第 99 章 院门“嗡”地一声, 朝着正要落在院子中间的那个银面黑衣人飞了过去,其势不可挡的样子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带上了十足十的内力。这架势功力稍差些的只要沾上一点怕是就完了,即便高手如苏轻弦等人, 也不敢硬接下来。 眼看着院门拍了过来, 南宫度“诶嘿”一声,拉起白战向旁边跃起丈余。就连那银面黑衣人也似知道厉害一般, 未等两脚踏实在地面上, 便凌空一个鹞子翻身,紧接着侧身向后又翻了一个跟头,纵上房顶才避开那院门。 只是院子里其他的黑衣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眼看着大门飞到眼前, 只连连后退, 一下子被砸倒了好几个。 院门轰然拍下,正面挨砸的几个当场晕死过去, 旁边被内力波及的几个也受了伤倒地不起,只余下两三个当时离得远的跑到了院子两侧, 才堪堪躲过。 此时,段晚宁已经走了进来, 正抬头望着房顶上那个银面黑衣人,还有苏轻弦。 苏轻弦看段晚宁还穿着昨晚那一身衣服, 尤其鞋帮上还沾了些干涸的泥土,那是昨晚在湖边上船之前两人都不下心踩到的淤泥。 说不疑惑是假的, 苏轻弦打第一眼瞧见是她,心里就在琢磨了。这个当口,段晚宁出现在这里, 可以说非常奇怪。首先这个院子是苏轻弦的私人地方,和龙影都没有关系, 她绝无知道的理由,因此不可能无缘无故找上门来。 第二点也是叫他想不通的,黑衣人莫名其妙——也许只是南宫度有事瞒着他——出现之后她也跟着打上门来,说明她是追着这些人过来的,可她明明昨晚都一直和自己在一起,就这短短一早上的时间,她都做了些什么? 只不过现在形势比人强,心里再多的疑惑,也只能先压下来,眼前这个劲敌必须要先解决掉。 然而当他准备出手时,那银面人却先开了口。 “春意楼?” 段晚宁没说话,目光在南宫度和白战身上打了个转,跟着原地一跃,双手薄刃亮出,朝着银面人直刺过去。 “哎呦!”南宫度一拍大腿,把白战拉倒一边,“你就别管了。”说罢,也跃上屋顶,冲苏轻弦招手,“傻了吗?快啊!” 苏轻弦微一皱眉,那边段晚宁已经和银面人交上了手,他来到南宫度身边,小声道:“先别忙,先看看。”他想看看段晚宁在对敌时用不用青云十三式,以及从她手里使出来的功法是个什么样子——在他看来,那银面人根本不是她对手。 可这一看不要紧,那银面人竟然能和段晚宁打成平手! 南宫度“哎呀”一声:“还看什么呀,那人不除,江湖怕是再无宁日!” 苏轻弦愣了一下,摇摇头:“她没什么坏心,就是来上都报仇的,昨晚我……” “嗐!”南宫度推了他一把,“我是说那个姓吴的!” 姓吴?苏轻弦一个激灵,福至心灵般叫道:“吴来伤?” “废话!”南宫度骂了一句,拉他道,“一起上,机不可失!” 真正是机不可失,若是平日只有他和苏轻弦二人,对上吴来伤并不能有十成把握胜他,可现在突然来了个段晚宁,他们三个联手,简直可以说稳赢不输!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怕是要对整个江湖说抱歉了。 既然确认来人就是吴来伤,那苏轻弦便没有理由不出手了。于公,千杀盟为祸江湖,作为苏家人也好作为龙影的人也罢,都不能不管。于私,今天吴来伤袭击南宫度和白战,虽然不知原因,却更不能不管。 以及——苏轻弦私心里的想法,段晚宁出手了,必须去帮忙。 南宫度和苏轻弦加入战圈,两人很有默契地把吴来伤逼到院子里,以期把争斗的范围控制在这个小院里,而不叫清河坊的街坊察觉。 “以多欺少,你们算什么英雄!”吴来伤气急了,大喊了一句又叫人来帮忙。 可他带来的人本就不多,刚才被段晚宁一门板下去,就剩下了三个人。 三个人根本不够看的嘛,南宫度一甩手,几枚暗器出去,直接撂倒解决了。 吴来伤本以为那么一说,三个人起码能犹豫几分,可以多欺少这种事,对于他眼前面对的这三个人来说,根本就不叫个事。 除了苏轻弦心里闪过一霎犹豫,其他两人就好似没听见一般,该怎么打还怎么打。 吴来伤气急败坏,好容易闪过段晚宁一记斜刺,退到墙角大叫着要让江湖同仁都知道你们的德行,胜之不武,根本不配在江湖立足。 南宫度笑笑:“严格说来,我也算不得江湖人。” 苏轻弦则没说话,倒是段晚宁甩了一下手中薄刃,淡淡道:“杀了你,就没人知道了。” 啧啧啧,南宫度侧目,这才是狠人! 第142章 “呵!你凭什么?”吴来伤冷笑,“你以为你们三个联手就能救他?”他抬手指向白战的方向,声音不容置疑,“今日我不仅要他的命,还要你们三个好看!” 白战冷哼一声,上前一步,把背后那个一直不离身的大木盒子戳在地上,一把糙砺的声音像是砂纸在打磨地面,听的人直冒鸡皮疙瘩。 “姓吴的,有本事你过来试试!老子这条命今天就在这,看你有没有本事拿走!” 苏轻弦回头问南宫度:“你是来保护他的?” 南宫度啧啧两声:“我一个大夫,当然是来治病的。” 苏轻弦越过他,抻着脖子问段晚宁:“那你呢,怎么来这?” 段晚宁道:“索命。” 第 100 章 吴来伤道愤愤道:“索命一门按理该同气连枝, 可你却如此作为,可对得起荆轲老祖?” “第一,你不配说索命门。”段晚宁缓缓开口, “第二, 你去迎水庄杀人的时候,可想过同气连枝?” “哈哈哈!”吴来伤狂笑两声, “想不到你还挺记仇, 那件事是个误会,都是因为他假传消息,不信你问他。” 段晚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往白战, 后者没什么反应, 依旧保持着双手扶着盒子的站姿一动不动, 看起来像是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动手。 “既然你承认了人是你派去的,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段晚宁两手一翻,薄刃乍现, 朝着吴来伤就冲了过去。 听完她俩的话,苏轻弦问南宫度:“现在还上吗?” 南宫度眨眨眼, 看看交手的两人,又看了看白战, 略想了想道:“我功夫不太行,要不你上?” “刚才说一块上的可是你!” “那是刚才, 现在你瞧瞧那两位,插的上手吗?” 明明就是心虚,苏轻弦懒得理他, 看向段晚宁两人,忽然挑眉:“咦?他拿的是什么?” 吴来伤手里的兵刃, 一件似剑非剑,似刀非刀,顶端带着倒勾的四面棱铁棒。怪不得段晚宁认定了是迎水庄的命案和吴来伤有关,春意楼死那些人身上的伤口正和这把兵刃对的上。 所以千杀盟袭击迎水庄,又是为什么呢?苏轻弦看向白战,刚才吴来伤说是因为他假传消息,又是怎么回事? “你想什么呢?”南宫度拿胳膊肘怼了他一下,“你觉得他们谁能赢?” 其实不用他说,眼前这对决已经快要分出胜负了。 虽然仗着兵刃奇特,出招诡异,吴来伤没有怎么落下风,可段晚宁毕竟是真的强悍,而且她似乎是动了真怒,杀心已起,剑锋所到之处,院子里草木俱折,土石飞溅,丝毫不留手。 南宫度是没见过她这样出手,苏轻弦却仿佛看到了益州的段晚宁,对于冒犯春意楼的人,她从来不留手。 因为段晚宁手上的金箔手套不惧剑刃,吴来伤奇怪兵刃的优势发挥不出来,论招式内力,他也拼不过段晚宁,因此渐渐落了下风。 可段晚宁却不给他退走逃离的机会,眼看胜券在握,却偏偏一招快似一招,力道也比之前加重许多。 吴来伤被逼到院墙边上,眼看段晚宁反手一剑刺过来,另一手却是去抓他天灵盖,不由大惊。可此时他根本已是避无可避,后面没了退路,两边都被段晚宁剑气封死,径直向上便会撞进她掌中。 看起来无论怎么着都是个死,吴来伤盯着眼前戴着黄金面具的女子,却并不显得惊慌,反而带着几分,嘲讽? 这奇怪的眼神恰好被苏轻弦看到,他暗叫一声不好,蓦地朝着段晚宁疾冲过去。 段晚宁当然是想杀了他的,此时也觉得吴来伤无论如何是必死无疑了,可偏就在她薄刃挨到吴来伤心口的一瞬,他身后的院墙“轰隆”一声开了个洞,一双手斜刺里伸出来将他直接掏了出去。 几乎就在同时,苏轻弦已经到了她身后,抬手按住她肩膀将人往后带。 段晚宁心思都在眼前,虽然听到耳后动静却仍是猝不及防,被他一下拉到后面。 未及转念,院墙破洞处便是一声巨大的炸响,正面院墙轰然倒塌。竟是那救人者丢下了炸药,若非苏轻弦及时将她拉回来,此时怕是已经中了暗算。 一剑落空又眼看着院墙被炸飞,段晚宁却没有任何迟疑,径直跃起,追那两人去了。 苏轻弦皱眉抬头,只见不远处一片房顶上,一个人架着吴来伤狂奔,后面段晚宁鬼魅般如影随形,三人起起落落,不一会便消失在西市的方向。 他有心追着过去,可这院子里一片狼藉,等会巡城司和金吾卫都得过来,他这个房主不在恐怕会把事情闹大。更何况,这院子里还有个白战呢,他可实在是忍不住要问个明白了。 不过白战却没给他机会,只听他对南宫度说:“姓吴的在西市有人接应,若是叫他接上头就麻烦了。” 南宫度似乎很了解,点点头又犹豫着问:“可你去行吗?” “看那女娃的架势,是想要他的命,我不去他就死定了。”白战说着,把那大长木盒子往背上一背,几步跃上房顶,追着三人的方向去了。 “唉!”苏轻弦抬头喊了一声,却被南宫度拦住。 “别喊了,那是他们的事,你别掺和。” 苏轻弦一把甩开他,怒道:“刚才叫我帮忙的是你,现在不叫我掺和的又是你,南宫,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把你当朋友,你把我当什么了?” 第143章 “自然是当朋友。”南宫度看了眼倒了一片的黑衣人,“先把这里的事处理一下,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这里当然是要处理,只不过不需亲自动手,苏轻弦用暗号叫来龙影的人,便和南宫度一起离开。 出了院子南宫度就说要去西市,白战一个人他不放心。苏轻弦自然也是要去的,又问他怎么跟白战相识,还有他身上那个大木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那个盒子他从不离身,里面装了什么我其实也不知道。”南宫度一面说话,一面盯着四周的动静,“至于我和他相识,不瞒你说,已经好几年了,不过他的病一直都是我父亲在医治调理。我嘛,就是打打下手,看看医案学习一下父亲用药的手段。” 苏轻弦点点头:“原来如此,他和我说这次来上都是求医,想来不是实话。” “这个嘛,是实话也不是实话。” “实话就是,他知道我在上都,我了解他的病症,自然是可以帮着诊治的。” “那不是实话呢?” 南宫度道:“刚才我不是说了,他是我父亲的病人。所以他来上原本就不是找我治病的。” 所以他只是对苏轻弦说了一半的真话,另一半无论真假都没说。 “那个吴来伤是怎么回事?” 南宫度听了这话不由笑了:“就是那么回事咯,白战来上都似乎就与他有关。”说完,他挠挠头,又补充一句,“也许是为了躲他?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苏轻弦可没那么好打发,他盯着南宫度,眼神里是满满的质疑。 南宫度实在受不了,只好两手一摊:“那个吴来伤要他身上那个盒子,似乎里面有什么宝贝。这样总行了吧?我的影主大人!” 第 101 章 “那白战又为什么会担心段晚宁杀了那吴来伤?”苏轻弦说着, 忽然一个闪身,拉着南宫度往一间铺子里躲了进去。 西市外的大街上,苏重明领一队人马正疾驰而去。 南宫度探出头去, 望着他们绝尘而去的背影, 啧啧道:“他这是做什么?好容易回来一趟,也不消停?” 苏轻弦见人已经远去, 拉着他出来:“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我问你白战的事呢!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一出,可能给我惹多大麻烦?” 南宫度撇撇嘴:“你自己招他,把人带去你的院子。你自己说是不是也窥伺人家那个宝贝?” “他那奇楠的盒子, 无论里面装了什么都不该招摇过市。”苏轻弦道, “我把他带到自己地方保护起来, 难道还有错了?” 南宫度摇摇头,忽然指着前面道:“在那, 快看啊!” 苏轻弦一个没留神,被他拉着往前趔趄, 刚一抬头就见段晚宁一个人怔怔地站住西市街角出神,却遍寻不到那吴来伤的身影。 “你怎样, 有没有事?”苏轻弦上下打量她,急急地四下里寻找。 南宫度也问:“姓吴的人呢?白战呢?” 段晚宁恍然回神, 缓缓地收起袖剑,看了两人一眼, 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唉!”苏轻弦追上她,“你怎么了?要去哪?” 段晚宁摇摇头:“我还有事。” “那吴来伤呢?” “走了。” “走了?” “嗯。” “你会放他走?”南宫度追过来问,“是不是他们人多?” 段晚宁抬眼看他, 南宫度别扭地别开脸。 “那个姓白的,是什么人?”段晚宁一把揪住南宫度的手腕, 将人顶到墙上,“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南宫度皱眉:“我劝你不要跟我动手。” “那我就要说一句了。”段晚宁冷哼一声,“我不介意屠了神医门。” “你!” “唉唉唉!”苏轻弦试图分开她俩,“你们这是干什么?好好的怎么又喊打喊杀!我说,宁儿,段姑娘,楼主大人!你先放手,你问他话,得叫他好好说不是?” 段晚宁侧头瞪了他一眼,眼神凛冽,全身杀意浮动。 苏轻弦心下疑惑,赶紧对南宫度道:“南宫,你刚才不是跟我说来着,白战是你父亲的病人。他来上都……” “我怎么知道他来上都做什么!”南宫度打断他的话,并不肯对段晚宁服软,“我什么都不知道。” 段晚宁盯着他许久,终于点了点头:“好。” 她说完,放开南宫度,右手向上一甩,一根极短的袖箭冲天而起,在天上炸开成一朵花的样子,稍纵即逝。 按理说不该在白日里这样发信号,可这西市上日日都有各种杂耍戏法,对百姓和巡防的金吾卫来说,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这是干什么?”苏轻弦下意识抬手护着南宫度,“这可是大白天在西市,你还准备找人来?” 段晚宁没说话,只盯着南宫度,后者则目光躲闪,不敢跟她对视。 良久,段晚宁轻笑一声,推开苏轻弦又往前走。只是这一次没走几步便踉跄着斜靠在墙上,弓着身子一手按在右边肋下。 苏轻弦这才注意到,她按着右边腹部的手指间竟然在滴血! 他慌忙扑过去一把将人扶住:“受伤了怎么不早说!” 段晚宁摇摇头:“我没事。你们走吧。” 苏轻弦正要说话,南宫度走过来道:“我看看。” 第144章 “免了。”段晚宁摆手,“皮外伤,不劳大驾。” “你叫他帮你看看。”苏轻弦道,“你的人又不在身边,你这受了伤一个人可不成。” 段晚宁道:“你们再不走,千杀盟的人就该来了。” 南宫度吃惊不已:“你说什么?吴来伤刚才不是受伤了吗?” 苏轻弦此时根本就不关心什么吴来伤什么白战,他只看这段晚宁受伤就有点慌了,急吼吼道:“来就来,难道还怕他?你放心,有我在,不会叫人伤你的!” 段晚宁其实伤的不重,但是她心里乱的很,苏轻弦在身旁说什么也没听太仔细,只胡乱点着头。 就在这功夫,小巷子一头窜出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人身材瘦削,大约五尺有余,穿着一件藏青色镶金边圆领箭袖袍,腰间系一根黑色丝绦,手上提着一把长剑朝着段晚宁疾奔而来。 到了近前几步他停下,单膝触地拱手行礼,其他人也俱都在他身后如此行礼。 “见过楼主!” 段晚宁抬了抬手,呼出一口气:“菖青,你可算到了。” 第 102 章 尹菖箐见段晚宁的样子似乎不妥, 起身来到近前,挤开苏轻弦把人扶住。 “小姐,方才的信号弹是你放的吗?”尹菖箐说着, 目光在苏轻弦和南宫度身上打了个转, “招属下等来此,可有吩咐?” 苏轻弦抱起胳膊倚在墙上, 哼哼道:“自然不是叫你们来吃喝玩乐的。” 段晚宁没理会他, 只拍了拍尹菖箐的手腕:“先离开这里再说。” “我就说嘛,得赶紧走!”南宫度拍着扇子道,“要不现在西市找个地方, 我帮你看看伤?” “小姐受伤了?”尹菖箐的声音分外震惊, 转头又蹬着苏轻弦问, “是谁干的?” 苏轻弦也瞪眼:“你老看我干什么?” “菖青。”段晚宁低声道,“我是自己不小心, 不怪旁人。” 这话说的,要不是已经对段晚宁的性子有了充分的了解, 苏轻弦怕是又要跳脚了。 “是,小姐。”尹菖箐虽然答应着, 可心里想的却是,再不小心也不可能自己撞刀口上了, 所以必定还是跟这个姓苏的有关系,这人在益州就跟咱们作对, 嫌疑最大。心有所想,目光便又落在了苏轻弦身上,满是质疑和防备。 苏轻弦实在受不了, 拉着南宫度冲段晚宁说:“既然你的人都来了,那就没我俩啥事了, 我们走啦。” “你急什么,那姓吴的要是还来可怎么办?”南宫度推开他道,“这里可是西市,不能叫他在这闹事。” 段晚宁看了看外面熙熙攘攘的大街,对尹菖箐道:“先出城去。” 苏轻弦听了眼睛一亮,这个时辰出城,她又受了伤,必定是要摘掉面具的,那自己可不能离开。 尹菖箐命人散开,对段晚宁道:“那我去给小姐雇一顶轿子来,小姐在此稍后片刻。” “还是我们去吧。”苏轻弦拦住他,“你照顾你家小姐。” 一脸懵的南宫度又被他拉到西市上找轿子,好在西市繁华,到处都能租到小轿,不一会两人便回到刚才那处。 段晚宁奇怪地问苏轻弦怎么不走了。 苏轻弦说你受伤出城我不放心。 段晚宁没再说什么,上了轿子便用轿帘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她当然也知道自己戴着面具不能出城,可摘了面具苏轻弦就认出自己了,得想个办法把他调开才行。 至于南宫度她倒是不怎么担心,神医门好歹是江湖门派,只要自己提要求,他应该不会随便就说出去了。 可想什么法子呢? 从西市到城门的路并不远,上了朱雀大街总共走不过一刻钟左右便到了。刚上轿时她便用了金疮药,此时肋下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 伤是小伤,可她心里却不痛快得很。 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被人伤到。而且还不是因为武功计谋,是因为那人奇诡的兵刃。 她想起影北辰,也就是苏轻弦,之前说过的话,也许吴来伤才是销器门的传人。当时她并没放在心上,可现在却不得不信了。 那样的兵刃,师父都不一定能做的出来,可师父却从没提过自己还有这样一个传人。那么到底是销器门还有别的分支,还是师父对自己有所隐瞒呢? 正思忖着,轿子忽然停下,外面尹菖箐的声音响起:“小姐,到了。” 段晚宁犹豫了一下,抬手在额头处按下,整张面具如鱼鳞般层层掀起,又片片收紧,最后落在手心里的只有指尖大小的一片叶形金片。 她把轿子帘掀开一角,招手让尹菖箐过来,然后小声道:“叫人引苏轻弦离开城门,我在许家时见过他几次,现在还不能让他知道我那个身份是假的。” 尹菖箐点点头,见苏轻弦正在前面不远处望着这里,和两个手下偷偷打了个手势,自己则朝着他走过去。 可就在此时,不远处从朱雀大街上一人骑马来到苏轻弦跟前,下马就拉住他把缰绳往他手里塞。 “二爷,你快回家一趟吧,世子和王爷吵起来了!” 尹菖箐示意两个手下稍安勿躁,快速转回到段晚宁的轿子前面。 段晚宁看了一眼,道:“那是苏轻弦的贴身侍卫叫小戳的,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出城。” 苏轻弦一心想看看段晚宁的真容,可小戳满头是汗急急吼吼地催,他又找不到借口推脱,最后还是只能跟着他回王府去。 第145章 只是临走还不忘嘱咐南宫度:“我先回家一趟,你跟着她们,要是看见了,回头和我说。” 南宫度没听懂:“我看见什么回头和你说?” “哎呀,你这人!”苏轻弦跺脚道,“看看她长什么样啊!” 南宫度“嗐”了一声,推他上马:“你少想点这些事,快回家吧,早晨那三道敕命还不能把你往家里招啊!” 苏轻弦没法子,上了马深深地看了眼段晚宁所在的小轿,扬起马鞭绝尘而去。 “二爷,等等我呀!”小戳边喊边追,也跑没了影。 “南宫公子。”段晚宁隔着轿帘喊了一声。 “在。”南宫度略略思忖便走了过来,“楼主有何见教?” “今日辛苦公子了,原是不该如此的。” 南宫度微微一笑,伸手要去拉轿帘,谁知那帘子像是被缝在了轿门上怎么都扯不动。 “楼主这是何意?” 段晚宁顿了顿道:“男女授受不亲,公子请回吧。” 还授受不亲?这话可不像她能说的。南宫度笑容放大,冲着轿帘道:“对楼主真面目感兴趣的可不是在下,楼主莫要搞错了。” “时机未到罢了。”段晚宁在轿子里说,“南宫公子不也对朋友诸多隐瞒,咱们都是有苦衷的。” 苦衷吗?南宫度垂眸后退两步,抱拳拱手:“楼主请了。” 小轿里没有回音,尹菖箐等人也俱都没动,南宫度恍然失笑,这才转身往城里走去。 出了城,一行人直奔迎水庄,到了庄子附近的树林段晚宁才下轿子和尹菖箐一面走一面说话。 尹菖箐带来的都是自己的心腹,段晚宁并没有刻意避讳什么,只是叫他们在后面抬着轿子跟着。 走了几步还是尹菖箐先开口:“小姐急招属下,是为了迎水庄的事?” 段晚宁摇摇头:“几天前迎水庄里先后来了两批人,第一批是为了白四礼,第二批则是来杀人的。” 尹菖箐没说话,静等她往下说。 “第二批人用的兵刃十分奇特,咱们庄子里的人死伤惨重,连玲珑都受了伤。” “玲珑如今怎样?” “幸而南宫度在上都,玲珑没什么事。” 尹菖箐松了口气,又道:“依属下之见,那两批人选了同一天先后袭击庄子,就算不是同一批人马,只怕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我才叫你无论如何尽快赶来。”段晚宁道,“春意楼,不干净了。” 尹菖箐惊讶道:“小姐何出此言?那刘通不是已经处置了……莫非上都分舵也有内奸?”可上都分舵都死的差不多了,就剩下玲珑一个人,内奸总不会是她吧。 “自我到上都以来,总有一种感觉是我说不清的。”段晚宁摆摆手,“我们的每一步行动都落后一点,总是占不到先机,似乎每件事都被人抢先一步,要么就是被人截胡。” 尹菖箐想了想道:“怪不得小姐一直不让咱们在朝中的人行动,原是有这些顾忌。” “咱们在朝中的势力是师父这些年费尽心机培养的,还有一些我父亲的故交旧部,能不动最好不动,要动便要万无一失。”段晚宁攥了攥拳,“现在既已有了怀疑,便该先处置好我们自己的事。” “属下凭小姐吩咐!”尹菖箐转过身来,行礼道。 段晚宁垂眸看他,抬手托起他胳膊:“菖青,我到上都这一个多月所有的事都传信给你了,你以为我的怀疑有理吗?” 尹菖箐神色变幻,沉吟半晌也没有说话。 段晚宁笑笑,指了指前面道:“庄子就在前面了。” “小姐。”尹菖箐喊住她,上前道,“小姐有怀疑的对象吗?”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段晚宁望着他,缓缓点了下头,却又叹气,“我只希望是自己错了。” “小姐也……”尹菖箐脸色不太好看,改口道,“小姐怀疑的是谁?” 第 103 章 盛烈郡王府坐落在皇城边上, 占地极大不说,周围还有府军日夜巡逻,钟鸣鼎食, 肃穆非常, 是堪比皇城的存在。 自城门经朱雀大街一直到内城往东便可见一条宽阔的能容四马并驱的街道,便是直通王府的玉衡大街了。 每次回家, 苏轻弦走到玉衡街上都会抬头看一眼王府的箭楼, 然后稍停一停,等巡逻的府兵经过之后再从角门进去。 王府的箭楼只比皇宫的矮一丈,可以俯瞰到皇城及内城各坊。箭楼、府兵, 包括王府的修建其实都是按着亲王规制来的。 只因大渊后宫祖制奉行子凭母贵, 生母位份不到嫔的, 生的皇子最高只能封为郡王,故此纵使老郡王苏弘方和高祖皇帝情份很深, 也一直只是郡王。 天凤帝曾有心要给苏轻弦的父亲,也就是如今的盛烈郡王苏凛抬一抬爵位, 可苏凛却表示自己不能漫过父亲去,因此坚辞不受。 只是爵位没便, 恩赏却更多了,王府也越建越大, 屡次扩建不说,连府兵也扩充了几回。这种礼遇——苏轻弦认为姑且可以称之为礼遇, 可是历朝历代都没见过的。 巡逻的府兵一组六人,分两排骑马经过,穿着和金吾卫相似, 只是头盔上的帽缨不是白色而为黑色。 府兵骑马走近,见到苏轻弦便勒马行礼, 为首一人坐在马上拱手道:“二爷,世子爷早先已经回府,刚才戳爷去寻你了。” 第146章 巡逻中的府兵和金吾卫一样,非必要不下马。 苏轻弦问:“王爷回府了?” 为首的府兵点头:“王爷这两日都在府中,并未出门去。” 见苏轻弦挥了挥手,府兵们拱手又行一礼便驱马离开。 苏轻弦双脚轻磕马腹,缓缓地来到角门处,门口有人迎上来接过缰绳,引着他往里走。 进了角门没走多远就有前门管事的过来行礼拜见,苏轻弦面无表情地摆摆手:“都不用跟着了。” “唉,二爷。”管事的叫住他,赶忙道,“刚才王妃派人过来传话,说请二爷回来就别去福晖堂了,王爷和世子都在花园的水阁里呢。” 苏轻弦脚步顿了顿:“是王妃传的话?” “正是。” “也是她叫我回来的?” 管事的表示不知道是谁要叫他回来,只是知道他要回来了。 “那她也在水阁?” “那必定是在的。”管事的笑眯眯道,“二爷总是不回府,怕是王爷王妃想您了。”管事的不失时机地拍了个马屁。 苏轻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看了看前面院子里的碎石小路,转身就要往外走。 管事的吓了一跳,怎么自己拍个马屁还把人给气走了呢?这可不成,得赶紧拦住。 可他哪里拦得住苏轻弦,喊也喊不住,追也追不上。 索性没等苏轻弦出门,后面就有人从月洞门里跑出来喊他。 “二爷,二爷你别走呀!”小丫头急吼吼地提着裙子追了上来,“是老王爷叫你回来的,你上哪去?” 苏轻弦这才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追来的小丫头打量了一番,才道:“你是祖父院子里的?” 小丫头嘴唇一弯,两手在腰间相扣,福身道:“奴婢如燕见过二少爷,老王爷叫奴婢来看看二爷回来没,若是回来了就先去看看他。”说着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二爷请随奴婢来吧。” 苏轻弦挥手叫管事的退下,跟着如燕往月洞门走。 “你说你是祖父院子的,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如燕笑笑:“奴婢是上个月才进府的,二爷一直难得回府,不认识奴婢也是正常。” 苏轻弦点点头:“祖父近来可好?” “老王爷硬朗着呢,就是没事啊就喜欢念叨二爷几句。” 如燕一开口说话就会笑,虽然容貌一般,却十分讨喜,想必这也是祖父愿意留她在身边的缘故。 “是么,念叨我做什么?”苏轻弦随口说着。 老王爷苏弘方的安平院在王府最西边,和主院福晖堂之间隔着一个池塘和一道九曲桥,从正门走,则要绕过池塘,经过几个院子才能到。 如燕道:“老王爷自然是想念二爷,念叨着二爷总也不回家,不去看看他。” “是么?”苏轻弦笑笑,“那看来今天少不得要被祖父念了。” 如燕掩面轻笑,抬眸窥了窥,睁大眼睛问:“二爷总是不回府,是不是在外面,嗯,有了,嗯……” “相好的?”苏轻弦哈哈一笑,“你才进府几天,就也跟着人八卦你家二爷?” 如燕脸一下红了,两手按在两颊上,加快脚步走在前头。 苏轻弦觉得好笑,追着她问:“是谁和你说,我在外面有相好的,嗯?” 如燕撅了撅嘴:“大家都这么说呀,世子爷不就是么。” “什么,世子怎么了?”苏轻弦追问道。 如燕感觉脸上热度下去了些,便放下手,道:“世子爷包养了一位舞姬,在安和坊置了宅院,养着外室呢。二爷你不知道吗?” 怪不得这些日子怎么也找不到月笙,原来是被大哥金屋藏娇了。苏轻弦呼出一口气,这个月笙,到底在琢磨什么,难不成还真想嫁进王府? “二爷,二爷?”如燕喊了两声,苏轻弦才回神,她双手叉腰,“二爷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苏轻弦笑着按住如燕的肩膀把人往前转,“快走吧,祖父该等急了。” 如燕被他推得险些踉跄,赶忙向前快走两步,笑道:“老王爷才不会急呢,他是怕你着急。” 到了安平院,外面的侍卫将院门打开,如燕引着苏轻弦到花厅,见他落座便退出去,不一会便又带人进来上茶。 苏轻弦问老王爷在哪,如燕说就在书房,已经有人去回话了,说着便带人出去,只留他一人在厅里等候。 又过了一阵,苏轻弦的茶已经喝到第二碗,老王爷苏弘方才摇摇晃晃地出现在花厅门口。 “哎呀,祖父!”苏轻弦放下茶碗,赶忙迎了上去将人扶住,一股呛鼻的酒味扑面而来,他捏着鼻子把头偏开,“你又一大早的就喝酒,还喝这么多!” 老王爷今年已经六十多岁,身材清瘦,走起路来腿脚不太好,精神却好得很,笑眯眯地赖在苏轻弦身上,摇晃着胳膊笑得十分开心。 苏轻弦没法子,只好把人架进花厅按在椅子里,又拿了热茶来递到嘴边。 “喝点茶醒醒酒吧祖父,这才什么时辰就迷糊了!” 老王爷凑过来闻了闻,一把推开,茶水洒了一地:“这不是酒啊!” “还喝什么酒!”苏轻弦急吼吼又斟了一杯过来,“快别闹了吧,喝茶。” 老王爷瞪眼:“谁闹了?” “噢好好,是他们闹,你最乖了。”苏轻弦赶紧拍了拍他后背,“乖,喝点茶。” 第147章 老王爷哼了一声,终于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茶水。 苏轻弦送了口气,转头道:“来人,去弄一碗醒酒汤来,快些!” 有丫头答应着出去,老王爷忽然睁开眼,朝着苏轻弦招手:“好孙儿,你过来。” 苏轻弦无奈,弯腰凑了过去:“祖父有什么吩咐?” 老王爷一手搭在他脖子上,正要说话却忽然打了个酒嗝,赶忙抬手捂住嘴巴,转着眼珠去瞄苏轻弦。 苏轻弦无语望天,小声道:“我说祖父,你要不能装装样子就算,咱就换一种法子,每次都喝成这样,你就不难受吗?” “嘿嘿,嗝,我这不是,嗝……” 苏轻弦皱着眉头捂着鼻子,一把按住老王爷嘴上:“咱等会先喝醒酒汤再说话吧,求你了祖父!” 老王爷瞪眼:“你这是,嗝,嫌弃你,爷爷我吗?” 苏轻弦叹了口气,撇撇嘴:“孙儿不敢。” “哼!”老王爷一把推开他,站起来大叫,“都给我退下,我今天要好好教训这个不孝子孙!” 苏轻弦长叹一声,又来了。 “给我跪下!”老王爷指了下地面,身子一晃,跌坐进椅子里,“嗝!” 花厅大门一关,下人们见怪不怪地各自散了,房间里就剩下祖孙两个,苏轻弦上前又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急什么呀,醒酒汤还没送来呢。” 老王爷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放下茶碗摆了摆手,指了下后面屏风,神情陡然一变,轻声道:“你随我来。” 第 104 章 花厅的屏风后面是一间茶室, 只不过老王爷不爱喝茶专爱喝酒,在里面藏了几十坛的好酒,还有一面墙专门用来拜访各种各样的酒壶酒具。 苏轻弦怕他又要喝酒不肯跟他进去, 下人都出去了, 有什么事不能在花厅里说,还非要躲起来呢? 老王爷撇撇嘴, 忽然伸手揪住他耳朵, 拉着就往茶室走。 “孙子大了不由爷,这话说的果然没错,这才几天啊, 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孙儿就不听话了!” “哎呀呀, 祖父你快松手!”苏轻弦耳朵被揪得生疼, 挨着身子歪着脑袋一路迈着小碎步跟进了茶室,“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快松开,这不是进来了嘛!” 老王爷撅嘴, 见他急得涨红了脸这才放开手,转身去把茶室的门关上。 苏轻弦揉着耳朵看了眼酒窖一般的茶室, 无奈叹了口气,再抬头看时, 老王爷苏弘方已经转过身来,换上了另外一副面孔。 只见他腰背挺直, 步伐矫健,眼睛炯炯有神,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搞了半天, 你装的呀!”苏轻弦哼哼着往桌子前一坐,抱着胳膊道, “在自己家里也不嫌累。” 老王爷轻笑着坐到他对面:“我的傻娃儿,自己家里怎么了?自己家里就不能有防备了?” 苏轻弦掀了掀眼皮:“我以为整个王府都在祖父你的掌握中,原来并不是吗?那么孙儿敢问,祖父是在防备谁,或者在防备什么呢?” “先不说这个。”老王爷摆摆手,“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苏轻弦眼珠转了转:“知道一点,也可能全都不知道。” 老王爷失笑:“这又是怎么说?” “小戳刚去寻我,说父亲和兄长吵起来了。我回家之后您就派如燕带我过来,那我只能猜测,祖父你知道他俩为何吵架,还不想我参与其中。是不是呢?” 老王爷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也是,也不是。” 苏轻弦偏头:“那,这又是怎么说?” “你那父兄吵架,找你回家能有什么用,无非添乱罢了。” “是王妃的意思。”苏轻弦道。 老王爷飞快地盯了他一眼,拿起桌上一只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你娘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幸好你明白。” 对于这一点,苏轻弦嘴上不说,心里却无比认同,父亲现在这位王妃,也就是他的亲娘,绝对是个脑子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女人。 单拿今天这事来说,父亲和兄长无论为了什么吵架,他作为次子,说什么都不妥,可他娘却非要把他叫回来,无非就是想让他在父亲面前露脸,继而争宠罢了。 可事关王府继承人这种根基之事,别说他苏轻弦根本不屑那个世子位,就算他想争,也绝不可能这样胡乱作为。 “祖父解救之恩,孙儿无以为报。”苏轻弦拿起酒壶,“给祖父满上一杯聊表寸心吧。” 老王爷按住他手腕:“免啦,再喝就真多了。” 苏轻弦笑笑放下酒壶:“祖父就单为了这个?可知父兄二人为何争吵?” “一大早三道敕命,你也该知道了吧。”老王爷说着,神色不由凝重起来,“没想到我这还没闭眼呢,老苏家又要闹夺嫡了。” “祖父言重了。”苏轻弦语气倒是蛮轻松,“依孙儿看,就算三皇子进京,也不至于真就是来夺嫡的。” “唉!”老王爷重重地叹了口气,“允瑆那孩子,他若是争一争倒好了,我只怕他不争。” 苏轻弦垂眸,半晌才道:“我会盯着三皇子的,祖父不用担心这个。” “我不担心允瑆,我担心官家。”老王爷摇摇头,“允瑆做事终究是有分寸的,可官家那人,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有时候混账起来,真的很难说。阿弦,当年我受高祖皇帝所托,创立龙影,为的什么你知道吗?” 第148章 苏轻弦道:“监察百官,铲除奸佞,扶保江山。” “倒是顺嘴又好听。”老王爷笑了一下,“龙影啊,我苏家的江山,不能乱。” 苏轻弦一凛:“祖父的意思是,允瑆他……” “阿弦,允瑆一旦抵达上都,他和太子的争斗就正式开始了。”老王爷道,“这两人现在看也许并没有什么可以较量的,但允瑆在外多年,却能以亲王身份回宫,说明他在朝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且不容小觑。” 苏轻弦点点头,静待下文。 老王爷看着桌上的酒壶,沉沉道:“若他想和太子斗,那他必定是来和太子斗的,若他不想和太子斗,那他也会和太子斗。你懂吗?” 这话说的像绕口令一样,苏轻弦稍微一想便觉不可思议,祖父远离朝堂多年,这番见解却是连自己都没想到的。 “祖父的意思是?” 谁知道老王爷忽然又矜持起来了,捋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子:“你现在才是龙影影主,怎地反倒问起我来了。” “祖父的嘱咐我都记下了。”苏轻弦说着作势就要起身,“那么孙儿也不好久留了,毕竟前门那么多人都瞧见我回来了,要是叫王妃知道可不好。” 老王爷哼哼两声:“我还有事问你呢,你跟那个春意楼的人丫头是怎么回事?”苏轻弦愣了一下,“我可跟你说,那丫头不成,你要选老婆不能选江湖人。” “我跟她没什么呀。”苏轻弦一脸无辜地摊手,“不过是最近春意楼上都分舵出了事,我跟着周旋一二罢了,都是江湖人,也合该的。” 老王爷眨眨眼:“那许家小四呢?” “许家小四怎么了?”苏轻弦莫名道,“您到底想说什么?” “许家一直养在南边的那个庶出姑娘。”老王爷眯眯眼,“身份虽然是低了点,可听说人长得俊,还挺有主见,跟你也不委屈。重要的是,将来吵架她不会打杀了你。” “您这都是哪跟哪!”苏轻弦没好气地离开桌子,“我可没那么多闲心想这些。” “终身大事,你没空想,我这个做长辈就得考虑了。” “大哥还在养外室呢,哪里就轮到我了!” “呦呵,这是酸呢?”老王爷哈哈一笑,“要不你也养一个?” “快喝酒吧您嘞!”苏轻弦逃也似的出了茶室,却听老王爷在后面说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苏轻弦回头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孙儿告退!” 等他出了安平院,老王爷才转身回屋,如燕也从廊下转出,进到屋里去收拾。 老王爷坐在椅子里,双手搭在肚子上,仰头看着房梁悠悠道:“燕儿,那次你真的瞧准了,春意楼那丫头是从许府出去的?” 如燕回头笑笑:“奴婢的功夫是老主人你教的,这也信不过吗?” 老王爷摇摇头:“倒不是信不过你的能耐,就是想不通。” “想不通?”如燕好奇道,“还有老主人想不通的事呀。” “你老主人我呢又不是神仙,想不通很正常呀。”老王爷拍了拍自己瘪瘪的肚子。 “那是什么事呢?” “什么事呀?嘿嘿。”老王爷忽然笑起来,“我想不通的是我那个聪明的二孙儿,怎么就没发现呢。” 如燕不明白,便问:“发现什么?” 老王爷却闭上眼睛哼起了小曲,气的如燕冲他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走了。 第 105 章 经过几日的修整, 玲珑的伤势大为好转,人也精神了许多,见到段晚宁带着尹菖箐过来, 高兴得不得了, 带人忙前忙后地张罗。 段晚宁拦住她:“我在这待不住,你别忙了, 坐下歇歇。” “我不累, 整日介躺得脑袋发懵,这不正好动动么。”玲珑笑道,“再说也不差一顿饭的功夫, 小姐在这里吃了再走吧。” “我从昨晚就一直没回去, 许府里指不定怎么闹呢。”段晚宁摇摇头, “朝中的事还没铺开,我还需要那个身份。” 尹菖箐想了想, 道:“那小姐昨晚一夜未归可会被人发现?” “不碍的。”段晚宁淡淡说了一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起身道,“玲珑, 你先去歇歇,我和菖青去后园看看。” 玲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送两人出去后则约束其他人不要去后园打扰。 到了迎水庄后园,也就是之前出事的地方, 因为庄子里人手不够,这里一直没有完全修整好。尹菖箐在玉煐楼和临风阁附近查看一番,对段晚宁说了自己的发现。 “在临风阁用的炸药有些特别。”尹菖箐抬手给段晚宁看了看自己指尖上的痕迹, “正常的炸药是用硝、硫磺和木炭混合而成,而这个里面似乎有些别的什么东西。” “是什么?” 尹菖箐摇摇头:“残留的痕迹太少, 一时还辨别不出。但若属下看的没错,应该是一种阻燃的东西。” “阻燃?”段晚宁皱眉,“怎么会有人做这样的东西。” “小姐有所不知,因为□□十分危险,一些炮仗铺烟花坊什么的都会在里面掺杂一些自制的药粉,就是为了一旦意外发生,尽可能减少损失。”尹菖箐解释道,“而且买给百姓的烟花里也会放一些,配比精准的话可以控制烟花在天上炸开的效果,比如一支烟花放起,天上先后出现不同的字。” 第149章 “所以千杀盟的人很可能藏在烟花坊里?”段晚宁思忖片刻,道,“我记得清河坊就有一间炮仗铺子,跟苏轻弦那间院子离得不远。”若果真如此,那今天一早千杀盟的人能杀过去也就说的通了。 来时段晚宁已经给他讲了早上的事,尹菖箐虽然也奇怪苏轻弦为何要把白战弄去自己的地方,可此时却没空理会这个,只是问了那铺子的具体地点便说带人去看看。 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查到些什么,所以段晚宁当即便同意,只是嘱咐要小心行事,不可贸然暴露自己。更何况现在千杀盟已经有了警醒,若是再打草惊蛇,那想要他们再探头出来可就难了。 尹菖箐也明白这个道理,又道:“至于那件事,小姐既已有了怀疑,白四礼是不是要重新安置一下?” 段晚宁沉吟片刻,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法宏寺是春草堂的联络点,除了那里,上都附近并没有合适的地方安置这人。更何况,我也只是怀疑而已。” “那小姐还要去看白四礼吗?” 段晚宁摇摇头:“白四礼若是还有价值,龙影也不会把他还回来。而他对我的价值不过是当年一点旧闻,我看不看他,当年的事已经发生,谁也改变不了了。” 听她提到当年,尹菖箐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犹豫着没有开口。 “想说什么就说吧,你我之间何须如此。”段晚宁在湖边临风而立,神情恬淡。 “小姐,属下有句话想劝小姐。”尹菖箐道,“小姐此次上都之行,为的是自家事而不是春意楼的事。” 段晚宁有些诧异,偏过头盯着他半晌。 “菖青,我家的事和春意楼的事不冲突。”段晚宁道,“都是仇,都得报。” “属下觉得,家仇可以报,也必须报。可春意楼的仇……”尹菖箐窥着她的神色,道,“若是这个仇也必须报,那先楼主早就安排上了,他最疼小姐你,怎么把这种事会留给小姐做呢。” “那是因为师父不完全清楚苏家做了些什么,而且他也许真的是来不及做。” 尹菖箐皱了皱眉,苏家还能做什么,飞鸟尽良弓藏,不过赶尽杀绝罢了。 段晚宁看他一眼,冷笑一声:“他苏家把青云十三式的武功心法都偷了去,还当做家传绝学轻易不肯示人。天晓得他们还有什么不要脸的事是咱们不清楚的,师父当年要是知道这个,必定绕不了他们!” “青云十三式?”尹菖箐吃惊道,“这,怎会……” “怎么不会!”段晚宁攥拳道,“他们就是,填,那个,不知道耻!” “恬不知耻。”尹菖箐提醒。 “对,恬不知耻!”段晚宁哼了一声,泄愤似的把一块石头踢进水中,看着那一片水花飞溅,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小姐息怒。”尹菖箐道,“这事还是得好好查查,万一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查,必须查!”段晚宁道,“师父的死因要彻查,点苍派和简寒溪要找,吴来伤要杀,白家要动,不过最重要的,内奸先要揪出来。菖青,这件事全靠你了,” 尹菖箐抱拳:“小姐吩咐,菖青万死不辞!” 段晚宁“嗯”了一声,正好迎面吹来一阵风,她抬手挡在额头前,眯起眼睛道:“算时间,龙谷的新人也该到了,剑铭那有什么消息吗?” 尹菖箐道:“来的路上接到过老章的消息,那时属下已经到了梁洲,可他们也才到贵阳,人多路远,晚一些也正常。哦对了,剑铭他还把冷霜也带出来了。” 听到冷霜也离开了龙谷,段晚宁并没说什么,心里算了算时间,便道:“菖青,点苍派的人昨晚消失了,我相信龙影也会查,你派人暗中盯着兴都观,有任何动静随时报我知。” “属下明白。” “还有一件事。”段晚宁顿了顿,才道,“当年的汝南刺史叫陈意铎的,也举家来了上都,如今已经是宜兴侯了。” 尹菖箐了然道:“小姐的意思是?” 段晚宁目光沉静,朱唇轻启:“杀,陈家,一个不留。” 第 106 章 尹菖箐带来的人不仅是西南各分舵的好手, 而且还都是他的心腹,执行任务自然如臂使指,快、准、狠, 绝不拖泥带水。 段晚宁下了诛杀令后, 尹菖箐当晚便带人去了陈家,不过消息却是三日后才传出来。 宜兴侯全家在郊外遇到意外, 马车跌落山崖, 无人生还的消息传进城,在上都城里引起了一片议论。 这事出得蹊跷,朝中不是没有人怀疑, 天凤帝听了便派人彻查。结果查了几天这陈家出事竟然是因为那陈世子在半山腰犯了疯病, 不仅不认人了还拿刀捅了亲爹, 一家子在马车上撕打,惊了马翻了车摔下山去, 直接摔死了。 陈世子疯了的事可是没人知道的,大家自然十分震惊, 还有人纳闷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得了疯病?再一深究,原来这陈明是有一次去外面吃酒受了刺激, 回家没几天就疯了。 因为陈意铎只有这一个儿子,所以一开始就是捂着不叫人知道, 也迟迟没有上奏朝廷,更别提请大夫医治了。这一次全家出城, 也是听说上都城附近的桂枝村有个神医医术极高,才带着全家前去求医,一则这位医生名声很好, 二则在上都城外,可以避免家丑外扬。 第150章 “就算他要偷偷给儿子治疯病, 也没必要全家一起去吧?”天凤帝没好气地问颜恒。 这案子是大理寺经办,所以是颜恒驸马进宫回事。 “回陛下的话,传闻那位郎中还擅长女科。想那陈侯爷多年来只得一子,如今又疯了,此番带着妻妾出门求医,想必是存了心思的。” 天凤帝哼了一声,把奏折丢到桌上:“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可疑了?” 颜恒顿了顿,拱手道:“回陛下,微臣能力所及,并未查到什么可疑之处,只能说这是一个令人遗憾的意外。” “嗯,传旨给内阁,抚恤陈家。”天凤帝揉着眉心靠在软枕上,挥了挥手,“颜卿辛苦了,退下吧。” 皇帝下旨要抚恤陈家,那内阁只能照办,可陈家人都没了,这份抚恤最后变成了给陈意铎绍兴老家族人的恩赏。 只不过圣旨还没到绍兴,陈家老宅便有神秘人登门造访,第二天陈家族人举家搬离,至于去了哪,再没人知道。 消息传到上都,天凤帝又是疑惑又是生气,愤愤地要让地方上去把这些不知好歹的陈家人找出来治罪。 可颜恒却劝谏,说是陈家人并不知道会有恩旨,举家搬迁也许另有缘故,不至于到问罪的地步。 天凤帝原本是不肯罢休的,可三皇子不日到京的消息传来,他便顾不上这个了,只吩咐下去找到陈家人问一问,找不到就算了。 这日段晚宁从女学回来,就听阮怡说起这事。 “这样也好吧。做错事的只有陈意铎一个,他的族人实不必受到连累,但恩赏也不能给他们就是了。” “这次真是多亏了尹堂主。”阮怡赞了一句,“也就是他能做到这种程度,要是小姐你去,说不定就直接登门杀掉了。” 段晚宁哼笑道:“直接杀了他们,我也有办法不被怀疑。” “那肯定不如这样安排好啊。”阮怡道,“防患于未然,不是比见招拆招更聪明吗?” 段晚宁瞥了她一眼,走到书案后面坐下道:“拿书来,陪我抄文章。” 阮怡把书拿出来,赔笑道:“奴婢还要去厨房拿晚上的饭菜,小姐自己先抄,等会奴婢回来再陪你好不好?” “去吧。”段晚宁挥挥手,“反正不念书是你的损失。” 阮怡如蒙大赦,二话没说转身就跑出去了。 那日段晚宁一夜未归并没人发现,可转天她没去女学,却是闹开了的。许知全罚她抄书,要在一月内把四书抄一遍。 可谁知抄着抄着,段晚宁却真的喜欢上了这些文章。 策辩时蒋兰心的一席话言犹在耳:我读书,所以知道大渊山河壮阔,知道周边邻国和我们风俗不同,也知道世间有人生百态,知道了人生可以有不一样的选择。 当时她不甚了了,可此时似乎有些理解了。 但是人生,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选择呢?段晚宁咬着笔头想,女子只能选嫁人还是不嫁人,还有别的选择吗? 轮到自己的时候呢?段晚宁光落在眼前的宣纸上,当初接不接春意楼,她没得选,要不要报仇,她也没得选,那将来要不要嫁人,她可以选吗? 嫁人,段晚宁年底就要满十五了,明年就会及笈,若是那时自己还在许家,说不定就要被说亲。哦不对,大户人家一般在女孩及笈前一年左右就要开始相看人选了。 庶出的许安宁可以嫁给什么样的人?不出意外要么给嫡出的姐妹做陪嫁,要么给家族铺路。 可段晚宁却不能接受,她要以自己本来的身份举办笈礼,她要父母的在天之灵看着自己的女儿长大成人了,要他们知道大仇得报,尉迟家沉冤昭雪了!更何况还有许安宁母女的仇也要报,所以最好结果就是把事情都在这一年之内做个了结。 这样一来,时间就有点紧迫了。所幸,那人终究要回来了,虽然晚了一些,倒也赶得及。 段晚宁正自出神,后窗外传来几声轻轻的敲击声,是她起身过去拉开窗子查看,却是玲珑站在外头。 “你这是?” 玲珑笑笑:“许安然订了一把琵笆,我过来送货调音。刚才完事,从花园里溜达过来的。倒是小姐你,这院子怎么都没个下人守着?” 段晚宁住的西园和花园只有一墙之隔,其间还有个月洞门连着,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里只是花园的一部分,所以其实这里并不适合住人,尤其还是安排一位未出嫁的姑娘住。 起初阮怡是安排了院子里的人轮班值守,可后来段晚宁觉得一则并不会有人没事就往西园跑,二则总有人看着她自己进出也不方便,就找了理由把值守撤了。 玲珑听她这么说,便道:“那按理说,我也不该久留。” 这回轮到段晚宁笑了:“谁说的,论理就该留你,我还想要把乐器呢。” 玲珑何等聪明,一下就知道了她的意思,片刻后便绕到屋子正门,被段晚宁接了进去。 “小姐,这几天过的可好?”玲珑看了眼书案上摊开的书本和纸张,“果然还是被罚了吗?” 段晚宁耸耸肩:“倒也没什么,逃课罚抄书而已,有阮儿和云雀帮忙,已经快完事了。” “那就好。”玲珑垂眸,“若不是属下本事不济,也不会要小姐这番奔忙受累,都是属下的不是。” “这就没必要了,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段晚宁拉着她坐下,“那千杀盟的人不好对付,连我不也受了伤。” 第151章 “小姐的伤如何了?” “皮外伤而已。”段晚宁按住肋下受伤的地方,冷哼道,“早晚扒了那吴来伤的皮。” 玲珑想了想,问:“小姐,那人快要到上都了。咱们的事是不是有眉目了?” 段晚宁摇摇头:“虽然他要回来了,可终究在外多年,一时半会还不能太过招摇。”更何况,春意楼内部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太过激进反而容易出错。只是这些话她没有说,怀疑上都有内奸的事她暂时还不想让玲珑知道。 两人说了会话,阮怡推门进来,脸上满是压抑着的兴奋,连见玲珑在这都没怎么惊讶。 “小姐,荣华院里闹起来了。” “哦?怎么回事?” 阮怡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八卦的光彩:“我听说呀,是老国公要不行了。” 段晚宁和玲珑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站起身来。 阮怡却把两人拉住:“别忙,你们别忙,听我说完。” “那你快说呀!”玲珑抓着她胳膊摇晃两下。 阮怡抿了下嘴,道:“刚才我在厨房,听人议论,说是老国公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每年到了夏秋之交就要犯病。可今年不知为什么,犯病的时间比往年提前了。”她说着,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段晚宁,伸出一根手指道,“从一个多月前就开始了。” 段晚宁冷笑,事还没了呢,许敖就是想死,也得问我答应不答应! 第 107 章 “一个多月前许敖犯病?”段晚宁沉吟道, “所以昌国夫人病危是假,许敖病危是真,神医门派南宫度来此是为了这个。” 阮怡重重点头:“小姐说的没错, 奴婢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也是这么想的, 咱们都被骗了!” 玲珑一直没说话,脸色却很不好。上都的消息都经她手, 若是消息有误, 那必定是她的失职了。尤其是这么大的失误,说不自责是假的。 段晚宁拍了拍玲珑的手:“想到怎么回事了吗?” 玲珑皱眉摇头,起身道:“都是属下失职才会如此, 请小姐责罚!”说着就要下拜。 “唉!”段晚宁拉住她, 自己也站了起来, “且不说责罚于事无补,单就这事而论, 你的责任也大不到哪里去。” “小姐的意思是?”玲珑 段晚宁摇摇头,以有心算无心, 被算计的人又能有几分责任呢? “事已至此,许敖不能死。”玲珑和阮怡都望着她静待下文, “可也不能叫他活的太舒服。” “小姐,那我们要怎么做呀?”阮怡揉揉额头, “总不能把他打一顿,叫他爬不起来吧?” 这话把段晚宁和玲珑都逗笑了, 玲珑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脸:“你打得过他吗?” “那有什么了。”阮怡扬起下巴,“都快病死的人了,还有打不过的?”说完她自己先是疑惑起来, “那他都要病死了,怎么能不叫他死呢?” 段晚宁不以为意:“南宫度不是在上都么。我只是好奇, 许敖每年都犯的是什么病?” “属下这就安排人去查。”玲珑主动揽下任务,她刚接手春风堂没几天,这回势必是要把事情做漂亮的。 可段晚宁却拒绝了她:“不需要春风堂,上都分舵的人也不用,我有法子查出来。”玲珑待要开口,却被段晚宁眼神制止,“这件事你回去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记着,是任何人。” 玲珑愣了一下,虽然不明其意还是点头:“属下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可小姐你也要小心,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 三人说了会话,段晚宁便送玲珑离开,一直送到二门上才停住。 “四姑娘回吧。”玲珑笑着福身道,“改日琴到了,我叫人来请四姑娘去店里。” 段晚宁点点头:“明天你又什么安排,我下了学去店里寻你可好?” “镇国公府上两位小姐要的曲谱到了,明日我亲送过去,顺便给蒋大小姐的枇杷换一根弦。”玲珑道,“四姑娘还不知道吧?蒋大小姐一手反弹琵琶可是在上都很有名的。” “心姐姐?”段晚宁挑了挑眉,“我还真不知道她有这个本事。” 阮怡忽然道:“小姐,说起来蒋大小姐说要请你吃饭,怎么都没见下文了呢?” 段晚宁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这几天她净光顾着自己这一摊子事,倒把蒋兰心给忘了,她和那陆白到底怎么一回事想想都替她悬着一颗心。 那日玲珑受了伤,对玉楼的事一知半解,是后来才听沈钰提过一嘴。可沈钰当时也是被人故意调开的,究竟怎么回事也是一头雾水说的不清不楚。所以此时听段晚宁提起,便问有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 这里到底不是在自己地方,段晚宁也不好说太多,只和她讲没什么,若有机会明天见了蒋兰心替自己带个好也就是了。 玲珑告辞离开,段晚宁带着阮怡往西园走,路上倒是太平,想必是许敖出了事,都跑去荣华院了。 阮怡看出了段晚宁的心思,笑着打趣:“今天没人来找麻烦,小姐失望吗?” 段晚宁笑笑:“只是暂时,等明天许敖缓过来了,若是许安然不揪着今天这事闹一通,我给你当丫头。” “那可别,奴婢承受不来。”阮怡吐了吐舌头,双手合十道,“还是老天保佑三姑娘安稳一点,别总是作死吧。” 回了西园之后直到晚饭时间都一切如常,可去领月钱的云雀却两手空空地回来了,说是今天常嬷嬷一直跟着太太在荣华院忙,月钱要明天再发。 第152章 段晚宁听完略想了想,道:“云雀,你去竹园看看五叔在不在,若是他在,便和他说我要学琴,过几天想买一把琴。” 云雀领命去了,段晚宁把桌上抄的文章翻了翻,拿起一摞交给阮怡:“走吧,该给父亲大人交差了。” 许知全的书房自然是没有人,整个陶然院都静悄悄的,段晚宁找了个丫头问,那丫头却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话。 段晚宁把抄书的纸交给她:“烦劳转交给父亲大人,就说宁儿已经抄完了功课,也知道错了,再不会逃课,请父亲大人放心。” 等小丫头离开,段晚宁一脸轻松地转身,边走边对阮怡道:“这几天我练字有了些心得,等会回去我给咱们院子写个匾额,就像这里一样。” 阮怡抬头看了看陶然院大门上的三个行书大字,鼓励道:“小姐写的必定好看。” “四姑娘好,小生这厢有礼了。” 南宫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段晚宁转身做出惊讶状:“南宫公子?还真是稀客。” “哪里哪里,是在下打扰四姑娘了。” “公子登门可是寻父亲大人有事商议?”段晚宁眼珠转了转,忽然掩唇道,“难道是父亲或太太身体抱恙?” 南宫度微微一笑:“四姑娘就不要明知故问了吧,你这不是去荣华院侍疾吗?”自从发现她和段晚宁有联系之后,他就觉得这位四姑娘总像是在扮猪吃老虎。 段晚宁略表诧异:“荣华院?难道是老太太有什么不舒服的?” 南宫度心道跟我在这装个什么劲呢?有心怼她两句,可转念一想,眼前这位和段晚宁关系匪浅,说不得是来替人家打探什么的,那自己还是谨慎点好。 “在下也是刚到一会,具体有什么事,还真是不太清楚。” 段晚宁对南宫度这种态度嗤之以鼻,但也想到了他必定是受了嘱咐不能对人提起许敖,可这就奇怪了,按理说许敖身体不好找人医治也很正常,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呢? 难道他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 第 108 章 这边在段晚宁和南宫度还在互相试探, 许怀山已经领着郡王府的人往这边来了。 两人几乎同时听到脚步声,段晚宁知道是许怀山带着人来故意没去看,而南宫度则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不远处。 “南宫公子, 你在这啊!”许怀山离得老远就扬起胳膊喊他, 身后跟着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还有云雀。 待他们走近, 段晚宁先行礼, 喊了声“五叔”,然后便满是孺慕地望着他。虽然都是装的,可许怀山人不坏, 对许安宁又是一心一意的好, 段晚宁对他也乐意装装样子。 许怀山看见她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只是他还有更着急的事,只稍作示意便对南宫度深施一礼:“南宫公子, 今日真是多谢了,我替, 家中谢过!” “五爷别跟我客气。”南宫度把他扶住,笑道, “我是大夫,不是应该的嘛。明儿我会再来, 再调整下方子,老王爷……”他顿了顿, 瞄了眼段晚宁,轻咳道,“老王爷也别跟我客气就是了。” “如此就劳烦公子了。”许怀山说着, 转向身后那个侍卫,介绍道, “这位是郡王府的侍卫,特来寻公子的。” 南宫度闻言看过去,那侍卫拱手道:“公子,二爷叫小的来找你,请你去一趟王府。” “出了什么事?”南宫度好奇道,按理说苏轻弦不会在家里请自己过去,要找自己一般也是亲自出现,怎么今天派了个侍卫就来了。 那侍卫道:“王爷上午着了点急,吃了午饭就说不舒服,府医瞧不出什么来,二爷就想到了公子您。” “既然这样,那南宫公子快些去吧。”许怀山道,“我送你。” 南宫度哪里肯让许怀山送,虽然是公府延请的名医,可到底辈分上差着,礼数上他是从来挑不出错的。 虽然如此,许怀山还是带着段晚宁一起送他到二门上才回去。 “云雀都和我说了,想买琴就去挑一把好的,把账记在我名下。”许怀山边走边和段晚宁说话,“西市玲珑乐坊的老板就是有名的琴师,回头我去问问看,若是她乐意来家里,那就请她来教你,若是不愿意,那咱就去她那学。怎么样?” 段晚宁正是想听他这么说,无论能不能去学琴,只要扯到玲珑就可以了。 “那侄女就先谢过五叔了。” 许怀山摆手道:“谢什么,你愿意学点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 这老父亲般的语气,让段晚宁想起当年师父为了让自己念书识字的操心样子,心里有点不好意思,暗暗下定决心这次肯定是要真学的。 交代完这事,许怀山才想起问她这个时间到这里来做什么。 段晚宁说把抄的书给父亲送来,可陶然院没人,就碰上了南宫度。 “今儿该领月钱了,可太太和常嬷嬷也都不在。” “他们都在荣华院呢,我现在也得回去。”许怀山似乎也刻意避开许敖生病的话题,“等会回院子去,也叫下人们都别出来了。” 段晚宁想了想,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自己不问一句,仿佛不大合适。 “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许怀山默了默,看看周围才道:“是你祖父病了,今日十分凶险,幸好南宫公子来得及时,没什么大碍。” 第153章 段晚宁张了张嘴,做出惊讶的样子:“那,我是不是该去拜见……” 许怀山冲她摇头,带着她来到墙角处,压低了声音道:“这事原不该你们小辈知道,你没瞧见平儿和然儿都不出来了吗?唉,肯定又是二嫂没叫人通知你。”在小辈跟前,许怀山抱怨的话也没法说,只是嘱咐她,“就当不知道这事,别问也别提,该干什么干什么,懂吗?” “原来是这样。”段晚宁垂眸道,“我明白了,五叔放心吧。” 许怀山以为她听了这话难过上了,便又劝她别想太多:“太太是什么样的人你早该知道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不用放在心上。还是那句话,有我在呢,嗯?” 其实段晚宁哪里是为了小柳氏走心,她想的是许敖的病不让小辈知道,但却没有瞒着子女们。是不是说明他这病是早年就有了,所以子女们他瞒不了。可府里连下人都知道老公爷每年都要犯一次病,许安平和许安然等应该也是知道的,只是不清楚具体情形而已。 那什么样的病需要这样欲盖弥彰地隐瞒呢? “五叔。”段晚宁试探着问,“我来时拜见过祖父,见他精神很好,今天是怎么回事啊?” 许怀山眼神闪了闪,叹道:“要是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用十几年都治不好了。”说完他又摆摆手,“嗐,其实没什么事,人老了都是这样的。还是那句话,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免得惹麻烦,切记切记!” 目送许怀山离开,段晚宁带着人回了西园。 打发云雀出去,阮怡从柜子里翻出一身洗好的袄裙要帮段晚宁换上。 段晚宁看了一眼就摇头:“我穿不惯这种,袖子太大了。” 阮怡便又去找了一见琵琶袖的单衣来,段晚宁皱眉:“云肩太累赘。” 阮怡再次进去,出来时拿了一件领口缀护领的淡粉色窄袖袄衫,段晚宁瞄了一眼还没说话,她便赶紧开口:“粉色好看的,小姐,咱没别的衣服了。” 段晚宁无奈,只得进里间去,由阮怡伺候着换了衣裳。 “这鞋也换了吧。”阮怡指着她脚下的绣鞋,蹲下去道,“上面怎么沾了这么多泥?这可不好弄呢。” 段晚宁低头看了眼,换上一双干净的新鞋,对阮怡道:“那鞋子刷洗的时候不要叫旁人瞧见。” 阮怡点头,拿了块步将鞋子小心包好,这才出门去。 房间里只剩下段晚宁一个人,她侧身挨着靠枕躺下,从怀里掏出那块兽首鼓钉纹玉璜,攥在手心里细细摩挲起来。 上都之行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事进展的都不顺利,但还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甚至有些还超过了预期,比如简家和许敖、点苍派的关系,比如师父的死,比如许敖有得了十几年的病而昌国夫人却身体无碍,再比如,春意楼最大的内奸就在上都,之前在、现在也还在。 段晚宁试着把这些线索一一捋顺,可还是无法还原事情的全貌,到底在白虎军一案中,许敖扮演了什么角色,究竟是谁污蔑父亲谋反,白家又为何在被查抄之后还能复兴,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有答案。 忽然,朝着后院方向的窗子响了一声,段晚宁猛然间坐起来,却见那支摘窗被人从外面掀开,苏轻弦正撑着一张脸往屋里看。 “你?” 苏轻弦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欠:“嘘,小声点。” 段晚宁皱眉:“你做什么?” 苏轻弦笑了笑就要往里钻,段晚宁一个箭步冲过去,抬起窗子把他夹住。 “不许进!” “哎呦!”苏轻弦疼得脸皱到一起,“你要杀人啊!” 第 109 章 那窗子是个下面朝外推的支摘窗, 苏轻弦从外面钻进来,人是要顶着窗户的,她这样一抬窗子的上半部, 木质的窗户一下便砸到他背上, 把人给夹住了。窗户本身就不轻,再加上段晚宁手劲也大, 砸的苏轻弦人都懵了。 他愤愤抬头, 却见段晚宁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嘘,小声点。” 苏轻弦这个气啊,咬着牙挤出几个字:“你松手!” 段晚宁“哦”了一声, 故意把窗户拉下来一截再突然放开, 窗棱落下, 在苏轻弦身上发出一声闷响。 “唔!”这一下估计砸的不轻,苏轻弦闷哼一声, 抬手把窗户掀起来,飞快地窜进屋里。 “你可真够狠啊。”苏轻弦伸手却发现自己够不着后背被砸的地方, 甩手坐下,瞪着段晚宁放肝气, “好歹相识一场,怎么, 想把我砸出个好歹来?” 段晚宁问:“你来做什么?” 苏轻弦哼哼着抄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举到嘴边又皱眉放下:“你这房里怎么只有白水?”他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四处看了又看,一个劲地摇头叹气。 “你又怎么了?”段晚宁奇怪道。 苏轻弦走到她跟前, 低头看她,眼神里满是同情:“原来庶女的生活就是这样的, 啧啧啧,真是……” “真是啰嗦。”段晚宁不再理他,转身来到书案前,翻出文房四宝开始磨墨。 “我说你呀。”苏轻弦没有眼色地跟过来,对上段晚宁的目光之后又改了口,“我是说,我劝你呀,以后别叫人家帮你出头了,真出了事对你也不好,不是?” 段晚宁皱眉:“你专门鬼鬼祟祟地跑来就为了说这个?” 第154章 “不全是。”苏轻弦瞪眼,“不是,谁鬼鬼祟祟了?” 段晚宁望着他:“有话快说,我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啊?”苏轻弦好奇地看她摆弄文房,“你要写什么吗?” 段晚宁对他并不排斥,也知道他这样跑来必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更知道他这人喜欢啰嗦瞎扯,便也不急,只点头道:“准备写几个字做成匾额挂在外面。” 苏轻弦想不到她还有这一手,立刻来了兴趣,问她要写什么。 “沉香院。”段晚宁道,“我这院子没个匾额,别人都西园西园地叫,我不爱听。” “这样啊。”苏轻弦又问,“那你写什么体?” “什么?”段晚宁没听懂。 “欧柳颜赵写哪一种?还是魏碑、瘦金?”苏轻弦眨眨眼,“女孩子练簪花小楷的多,我到还不知道有哪家的姑娘写大字的,今儿还真是来对了。” 段晚宁拿起笔饱蘸墨水,道:“都不是。” 都不是?看来已经到了有自己风格的程度了,苏轻弦心想,这许家小四平日里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没想到还是有点真东西的。 段晚宁站在桌前一手拿笔,一手按在宣纸上,架势拉开,很是正经的样子,看得苏轻弦也暗暗点头,应该是精擅书法的人了。 可她这姿势维持了一会后,忽然抬头问苏轻弦:“沉字怎么写?” 要不是自己站在平地上,苏轻弦险些就要摔倒,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你,开什么玩笑?” 段晚宁困惑地偏了偏头,又想了片刻,干脆放下笔,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千字文》看了起来。 苏轻弦瞪大眼,忽然一手按住那书:“你真不会写?” “我应该是会的。”段晚宁把书抽出来,又翻了几页,喃喃道,“就是想确认一下。” 这有什么好确认的?苏轻弦觉得自己可能傻了,沉香院三个字也没几笔啊,至于还得翻书?而且翻的还不是《说文解字》而是《千字文》! 这是精擅书法的人能办的事? 片刻后段晚宁把书放回去,再次满是信心地拿起笔,谁料那笔尖也不知是蘸墨太多还是放的有点久,刚一拿起就落下一滴墨,正好落在宣纸中间,洇了一片。 苏轻弦极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对手忙脚乱的段晚宁建议道:“先放下笔,你这样容易甩的到处……”话没说完,只觉脸颊一凉,抬手一抹,黑乎乎的墨汁。 “呀!”段晚宁低呼一声,赶紧丢下毛笔要去拿毛巾,可那笔被她这样一丢,直接在桌子上弹了起来,墨汁飞溅。 苏轻弦慌忙向后退开,可他身后是个半人多高的花架,上面放了一个花瓶,他这一下直接把花瓶给撞到地上去了。 段晚宁正忙着收拾桌上,就听“哗啦”一声,花瓶碎了一地,苏轻弦扶着花架呆呆地站在边上。 “你这人,真是!”段晚宁叹了口气,“这花瓶是太太给的,咦,那是什么?” 第 110 章 苏轻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低头转身, 在他脚边靠后的地面上是两颗白色的珠子,似乎是从打碎的花瓶里滚出来的。 他弯腰捡起来,拿给段晚宁看:“像是药丸。” 段晚宁看了一会, 摇摇头:“像是药丸, 可又不太像。” “我拿给南宫去看看吧。”苏轻弦提议,“他嗅觉异于常人, 一定能知道是什么。” 段晚宁听了, 凑上去闻了下,却什么也闻不到,便只好放弃:“那你拿走一颗吧。” 苏轻弦点点头, 把一个白色珠子塞进随身的荷包里, 又嘱咐段晚宁:“你也别贴身收着, 万一不是什么好东西,伤了身体不值得。” 段晚宁想了想, 从床头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将珠子放了进去。 “现在把这些收拾一下。”她指了指地上的碎瓷片, 又朝苏轻弦伸手,“这瓶值五十两。” 苏轻弦撇嘴:“五十两?我看你还不如去抢!” “是太太说的。”段晚宁来到书案前, 从一堆书本里翻出一张纸递给他看,“这屋里所有的东西的价格都在这里了, 不信你自己看。” 苏轻弦哪里肯接,昂起头道:“五十两我又不是出不起, 这花瓶根本不值这个价!” “啪”单子被拍在桌上,段晚宁抱着胳膊道:“那你不赔钱可以,收拾好了再走。” 苏轻弦犹豫了一下, 走到桌子跟前拿起那张单子扫了一眼,咧着嘴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这是一百两, 不用找了。” 段晚宁接过银票看了看,存取地竟然是春意楼分舵的钱庄,收起银票指了指他脚下地面:“那也得打扫干净。” 苏轻弦有点为难:“我都赔钱了,你看这……” “那我叫人来,就说是你弄的。” “那你名声不要了?”苏轻弦不无得意地拿出杀手锏。 “你不是叫我嫁个好人家吗?”段晚宁抹了咪眼,“盛烈郡王府就不错。” 苏轻弦险些跳起来,两手摆来摆去:“别,千万别!我收拾,现在就收拾!你别管,你就坐那看着!”怎么比不要脸还能比不过一个姑娘家呢! “啧啧啧。”段晚宁摇摇头,“早点答应多好,说得我口都干了。” “行!”苏轻弦赶紧跑去桌前倒了杯水,两手捧过去,“您喝茶,哦不,喝水!” 第155章 段晚宁接过来茶杯喝了两口,见他手忙脚乱地收拾地面那些碎瓷片,有几回还险些割了手,忽然好奇道:“你就这么怕我嫁给你吗?” 苏轻弦手一抖,一块瓷片滑落,他赶紧去抓,一下把手给割破了。 “唉。”段晚宁摇摇头,翘起二郎腿靠近椅子里,悠然地抿了一口水,“说说看,你来找我到底为什么?” 苏轻弦恨得直咬牙:“没看到我手破了吗?” “看到了。” “那你就看着?” “不然呢?” “你!”苏轻弦愤愤起身,指着她,“令人发指!” 段晚宁放下茶杯:“听不懂。” 听不懂?苏轻弦又骂:“不学无术!” 这回动了,段晚宁点点头:“又如何?” 好像也,不能如何。苏轻弦泄了气:“给我找东西包一包总行了吧?” 段晚宁摇头:“没有。” 苏轻弦呆了呆,喃喃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明明是她的事,我该去寻她。”他手指上的血还在往外冒,有几滴落在那身簇新的长衫上,留下鲜艳的痕迹。 段晚宁想了想,起身在床头的抽屉里拿了一个小瓶子,塞给他道:“上点白药吧。还有,她是谁?” 苏轻弦抬了下眼,没说话。 “你要找段晚宁?” 苏轻弦闻言,抬起头望着她:“你知道她在哪吗?我有很重要的事和她说。” 段晚宁摇头:“我怎么可能知道。” “不对,你一定知道。”苏轻弦走到桌前,盯着她,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否则,我昨晚上刚和她说过的话,你怎么会知道?” 段晚宁丝毫不慌:“哪句?” 苏轻弦顿了顿,暗道真的是不如她脸皮厚呀!“嫁人那句!” 段晚宁“哦”了一声,点点头:“也对,那你娶我吗?” 苏轻弦缩了缩脖子:“我,当时就随便一说。我可没说是我自己!” 段晚宁失望道:“你既然不肯娶我,还要拦着别人帮我,你这人怎么这么恶毒?” “唉,我不是那个意思……”苏轻弦觉得自己被她绕进去了,可一时也分辨不清楚,干脆道,“那你还不承认见过她?你快点说,上哪能找到她,我真的有急事找她!” 段晚宁问:“到底是什么事?” “哎呀,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苏轻弦摆手,“都是江湖上的事,你一个深闺女子,还是不知道的好。” 段晚宁点点头没说话,坐回椅子里,又喝起茶来。 苏轻弦转了两圈,急道:“你再耽误,将来她万一有什么好歹,都怪你!” “她本事大的很,能有什么万一。” “唉,你真是,真是急死我了!”苏轻弦跺脚。‘ “那你倒是说呀,究竟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非要现在找她?” 苏轻弦咬咬牙,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有人要去她们上都城里的分舵闹事!” 第 111 章 “那些人不好惹, 她得快点带人离开。”苏轻弦急吼吼道,“你要是知道她在哪就赶紧告诉我,晚了我也帮不上忙了!” 段晚宁脱口而出:“春意楼的事不需要你帮忙。” “嗯?”苏轻弦来了气, “你凭什么这么说?” 段晚宁沉吟道:“春意楼上都城里也有分舵吗?” “嗐!”苏轻弦一拍大腿, “当然有了,她们那么大的组织不可能只在城外有一个庄子呀!” “在哪?” “在……”苏轻弦忽然顿住, “你问这个干什么?”他忽然在房间里四下打量, 一面走一面找,“是不是她在这,故意躲着我, 看我出丑是不是?” 段晚宁不明白他怎么就想到这个了, 上前拉住他道:“别找了, 她不在。” 苏轻弦明显不信:“那你试探我做什么?” “我哪里试探你了?” “你不就是想看我是不是说慌吗?”苏轻弦一副“我看透了你”的表情,“拿分舵位置考我, 你肯定知道我是谁了,啧啧啧。”他抬起头对着空气道, “别藏了,我知道你在!” 段晚宁像看傻子一样瞪着他, 最后吐出两个字:“有病。” “你说谁!” 段晚宁实在被他缠的没有办法,摆摆手:“西市恒通钱庄, 我会通知她过去的。” 苏轻弦盯着她看,满脸都写着怀疑:“你说了算?” “以你的脚力, 现在走应该不会晚。” …… 从许家出来,苏轻弦简直要爆炸了,早先许小四对他冷冰冰也就罢了, 谁还看得上谁呢,可现在到好, 跟着那段晚宁别的没学会,瞧不起人挤兑人倒是学得炉火纯青啊! 他一边生闷气,一边往西市走,突然眼前什么东西一闪,再定睛一看,原来是段晚宁刚从眼前跑过去了! “唉……”苏轻弦喊了一半猛然住口,四下里看看,见没人注意到自己,便赶紧追着过去。 一路追到恒通钱庄门口却不见了人影,苏轻弦喘着粗气想进大门,却有人出来要关大门。 “这位公子,今日东主有喜,咱们要提前关门了。” 苏轻弦抬手按住门板,扫了眼钱庄里面,冷笑道:“你们东主有什么喜事啊?” 那人两手推着门板都没能抗住他这一下,直接向后退了两步,门也被彻底推开。 第156章 “你这人,忒地无礼!” 苏轻弦厉声质问:“这里是上都的地方,你们也敢闹事?” 那人被他眼神吓住,不由自主地向后再退半步。 “你,你要干什么?” 苏轻弦眼神转冷,一步步逼近,最后一把将那人衣领揪住:“你是什么人,也改拦着你爷爷我?” 那人个子不高,被提得两脚离地,双手按住他手腕不停挣扎喊叫。可奇怪的是,门口闹这么大动静,钱庄里面不仅没有人出来,甚至一点动静都没有。 苏轻弦心里起疑,再加上虽然钱庄在西市很里面的位置,可一直在门口这样吵嚷终究会引人注意,他把心一横,揪着那人往里面走。 恒通钱庄很大,进门就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大概十几步的地方,迎面放着一个巨大的屏风,挡住了里面。 大厅里没有人,既没有客人,也没有伙计,整个钱庄里都静悄悄的,苏轻弦能听到自己走路的声音。 “人都去哪了?” “这位爷,你瞧瞧你,我都说了咱们今儿提早关门。啊!”原是苏轻弦看他不老实,手上用力掐他脖子,他低呼一声,赶忙求饶。 “那你还不说实话?”苏轻弦声音冷厉“别人我不知道,也许等会我就被人捅了,但是你,你的命就在我手心里,这还想不明白吗?” 那人脸憋的紫涨,说不出话来,只得抬手指向屏风。 苏轻弦块步走过去,屏风后也是空无一人。 “后……”苏轻弦手上松了些,那人才说出后面一字,“院。” 苏轻弦眼珠一转,把那人丢在地上,随后飞快封了他周身穴道:“你不是钱庄的人。” 那人此时早泄了气,只点头:“我们是千杀盟的。” “钱庄的人呢?” “在后面,被抓住了。”那人揉着脖子,继续求饶,“好汉,求你饶我一条命!” 苏轻弦则关心另外的事:“有没有百姓?” “有。”那人缩了缩脖子,“都是来办事的,赶上了,我们老大就说一起抓了,不能叫他们跑走惊动了他们。” “他们是谁?” “春意楼的人。”那人道,“这位爷,咱们都是听命行事,你只要放了我,我这就离开上都,隐姓埋名,再不做坏事了。” 苏轻弦犹豫了一下,谁知那人瞅准机会爬起来就往里面跑,一边跑还一边喊:“来人呀,有人闯进来了!” 苏轻弦暗骂一声,赶紧着追过去,谁知绕过屏风就见那人捂着喉咙倒在地上,段晚宁正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两片近乎透明的薄刃。 “你什么时候来的?”苏轻弦惊喜地走过来,又看向她身后,点点头,“幸好没有惊动他们。” 屏风后面是一排柜台,柜台后也十分宽敞,在一排柜子的旁边是一扇小门,应该就是通往后院的。照这样看,那人即便再喊两句,后院也不一定有人听到。 谁知段晚宁却摇摇头:“他已经知道了。” 苏轻弦还没问“他”是不是吴来伤,就听段晚宁又说:“这里很危险,你快些离开。” 危险?离开?苏轻弦听着不是滋味:“我被那许小四连番羞辱就为着给你送信,怎么才见面就赶我走?” 段晚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羞辱?” 苏轻弦摸了摸下巴:“反正不是相谈甚欢。” 段晚宁没再说什么,只是道:“你走吧,我要出去了。” “唉,那可不成。”苏轻弦拦住她,“他们有多少人你知道吗?就你一个可不成!” “你怎么知道我不成?”段晚宁不耐烦道,“闪开。” “不行!”苏轻弦想到还有百姓在后面,坚决不放心段晚宁自己去,“我也去。” 谁知段晚宁毫不客气道:“这是我自家事,你只会给我添麻烦。” 又嫌弃我?苏轻弦不服气:“反正你也拦不住我。” 段晚宁不明白他这次为何这样坚决,可想拦着他确是耽误时间,只得妥协:“进了后院,你紧跟着我,不要乱动乱说话,懂吗?” 苏轻弦心想,等会还不知道谁要保护谁呢。 段晚宁见他不语,走到后门处,抬起手要去推门,却忽然又转头看向苏轻弦。 “多谢你及时通知。” 苏轻弦没料到她忽然道谢,有些慌乱地摇头:“都是应该的。” 这话说的,应该在哪?他恨不能扇自己俩嘴巴。 可段晚宁却没什么表示——现在苏轻弦发现她戴着面具的好处了,至少看不到她鄙视自己的神情,点点头又忍不住安慰了一句:“等会见到什么都不要慌,有我在,没事的。” 苏轻弦正想反驳,可门已经被推开,段晚宁扣住他手腕,将人拉倒自己身后,轻声道:“走吧,别怕。” 此时的苏轻弦已经顾不上反驳生气什么的了,因为他被眼前的景象是实实在在地震惊到了。 段晚宁走了两步却发现拉着的苏轻弦不动了,疑惑地回过头来,却见他张着嘴指着前面天上,喃喃地念叨。 “麒,麒麟!” 第 112 章 恒通钱庄的后院, 苏轻弦看到天上一只麒麟呼啸而来,周身金光闪烁,身边是星河浩瀚, 壮观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段晚宁手指紧扣, 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别看了,假的。” 第157章 他被扯的一个踉跄, 眼睛却没离开那麒麟, 之间忽然之间天地变色,麒麟怒吼似的跺了跺脚,每个蹄子下都生出一团火光, 苏轻弦惊呼一声, 险些跌倒。 “真是麻烦。”段晚宁叹了口气, 飞快出手在他眉心上按了一下。 苏轻弦猝不及防,被按的头向后仰, 再回过神来天上哪里还有什么麒麟,什么星空, 院子里根本就是黑漆漆一片。 “怎么回事?” 段晚宁示意他稍安勿躁,拉着他向前走了几步, 轻声道:“那都是玄天摄魂阵里的幻像。” 从来没听说过!苏轻弦自忖也是走过大江南北的人了,江湖上什么事没听过见过的, 怎么偏就在上都家门口有这么个古怪东西。 “是那姓吴的弄的?” 段晚宁摇头:“是我师父。不知为何,吴来伤会启动阵法。” 这就奇怪了, 苏轻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想了想道:“那你会破解吗?” 段晚宁忽然站住,转身看着他, 道:“不会。” 苏轻弦沉默片刻,急道:“这不是你师父设的阵法嘛!你怎么不会呢?” 段晚宁回答的很简单:“师父没教过。” 苏轻弦忽然有点迷茫,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或者应该说他不知道该生谁的气。所幸大敌当前,给了他一个暂时不去理会的理由。 “你早点说这里是个阵法,我就不跟你过来了。”苏轻弦搜肠刮肚地给自己找补了一句,可说完又后悔,这样说得自己好像很怂? 段晚宁没理他,并不是不想理,而是没心思听他说话。这个玄天摄魂镇是段柳行二十年前亲手所创,号称阵法集大成者,其精妙之处在于阵法融合了销器机关和红门幻术,杀人于无形非常难破解。 就在苏轻弦还在叨叨的时候,两人眼前一个黑影闪过,抬头看去,竟是一只长着巨大翅膀的白鹤。 段晚宁抬手把苏轻弦挡在身后,嘱咐了一句“别乱动”,接着从地上踢起一颗石子用力往上一抛,然后纵身跃起,整个人像一只燕子似的往那只白鹤飞去。 可白鹤到底飞得太高,她一纵之力仍是够不到,可就在她堪堪力竭时也正好踩到那颗石子,于是借力再向上跃起,手上亮光一闪,那两片薄刃激射而出,直插白鹤脖颈。 “噗”地一声闷响,苏轻弦面前地上洒下一片鲜血,跟着段晚宁轻轻落在他身边,依旧是原来的位置,天上那只大的离谱的白鹤已经不见了踪影。 还未等他说什么,又是“砰”的一声响,天上又掉下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具尸体,面朝下趴在地上,脖子上一个明晃晃的刀口,血还在不停地冒,把身上那件黑白相间的道袍大半都染红了。更离谱的是,这人头上还插着两根羽毛,虽然看起来颇为滑稽。 苏轻弦也不傻,瞧见这一身打扮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这人就是那只“白鹤”。 “红门?” 段晚宁摇头:“不,红门的手段不止一次,他们只是学了皮毛。” 苏轻弦已经糊涂了:“你不是说这阵法是你师父设计的,怎么是他们?” “师父虽设计了阵法,可启动阵法和在操作机关的人却不能一直守着。”段晚宁解释道,“今天吴来伤启动阵法,里面的人肯定都是他带来的,懂了吗?” “这可奇怪了。”苏轻弦沉吟道,“吴来伤可以说和你们没有交集,他怎么会用这个阵法,又哪来的人能给他操作机关呢?” “你不是说他才是销器门的传人吗?”段晚宁拉着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警惕地看着四周,“对于阵法我懂得不多,只能见招拆招了。” “你师父怎么不教你呢!”苏轻弦抱怨道。 “教过。”段晚宁低了下头,语气罕见地没什么力度,“书上字太多了,我不爱看。” 那就说的通了,苏轻弦心里想,可惜自己也不灵光,跟进来恐怕还真的要给她添麻烦了。 “要是陆白在就好了,他最喜欢研究这些奇门遁甲的事。”他嘟囔了一句,“可现在也没法出去找人。” 谁知段晚宁却当了真,站住脚问他:“你确定陆白知道怎么破阵?” 苏轻弦摊手:“我不确定,但是他喜欢看这些书,说不定知道这个什么玄天什么阵什么的。” “那我去找他来。”段晚宁说着扭头就走。 “唉,你等等。”苏轻弦追着她,“你这样乱跑,这阵里能这么跑吗?要是再出来个什么东西,你这……” 果然,就好像为了佐证他的话,旁边一棵枯树忽然动了,朝着两人挥舞着枝桠扑过来。 苏轻弦这次手疾眼快,抢先一步闪身上前,抽出软剑砍掉枯树一根树枝,谁料那树非但没有倒下,反而速度朝他跑过来。他也不慌,反手将剑锋送出,直刺树干。 若是障眼法,那么他刺到树干的位置应该就是人的心脏了。 但这一剑却没刺下去,因为剑身被段晚宁抓住。她一手抓着剑身,一手平推,将枯树拍倒在地,接着踢起一片沙石,又用掌风将沙石拍在树上。 那棵树似是被打疼了,用仅剩的几根树枝抱住自己,在地上打滚。就这么滚了两下,转瞬间,伪装褪去,枯树变成了一个人。只是那人一只胳膊被从中间斩断,只剩了半截。 “我懂了。”苏轻弦兴奋道,“只要他们出血,幻术就失效了。” 第158章 段晚宁点点头,却上前把那假扮枯树的人扶起来,掐住他的脖子,迫他吐出一个药丸。那人干呕了几声后终于能够发声,抱着断臂大声嚎哭起来。 “怎么回事?”苏轻弦收了剑走过来。 “他是钱庄的伙计。”段晚宁指了指那人的衣服上恒通的字样,“刚才被人下了药说不出话来。” 苏轻弦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给那伙计敷上,又问他还有没有旁人也和他一样的。段晚宁看见他从怀里掏出药,眼神闪了闪,却没说什么。 伙计点头:”掌柜的被那人一刀砍了,我们几个干活的,还有,还有今天来办事的几个人,都被他们抓了,还给我们吃了药。” “是什么药?” “就是那个。”他用幸存的一只手指了指地上的药丸,“吃了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了之后,就看见,看见两只鬼,我吓死了,还被一只鬼追着砍断了手。” “你才是鬼!” 苏轻弦瞪眼,却被段晚宁拦住,冲他无声地摇摇头。 那伙计此时胳膊疼痛难忍,再加上惊魂未定,也没在意苏轻弦说了什么,只慌张地四处看,应该是想找出路。 段晚宁对苏轻弦道:“你在这里照看他一下,我去找陆白过来破阵。” “唉?”苏轻弦非常不理解,“这不是阵法吗?你怎么出去?” 什么叫怎么出去,段晚宁表示走出去就好。 苏轻弦运了一口气:“我是说,这里到处是机关还有幻术,你出的去吗?” 段晚宁道:“当然。” “所以你能破阵?”苏轻弦更懵了。 “能。”段晚宁觉得他真是啰嗦得很。 “那你去陆白干什么,你去破阵找到那个吴来伤呀!” 段晚宁此时真的觉得这人又傻又啰嗦,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他,咬咬牙,指着那伙计道:“他们把百姓用在阵法里,难道叫我像你一样见一个砍一个,那不是把无辜之人都砍死了?” 苏轻弦一噎,他非要跟着进来也是因为听说千杀盟的人挟持了百姓的,怎么关键时刻反倒忘了! 段晚宁见他不说话,怕他又要啰嗦,干脆问:“还有事吗?” 苏轻弦一愣,连忙说没有了,你快去快回。 段晚宁不太相信地看了他一会才转身往回走,可在苏轻弦眼里,她离开的方向根本就是漆黑一片,不一会就隐在黑暗里找不到人影了。 等人不见了,他才猛然想到,她还没问陆白在哪就走了! 再看身边那个伙计,虽然断臂上敷了药血已经止住,可人还是晕过去了。苏轻弦叹了口气,把人扶着塞到假山里,自己则干脆坐在旁边,什么也不管了就静等段晚宁回来。 但只过了一会他就明白了,人家根本不可能让你在阵法里闲着,或者说,这阵一旦启动,要么彻底破解,要么闯进来的人死光,否则停不下来。 眼前一个白色虚影飘过,苏轻弦猛地站起来,抽出软剑提在手里,犹豫一瞬还是跟着那影子走了过去。 第 113 章 段晚宁从玄天摄魂阵里离开并没费什么事, 那些幻象难不住她,而且一些销器机关的破解也不成问题——毕竟段柳行是她师父,虽说不叫她继承销器门, 却也不可能什么都不教。 但是苏轻弦可是完全不在行, 他生在皇家,自小接触的都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只是接手龙影之后才了解到外八门的掌故, 但要叫他破解机关阵法,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这一点段晚宁不是不知道,也想过带他一起出来, 可吴来伤若是见到他们俩人一起离开, 必定发动全部阵法, 到时她也不一定招架得住,反而两人都困在里头。其实她和苏轻弦困在阵里倒没什么, 那些伙计和百姓又何其无辜,一起困在里面, 谁来救他们呢? 但是助苏轻弦自己出来也不成,一则他不懂阵法机关, 纵然自己全力想住,顺利离开的机会也很小。二则他身份在那, 吴来伤不可能不知道,伤了他后果是什么。三则嘛, 她也不是去找陆白的,不过是他那么一说给了自己一个借口而已。 段晚宁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自私,虽然春意楼和苏家有旧怨, 但只苏轻弦这人来讲,真的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 反而处处相助,今天若不是他赶着去送信,自己怕是都很难知道这事。要等吴来伤的人去下战书,那真是什么都晚了。 所以无论他对许安宁什么态度,他对段晚宁,到目前为止都可以说仁至义尽,可自己还把他给扔下。 想到这,段晚宁再次加快脚步,她得尽快找到能把阵法完全破解的人,而这个人就在上都,但不是陆白。 转眼就到了清河坊,段晚宁来到苏轻弦的那间小院门口,踌躇着抬手要去敲门,门却先一步被推开了。 白战背着那个大盒子,站在门口,打量着她道:“春意楼的人?” 段晚宁一掌搭一拳,道:“春意楼楼主段晚宁,见过白前辈。” “前辈?”白战把斗笠压了压,哂道,“我倒真能算是你的前辈了,走吧。” 段晚宁见他出来之后拿着个链子要锁门,便道:“前辈,事不宜迟。” 白战偏了下头,似乎是笑了一下:“你不会以为我还要回来吧?”段晚宁愣了一下,只听他继续说,“我怕你是要来这找我的,但人家的地方,还是保险一点好。” 第159章 “前辈知道我会来?” “千杀盟的动向我一直很清楚。” “你和吴来伤……”段晚宁话说了一半,见他锁好门转身,便跟了上去,“你真的能破玄天摄魂阵?” “能。” 能就好,段晚宁放了一半心,却还是有些怀疑:“他们还绑了钱庄伙计和百姓,阵法里不全是千杀盟的人。” “知道了。”白战显然不愿多谈破阵的事,他似乎也不愿意和段晚宁多说话。 段晚宁却更不放心,追着他道:“你那盒子里的东西……” “段楼主!”白战猛然站住,声音冷冰冰地打断她,“现在春意楼大敌当前,你还要啰嗦这些吗?” 段晚宁怔住,难以置信道:“你好像比我还关心春意楼。” 白战轻哼一声,转身几个纵跃不见了人影。 段晚宁叹气,这人真是难相处。 两人几乎是同时到恒通钱庄的,段晚宁虽落在后头,但她轻功好,后发先至。白战虽不如她功夫好,但抄了近路,一样不慢。 “想不到前辈对上都这么熟悉。”段晚宁赞了一句。 白战撇她一眼:“试探就免了,等我的事了了,会给你看盒子里的东西的。” 段晚宁一噎:“你这人……” “段楼主!”白战再次打断她,“少些废话,快些救人吧。” 要不是她修身功夫做得好,可能真的要被这人气死了。 行,救人!段晚宁二话不说,抬手一挥,身后巷子里出来二十来个人,以尹菖箐为首,都穿着青色紧身短打,头上系着青色缎带。 “小姐,人都到齐了。”尹菖箐上前,瞄了眼白战,道,“请小姐示下。” 段晚宁点点头:“派几个人在巷子口守着,不叫人进来。其余的人一半到后院外警戒,不许放走一个千杀盟的人,一半随我进去,等白前辈破阵之后,尽快救人!” “是!”尹菖箐应了一声,转身吩咐下去,等手下散开,他自己带了六个人跟在段晚宁两人身后。 白战看了眼尹菖箐手上提着的宝剑,竟然语气讥讽地开口:“千星落雨剑竟然在你手里。” 尹菖箐和段晚宁对视一眼,俱都莫名其妙,可还没等两人回神,白战已经先一步推开钱庄大门走了进去。 “小姐,这人怎么回事?”尹菖箐偷偷问了一句,不自觉地抓紧了手里的剑。 段晚宁摇摇头:“先救人再说,等会入阵会有幻像,你们都不要慌。” “小姐放心。”尹菖箐和其他几人纷纷点头。 白战在前面应该是听到了两人对话,他站在小门前,对段晚宁道:“等会我先出去,你们不要跟的太紧,免得误伤。” 段晚宁道:“后院还有一个朋友,前辈先找到他再破阵吧。” “嗯?”白战疑惑道,“什么意思?” 段晚宁迟疑着说:“苏轻弦在后院。” 尹菖箐知道自己不该有什么表示,可他真的快要绷不住了,赶紧低了低头,把那股震惊撇掉。 然而白战却很直截了当:“你以为姓吴的不敢伤他吗?” 段晚宁没说话,被人戳中心思,感觉很不好,尤其还是这种不怎么好的心思,她想可能这就是尴尬的感觉。 “我叫他在原地别动,等着我回来。”段晚宁给自己找补,“现在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 对苏轻弦的印象还停留在益州拦着他报仇一段,尹菖箐倒没觉得如何,自家事最重要,就算是皇亲国戚又如何,区区一个苏轻弦不足挂齿。 听她这么说,白战没再说什么,只点点头便径直推门走了出去。 段晚宁紧随其后,后面是尹菖箐和其他六人。 这一次后院里没了之前的幻象,反倒是和平日相差无几,除了有些地方细微的变化,但若非常年生活在这里,一般人是很难发现的。 段晚宁跑到假山旁,山洞里断了一只手臂的伙计在昏睡,旁边却没了苏轻弦。 “人没了?” 白战低着头,斗笠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却能看到一边唇角勾起,明显是在嘲讽。 段晚宁虽然自恃武功高强,可眼下这个玄天摄魂阵里也不敢托大,只点点头:“请白前辈破阵吧。” “不成。”白战指着假山洞里那个伙计道,“现在破阵被他们拘着的人都会是这般下场,包括你那位朋友。” “可现在到哪去找他?”尹菖箐四下里看了看,忽然怪道,“这个院子,怎么这么眼熟。小姐,咱们分舵的后院一直是这样吗?” 段晚宁听他一说,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起这个院子来,院子面积很大,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鲜花草木,一样不缺,和普通的后花园也差不到哪去。 但是她知道尹菖箐说的眼熟是什么意思,因为她也发现,这里竟然和杭州春意楼的后花园一模一样。 虽然她有许久没回过杭州,可那是她长大的地方,那个园子早就深深刻在她心里了。 “怎么会这样。”段晚宁喃喃着,走到一张石桌前,桌子上有一处裂痕,那是她练剑时不小心砍到的。 手指小心地摸上石桌,段晚宁努力回忆上都分舵后院原本的样子,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宁儿?” 醇厚慈祥的声音响起,段晚宁猛地转头,声音发颤:“师父?” 第160章 段柳行还是以前的样子,一身灰色长衫,须发皆白,坐在桌前笑吟吟地看着她。 “宁儿又偷懒了?千字文念熟了没啊?” 段晚宁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高喊“这不是真的,这都是幻象”,可另一个声音却在说,师父要是真的还在该有多好。 她不知所措地上前一步,伸手按在段柳行手上,那触感就和师父的手没有区别。 “师父!”再喊一声,眼眶发胀,段晚宁屈膝蹲在他跟前,“徒儿很想你。” 段柳行依旧是刚才的样子,笑吟吟地微微点着头,不说话也不动。 “师父,徒儿告罪。”说话间,段晚宁手上薄刃翻转,朝着段柳行肚子就刺。 “且慢!”白战一个箭步窜过来,拉住她手腕,“别……”话没说出口,手上已经染了血,他吃惊地松了手,见段晚宁已经把薄刃收了起来。 “紫玉亮杀。”白战嘟囔了一句,“他真把这个给你了。” 段晚宁掀了下眼皮,紫玉亮杀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年没人叫出来过了,看来白战对于春意楼的了解似乎远在她的预想之上。 只不过现在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她转头看向那位“段柳行”,虽然肚子上被扎出个口子,却依然稳坐桌前,一手按在桌上,笑吟吟地冲她点头。 只是这笑容,此时却令观者毛骨悚然起来。 白战把段晚宁挡在身后,不知用了个什么手法,将那“段柳行”一把提起,丢在地上,一脚踩在他肚子的伤口上。 被踩住的“段柳行”像是撒气的皮球,忽然一下就瘪了下去。 段晚宁见了不由吃惊:“又是红门的手段,怎么进阵两次都只是幻象,没有别的呢?” 白战道:“这算是好的,开门入坎宫,只是小有不顺。若等会阵法变动,生门入了坎宫,就该危险了。” 就因为这些词句晦涩难懂,段晚宁才没学会段柳行的本事,现在听白战张口就来,她立马一个头两个大。 “听不懂。” 白战道:“就是说如果不快点救人离开,危险马上就来。” 段晚宁“哦”了一声,亮出薄刃道:“那还不走,别管那假人了。” “这不是假人。”白战挪开脚,蹲下.身试着去扒拉“段柳行”身上的衣服,“这是障眼法,只是,扣在哪呢?” 扣是江湖人对机关的别称,扣可大可小,可实可虚。做扣,可以是设置一个机关,也可以是布局请君入瓮,具体到眼前的情况,这“段柳行”身上的扣,指的就是消除障眼法的东西。 这是红门手段必备的,一则用幻术的人要给自己留后门,二则任何手段只要是假的,就不可能尽善尽美,否则那就是真的了。所以障眼法,都会留个扣,解开了就万事大吉,解不开那可能会把人困死在里面也说不定。 “你过来。”白战冲她招手,“叫他们警醒着点。” 对这些事段晚宁并不精通,她只能吩咐尹菖箐等人警戒护卫,自己走到“段柳行”跟前。 “怎么?” “你师父生前,手上有疤吗?”白战举起“假人”一只手问。 因为白战蹲着,而她站着,段晚宁目光落在他满是疤痕的上半张脸上,一时没有说话。 白战似乎觉察出什么,把帽檐拉下来,咳嗽两声已做提醒。 “没有。”段晚宁抬起手,“师父平时都带着这手套,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不可能有疤。” “那就是了!”白战嘿嘿一笑,忽然从袖子里甩出一把小刀,“噗”地一声扎进那道疤里。 一瞬间,障眼法失效,“段柳行”身上泛起一圈灰白色的细小粉尘,等光线黯淡之后,那些粉尘也尽数消散,露出受伤昏迷的苏轻弦。 第 114 章 众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还是段晚宁先反应过来,从苏轻弦怀里摸出金疮药,准备先给他敷在伤口上。 “唉!”白战拦住她, “你做什么!” “止血。”段晚宁奇怪地看他, 不明白为何要阻止自己。 白战抬头叫尹菖箐:“你来!” 尹菖箐愣了一下,莫名其妙地走过来, 接过金疮药对段晚宁说:“这些事还是交给属下们做吧。” 段晚宁对于自己理解不了的事一般都是直接置之不理, 可眼前这个白战实在是叫她没办法不在意。虽然把药瓶给了尹菖箐,但她还是警惕地盯着白战,好像下一刻这人就要变成怪兽似的。 “你不用盯着我。”白战站起来掸掸衣襟, “男女授受不亲, 我这是为你好。” 别说段晚宁, 就连尹菖箐也诡异地看向他,心里都在琢磨, 这老头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白战不为所动,也根本不理会两人的反应, 开口说起了别的事。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见血幻象就消失了?” 段晚宁看了眼地上的苏轻弦, 道:“难道他们改动了阵法?” “不。”白战道,“不是改动, 之前你们只是碰巧解了扣而已。” 尹菖箐抬头问白战:“前辈,你看苏公子这是怎么了?” 原来苏轻弦悠悠醒转, 却只是睁着眼睛不说话,手脚好像也不听使唤似的在原地扑腾。 段晚宁“呀”了一声,伸手在他中脘穴上拍了一下, 就见他忽然脸色扭曲,张口吐出一颗药丸来。 第161章 “这是什么?”尹菖箐捏起药丸看了看, “不像是毒药。” 段晚宁把苏轻弦扶起来,问他怎样。 苏轻弦咳了几下终于发出声音,他按着腹部伤口摇摇头:“幸好你们来了,我刚才……算了,不提了。咦,白兄你怎么来了?”说着看向段晚宁,“你不是去找陆白吗?” “我不知道他在哪。”段晚宁道,“白前辈能破解阵法。” “是吗?”苏轻弦惊喜地看向白战,“我早就觉得白兄是个有本事的。”说完这话,他忽然住了嘴,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里面问题很大,目光在段晚宁和白战之间晃了晃,眼神也变得幽深起来。 段晚宁本也没指望他一直糊涂,只是现在确实不是分辨的好时机,便道:“有什么事离开这再说,我会给你个交代。” 苏轻弦不傻,非但不傻,其实刚才已经猜到了八.九分,再听她这么一说,便也全都明白了。 “不必。”他摆摆手,撑着站了起来,“换做是我也一样,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救人。刚才你说白前辈能破阵,可有什么计划?” 刚才还是“白兄”,现在又随着人家改口叫“白前辈”?白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苏老弟别客气,你伤的如何?” 苏轻弦一滞,微微一笑:“皮外伤而已,已经没事了。” 白战从尹菖箐手里拿过那颗白色药丸看了看,道:“所幸没超过一刻钟。”他说着,把药丸扔在地上用脚碾碎,指着地上一摊暗红色的血水道,“你们看看。” 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暗红色的血水,而是里面无数红色小虫子的尸体! 三人仔细一看,莫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玩意!”尹菖箐啐了一口,“晦气!” 段晚宁眼神转冷,沉声道:“蛊毒。” 苏轻弦吃了一惊,再次看向地上那一摊东西,神色复杂道:“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段晚宁抬头,冷冷地开口:“简寒溪!” 尹菖箐听到这个名字不由一凛,却也疑惑不解:“怎么千杀盟又和简家又勾连?” 白战打断他们道:“先不要想这些了,算时辰,生门位置要变,咱们得赶紧找到阵眼救人,否则就麻烦了。” 阵眼在哪?这是所有人的问题。 对此,白战表示,不知道。 那怎么救人呢? “幻象身上都有扣,阵眼也是这个阵法的扣,道理相同,只要找到这院子里不合常理的地方,那很可能就是了。” “可以具体一点吗?”苏轻弦问,“比如大小,比如方位,比如,其他什么?” “没有。”白战遗憾摇头,“像这种不算大的阵法,阵眼可能非常小,也可能非常大。” 听他这么说,尹菖箐先不乐意了。 “这院子一眼看不到头,要我们怎么着?” 段晚宁想了想,问:“那操纵阵法的人在阵里吗?” 白战抬头看了看四周,肯定道:“依我看,在,而且应该就在景门。” 尹菖箐问:“景门是什么?” 白战指了指前面:“看见那棵树吗?若是朝着它走,它会一直和你保持距离,你不要停,等它不动了,你就在景门里了。” “我去。”段晚宁手上薄刃翻出,对尹菖箐道,“你们照顾好苏公子和白前辈。” “小姐!”尹菖箐拔出长剑,“还是让我去。” “不用争。”白战走到两人前面,“咱们都得过去。” “我刚才说了,现在是开门入坎宫,只是小有不顺。等会阵法变动,若是生门入坎宫,那就是大凶,所以我们得先离开这。” 所幸走了没多久,那棵树就不动了,众人停下来,眼前景象变幻,从亭台楼阁变成了一片平静的湖水。 苏轻弦好奇道:“咱们现在景门,那景门在什么宫?” 白战指了指那片湖水:“坎宫。” “那刚才呢?” “刚才在生门,生门入巽宫。”白战对段晚宁道,“所以你能来去两次,而未遇杀招。” 段晚宁听了这话倒没什么感觉 ,反而尹菖箐似乎明白过来:“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生门马上入坎宫了?” 见白战点头,尹菖箐急道:“小姐,属下别的不清楚,但曾听老楼主提到过,阵法里若是生门入坎宫,那可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咱们还是先离开再说吧。”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不由都看向白战,仿佛在等他证明这话真假。 “确实如此。”白战道,“但你们不救人了?” “自然还是安全为第一。”尹菖箐转头劝段晚宁,“小姐,你还有大事要办,不能在这里冒险,就算能救人出来,万一受伤怎么办?小姐你是咱们的主心骨,这种时候,你得为春意楼想!” 苏轻弦道:“这话有理,你还是先离开,实在不成,我们来救人。” 尹菖箐连连点头:“属下等也誓死把人救出来!” 段晚宁却不同意,她看了眼面前平静无波的湖面,轻声道:“当年他们应该也是这么劝父亲的,可他没有走。现在我也不能走,走了就输了。” 尹菖箐还待要劝,却被她抬手制止:“时间不多了,莫要啰嗦。”她来到白战面前,拱手道,“白前辈,咱们的人已经安排在院子四周,现在要如何破阵救人,还请安排。” 第162章 说完,她转向苏轻弦:“苏公子,你可以现在离开,无论如何,你报信的这份情谊,春意楼和段晚宁都记下了。” “现在走我还不被人看扁了?”苏轻弦目光落在段晚宁脸上,心说没错说的就是你。 这么明显还能不懂?段晚宁现在有点感谢自己带着面具,否则对上苏轻弦真是越来越绷不住了。 “你想多了。”她尽力让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这种时候她可没心思斗嘴。 “那我也得把害我的人揪出来!装女鬼吓唬我也就罢了,还给我下蛊,看我不把他碎尸万段的!” 段晚宁疑惑道:“女鬼?” “是啊。”苏轻弦点头,“就,个子跟你差不多高,一身白衣服,飘来飘去的。我见到之后就追着去了,结果……” 白战追问:“结果怎么样?” “结果就闻到一阵香气。”苏轻弦揉了揉鼻子,“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醒过来就是肚子疼,就看见你们了。” 其实他隐去了一节,他追着“女鬼”到了一间屋子里,终于见到“女鬼”的真容,竟然是许安宁的脸,许安宁笑着给他跳舞,又劝他吃东西……他发觉自己中计时就被一阵香气迷晕了。虽然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是他就是不想让段晚宁知道自己在幻象里见到了别人。 “不应该啊。”白战沉吟着说,“你就没见到那人的长相?” “没有。” “按理说你被摄魂阵迷惑,见到的应该是自己心上人的容貌才对。” 苏轻弦强忍着尴尬:“咳咳,白前辈,这个时候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合适?” 白战顿了顿,并没明白哪里不合适,他不过是在分析阵法。 段晚宁问白战:“既然没看见,那就说明他没有心上人?” “也有这个可能。”白战道,“但如果苏公子没有追到女鬼,他又是怎么被人喂了药呢?” 苏轻弦恨不能捂住他的嘴,能不能少说两句! “现在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苏轻弦义正言辞地说,“各位别忘了,咱们当务之急是破阵救人!” “既然如此,那就都不要争了。”白战此时说话,语气态势都陡然一变,沉稳又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大家齐心协力,赶在生门入坎宫之前找到阵眼!” 几人也都知道再争无益,纷纷点头道:“请白前辈指教,我们该如何做?” 白战也不客气,略一思忖便开始排兵布阵。 “段楼主,咱们几人中你武功最好,轻功尤其出众,寻找阵眼非你莫属。” “好。”段晚宁答应下来,“请您吩咐。” “不敢。”白战道,“咱们现在院子西南处,依我的推断,阵眼在院子东北和西北方的可能性最大,请你务必在十息之内,将这两个方向上的障碍扫除。” “十息?”段晚宁看了看眼前的湖水,有些犹豫,她不是做不到,而是阵法里的所谓障碍,也许就有她们要救的人,和那个被苏轻弦砍断手臂的伙计一样,被人强行安置在阵法里。 白战看出她的担心,道:“段楼主,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但现在时间紧迫,若不决断,别说救人,咱们几个想出去只怕都难了。” “小姐,我带人和你一起吧。”尹菖箐道,“咱们分头来,还快些。” 段晚宁看白战没反对,便点头:“你带人往西北方向,我去东北方向。” “是!”尹菖箐挥手,带着手下六名死士冲进湖水之中。那片湖水随着他们身影没入,忽然一下消失殆尽,又变成了平常后园的景象。 段晚宁也没耽误,足下轻点,几个纵跃便消失了。 “诶!”苏轻弦急急地喊了一声,却被白战拉住,“我得去帮忙呀!” “你稍安勿躁。”白战从背上取下那个硕大的盒子,说道“你受了伤还是留在这里给我护法。等会我启动机关,一定会有人出来阻拦杀我,你要护住我和机关。懂吗?” 苏轻弦担心地看着段晚宁离开的方向,虽然不知道这阵法的杀招是什么,但从已经遇到的幻象看,必定十分危险。 这样一想,他对那大盒子里的东西也没了兴趣,直到白战把盒子打开…… 第 115 章 恒通钱庄后园的东北方向原本是一座三层的重檐小楼, 一般做待客之用,平时很少人来。但段柳行把玄天摄魂阵里最重要的一重机关设在了这里,却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段晚宁来到小楼附近, 并没发现幻象, 也没有见到任何千杀盟的人。她心里升起疑惑,也开始警惕起来。虽然不太懂破阵, 但她却知道, 这种情况多是埋伏有机关的。 果然,在小楼前十步远的地方,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地面石砖俱都翻起, 好像地龙翻身一般。可偏偏小楼和附近其他建筑都安然无恙, 只有这地面在动。 她见状飞身跃起,想到小楼顶上去, 可就在她距离重檐大概两臂远的时候,地面上忽然伸出两条铁索, 像长了眼睛似的往她身上卷去。 段晚宁并不慌张,手上薄刃翻出, 两边同时打横劈下,可铁索被砍断之后却又凭空伸长了许多, 仍旧在半空中悬着,铁索头如毒蛇盯着猎物一般随着她动作。 而被砍断的那部分铁索落在地上之后, 被忽然翻转的石砖掩入地下。 此时地面已经安静下来,段晚宁站在楼顶向下看,地面好像没有动过, 院子里一切如常,只有身边两条铁索还在盯着自己。 第163章 这就有点惊悚了。 段晚宁长这么大, 还是头一次有这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难怪当年师父说,武功再高,落入阵法也是九死一生,因为不为别的,这种东西首先就是叫人害怕,摧毁人的意志,饶你本事再大,心里先怯了阵,那是万万不成的。 想到此,段晚宁打起精神,试探着向后退一步,那两条铁索果然跟着动了,再向前,又跟过来。只是不再主动攻击她,而是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立着。 想必是有人在操纵什么机关,段晚宁想,反正不可能铁链子成精,既然是有人操纵那就好办了。她看了看那两条铁索,都是从地下伸出,她转身跃上房顶最高处,那两条铁索果然跟了过来,只是明显的有些够不到了。 原来被砍断一节之后就这么长了,段晚宁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只见她忽然向后退开,待铁索追过来到了极限,又急急向前冲,直到重檐最边缘处再忽然停下。 铁索仿佛没有反应过来,依着惯性向前冲出去一段距离,待发现被晃点之后又急忙回退。可段晚宁却不给它们机会,翻身踢起两块瓦片,朝着铁索飞去。 铁索像是长了眼睛般往里合拢着闪避,但两块瓦片被段晚宁内力关注,临到近前,便碎成无数小块,铺天盖地地砸在两根铁索上。铁索被击中后应声断裂,变成小铁块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段晚宁则早就跳下小楼,拉住一根铁索根部向上拔起。然而那铁索似乎长在了地上一般,饶是她再怎么用力,也未移动分毫。 既然拔不出,那就往下按,段晚宁这次用了十成十的功力,将仅剩的铁索往地下按。 只听“轰隆”一声,铁索没入地面,而小楼一侧的回廊却塌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段晚宁疑惑地上前查看,那回廊还在往下掉瓦片砖头,可整个建筑却并未受到影响。她在墙上拍了几下,那墙确实坚固的很。 十息之内就要解决障碍,眼看时间已经到了,这里还是没有头绪,段晚宁着急起来。 四下里看了看,如果这里只有机关,那么敌人必然都是藏起来的,也罢,她把心一横,再次跃上小楼顶部,迅速地在房顶上掀出几个洞,找到顶梁柱的位置,然后蕴满内力一掌拍下。 海碗粗的柱子即刻化为齑粉,整个三层小楼轰然倒塌。与此同时,地面裂开一道大缝,将小楼吞没进去,又吐出十几条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铁索,把段晚宁团团围住。 段晚宁冷哼一声,手上薄刃分出,那两片锋利得近乎透明的利刃竟然在她内力操控下凌空转弯,绕着圈子把十几条铁索俱都斩断,之后再次回到她手里。 然而这一回那些铁索没有再被收回地下,而是互相吸引到一起,组成了一个四脚怪物,朝着她扑了过来。 段晚宁足下发力,纵身跃起后,双手仗剑朝下,一下击中怪物中心,铁索再次碎成小块散落一地。 她从地上捡起一把铁块,用力往地面的裂缝里扔下去,果然有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纷纷弹跳出来。 段晚宁扔出薄刃,将跳出来的人斩杀,跟着二话不说直接跳进那条裂缝,地下一阵轰鸣声传出来后,她从裂缝跃了出来,手上薄刃反射着阳光,血滴顺着刀尖滚落在地,溅开成一朵小小的血花。 “紫玉亮杀。”不远处一棵树后,带着面具的吴来伤盯着段晚宁,眼中闪过嫉恨,“老家伙果然把好东西都给了这个臭丫头!” 身边手下见段晚宁收起兵刃往回走,转头问:“宗主,机关被毁了,现在怎么办?要不要一起上,杀了她?” “你们杀的了她吗?” 手下摇摇头,望着吴来伤,那意思我们杀不了,你肯定行。 谁知吴来伤根本不理他,只哼一声道:“有这机关在,还怕他们不死吗?走,到阵眼去。” 第 116 章 其实这个小楼下面的机关是整个阵法里最大的杀招, 但是因为段晚宁凭借强大的武力,粗暴地毁了整个机关,所以她并没能见识到这个机关的真正厉害之处。 于是白战在听到她说“没什么, 直接毁掉了”的时候, 难得的震惊和怀疑了一下。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确认,尹菖箐就带人回来了。 这一回他带来的虽然都是好手, 但对方人确实很多, 虽然没折损人手,但有三个人受了伤,其中一个还伤的颇重。 段晚宁叫他们就在安全处先上药修整, 然后问白战, 苏轻弦去哪了。 “他走了。”白战不甚在意地说。 “走了?” 白战摸了摸面前的盒子:“他是龙影的影主, 你知道吗?” 段晚宁点点头:“知道。” “那你还跟他走这么近?”白战因为容貌的关系和人说话总是低着头,但是声音却带上了严厉, “你身为春意楼的楼主,为何与皇帝的奴才走这么近?” “他本来就是皇亲国戚, 何谈皇帝的奴才。”段晚宁不以为然,“再说他也没做什么对我不利的事。” “现在没做不等于以后不会。” 段晚宁道:“其实他对春意楼多有帮助, 自我到上都……” “不必解释。”白战打断她,“你自己有分寸就好。” 段晚宁怔了怔, 原本这也不管他的事,自己为什么要同他解释呢? 第164章 “那他人呢?”段晚宁忽然警惕起来, “真走了?” “不然呢,你以为我会对他怎么样?”白战冷笑,“我还没那么闲。” 段晚宁明显不信:“白前辈, 虽然我不知道你同春意楼有什么渊源,但凭你能拿着, 那个,我信你不会对我们不利。可今日若非苏公子及时报信,我们也不能及时赶来,二则他身份在那,若是真出了事,你我的事只怕都办不成了!” 她说着,低头看了眼白战面前的盒子,攥紧了拳头使劲压下把盒子抢过来的冲动。 白战轻哼一声:“苏家人都信不得,你若不听,早晚吃亏。” 段晚宁没再分辨什么,既然他说苏轻弦已经走了,她便信了。一则白战和苏轻弦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可能还对付着千杀盟了就先对他不利,更何况以苏轻弦的本事,白战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只是苏轻弦到底是自己想走还是被他给骗走的,她还真说不准。 “可以找到阵眼了吗?”段晚宁决心还是关心正事,恒通钱庄里还有不少人质呢。 “可以。”白战点点头,抬头看天,掐指算了算,道,“往北。” 段晚宁跟在白战身侧,转头对尹菖箐道:“受伤的都留下,其余人拉开距离跟着过来。” 尹菖箐提着长剑,来到段晚宁身边,小声道:“千杀盟用的兵刃十分奇特,小姐对上他们要当心。” 段晚宁见识过那种兵刃,自然不惧,又问他:“咱们的人受伤是不是因为这个?” 尹菖箐沉吟道:“刚才他们人多,又在阵法里忽隐忽现,很难对付。咱们一个兄弟以自身做饵才引他们现身,所幸他们虽然仗着兵刃奇特占了先机,但功夫也就那么回事。” “没有见到人质?” 尹菖箐摇头:“这也是属下觉得奇怪的地方,一个人质都没见到了。” 段晚宁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在她看来这个阵法,似乎并没发挥出它原本应有的威力,至少和她从段柳行那听来的,相差很多。 所以到底是阵法的问题,还是吴来伤的问题呢? 这个阵法是师父独创的,除了自己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知道。 她们跟在白战身后走了没多一会,不知道是触碰了什么机关,眼前景物变幻,众人仿佛置身一片密林。 “又是幻象。”段晚宁看了看四周,“这摄魂阵里怎么只有幻象?” “幻象和机关结合在一起,能杀人于无形,但若分开则威力大减。”白战道,“是操纵阵法的人不懂内里玄机,只学会了皮毛。” 这也是段晚宁怀疑的,吴来伤只是知道这个阵法,而没有参透其精髓。可这也足够叫人疑惑,现在看来这人的来历和目的都成迷,势必要好好调查一翻。 “那这幻象是不是不用管?”尹菖箐说着挥剑砍了下路边伸出来的树枝,“这些树总不会全是人扮的,他们也没那么多人质。” “别乱碰!” 白战大喊一声把他拉开,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那根树枝被砍了一下之后非但没折断,反而朝着尹菖箐的方向不断伸长,最后变成一根细长的绳子要将他缠住。 好在白战及时发现拉了他一把,那树枝没有困住他,尹菖箐退开两步,手腕一翻,长剑把树枝直接斩断。 树枝都断了,众人以为没事了,可那落在地上的树枝却忽然又变成了无数黑色的小虫子,黑压压一片在地上爬来爬去。 “快跑!”白战道,“这些是蛊虫,沾到就完了!” 让其他人跑开,他自己却抽出火折子,点燃了脚边的杂草,那些虫子果然畏火,只挑没烧着的地方爬。 “师父不可能在阵法中放进蛊虫!”段晚宁看这地上被火烧的四处乱窜的小黑虫,“这阵法不是当初的玄天摄魂阵了。” 白战却道:“阵法虽由一人所创,但使用起来千变万化,放蛊虫也好,设置幻象也罢,其实都是随心所欲的事。” “照你这么说,吴来伤怎么会学到师父的阵法?” “你师父教他,他就学到了呗。”白战耸耸肩,“否则呢?就算他能无师自通,那他怎么知道这个地方有一个现成的玄天摄魂阵可以用呢?” 段晚宁无话可说,但尹菖箐却奇怪道:“那他在这里挟持人质发动阵法,是为了什么?” 听见她俩的对话,白战似乎嗤笑了一声,道:“急什么。”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此时几人前面的空地上忽然出现了一群人,这些人有男有女,看穿戴应该就是钱庄的伙计和主顾。可他们却很奇怪,全部面向里围成一个圈站着,不动不说话,半低着头的样子看起来十分阴森可怖。 尹菖箐横剑在前,拦着段晚宁道道:“小姐,这些人很是奇怪,为防有诈,属下带人先去看看。” 未等她开口,白战上前两步,把身后硕大的木盒子取下往身前用力一戳,道:“别过去,他们就是这摄魂阵的阵眼。” 段晚宁道:“既然找到了阵眼,前辈打算用什么法子破阵?” “就用它!”白战目光落在金丝楠木的大盒子上。 段晚宁眸子一紧,只见他一手拨开搭扣,把盒子竖着打开,然后便抽身后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六孔陶埙。 而那硕大的盒子,盖子打开后就成直角立在地面上,里面的东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165章 随着一声低沉悠扬的埙声响起,那“阵眼”处的十几个人齐刷刷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瞪视着几人。 而盒子里也传来“咔吧咔吧”的响声,一只枯骨般的手伸了出来。 第 117 章 包括段晚宁在内, 看到那大木盒子里伸出一只干枯如柴的手时,都是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那只手慢慢伸了出来, 一点点露出手腕、小臂、手肘, 一直到缠着白色纱布的大臂和肩膀出现,盒子下面迈出了一只脚。 那只脚小巧玲珑, 穿着一只红色的绣花鞋, 暗红色滚边黑裙长及脚踝,随着“她”的动作,裙摆微微向一侧滑落, 露出缠满白色纱布的小腿。 只是那小腿细的极不自然, 仿佛只有骨头而没有血肉, 甚至说是一根缠着纱布的棍子更恰当些。 埙声未断,在众人目瞪口呆中, 大盒子里走出来一个“女人”。 这“女人”上身是暗红色滚边收袖口的黑色小袄,腰间扎一根白色带子, 下面是一条黑色长裙,长发披散得前后都是, 看不清面目,只有两只手向前伸着, 能看到手背上褶皱如枯树皮一般的皮肤,还有长而卷曲的指甲。 女人微微低着头, 面对着阵眼那些人的方向,僵硬地伸着手。而对面那些人,见到了她也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似的, 就那么看着她。 “小姐,那是人吗?”尹菖箐的声音低而虚浮, 他行走江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心里特别没底,“这白战不会是赶尸的吧?” 只要想到那盒子里竟然有一个人,鸡皮疙瘩就止不住地冒,那白战一直背着这个盒子呀! “不,她不是僵尸。”段晚宁摇摇头,“那是天女傀儡。” 如果说尹菖箐刚才是觉得惊悚,听了她的话则是震惊到无以复加,紧接着便是冲冠而起的震怒。 “姓白的,我跟你拼了!” 尹菖箐提剑就要上,段晚宁赶紧挡住他:“你疯了,那些人质还没救出来呢!” “小姐!”尹菖箐急的涨红了脸,“你还信他真会救人?” 段晚宁瞥了眼白战的方向:“怎么不信,他就是来救人的,他和千杀盟有仇。” “一码归一码!”尹菖箐怒道,“天女傀儡是老楼主的东西,天下只此一个。小姐啊!老楼主死时连兵刃都不在身边,现在傀儡也出现了,你难道还信那是意外?” “够了!”段晚宁打断他,“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只有傀儡能破各种摄魂阵,我们得先救人。” “小姐!” “菖青!”段晚宁声音严厉起来,“你要违逆我吗?” 自成为楼主以来,段晚宁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她向来不屑以身份压人,但尹菖箐想报仇红了眼,也只能先摁住他再说了。 她这话果然奏效,尹菖箐几乎是立刻泄了气,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埙声又变了哥调子,他才动了动眼珠,问道:“小姐早就知道他那盒子里是天女傀儡了,所以才请他来破阵,对吗?” 段晚宁目光落在那一动不动的女人身上,缓缓点头:“那天在清河坊,偶然间看到了盒子上师父留下的印记。” 尹菖箐没再说什么,以他对段晚宁的了解,早已知道却没有任何动作,说明她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不必再争了。 两人虽然争执,但其实声音的压得极低,加上埙声一直未断,是以别人都不知道她们刚才说了什么。 至于白战是不是听到了,其实他们都不在乎。 不过白战显然没有心情去听她们的争论,他的全部心神此时都集中在了那阵眼中的十几个人身上。 按理说天女傀儡出现,那些人会被吸引着过来,然后傀儡便会攻击他们。 这些人之所以是阵眼,就是因为他们是摄魂阵里被摄魂的傀儡,整个阵法通过操纵这些没有自己思想的傀儡来对想要破阵的人进行攻击。他们没有思想,也不知道疼痛,横冲直撞不会退缩,只要在阵法控制范围内,他们死也不会停止攻击。 对付傀儡,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另一个傀儡。 天女傀儡是段柳行以秘法制作的假人,假人本就没有思想,在摄魂阵里就不会被控制,而这只天女傀儡只听一只陶埙的号令,除此之外,便只是一个摆设。而一旦被攻击,天女傀儡又会爆发极强战力,正常人根本阻拦不住、 白战又讲曲调变了变,天女傀儡开始向前走,虽然膝盖不会打弯,但却颇为迅速。 阵眼中的十几个人也似乎接到了命令,纷纷转过身来,也开始迎着天女傀儡走过来。 埙声由悠扬转为急促,天女傀儡的脚步也加快起来,同时双臂微曲,两手伸进怀里,再伸出来时,手里多出了两根铁棍。 只见她两手向下甩,铁棍由短变长,接着足下发力,竟是踩着节奏一跃而起,在对面人群里落下,手上两根铁棍分别敲在两人头上,那两人浑身瘫软一般委顿在地。 其他人虽然仍旧面无表情,但却纷纷退开,似乎知道危险一样,和她拉开了距离。可埙声再次加紧,天女傀儡随着曲调开始分别追击他们,用同样的招式又敲倒了三个人。 就在大家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四面八方传来无数高亢的笛声,一下就把埙声压了下去。 听不到埙声,天女傀儡就像傻了一样站住了脚,双手垂下,铁棍也掉落在地。 第166章 阵眼中人则开始反扑,离得近的几个人扑过去,抓住天女傀儡的胳膊和腿,往四面八方开始拉扯。 段晚宁眼看傀儡要被分尸,亮出薄刃就要过去,却被尹菖箐拉住。 “小姐不可!”尹菖箐指着天女傀儡道,“你看!” 定睛看时,围着天女傀儡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没再拉扯,竟然开始拿嘴去咬的身体傀儡。有些在外面够不着的,则扑到前面同伴背后,开始咬他们。 “这些人不能杀,但他们却不分敌友的咬人,太危险了。” 段晚宁却执意要亲自上:“不能叫他们毁了傀儡。” 尹菖箐死死拉住她:“要上也是属下等过去,小姐你不能去!” “啰嗦!”段晚宁着了急,眼看着傀儡被咬掉了一只手,她快恨疯了,“快让开!” 这时埙声趁着曲调间隙突然调高调子,再次压过笛声,天女傀儡猛然转身,甩开了几个身上正在啃咬的人。 可也不过一瞬的功夫,笛声仍是自四面八方响起,天女傀儡听不到埙声,又不动了。 段晚宁再也忍不了,一下甩开尹菖箐:“一起上!” 第 118 章 眼看她们就要冲过去, 白战连忙放下陶埙大喊:“去找吹笛子的人!” 众人一愣,这才明白过来,解决那笛声才是关键, 尹菖箐立刻带人冲进身边密林, 也不管那些树是真的还是假的,循着笛声去找敌人。 可段晚宁的方向却没变, 她想的只是师父留下的傀儡, 那笛声四面八方,等寻到吹笛人一一解决,傀儡也被这些失智的人毁了。她不想冒险, 那是师父生前最得意的作品, 她有责任有义务保护好。 段晚宁一下子扎进人堆里, 因为这些人都是无辜百姓和自家伙计,她特意收起了袖剑, 就只用拳脚去挡开那些人。 她想的是将那些失智的人都打退,带着傀儡离开暂时安全就可以了, 预计也不过转眼的功夫。 可当她一拳打在一个女人胸口,只把人打的晃了晃的时候, 她就知道自己这回预判错了。 那么就只好出全力了,段晚宁仗着手套刀枪不入, 也不怕他们啃咬,就照着这些人的脸打, 力求以最快的速度把傀儡带走。 但是这些人失了智,不知惧怕更不知疼痛,被打了也像没事人一样, 倒了就再爬起来,脸肿了也不妨碍他们动作。 直接杀掉当然可以最快解决问题, 可这些人,从穿着上看就知道只是普通百姓,还有她面熟的伙计,段晚宁第一次不忍心出剑。 傀儡一旦失去埙声指引,就是个累赘,又重又大,段晚宁抗起她就没法躲开人群围攻,放下她转眼就被围着啃。 她只犹豫了片刻,肩头就传来一阵疼痛,段晚宁甩手将咬住自己肩膀的一个伙计拍开,却觉得一阵头晕,立刻反应过来,这些人有毒! 段晚宁本来是个性格冷硬的人,可这一回人质确属无辜,她才没狠下心来直接解决,哪成想自己却被伤了。 薄刃滑落手中,段晚宁咬咬牙,踹翻一个扑上来的壮汉,反手把傀儡背起来,向前急奔。 但是那毒实在厉害,真气运行到膻中穴忽然散开,段晚宁暗道不好,再次提气却发现气海空空,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了。 眼看那些人已经追了过来,段晚宁看着一动不动的傀儡,心道,师父,徒儿怕是要对不住你了。 天女傀儡身上有一道机关,在主人最危险的时候,拉动机关,她身上便会射出无数细针,同时身体会炸掉,杀伤最后一波敌人。 段晚宁在傀儡肩上摸索,寻到那个机关,一狠心按了下去。 预想中的暗器没有出现,傀儡也没有任何动静,段晚宁来不及吃惊,那些人就已经扑上来了。 正左躲右闪,忽然头上传来一声狞笑:“段晚宁,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 简寒溪一身黑衣,从树上跃下,看着段晚宁被围攻笑得很是开心。 那些被摄魂的人似乎很怕她,明明他们都没有神智了,此时却都像老鼠闻到了猫的味道,瑟缩着向后退,完全忘了还有要攻击的人在眼前。 段晚宁点点头:“我猜到是你,可没想到。” “既然猜到是我。”简寒溪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和她聊天,“还能有什么没想到的?” “没想到你现在才现身。”段晚宁道,“几天不见,胆子小了很多。” 简寒溪冷笑:“占嘴上便宜有什么用?你知道自己中的什么毒吗?” 段晚宁喘匀了气,想把傀儡拉到身后,可距离有点远,她若是一动简寒溪势必受惊动手,犹豫一下还是作罢,只淡然道:“无所谓。” 简寒溪白了她一眼:“你真不怕死?” “怕有什么用。”段晚宁检查了一下傀儡,心里叹了口气,坏成这样也不知道白战能不能修好。 “你可以求我。”简寒溪笑笑,“就像在益州,我们全家求你的那样。” 段晚宁掀了掀眼皮:“我不记得你们求过我。” “你折辱我简家,还抓了我!” “可我也放了你,你却又跑来上都处心积虑的对付我。”段晚宁摇摇头,“狠毒的女人。” 简寒溪哈哈大笑:“段晚宁,我要你死!”她说着,挥手撒出满天金粉,两手一甩,两条跗骨蛇如箭般射出,对着段晚宁的面门而去。 第167章 段晚宁自然不惧,可眼瞎已经没别的办法,笛声还压着陶埙的声音,要想不受伤只能先放弃傀儡。 段晚宁向后急退,她想回到白战吹埙的地方,可抬头却只看到一片密林。 前面傀儡的脸已经被抓破,一个伙计咬掉了她的下巴,现在看起来面目愈发狰狞。可段晚宁却只有着急和心疼,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还有一个发髻散乱的女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狠心地握紧袖剑,现在再没余地,只有一个字了:杀! 薄刃刺出,却没碰到人,段晚宁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胳膊被架了起来,再低头,原来自己整个人都被打横抱起,跃上了半空。 苏轻弦的一张俊映入眼帘,段晚宁没时间想为什么这家伙现在还笑得出来,她只是拼劲最后一点力气说了一句“救傀儡”,跟着就晕过去了。 苏轻弦几步来到白战跟前,把段晚宁放下,让她靠着树干歪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里面的药丸塞进她嘴里。 白战低头问:“她怎么了?” 苏轻弦摇摇头:“那些人质身上有毒,被咬了一口。” “是什么毒?” “大约是蛊毒吧。”苏轻弦站起来拍了拍手,偏头对白战道,“你的娃娃快被咬烂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回来。” “把笛声除去她自己能回来。”白战说着,陶埙放到嘴边,又抬头道,“那不是我的娃娃。”跟着便又顶着笛声吹起了陶埙。 苏轻弦莫名其妙地盯了他片刻,无奈摇了摇头,可以可以,反正每个人都有秘密,就自己是个透明人呗。连影北辰的身份都藏不住了,以后混江湖可以更加真诚了呢! 秘密?低头看向段晚宁——脸上的金色面具,苏轻弦手指动了动,现在不看看,那以后恐怕没机会了——反正打不过她是真的。 而且春意楼的人——苏轻弦四下里看了看,一个都不在,白战也没道理拦着自己。 大家都别有秘密才公平!苏轻弦想来想去,觉得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甚至,一个江湖帮派的头目,总戴个面具也很奇怪啊,怕人认出来吗? 不得不说,此刻的苏轻弦脑子转的前所未有的快,但就是下不了决心。他有无数个理由揭开段晚宁的面具,却仍然无法说服自己,因为他知道她不愿意。 “你就非要现在?”白战的声音传来,“大敌当前呢!” 苏轻弦叹了口气,转身往前走了两步,那些失智的人质有些已经追了过来,剩下的还围着傀儡在啃。 苏轻弦神色一厉,用内力传音出去:“来人!” 话音刚落,从四面八方来了许多穿着黑衣带着黑色面具的武士,整齐划一地抱拳喊道:“参见影主。” 苏轻弦手一挥:“解决笛声,如遇阻拦,杀无赦!” 第 119 章 阵眼周围四个方向各有一个吹笛人, 每人身边除了千杀盟的好手护卫,还有已经发动的各种机关陷阱。 尹菖箐带人过去,缠斗了许久才杀了一个吹笛人, 而自己这边也折损了一人。 正没奈何, 尹菖箐都想着和他们同归于尽了,正好龙影的人出现了。 眼看忽然又出现这么多黑衣人, 尹菖箐心提到了嗓子眼, 警惕地退开问他们是什么人。 为首一人道:“龙影死士受影主之命前来助阵杀敌。” 龙影?尹菖箐松了口气,指着不远处一个坐在黑色铁笼子里的吹笛人道:“解决笛声,就能破阵, 一共四个, 我们刚解决一个。有劳了。” 为首那人扫了一眼周围情况, 微一点头,挥手带人冲了过去, 尹菖箐则带着剩下两人往另外一处笛声奔去。 虽然破阵的人多了,但千杀盟的人十分不好对付, 他们仗着阵法里的机关和奇特的兵刃,把龙影的人也拖住了。 苏轻弦这边等了一会, 见段晚宁还没有醒转的意思,便将她扶起来, 在她后心处缓缓度入真气。 尹菖箐带人回来时,正好瞧见段晚宁歪倒在他怀里, 不由急得上了头,上前想把他推开,谁知他揽着人一转身竟然躲开了。 “你, 你快放开我们小姐!”尹菖箐急得要拔剑。 苏轻弦撇了他一眼还没说话,怀里的段晚宁忽然醒了过来, 他连忙拉起她手腕详查脉相,见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你还懂这个?”段晚宁说着把手抽了回来,按在他胸口上屈膝起身,看向尹菖箐,“怎么笛声还在?” 尹菖箐还没来得及从“苏轻弦这个登徒子竟敢轻薄我家楼主”的情绪里回神,就见段晚宁已经把苏轻弦按在地上自己走过来了。 “楼主,你,你没事吧?” 段晚宁摇摇头:“我问你笛声怎么还在?” 尹菖箐赶忙道:“吹笛人坐在铁笼子里,外面有千杀盟的人护持,还有机关陷阱,咱们拼死杀掉两个,剩下的交给龙影死士了。” 段晚宁点点头:“就剩你一个了?” 尹菖箐沉重点头:“我叫外面的兄弟进来。” “不必。”段晚宁冷笑一声,“你在这保护白前辈,我去。” “喂!”苏轻弦大喊道,“你给我站住!” 段晚宁和尹菖箐都是一愣,连白战也放下陶埙奇怪地看着他。 苏轻弦反手撑地,“噌”地一下跳起来,冲到段晚宁面前,怒吼吼道:“你这人,我好心救你,可你,你礼貌吗?” 第168章 谁知段晚宁却道:“你和我一起去把傀儡带出来。” “好。”苏轻弦脑子根本没转过来,只是下意识问,“在哪?” 段晚宁说了声“随我来”率先往前面走,可走了两步又转头回来拉苏轻弦:“你跟紧了我,简寒溪就在那里。” “小姐,让我去吧。”尹菖箐跟了过来,“你刚才中毒了,人多一点才好。” 苏轻弦刚想说对,可段晚宁却道:“不行,你留下护好白前辈,咱们能去杀吹笛人,他们也能顺着埙声过来。” 尹菖箐一凛,正是这个道理,纵然再担心也只能如此。可他还是不放心苏轻弦,这家伙明显对小姐图谋不轨,若是放任他这样,那自己岂不是对不起老楼主? 两人走进密林中,白战也停了吹埙,靠着一棵树坐下歇息,一直吹太累不说,也容易暴露位置,真的叫千杀盟的人找到也很麻烦。 尹菖箐走过来偏头看着他,忽然问:“你到底是谁?” 白战没说话,他低着头,斗笠挡住了他的脸。 尹菖箐蹲下来,歪着头想看清他的表情,却在他抬头时看到那些狰狞的痕迹,不由皱眉道:“我在问你话。” 白战勾了勾唇角:“我听见了。” 尹菖箐哼道:“别以为你现在不回答就没事了,我们楼主不会放过你的,天女傀儡可是老楼主的东西!” 白战似乎是笑了一下,却又好像完全没有反应 苏轻弦跟着段晚宁走进“密林”之中,眼前景物来回变幻,不一会就变成了一片空地。 段晚宁四下找不到傀儡,问苏轻弦有什么主意。 苏轻弦能有什么主意,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找傀儡。 “那是我师父的东西。”段晚宁道,“刚才已经快要被啃坏了,要是毁了这世上没人能把她复原。” 苏轻弦觉得这事还是不要讨论的好,他不知道那傀儡并非真人,刚看过一眼又没得到白战的解释,还以为春意楼会操控僵尸那些邪术。 可段晚宁并不知道,还以为他也没了办法,便问:“你带来的人还有吗?叫出来一起帮忙。” 苏轻弦则表示自己没带来太多的人,都已经派去解决那些吹笛人了。 “你刚才离开是去找人来吗?”段晚宁忽然想到这个问题,“怎么不和白前辈交代一声,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嗯?”苏轻弦想说就是他拜托我找人来的呀,又猛地想到另一个问题,于是脱口而出,“你真的担心我?” 此时段晚宁哪有心情听他说这些,摆手道:“先找人吧,简寒溪刚才势在必得,这附近会很危险。” 苏轻弦无奈不已,想分辩两句自己不是无缘无故离开的,可看情形还是闭了嘴。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什么,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颗药丸,递给段晚宁。 “你吃了它,万一有什么毒虫,这个管用。” 段晚宁接过来直接吞了,才问:“这是什么?” 苏轻弦来不及惊讶,只说是南宫度给的解毒丸,又问她怎么不先问清楚就直接吃了。 “你又不会害我。”段晚宁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随即整个人紧张起来,指着几步远处的一棵树道,“你看那是什么?” 苏轻弦心里一暖,勉力忍着不让自己乐出声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不由一惊,一个箭步挡在她身前。 “小心,那是连弩!” 第 120 章 连弩在大渊朝是军.事秘密般的存在, 因为设计超前且制造困难,是只有最精锐的骑兵部队才能配发。近年来周边邻国一直忌惮大渊不敢进犯,有很大原因和连弩骑兵营有关。他们也派人来盗取过设计图纸和样品, 但所幸从没有成功过。 也正因此, 苏轻弦理所当然地认为段晚宁不认得连弩,就连他也是接手龙影之后才拿到过样品。 可段晚宁其实是认得的, 甚至连弩最初的图纸和样品在春意楼也有备份, 因为这东西正是段柳行设计的。他设计好之后就送给了白虎军,白虎军给前锋营骑兵配发,自此如虎添翼, 在西南一带几乎成了不败的神话。只是后来统帅出事, 随着白虎军的消失, 连弩的来历也再没人提起,只是作为一件机密被禁锢在军中了。 这一段渊源很多人都不知道, 可段晚宁却是再清楚不过,所以她看到连弩的饭应和苏轻弦很不一样。她没有觉得危险, 而是在弩箭发射出一发之后,飞身跃起, 朝着那连弩冲了过去。 她每次都这样,苏轻弦现在已经见怪不怪, 除了心累没别的想法。幸好自己轻功也不差,赶紧跟着她过去——虽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但还是觉得应该保护她——虽然其实也用不上。 眼看就到弩机前了,又是一只弩箭射出,段晚宁似乎提前预知一般凌空翻身, 借着翻转之势挥剑砍断了弩机。 “啪”的一声响,弩机从中断成两节, 第三只弩箭未及射出便被弹上了天。 控制这弩机的是一处机关,随着段晚宁毁了弩机,机关再次发动,从两侧各升起一排带着铁钉的钢板,以极快的速度向中间合拢。 苏轻弦抽出软剑,顶住段晚宁身后的一排钢板,转头道:“你先走。” 段晚宁没有犹豫,纵身跃起,跳到了钢板外面,紧跟着苏轻弦也跃了出来,两人刚刚落地,两块钢板便轰然合拢,铁钉相撞蹭出无数火花。 第169章 段晚宁说过了句“多谢”,跟着上前查看机关。 苏轻弦走过来,忍着别扭道:“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破阵,我们还是先把吹笛子的人解决了,傀儡听到埙声自然也就回来了。” 段晚宁摇摇头:“刚才我发现白战带来的天女傀儡已经和当初的不一样了,我不确定她还能不能回来。” “嗯?这又怎么说?”苏轻弦不解。 “师父制作的时候留有自毁机关,可刚才我按了机关傀儡却没反应。”段晚宁道,“也许时间久了,坏了吧。” 苏轻弦想了想道:“你师父和白战是什么关系,怎么那东西会在他手里?” 段晚宁抬头看他一眼:“不知道。” 忽然笛声戛然而止,紧跟着埙声传来,段晚宁一喜:“成了!咱们快回去!” 回到白战吹埙的地方,尹菖箐正独自对抗一群千杀盟的杀手,两人见状忙上前助阵。 片刻后龙影的死士也回来复命,跟着加入战圈,一时间局势逆转,千杀盟的人有死有伤,剩下几个趁机逃了。 苏轻弦想命人追击,却被段晚宁拦住。 “现在阵法未破,万一他们是诱敌深入,不就中计了。” 苏轻弦点点头:“那好,我们就在这保护白前辈破阵。” 可白战却放下陶埙道:“不用破阵了,他们走了。” 众人大惑,段晚宁上前一步,急道:“天女傀儡呢?” 白战摇摇头:“不知道。” “你!” 段晚宁急了就要动手,苏轻弦赶紧先一步挡在她前面:“先别急,把话说清楚。” 谁知尹菖箐却忽然问道:“白先生,那真的是我们春意楼的天女傀儡吗?” 白战抬了下头,忽然笑了一声:“是,也不是。” 尹菖箐看向段晚宁,嘴里却是追问:“怎么说?” “段楼主的天女傀儡在他死时已经毁了,这一个,是我拿着残余复制的。”白战此时没再隐瞒什么,直截了当地说,“是他自己毁的。” 苏轻弦也看向段晚宁,想起刚才她说过,傀儡的自毁装置不灵了,看来是对上了。 可段晚宁却没有再追问傀儡的事,反而问他:“你怎么知道他们走了?” 白战自顾自地收起陶埙:“傀儡离我超过十丈远时,埙声对她不起作用。说明她被人带走了,而吴来伤一直就想要她。” “怎么不是毁了,而是带走?” 白战道:“你们看看周围。” 众人疑惑地看向身后四周,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那些密林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钱庄后花园里的景物,而不远处的回廊里,更是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群人,正是刚才那些被摄魂的伙计和客人。 原来阵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苏轻弦只觉得莫名其妙:“所以吴来伤在这里启动阵法,目的是那个傀儡?” “现在看,确实如此。” 段晚宁也有些不愿相信,却也找不到别的解释。 “那这也说不通啊。”苏轻弦道,“白前辈是几天前才到上都的,可千杀盟却在此前已经突袭了迎水庄,这又有什么联系?” 段晚宁摇头表示自己也想不通,尹菖箐却道:“也许他们以为迎水庄也有老楼主留下的东西,借此想逼小姐现身。” 师父留下的东西?段晚宁看了看手里的袖剑,紫玉亮杀,这是师父专门为她打造的兵刃,严格来说,不能算是师父“留下”的东西。 段晚宁猛然想到,师父的剑一直都找不到,难道吴来伤的目的是这个? 可是,为什么呢? 第 121 章 “江湖恩怨就是很烦啊。” 南宫度“啪”地打开折扇, 仰倒在躺椅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大半夜特意找来,非要听恒通钱庄的事, 听完之后就这反应, 也是把苏轻弦给气着了。 “你风凉话说够了。”他没好气地站起来,望着天上繁星长出一口气, “你和白战是怎么认识的, 他来上都到底为了什么?还有,他和那个段柳行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一口气问这么多,我可答不上来啊。”南宫度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摇着扇子翘起了二郎腿, 哼着小曲道, “我就是个济世救人的神医,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屁!”苏轻弦不耐烦地在他椅背上踢了一脚, “白战到底怎么回事,你说不说?” 南宫度往前弹了一下, 却不为所动:“不说,你能怎地?” “我是不能把你怎地。”苏轻弦忽然伸手点指, “你看看她能不能?” 南宫度眯着眼睛抬起头,段晚宁已经站在跟前了, 他猛地站起来,一下窜上了房顶。 “叫人来堵我?姓苏的, 你给我等着,咱俩没完!” “我不走,你想通了就回来啊!”苏轻弦冲他喊过话, 转身对段晚宁苦笑着摊手,“你看见了, 死猪不怕开水烫,我是问不出来了。” 段晚宁倒也不急,拉过刚才南宫度坐的躺椅自己坐下,晃着椅子说:“我是来找你的,有个事请你帮忙。” 苏轻弦好奇道:“你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是什么事,说来听听?” “点苍派的人彻底消失了,我得了消息,他们掌门人会来上都。”段晚宁道,“你给确认一下?” 苏轻弦坐到她对面的飞来椅上,道:“确认他来不来还是别的什么?” 第170章 “来不来,几时来,来做什么。” “来,也就最近几天的功夫。”苏轻弦道,“不过他来上都和他们分舵出事关系不大,因为他早在一个月前就动身了。” “一个月前?”段晚宁看了他一眼,心说这也走的太慢了些,“现在走到哪了?” 苏轻弦说应该快到了,可能泗水附近。 段晚宁听了,站起身道了声“多谢”。 苏轻弦赶紧也站起来:“你等会再走,我也有事要问你。” 段晚宁点头望着他,静等下文。 苏轻弦道:“恒通钱庄的事,有人报了官,上都知府已经在查。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江湖恩怨伤到平民,这好说不好听。”苏轻弦进一步道,“龙影可以出面,但得有个由头。” 段晚宁想了想,道:“我们可以放弃恒通钱庄,但钱庄是春意楼的产业,我也不能丢掉。” “不是让你放弃钱庄。”苏轻弦道,“可以合作吗?” 段晚宁愣了一下,却也难得的没有立刻拒绝。此时对她和春意楼来讲,与龙影合作都是最好的选择,但过往的恩怨又叫她没法答应。 “我知道你放不下以前的事,但咱们都清楚,春意楼在上都腹背受敌,只有与龙影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苏轻弦盯着她的眼睛,“我不介意事情了解之后你和我反目,但我现在是想帮你。” 段晚宁的眼睛弯了弯,似乎是笑了一下,但面具后的声音却仍然平淡无波。 “你想要什么?” 合作自然是各取所需,不可能有人真的乐善好施到什么都不要地上赶着帮别人,更何况,还是仇家。 苏轻弦笑笑,也不再掩饰,直接道:“我要的很简单,你把面具摘了,咱们以真面目相对。” “就这?”段晚宁并不相信。 苏轻弦点点头:“换句话说,我要一个公平。” 段晚宁这回是真的笑了:“你自己暴露身份,可不是我不公平。” 谁知苏轻弦却上前一步,气势迫人地道:“如果你不是我想的那个人,那确实不算你不公平,否则,我要一个公平,应该没有错吧?” 段晚宁笑了一声:“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苏轻弦没说话,“一个点苍派我还不放在眼里,就算很多事都没有头绪我也不在乎。” 段晚宁重又坐回躺椅里,抬头望着他施施然道:“合作么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要的,你给不起。” 第 122 章 “你要什么?”苏轻弦问完, 便是一挥手,笑道,“你要什么我都给得起。” 段晚宁难得的呆了呆, 随即哈哈一笑, 起身道:“很晚了,我该走了。” “喂!”苏轻弦快步来到她跟前, “你不信?” 段晚宁不再理会, 向旁边绕开他:“钱庄的事,前后都多谢你帮忙。” 苏轻弦却不肯让步,横跨一步仍然拦在她面前:“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没有不信。”段晚宁摇摇头, 抬手按在他胳膊上, “只是有些事, 终究得我自己来。” 苏轻弦不甘心,在她身后道:“你不就是要报仇嘛!只要你的仇人里没有我, 我不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段晚宁停下脚步,又听他说:“就算有我, 我也能。” “能什么?”段晚宁转过身,促狭道, “能自刎谢罪?” 苏轻弦眯了眯眼睛:“你不会真把我也当仇人吧?” “你说也。”段晚宁抱起胳膊,偏着头看他, “所以你是,明知故问。” 苏轻弦被拆穿也不慌, 上前道:“我是希望你别盲目,别钻牛角尖,很多事并不一定就是你以为的那样。” 段晚宁想了想, 道:“那好,如果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们可以合作。” “你说。”苏轻弦跃跃欲试。 段晚宁问:“恩科马上开考了,你知道主考官是谁?” “翰林院大学士李行。”苏轻弦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换了他。” “换,换成谁?” 段晚宁没立刻回答,只是问:“你做得到?” 苏轻弦笑笑:“这有何难,一句话的事。但是你要换成谁,总不能不告诉我吧?” 段晚宁道:“户部尚书刘文平也做过翰林院主薄,是个可堪大用的。” “刘文平?”苏轻弦回忆了一下才勉强记起这人是谁,再看向段晚宁的目光变得多少有些不可思议地起来,“他竟然是你的人,你在朝中还有多少眼线人脉?” 这个问题注定是得不到回答的,段晚宁离开前给了他一个时限,十天之内换不了主考官,以后就不要提合作的事,否则,她自己会来找他。 段晚宁离开盛烈郡王府并没直接回许家,而是辗转来到西市外建和坊的一间院子外。 轻敲角门三下,门立刻打开,似是早就在等着人来。 开门的是个精瘦的中年人,长得平平无奇,最显眼的莫过于下巴上那一缕山羊胡。 “段姑娘。”山羊胡开门后,笑眯眯地让出一条路,“主人已等候多时了。” 段晚宁微微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山羊胡就跟在后面,边走边道:“主人说了,这宅子就留给段姑娘,以后有什么事,见面也方便。” 这是个三进的套院,往东西两侧各横跨出一个独立的小院子,正面的院子为主院。主院里有三合,后面还带了一个花园。 第171章 建和坊紧邻西市,这处院子却闹中取静,非是等闲人能购置的。 段晚宁沿着主路走到一半,就见主院大门洞开,一个人快步迎面走来。 这人穿一件暗红色箭袖长袍,头戴紫金冠,脚下是一双浅色鹿皮靴,腰间一根玉带将身材完美勾勒出来。灯光下他面如冠玉,笑意盈盈,看起来温润又亲和。 他快步来到段晚宁面前,拱手先施一礼。 “段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三皇子。”段晚宁拱手道,“晋王。” 有谁能知,天凤帝三道敕命召回京城的晋王苏允瑆,预计还有半月路程才能回来的人,此时就在上都城里。 “哈哈,你还是这么客气。”苏允瑆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都说了,你我情同手足,自然以兄妹相称。” “不敢高攀。”段晚宁淡淡道,“王爷刚到上都,休息的还好吗?” “一切都好。”苏允瑆这一次回来是扬眉吐气来的,心情舒畅自然怎么都不觉疲累。尤其此时见了段晚宁,兴致更是高涨。 进了主院,院子里下人都被山羊胡带走,两人在了正厅坐定,苏允瑆率先开口。 “此番本王能顺利返回上都,还要多谢楼主相助,这份情谊,本王不会忘记。” “合作是家师定下的。”段晚宁道,“我只是做分内事。” 合作?苏允瑆剑眉微挑,本王让你们江湖人辅佐,合该是莫大的荣幸才对,只是这话没必要现在就提点她。所以允瑆饶是心中不忿,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望着她认真道:“无论如何,本王心里都谢你。” 段晚宁不知他心中所想,却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微微颔首换了话题:“王爷深夜急急召见,可是有事?” 苏允瑆知道她是个冷淡的性子,便也没在多说什么,自己刚到上都,还是要接着江湖力量站稳脚跟的时候,即便有些想头也不可操之过急。 几年前因缘巧合他见过段晚宁一次,那时虽未长开,却也足以惊为天人,那时苏允瑆就决定紧紧抓住春意楼这条线。所幸段柳行也是个心大的,两人一拍即合,从此开始合作。 可谁知那老头命不长,没过多久就听说春意楼换人了。苏允瑆还在担心两边的合作,谁知段晚宁的消息便送到了,说会继续合作,一切不变,这可让他吃了个定心丸。甚至从那之后,春意楼对他的支持有增无减,短短不到两年的功夫,他便重得父皇青眼,以亲王身份重回上都了。 所以在他心里,段晚宁不论是容貌还是能力都是一等一,也是绝对不能允许她相助别人的、无论如何都只能是他的人。 他当然不介意将人留在身边,虽然以她的身份绝不可能跟着自己登堂入室,但红袖添香做个美妾也是美事一桩,更何况她手里还有那么强悍的江湖势力可以收归己用。 其实将来自己早晚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到时候封妃封嫔,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只不过现在还是得先客气着来,而且以他了解的段晚宁,若是叫她摸着自己一点这样的心思,这位可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主儿。 于是苏允瑆正色道:“确有一事要和楼主商议,楼主来上都时间不短了,可知道上都城里有个龙影?” 段晚宁心想太知道了,也是个潜在的合作对象呢。 “略知一二。”段晚宁自然不可能把跟苏轻弦的交往和他说,甚至她私心里并不希望苏允瑆知道自己认识苏轻弦,或者影北辰。 苏允瑆也不含糊,直接道:“想必楼主已经了解了,这个组织是只听命于官家的,它的首领唤作影主,名叫影北辰。此人行踪诡秘,武功极高,是个十分难缠的角色。而据本王所知,他也是苏家人。” 段晚宁问:“王爷为何忽然说起这个?” 苏允瑆笑笑:“楼主不觉得这样的人,这样的一个组织,对我、对你,对我们的大业,是一个威胁吗?” 第 123 章 对于他上一个话题, 段晚宁未置可否,反而问起:“这次王爷回上都,会领什么差事?” 允瑆倒也没有强求, 反而认真道:“父皇一直对户部和礼部有些微词, 我猜大概跑不了这两个。但若是我去求,应该也会答应。楼主有什么想法?” 段晚宁于是建议道:“那王爷不如就去求都察院的差事, 吏部尚书何为径是王爷的人, 若是在抓住都察院,那很多事做起来应该会简单一些。” 这话倒是说中了苏允瑆的心思,他叹了口气道:“本王何尝不想, 可那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你道是何人?” 段晚宁想了想, 道:“宁平吗?据我所知, 这人出身寒门,并没什么。王爷何不拉拢一二?” “这个宁平, 是薇儿看中的人。”苏允瑆哼了一声,“过不多久, 怕是父皇就要做主了。” 他口中的薇儿,正是七公主苏笑薇, 也是天凤帝的掌上明珠,年底就要及笈。她的婚事一直都是天凤帝特别看重的, 驸马的人选换来换去,总是定不下来。 至于为什么允瑆认为宁平要做驸马的话就不能拉拢过来, 这又要从后宫说起了。七公主的生母韩贵妃一直倍受天凤帝宠爱,当年皇后离世,也是点名她来抚养苏允璋。 而为了抚养苏允璋, 她生下七公主之后便再没怀孕生子。正因此,天凤帝也对她高看一眼, 虽然后宫总有年轻新人补充进来,但对贵妃的荣宠总是不衰。 第172章 也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和传闻,所以苏允瑆天然地认为宁平是太子的人,虽然这也无可厚非,但终究是过于捕风捉影了。 对于这个段晚宁倒没直接说什么,一则宁平被内定为七公主驸马人选的事,她并没听到确凿的消息,二则苏允瑆有这个顾虑,倒也正和了她的意。 “既如此,那王爷合该好好思量。”段晚宁顿了顿,道,“在您正经开始办差之前,最好先详细捋捋朝中的人物。” 苏允瑆深以为然,两人又聊了些今后的细节,不过是等他正式开府如何联络等等。待段晚宁起身告辞,他又提起前话,指龙影不做好事,正该除掉以绝后患。 段晚宁犹豫一下,破例劝道:“这事不能操之过急,王爷若有心动龙影,也不好从江湖恩怨切进,只怕到时不能一击必中,反惹了官家疑心。” 苏允瑆听了便没再说什么,只是说从长计议,等他站稳脚跟再徐徐图之。 段晚宁虽不担心他起疑,却也并不希望在这件事情上和他起冲突,所以打定了主意现在先拖延一阵,有什么事将来再说。 从苏允瑆的外宅离开,段晚宁是不痛快的,和以往的生气愤怒不同,她只是单纯的开始反感这个人了。 说不清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人看自己的眼神里透着不怀好意的嚣张和傲慢。自踏入江湖,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身份尊贵,可眼睛里却闪着和市井流氓一样的光。 其实苏允瑆的出身并不好,他生母杨妃不过是先皇后身边一个婢女,母凭子贵又加上皇后去的早,这才抬了嫔位。后来允瑆长大了,天凤帝考虑到皇子的面子,就又给杨妃封了妃。 若说宠爱,其实是没有的。 不过人在后宫,和朝堂其实差不多,能力身份都不是最重要的,活得久才最重要。恰好,杨妃活的够久,她有足够的时间给自己的儿子出谋划策,展望未来,也有足够多的机会替他在后宫筹谋。 相比之下,苏允璋虽然身份贵重又得皇帝关注,但韩贵妃到底只是养母,对他而言其实并不真正贴心,这也是他的一个隐藏的心结。表面上自然是母慈子孝,杨妃也是处处替他盘算,可内心里仍旧少不了那点防备。 天凤帝成年的儿子里,堪当大任的也就只有太子和老三,还有一个六皇子,虽然和两个哥哥只差了两岁,但年幼时受伤,一直腿脚不灵便,从来深居简出,是个不问世事的性子,自然也就不在争斗之列。 所以无论是谁,包括太子苏允璋和晋王苏允瑆,都只把对方当做了敌人。 可如今苏允瑆心心念念的是铲除龙影,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难不成他是要对天凤帝动手? 此时已快要天亮,段晚宁回了许府,睡下没多一会就听阮怡从外面进来,她便坐了起来,准备着收拾一下去女学。 “小姐不忙,刚有太太院里人来送信,说今儿姑娘们都不去上学了。”阮怡笑着说,“等会吃了早饭让先去老太太院子里请安,之后跟太太一起去镇国公府上做客呢。” 镇国公府上做客? 段晚宁一下没反应过来,好奇道:“可说了是什么事?” 阮怡道:“太太院子里的人自然是不会告诉我的,不过灵芝她们打听来了消息,说是镇国公府大小姐的亲事定了下来,他们太太高兴,趁着府上这几日睡莲开了,就请人去玩。” 说着话,云雀提了热水进屋,也补充道:“说是只请了几家和两位小姐玩的好的姑娘和太太,她们来的婆子还特别点名了说要请四姑娘过去呢。” 段晚宁微微蹙眉,这几日她的心思都在春意楼,真的把心姐姐给忘了!现在就说定了亲事,说明那日她和陆白并没什么,也好吧,她在心里悄悄劝自己,也许这真的是好事一桩。 想到此,段晚宁不由也高兴了些,甚至有些期待去镇国公府这一趟了,一方面是许久没见很是想念蒋兰心,另一方面又好奇她将要嫁给谁。 吃过早饭,段晚宁去了荣华院给老太太请安,和往常不同的是,今天的荣华院里外多了好些侍卫。这让她想起许敖最近的怪病, 往里面走时,阮怡忽然轻笑着开口:“小姐可还记得那日跟奴婢夸下的海口?” 段晚宁略一回忆,苦笑道:“你这丫头。” “奴婢是想提醒小姐。”阮怡压低了声音,“今日和三姑娘一起出门,还有太太在,千万要小心才是。” 第 124 章 还真叫阮怡说对了, 这一日自从在荣华院见了面,许安然就没断了找麻烦。所幸今天是要去镇国公府,小柳氏并没由着她胡闹, 反而当众约束了几句。 老太太见了倒是表现得很是欣慰, 可能觉得许家后宅所托之人管理有方,自己可以放手了。 只不过段晚宁并没因此就放松警惕, 反而多了个心眼, 叫阮怡盯着小柳氏带去的人。约束了许安然,可不代表小柳氏自己就消停。 到了镇国公府,蒋夫人派了贴身的嬷嬷来将她们迎进去, 花厅里已经坐了几位太太小姐, 放眼望去, 几乎都是女学里见过的,平日里和蒋家姐妹走得近的。 只不过此时是蒋夫人在招待大伙, 还没见到姐妹俩出来,汪爱莲似乎已经等不及在向外张望了。 蒋夫人和小柳氏也算熟稔, 见她们来了,亲自起身迎了出来。一一见礼后正要进屋, 就听见回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蒋兰心带着两个侍女跑了过来。 第173章 今日她穿了一身桃红色胡服, 袖口和裤口都是收紧的,脚下穿着小羊皮靴, 走起路来鞋跟咯哒咯哒地响,看起来精神又俏皮。 来到跟前,她先是给蒋夫人和小柳氏见礼, 随即便笑着拉起段晚宁的手:“我一早就叫人在大门候着,你一来我就知道了, 快跟我走,去我那我们好好说说话。” 蒋夫人望着她宠溺地笑笑,转头对小柳氏道:“你瞧瞧,心儿就是这么个性子。在家里被她爹宠的没规矩惯了。” 小柳氏虽然不忿,但也只能装着大度,表示俩孩子亲近是好事。 许安然来到蒋兰心跟前,嘟嘴道:“心姐姐,我们也好久不见了,你都不想和我说说话吗?” 蒋兰心看了她一眼,道:“你是?你想和我说什么?” 许安然一噎,委屈道:“我是安然呀,是她的三姐姐。”她指了一下段晚宁。 “哦。”蒋兰心笑笑,“原来是安然,你不是和欢儿要好么?她还在梳头,等会就过来招待你了。”说着拉起段晚宁,朝蒋夫人矮一矮身,道,“娘,我带安宁去我的院子,等会去花园寻你们。” 说完也不等蒋夫人开口,蒋兰心便拉着段晚宁快步沿回廊离开了。 汪爱莲从厅里出来见她们离开,和许安然轻声道:“欢儿在花园呢,咱们去寻她,肯定有好听的事呢。” 许安然哼一声,挽起汪爱莲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样。” 汪爱莲笑笑,故作神秘道:“急什么。” 这边段晚宁被蒋兰心一路拉到了她的雁回院,却没带她进哪间屋里,而是去了院子后面小花园的凉亭。 摒退了下人,后院就只有她们俩人了。 段晚宁也叫阮怡先退下,好奇道:“心姐姐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需要这么神秘的?” 蒋兰心见四下无人,拿起凉亭里早就准备好的茶食塞进嘴里,默默吃了起来。 段晚宁等了一会,见她吃了又吃,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不由疑惑起来。可还未等将这疑惑问出口,就见蒋兰心嘴里塞满了东西,却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心姐姐,你怎么了?”段晚宁吃惊道,“你和我说句话!” 蒋兰心呆呆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哇地一下把嘴里的食物吐了出来,扶着石桌一角小声抽泣个不住。 段晚宁急了,怒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你说是谁,我去给你报仇!” 蒋兰心弯着腰摇了摇头,段晚宁蹲到她身边掏出帕子给她擦嘴,一手按在她的手背上,缓缓道:“心姐姐,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你别怕。” 蒋兰心感受着手背上的温热,心里一暖,扯着唇角笑了一下:“你别担心,我前两日受了寒,胃不舒服。” 段晚宁拉她起身:“我们走走吧,叫人来收拾一下?” “宁儿。”蒋兰心欲言又止。 “心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蒋兰心叹了口气,“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玉楼吃饭的事吗?” 段晚宁点点头:“当然记得,你还打碎了人家花瓶。” 蒋兰心又叹一口气:“其实那花瓶真不是我打碎的。” “我逗你的。”段晚宁笑着拉她,“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啊,当时那个叫陆白的不也在,他也说不是你们弄的呀。” “确实不是我们弄的,可弄坏花瓶的人却也是我们惹不起的。”蒋兰心说话时下巴微微扬起,眼中满是愁绪。 段晚宁疑惑道:“到底是谁,还能让你说出这样的话?” 第 125 章 面对段晚宁难以置信的眼光, 蒋兰心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淡淡地开口:“你知道家里为什么非要现在给我说亲吗?” 段晚宁一头雾水:“不知道。” “因为我爹娘疼我。”蒋兰心说着话,眼眶又发红了, “她们不忍心。” 段晚宁如果是真的京中贵女, 此刻多少也该明白几分了,可她根本就是江湖人, 要说权谋算计可能还行, 但这后宅里的弯弯绕就不成了。蒋兰心说话吞吞吐吐,神色忧愁畏惧,整个人再没了初见时的光彩夺目, 这让段晚宁非常不解也非常担心, 但就是猜不到她到底怎么了。 “心姐姐, 你有话就直说,我真的不明白。” 蒋兰心停下脚步, 看了看四周,拉起段晚宁的手, 郑重道:“宁儿,我现在和你说的话, 你要保证绝不透露半分,做得到吗?” “当然。”段晚宁点头, 反手握住她的,直觉她双手冰凉, 不由皱眉。 蒋兰心低了低头,再抬眸,像是鼓起勇气似的, 道:“其实那天在玉楼碰倒花瓶的人,是官家。” 天凤帝?段晚宁眉头皱的更紧了, 那天她也曾来往出入玉楼却没有任何觉察,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碰倒了花瓶,栽到你头上?” 蒋兰心冷笑一声:“一个人好好地走路,怎么会忽然撞到东西,除非是做了什么恶心的事情。”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明显的厌恶,“我推了他一把,只是没看到他身后的花瓶。” 段晚宁倒没表现得很惊呀,只是点点头:“我懂了。那陆白是怎么回事?” 蒋兰心道:“陆大哥是个好人,他不认得官家,只以为他是个登徒子。” 段晚宁嗤笑一声:“哪有那么老的登徒子。” “宁儿,你怎么……”蒋兰心犹豫了一下,道,“你怎么听了这些,都不惊讶?我娘知道的时候,她吓得脸都白了。” 第174章 段晚宁摇摇头:“我只是关心你,心姐姐,这些天我忙得疏忽了你,是我的不是。你,没事吧?” “这说的是什么话,哪里就是你的不是了。”蒋兰心笑笑,神色转而忧郁起来,“我只恨自己,都是命。” 原来当日段晚宁离开玉楼的时候,刚巧蒋兰欢约了汪爱莲,她见到外面蒋兰心的马便巡了上去,偏又那么巧遇到了官家。 “所以你是为了保护妹妹,才顶撞了官家?”段晚宁虽然这么问,但心里却推测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蒋兰心点点头:“我见官家和她说话的样子不怀好意,就上前打圆场,叫她先行离开,可谁知官家他,他……” “心姐姐,你家给你说了一门什么亲事?” 蒋兰心被问到这个,眼圈又红了。 “苏大哥他,他似乎不愿意。” 苏大哥?苏重明不愿意娶蒋兰心,段晚宁并不意外,他现在迷上了玉苼,肯定是不愿意定下来,尤其如果知道了前因后果,更是不能跑过来背锅。 “那你母亲今日请客,又是为了什么?”段晚宁不解道,总不能昭告天下逼苏重明就范吧? “等会盛烈君王妃也会过来。”蒋兰心道,“这婚事其实也是她一直想要促成的,只可惜她并非苏大哥的生母,两人之间有些隔阂。” 段晚宁这才全部明白,今天蒋兰心一列的情绪变化,吞吞吐吐也好,忧愁无奈也罢,其实重点正在苏重明的身上。对于有家族庇护的人而言,对天凤帝的畏惧虽然实实在在,却也在其次了。 可把整个事情一捋,她却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现在京城都知道你家给你说了亲,那官家也该知道了,你想过他会怎么做吗?” 若是天凤帝不知道,那便是瞒天过海,快刀斩乱麻,等他知道了,便很有可能动手对付镇国公府。若是此时天凤帝已经知道了,那会不会搅黄这事呢? 蒋兰心呆了呆,似乎也是刚开始寻思这个问题,可想了一下便摇头道:“不碍的,他总不能把咱们家都抄了吧,我父亲可是有战功的。” 战功?段晚宁听了想笑,可也没有打击她,只是劝她凡事都不要操之过急。 “我哪里能不急呢。”蒋兰心叹气道,“还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昨儿太子也登门了,和父亲在书房里好一顿的聊,晚上我娘见了我就直叹气,问她又什么都不肯说。” 段晚宁眉头皱起,太子在军中的势力一直都是他先皇后的母家郎家,郎家手握东南二十万驻军还兼长江三万水军,已经是堪比盛烈郡王府的存在,怎么还嫌不足? “心姐姐……” 段晚宁话还没说,就听到身后回廊处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闭了嘴,转头看了过去。 蒋兰心当然听不到,见她不说话了,好奇地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可回廊那里空无一人,什么也没有。 “你怎么了,在看什么?”蒋兰心问。 段晚宁摇摇头,捶捶肩膀道:“昨晚睡落了枕,脖子不舒服。”刚才一定有人来过,只是被自己发现之后离开了,但会是谁呢? 蒋兰心按着她肩膀帮她揉着,又说:“你刚想说什么?” “我想说呀。”段晚宁舒服地眯起眼,“心姐姐不要担心那么多,你不也说蒋大人有军工在身,即便是官家想做什么,也得顾及着皇家的脸面。而你娘又那么疼你,会为你全都打算好的。” “只是为了我的事让父母亲伤神,真是不孝。” “这是哪里话。”段晚宁拉住她的手:“无论如何都有家人相互扶持,这是多幸运的事,我想让我娘为我伤神都没机会了。” 蒋兰心“扑哧”一笑:“想不到宁儿你也挺会劝人的嘛。” “嘁!”段晚宁白她一眼。 “小姐,四姑娘。”萱儿从回廊绕了过来,行礼道,“盛烈郡王妃和苏二公子来了。” “苏二哥?”蒋兰心莫名道,“他来干什么?” 萱儿笑道:“他陪王妃出来也不是头一回,怎么今儿小姐又疑惑了?难道是嫌弃他?” 段晚宁问萱儿:“阮怡和你一起吗?” “小姐,我在这呢!”阮怡也从回廊绕了过来,走到近前挽住萱儿的胳膊,笑道,“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输了?” 萱儿也笑:“你这个臭丫头,古灵精怪的!” 段晚宁叹了口气:“她又拿我打赌了是不是?赌我见了你就要问起她?”说着点了点阮怡,“等我回去收拾你。”说着话,几人都笑了起来。 见蒋兰心的情绪好了些,段晚宁给阮怡和萱儿使了个眼色,上前挽住她道:“我看那苏二公子是个好说话的,等会找机会问问他,如何?” 这就是个病急乱投医的法子,可蒋兰心现在抓挠不着苏重明,也只有从苏轻弦身上入手了。 不过她们刚出院子,就有婆子过来传话,说是表少爷也来了,正陪着苏二公子往花园去。蒋夫人的意思,若是蒋兰心这边和段晚宁聊完了,那就直接去花园,她一会也带人过去了。 蒋兰心点点头,转头对段晚宁道:“那咱们去花园吧,我也懒得应付前面那些太太小姐们。一个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段晚宁笑笑:“前面还有你亲妹妹呢。” “欢儿……”蒋兰心叹了口气,“欢儿现在变得我都快不认识她了。” 第175章 第 126 章 花园里蒋兰心的表哥霍清朗正和苏轻弦对坐饮茶, 见到蒋兰心带着段晚宁过来便率先起身相迎,又招呼人来给她们沏茶拿茶果子。 蒋夫人的姐姐当年和上京赶考的书生霍希一见钟情,不顾门第嫁了过去。所幸霍希科举及第, 仕途虽不通达, 倒也顺畅,如今已是庐州知府。 今年霍清朗便是上京来考恩科的, 已在蒋家住了几个月, 蒋夫人为了让他安心读书,在花园后面专门辟出个跨院只给他一人起居,平时也不叫他请安问候, 还请了先生专门给他补习。 霍清朗也一心想要考出来, 几乎足不出户地读书, 只在策辩时出了趟门,也正因此结识了苏轻弦。 蒋兰心过来时就和段晚宁讲自己这个表哥是个书呆子, 自从来了上都就没出过门,怎么叫他出去他都不肯。 苏轻弦看见段晚宁明显眼睛一亮, 凑过来见礼:“真是山水有相逢,咱们又见面了。” 段晚宁颔首:“苏二公子有礼了。” 大家见面, 霍清朗也和段晚宁见了礼,落座后苏轻弦不失时机地斟了杯茶, 递到段晚宁面前:“四姑娘这几日没出门?” 段晚宁瞥他一眼:“没有。” 苏轻弦干笑两声,把茶杯往她手里塞:“那有没有出门的打算呢?” 段晚宁只好接过, 奇怪地看着他:“二公子的意思是?” 霍清朗看着二人,对蒋兰心笑道:“刚才苏二公子提起,中秋时在法宏寺办赏月诗会, 到时请咱们都去。四姑娘也去吧?” “这么说,表哥你也要去吗?”蒋兰心有些惊讶, “难道真的是苏二哥更有魅力,能把你给说动了可是不容易啊!” 霍清朗爽朗一笑:“心表妹这是怪我没有好好陪你?” 蒋兰心摆摆手:“我可不敢叫你陪,万一耽误了你温书,娘肯定饶不了我。” “那这么说,是我不该拉着霍兄相陪了。”苏轻弦笑道,“不过我倒觉得以霍兄的才学,金榜题名不在话下,正该放开心胸顺其自然才好。” 霍清朗自然要自谦几句,段晚宁有些不耐烦,眨巴着眼睛看向苏轻弦,只片刻的功夫便收回目光,低头转起了杯子。 苏轻弦自然接收到了她的目光,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会意到了,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借口。 可原本兴致勃勃的神色顿了顿却没逃过霍清朗的注意,他余光瞥见段晚宁低头出神,心中已经明了,微一寻思,便对蒋兰心道:“心表妹,刚我瞧见那边有树下有只猫儿,你不是一直喜欢,我去捉了给你如何?” 蒋兰心原本心思还挺重,也知道表哥是在寻借口让自己开心,便点点头,起身时正好段晚宁也看过来,俩人交换了个眼神,跟着霍清朗走开了。 二人走远,苏轻弦扫了眼身边的丫鬟婆子,拿起茶壶借着斟茶的机会压低了声音道:“四姑娘有话直说,等会我母妃也会陪着蒋夫人过来。” 段晚宁掀了掀眼皮,既然时间不多,那便单刀直入:“你兄长怎么不来?” 苏轻弦似乎料到她会问这个,笑笑道:“放心,大哥他会娶心儿的。” “那月笙呢?” “什么月笙?” “那个和你苏重明出双入对的歌姬,原本不就是你的人吗?” “这也是她告诉你的?”她是谁,自然无需多言,苏轻弦挑了挑眉,“月笙是谁的人不重要,不会影响郡王府和镇国公府的联姻就行了。你关心的就是这个?” 段晚宁这才开始正视面前人:“所以苏重明知道官家的意思,你和你母妃来这里,也是他的意思?” 苏轻弦未置可否,起身看着不远处正在逗猫的兄妹俩,缓缓道:“官家,说到底也是苏家。苏家人做事,不会没有分寸的。” 段晚宁唇角泛起冷笑,是啊,你们都是自家人,旁人的死活自然不看在眼里。 “依你这话,心姐姐能放心吗?” “她嫁过去,自有人会护着她就是了。” “只是护着吗?” 苏轻弦侧转身望向她:“女子一生也不过求一个庇护,除此还需要有什么?” 段晚宁没有言语,只在心里琢磨他的话,女子一生只是求一个庇护吗?若是求得了,这意义这是这个庇护她之人,与她何干?倘若求不得,此生是不是就没有意义了?如此说来,女子的一生若只是如此,活着便毫无意义了。 见她出神,苏轻弦好奇起来,唤她问道:“在想什么?” “想你说的话。”段晚宁摇摇头,回忆起蒋兰心说过的话,“并非所有女子都想要寻求庇护,人生应该有不一样的选择。” 苏轻弦“嗯”了一声:“你说的对,至少,她不是。” “她?” “你知道我说谁。”苏轻弦勾唇一笑,眼中浮现温柔,“说起她,正好有件事请你转告。” 段晚宁挑眉,静等下文。 苏轻弦四下里看看,压低了声音道:“今晚城外挽梅庄有一场好戏,她应该会喜欢。” 段晚宁微微颔首,待要开口,余光瞥见蒋兰心和霍清朗一前一后正走过来,忙起身迎了过去。 谁知蒋兰心已经跑了过来,目光在她二人之间转了转,笑着打趣她们:“相谈甚欢吗?” 苏轻弦晃了晃折扇,侧身翘起二郎腿,仰头望天。 第176章 段晚宁则目光一直粘在霍清朗怀里的那只三花小猫上,拉着蒋兰心道:“这猫儿漂亮得很,心姐姐收养了它吧?” 蒋兰心点头:“我正是这样想呢,可表哥嫌它脏,一定要洗好之后才让我碰。” “这也是对的。”段晚宁走过去看小猫,“可我瞧着并不很脏。” 她说着话,那猫儿便抬头看她,张口眯眼嗲嗲地叫了一声,惹得人心里痒痒的。段晚宁便伸手要去摸它头,谁料手刚抬起便被人从后面捉住,接着大力一扯,将她拉得退后了两步。转头看竟是苏轻弦,正满脸嫌弃地瞅着小猫。 段晚宁把他甩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依旧去看小猫。谁知苏轻弦不知死活地凑上来,挡在霍清朗前面:“你这人怎么不听劝,这猫还野的很,且不说脏净,它抓你咬你怎么办?” 段晚宁这个气啊,心想有你什么事,轮到你来管我?可当着蒋兰心和霍清朗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转身坐回桌前。 见她不但不理自己,反而还气鼓鼓地躲开了,苏轻弦也有点尴尬,寻思是不是自己太着急了,不该上手拉她,所以,于礼不合? 蒋兰心给霍清朗丢了个眼神,后者会意赶忙打圆场,笑着晃了晃怀里小猫,道:“我这就找人去给它洗洗,表妹和段姑娘你们耐心等会,要不了多久的,待会咱们一块喂它吃东西。” “那就有劳表哥了。”蒋兰心正经福身道谢,“小豆瓣就交给你了。” “豆瓣?”段晚宁好奇道,“心姐姐你给猫儿起的名字吗?” “是啊,好听吗?” 段晚宁看了眼那只毛色边界不甚清晰的三花小猫,点点头:“确实挺像豆瓣酱的。” “噗!”一旁的苏轻弦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顶着段晚宁要吃人的眼神慢悠悠站起来,转身往旁边的苗圃去了。 “嘁!”蒋兰心嗤笑一声,“这个苏二哥,真是……” 段晚宁趁机拉着蒋兰心把刚才苏轻弦的话简单转述了一下,末了劝道:“心姐姐,现在的情形,你要好好考虑,这事并非他们郡王府一句话就能保证的。说到底,苏轻弦说得对,他们都是苏家。” 蒋兰心眉心紧锁,叹气道:“我考虑什么呢?我的终身大事,我又有什么权力说不呢?” 第 127 章 这话倒是让段晚宁不知该怎么接了。蒋兰心想要嫁给喜欢的人, 对方也答应娶,怎么看问题都解决了。可偏偏现在苏重明本人态度含混不清,连一句承诺都要旁人来说, 也不知是他对待自己的终身大事太过儿戏, 还是打心底里瞧不上蒋兰心。 如果心姐姐不喜欢苏重明就好了,段晚宁私心里想着, 可若是不喜欢, 那苏重明和官家、和其他任何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终身大事四个字,比之男子,之于女子的意义更甚、更重。段晚宁忽然想起之前自己还拿嫁人和苏轻弦开玩笑, 那时只觉挤兑他挺有趣的, 可现在才有些恍惚起来, 当时他那个反应,莫不是以为自己当真的? 可是许安宁和苏轻弦身份地位差距那么大, 他怎么会觉得自己不是开玩笑呢?也许女孩子家不能这样开玩笑吧。 段晚宁暗自点头,觉得自己果然又悟出了些道道。一念及此, 难免又想到许家,于是她再次下定决心, 必须把所有的事情尽快了结,千万不能拖到自己及笄, 否则就只能前功尽弃了。 正自出神,不防袖子被蒋兰心扯了一下, 转头顺着她目光看去,原来是蒋夫人带着一众夫人小姐浩浩荡荡往园子里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盛烈郡王妃,郡王妃姓楚, 是关北候楚家的嫡次女,受封县主, 享食邑千户,这身份比前任夫人——也就是苏重明的母妃——平阳郡知府吕明征的长女吕氏,可好上不少。所以虽是嫁到郡王府做继室,却没有什么收敛,依旧是养尊处优,娇贵无比。 楚氏今年四十有二,生了一张娃娃脸,又因保养得宜,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身段苗条,走起路来袅娜娉婷,加上服饰华贵,在一众夫人里特别出挑。就是那种一群人走在一起,旁人打眼望去,目光只会被她吸引的美人。 上都的贵妇圈里,楚氏和蒋夫人算是交往密切的,两人对于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能说到一块去,所以时常小聚。 也是因为这个,蒋夫人才没在两家婚事上有什么犹豫。毕竟楚氏不是苏重明的亲生母亲,就算摆婆婆的谱也没那么硬气,再加上相处下来她觉得楚氏性情不差,料想女儿嫁过去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一行人走到近前,蒋兰心和段晚宁上前,众人见礼一番,便一起往花园中的水榭走,镇国公府平日待客饮宴都安排在那里。 唯有小柳氏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也不管旁人,揪着段晚宁就开始数落,却也没什么花样,左不过是说她不懂规矩,不知礼数什么的。然后自然地便又把话题引到她的出身上,为着她没在上都长大不懂规矩而惋惜不已。 段晚宁自然是懒得搭理,在众人躲躲闪闪的目光下悠然自得地走着,只琢磨着自己的事。 可她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蒋兰心先是听不下去了,脖子一扬就要开口,却不料被段晚宁偷偷扯住,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正说话间,蒋兰欢拉着许安然走了过来,见到这一幕忍不住乐呵呵地围观。 第177章 听自己娘说话越来越没谱,许安然上前拉住她道:“母亲不必动气,四姐姐以往没参加过这样聚会,难免好奇,等下我带着她一起就是了。” 眼瞅着花园里水榭就在不远处了,小柳氏这才罢休,嘱咐段晚宁道:“听见了没,等会跟着然儿一起,别再乱走了。若是在外面丢了人,老太太老爷知道了,我可帮不了你。” 段晚宁正要开口,就听蒋兰心在前面叫自己过去,原来是霍清朗抱着刚才那只小猫回来了。 水榭前,霍清朗抱着小花猫递到蒋兰心面前让她逗弄,旁边还站了一圈年轻女孩子,都在看小猫。 小柳氏恶毒地扫了一眼那边,身边许安然已经按捺不住想要过去了,她低头笑笑,对段晚宁道:“既然蒋大小姐叫你们,那就快些过去吧。记得跟紧了然儿,懂吗?” 蒋兰心叫的只是许安宁,而蒋兰欢只顾盯着那只小猫,根本没理会许安然的。 不过许安然也只是怨怼地走到蒋兰欢身边,并没多说什么,便跟着大家一起逗起猫来了。 倒是蒋兰心见小柳氏终于放过段晚宁,稍稍松了口气,抽身出来拉着她到湖边悄声询问。 “心姐姐不用担心,真没什么。”段晚宁拉着她双手道,“母亲她谨慎惯了,喜欢多叮咛几句罢了。” “叮咛?”蒋兰心撇撇嘴,“你那嫡母又不在跟前,不用这么说话吧?” 段晚宁笑笑:“我知道方才你想替我说话,为了这份心意,我要多多谢你。” 蒋兰心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谢的。” “并非人人都有仗义执言的心,而有心的却并非人人有胆。”段晚宁道,“心姐姐你两样都有,还愿意为我说话,自然是要谢的。” “好家伙。”蒋兰心被她逗笑,“那你该谢老天爷,是他让你遇到我的。” “只是你刚才怎么又拦着我呢?” “因为没必要。”段晚宁道,“小柳氏那种人,你越是和她讲道理,她越是没完没了地胡搅蛮缠。还不如不予理会,只当她蚊子嗡嗡罢。” 说着,段晚宁四下里瞧了瞧,拉着蒋兰心悄声道:“心姐姐,这婚事先别急着定下来。” 蒋兰心问她为何,段晚宁摇摇头:“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反正你听我的。具体的,等过几天我给你细说,好不好?” 见她垂眸不语,段晚宁道:“心姐姐,你是我在上都交到的好朋友,我希望你以后都幸福开心。”蒋兰心闻言抬起头来,眼中疑惑渐渐淡去,却依然没有言语。 不过蕙质如她,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意思,此时也不需再多说什么了。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蒋兰心拉住段晚宁的手说:“十天之后就是法宏寺赏月诗会,宁儿,我怕是只能拖到那时了。” “你放心。”段晚宁拍了拍她的手背,诚恳道,“无论如何,我不会叫你受委屈。” 蒋兰心摇摇头:“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谢你这份心。” “原来你们在这说悄悄话啊。” 二人闻声转头,正是霍清朗寻了过来。 段晚宁目光扫过他身后的苏轻弦,不由暗暗蹙眉,这人怎么总也甩不脱。不过他说今晚挽梅庄里有好戏看,且不论是什么事,只他能说出挽梅庄这个地方就足以调动她的好奇心了。 因为这处庄子正是漕帮帮主丛子衿所有,这人自汴州烧盐船一事起,就和白家闹得很不愉快。这里面当然有白家势大欺人的缘故,但也源于俩家一直以来便有矛盾,经由此事闹上了台面罢了。 也因此丛子衿一直在查烧船的主使之人,虽然暂时还没查到春意楼头上,但以漕帮的实力,不过是早晚的事。 所以今晚他所称好戏,其实是漕帮有事。可为何要通知自己呢?自白四礼一事之后,段晚宁对白家便没再有什么动作,所有的一切都还在布局之中。 难不成他是要保白家?段晚宁眸色一沉,心中已有了对策。 见她目光在自己脸上游弋,苏轻弦禁不住有些欢喜,眉毛一扬刚想搭话,却被身后一阵噪原打断。 原来是那只小猫跑了,引得几个女孩子笑闹着要追。 那猫儿明显受了惊,窜的飞快,方向正好是朝着湖边来的。 苏轻弦无奈地抽了抽唇角,身体却飞快地往湖边的树下躲,身为郡王府的公子,他自然深知混乱之中的意外最难脱身,所以这种情况最该避嫌。 “快抓住它呀!”后面蒋兰欢叫了一声,可人却没有跑过来。 霍清朗却是不懂这些关窍的,听见动静见到小猫朝这边来了便挽起袖子准备上前帮忙,却不妨被人从后面拉住,力道之大让他一个男子也向后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堪堪站稳未等瞧清楚状况,一个姑娘已经摔倒在他刚才的位置了。 “表哥你没事吧?”蒋兰心已经扶住他,把他带到自己身侧,目光警惕地看了眼那摔倒的姑娘。 那位姑娘歪在地上,有些懵懂地抬起头,目光在霍清朗身上停了一瞬,又瞧见更远处树下的苏轻弦,忽然就红了眼眶,抬起袖子掩面抽泣起来。 就她这幅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被眼前几个人欺负了呢。 只是这人的容貌似乎在哪见过,段晚宁仔细回忆了一番才想起,这不就是在玲珑乐坊见过的那位刘盈盈么。 只是听说前一阵她娘病重,已经挺久没有上女学了,最近也只是怀稷下会时见过一次而已。可这才多长时间,堂堂侍郎家娇宠的姑娘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第178章 果然,还未等蒋兰心再开口,刚才追小猫的几个人便转回来,为首的蒋兰欢揪着小猫后脖领,一脸幸灾乐祸地望着自家二姐这边。她身边站着汪爱莲、许安然等人,也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这种情形一向是最烦的,段晚宁脸色淡淡,转头看向湖面,她真是宁可琢磨挽梅庄和龙影,也不愿意分神去看眼前的事情。 只是眼看着夫人们也都听到动静往这边来查看,蒋兰心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于是眼看着刘盈盈还是一副烂泥不堪的样子,她正色肃声道:“刘家跟着伺候的人呢?自家主子都摔倒了也不扶一下的么?萱儿去把刘小姐扶起来先,咱们家今儿谁负责园子里待客的?” 萱儿上前把刘盈盈扶着站起来,又回道:“今儿是黄妈妈在园子里的。” “哦?”蒋兰心眸光一转,“黄妈妈人呢?” 一个仆妇从人群一侧穿出来,到了蒋兰心跟前垂首道:“二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蒋兰心“嗯”了一声道:“黄妈妈,找人去水榭里收拾一间屋子,请刘小姐先去休息,留两个人服侍,再找人去寻她家下人来。记住了吗?” 那黄妈妈连忙答应着去了,这边蒋兰心又问刘盈盈有没有伤到哪,可对方只是流泪,并不言语。 段晚宁实在忍不住,转身想走,却被阮怡拦住。 “小姐你上哪去啊?”阮怡小声说,“人都在这里,咱们走了不合适吧。” 段晚宁叹气:“啰嗦。” 阮怡只好劝她:“小姐再忍忍,一会就完事儿了。” 蒋兰心几句话就把一件突发的小意外安排妥当,看在那些小姐们眼中可能不算什么,但放到夫人们这可就是眼前一亮了。 尤其是盛烈郡王妃看蒋兰心的眼神都变了,如果说之前只是觉得和蒋家的亲事是门当户对可以促成,现在则完全确认蒋兰心可以做盛烈郡王府的世子妃了。 只不过她心里同时想到的还有另一件事,苏轻弦年纪也不小了,蒋兰心这样好却要配给苏重明,那自己的儿子又会娶谁呢? 想着,郡王妃的目光便落在了苏轻弦身上。 而恰好此时,苏轻弦也正盯着身边不远处开始烦躁起来的某人,那目光里透出的东西叫郡王妃心中一动。 “那边那个,是哪家的姑娘?”郡王妃好奇地问蒋夫人,“就是湖边,心儿身后的那个。” 蒋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微微一笑道:“哦,定国公府的四姑娘,似乎和心儿挺要好的。” 第 128 章 这次宴会蒋夫人安排的十分周到, 饭食也很丰盛,刘盈盈的意外摔倒并没影响大家心情,反而蒋兰心面对突发情况大气十足的安排赚足了关注, 上都贵族圈里的夫人都对这位蒋府二小姐刮目相看起来。 吃饭时有蒋府的嬷嬷陪着刘盈盈回来席上, 她是和家里姨娘一起来的,全程那位姨娘只在座位上招呼她过去, 都不曾起身。 阮怡远远瞧着, 忍不住低声对段晚宁吐槽:“那刘侍郎府也忒地好家风,怎么一个姨娘如此托大,自家嫡小姐出了这么大丑, 她跟个没事人一样?” 听了这话, 段晚宁难得掀开眼皮扫了一眼对面:“人家修养可以的, 要是你早就乐开花了,恐怕还不如她。” 真是什么道理?阮怡挠挠头, 我就这么沉不住气?不对,小姐的意思难道是, 刘盈盈出丑那位姨娘还乐见其成? 不过仔细一想倒也也有点道理,宅门里也就嫡庶之争这么点事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蒋夫人又命人上了点心,说是府中最近特地延请到江南名厨, 做点心尤其是璎珞糕、云片糕最是拿手。 段晚宁听了不禁眼睛一亮,她从小最爱吃杭州的璎珞糕, 上都的虽说也不错,但终究少了些风味,想不到今日在这里能尝到, 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 眼瞅着璎珞糕摆在面前,段晚宁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 可谁知还没碰到糕点就被旁边的许安然叫住。 “四妹妹。”许安然凑过来道,“我这里是云片糕,和你换吧。”她说着就伸手要去拉段晚宁面前的盘子,“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个。” 段晚宁赶忙挡住她的手:“不换。” 可许安然哪里是轻易放弃的人,手从上面伸过来直接抓住璎珞糕的盘子边:“你怎么还护上食了?快些让开,回头叫人笑话,说咱们定国公府里的姑娘没见过世面。” 段晚宁手腕向上一抬,弹开她的手,自顾自挖了一口璎珞糕塞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弥漫口中,好吃得她眯起了眼睛,就是记忆里的味道。 “宁儿少吃一点璎珞糕,马上就吃饭了。” 记忆里,小时候每次她吃璎珞糕,段柳行都会突然出现,要么叮嘱她点心吃太多不好,要么就是直接拿走不让她吃了,搞的她每次吃点心都像做贼一样。 可也许正是这样,才让本来普通的璎珞糕成了她心里无法替代的美食。只是,那样关心自己的一个人,如今却再没有了。 “啪!” 杯盘碎裂的声音打断了段晚宁的思绪,她睁开眼看着自己和许安然之间的碎了一地的盘子,还有那块云片糕,陷入了沉默。 “四妹妹,你做什么?”许安然委屈的声音里甚至带了哭腔,“就算是不喜欢吃,也不至于这样吧。” 第179章 此时段晚宁才瞧见她裙摆上也被溅了茶水,原本淡粉色的百褶裙,现在多了一小片茶色。原是自己桌上的茶杯也被打落在地,茶水都洒在了许安然身上。 这可奇了,许安然难不成是疯了,泼自己一身茶水? 小柳氏原本在旁边和人聊天,听到动静转过来瞧见这边出了状况,二话不说起身冲到段晚宁跟前,怒叱:“在家不消停也就算了,出门来在别人家还闹什么?还嫌自己不够给公府丢人?”说话间作势就要抬手,可对上段晚宁沉静的目光,却下意识地退了半步,手也放了下去,“别以为人人都纵着你。”小柳氏压着声音恶狠狠道,“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然而段晚宁垂眸不语,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又挖了勺璎珞糕放进嘴里,舒服得眯起了眼睛。此刻她心里想的是,这点心真是不错,回头定要打听下这个厨子,看能不能把人挖到春意楼的酒庄去专做糕点。 她这幅模样落在小柳氏眼里俨然就是挑衅了,可也许是想到之前吃的暗亏,也许真的是顾全大局,小柳氏并没说什么,只是凶恶地剜了段晚宁一眼。还是那句话,若眼神真如刀锋,现在段晚宁早就被她扎穿了。 蒋家的下人都是训练有素的,见这边打破了杯盘,早有人过来打扫收拾,又上了新的糕点。 蒋夫人也过来询问情况,若是有贵女在席间受伤,她这个主人家总是要担些责任的,所以主家最不希望有意外情况发生。包括下午时刘盈盈摔倒,蒋夫人也是后怕了好一阵。 一则她摔的地方靠近湖边,若是落水了扫兴不说,人命攸关那可是大麻烦。二则霍清朗当时就在跟前,幸亏他没凑上前,否则这男女授受不亲,又是大庭广众之下,想想都觉得难受。 不过后来蒋兰心偷偷和蒋夫人说了当时的情况,是段晚宁提醒自己去把霍清朗拉回来的,也全靠她反应快,否则刘盈盈就是扑倒在霍清朗怀里了。 这让蒋夫人对段晚宁十分刮目相看,虽然不能明说,但其实心里早已把她和旁人区别对待了。 此时见打翻杯盘的正是段晚宁这里,蒋夫人自然是要过来看看的。 “没什么事,您不用担心。”小柳氏和蒋夫人客气了几句,想着把事情压下去再说。她虽然恨段晚宁,但也不至于失智到要在蒋家闹腾。 可惜的是许安然却着实气得不轻,本想把点心茶水俱都泼在段晚宁身上,可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眨眼的功夫都不到,茶水竟都打翻到自己裙子上,这可是她这月新做的衣裙啊! “娘!”许安然双手撑着桌子猛地站起,指着段晚宁愤愤道,“四妹妹抢走我点心不说,还把茶水泼在我裙子上,你瞧!” 裙摆上的茶渍已经淡了许多,但仍旧明显。众人目光落在段晚宁身上,似乎在等她解释点什么。 可她却依旧没说话,蒋兰心忍不住一面使眼色,一面道:“宁儿,你没事吧?” 段晚宁终于咽下口中的点心,微微叹了口气——这么好吃的璎珞糕要浪费了,起身对蒋夫人行礼,又道:“心姐姐,我没事。方才我也没瞧见是怎么一回事,三姐姐的茶水就洒了。” “什么叫你没瞧见?”许安然怒气上涌,“分明是你抢我璎珞糕,我不愿意,就把茶水泼过来。怎么现在不敢承认?” 段晚宁看了眼桌上的点心,想了想道,“承认了你就不闹了?” “是啊!”许安然随口答,随即又改口,“什么叫我闹?明明是你做错了!” 段晚宁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喊起来声音真难听。” “噗嗤”人群里忽然迸出一声嗤笑,随即又有几个人低头掩面,似乎都在笑。 许安然哪料到她会这样说,众人的反应也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自己的声音真的难听吗?她呆立在原地,想要辩驳可又不敢出声,一时间脸色涨红,又尴尬又窘迫。 小柳氏见女儿吃瘪,再也顾不上别的,上前一步扬手要打。 这点手段段晚宁自然不放在眼里,只等着她动手呢。可等了一会却没见她手臂挥下来,再一瞧,原是蒋夫人出手拦下了。 “许夫人,有话好好说。”蒋夫人抻了抻衣袖,声音凉凉,“原是小事一桩,谁对谁错有什么关系?便是庶女有错也无需亲自动手,没的失了身份。”说着又对身边贴身的嬷嬷吩咐道,“家里还有今年杭州锦绣庄的苏绣缎子,拿上几匹等会叫许夫人带家去,给三姑娘做身新衣裙罢。” 杭州锦绣庄以苏绣闻名,因绣娘难得,每年只按上一年预定出货,绝不多加。也正因此,其售价之高,难以想象。而因为绣品每年都有时兴的新样,往往购买苏绣的人家不会存很多往年的布料。 所以蒋夫人随便拿当年新的苏绣送人,蒋府绝对可以称得上富贵锦绣人家了,甚至说一句豪奢都不为过。 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听了,无不惊讶,也都瞬间羡慕起许安然来。 同为国公府的夫人,小柳氏可就没这种气度了,别说气度,许府甚至都拿不出一匹今年的苏绣来。 所以小柳氏是十分震惊的,可偏偏听见几匹苏绣就张不开嘴了,心里有气撒不出,她张了张嘴,四下里扫了一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最后还是汪丞相的夫人打破沉默,笑道:“那苏绣咱们都不敢年年定,今儿蒋夫人一送就是几匹,这回许三姑娘可是因祸得福了。” 第180章 许安然对这话非常不以为然,但那苏绣确实非常诱人,她瞅了瞅小柳氏,果然正朝自己使眼色呢。 许安然忍住一口气,来到蒋夫人跟前行礼道谢:“然儿谢过夫人,方才然儿急躁扫了大家的兴致,都是然儿的不是了。只因父亲常教导我们,一针一线当思来之不易,是以方才失了分寸,叫夫人们见笑了。” 这话倒是说的漂亮,蒋兰心听了,转头去看段晚宁。 同时移去目光的还有小柳氏,她却是觉得许安然处变不惊,压了段晚宁一头,正自得意。 可谁知段晚宁本人依旧不动如山,仿佛没听见一般,盯着桌上那盘璎珞糕正出神呢。 蒋兰心不禁失笑,自己在担忧什么呢?明明就是那么沉着冷静的一个人,难道还会被人一两句话就刺激了不成。 小柳氏也是有些失望,不过旋即又高昂起来,自己这些年总算没有白培养然儿,到底是落落大方地扳回一城。 蒋夫人自然无可无不可,客套了两句便带着蒋兰心回了自己的座位。一面走却问:“怎么不见欢儿?她平日最喜欢看这些热闹了。” 蒋兰心也有些奇怪,吃饭吃到一半蒋兰欢就不见了,再一看,刘盈盈也不在席上。心里打了个突,转头对萱儿吩咐两句,便若无其事地跟着蒋夫人回了座位。 这段小插曲算是无功无过地翻篇了,璎珞糕还没凉透,段晚宁舒舒服服地吃了个饱,又有蒋府下人来上茶。 这时阮怡才悄悄回到席间,在她耳边低声耳语几句。原是吃到一半,她也离开了。 段晚宁放下茶盏,目光微微一沉,低声问:“确实吗?” 阮怡脸色也不太好,点了一下头说:“是。” 段晚宁难得地皱了皱眉,沉吟片刻才轻声对阮怡吩咐:“你去外席看看那位苏二公子在做什么。” 第 129 章 苏二公子此时正在喝酒, 一边喝酒一边听着霍清朗讲对盐务的见解,一边听一边走神琢磨晚上在挽梅庄能不能见着那个人,一面走神一面还要应付席上其他人等, 时不时还要敬个酒说两句场面话。 阮怡得了吩咐, 又悄没声地来到外席,她远远地站住瞧了会, 和苏轻弦那一桌, 主位做的是镇国公,在他旁边便是霍清朗。 可这一桌人全是外男,自己要怎么把苏轻弦叫出来呢? “那边那个小丫头, 瞅啥呢?” 阮怡吓了一跳, 猛地转身, 原来是小戳半掩在一棵老树后面。 见四下无人,阮怡走到他跟前, 叉腰道:“我瞅啥关你什么事?倒是你,不跟着自己主子身边伺候, 到这里憋着什么坏水呢?” 小戳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阮怡:“你凶什么?是我家二爷好心,叫我来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你一个小丫头在这边东张西望,很容易招来麻烦的知道吗?” 阮怡嗤笑一声, 抱起胳膊望着他说:“果然,这不就招来个麻烦。” “你说谁是麻烦?”小戳的反应还是很快的。 阮怡抬眼看天:“谁接茬谁就是咯。” “你!”小戳气鼓鼓道, 难怪二爷叫自己不要和她斗嘴,看来是知道这丫头这么能气人的。想到之前自己被她挤兑的事,小戳心里仍是不服气, 但憋了半天也没想到怎么怼回去,只是忿忿说了句, “好男不跟女斗!” 阮怡点点头:“那承让了。” 小戳给自己顺了顺气,这才问:“那你到底有没有事啊?” “废话。”阮怡昂头道,“叫你家二爷去花园西面的水阁等着,我家小姐有事找他。” 看着阮怡施施然离开的背影,小戳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到底是二爷还是我吃饱了撑的,要上杆子关心她们主仆的事? 回到席上,苏轻弦正放下筷子喝酒,小戳暗暗摇头,应该是二爷吃撑了,我只是一个忠心能干的侍卫罢了。 苏轻弦听了小戳的话,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起身借口净手离了席。宴席过半,净手更衣是寻常事,在场的自没有人在意,他带着小戳便一径往西边的水阁赶。 “二爷你别走这么快。”小戳警惕地左看右看,小声道,“咱们绕一下路的。” “绕路?”苏轻弦缓了缓脚步,笑道,“本公子可不在乎。” 小戳咧嘴道:“我的爷,咱郡王府可不能不明不白地娶个国公府的庶出姑娘。到时候王妃还不气死了?” “庶出姑娘怎么了?”苏轻弦脱口而出,随即又改口,“我是说什么不明不白?不对,你这都哪跟哪啊!”说话间抬手敲小戳脑袋,“你给我闭嘴吧!” “哎呦!”小戳揉了揉额头,小声嘟囔道,“忠言逆耳,早晚你就知道厉害了。” 前面的苏轻弦没有听清,偏头问:“你说什么?” 小戳赶忙换上笑脸:“没什么没什么,二爷英名盖世,做什么都是对的。” “啪”脑袋又挨了一下扇子,小戳瞪眼瞧着苏轻弦。 “口不对心,该打。” 俩人就这么一路嘀嘀咕咕地往水阁走,只是越走越僻静,渐渐地见不到人了。 蒋府的花园本身是东西向的狭长形状,那水阁在花园西面的最深处,和旁的地方隔着一个水塘,周边树木花草环绕,本就求的是个林间幽谷的意境。是以平日里就极少有人过去,今天府上又是宴请,自然更没有人过来这边。 第181章 “这里景致倒是不错。”苏轻弦打开折扇晃了晃,“倒是有点品味。” 不用问也知道他说的是许安宁,选这个幽静雅致的地方会面,很是得趣。 “怎么没人呢?”小戳嘀咕着四下里看了一圈,指着水阁道,“二爷,咱们进去看看吗?” “啪”扇子落在脑袋上,小戳捂着脑袋向后跳开:“二爷你做什么又打我?” 苏轻弦“啧啧”两声:“人家花园里的阁子,是随便能进的么?”他说着转了个身,“万一等会人家到了发现咱们没在怎么办?” 那能怎么办,也进去看看呗。小戳莫名想,二爷对上那许小四怎么总是糊糊涂涂的? “那她们怎么还不来?” 苏轻弦撇撇嘴:“你问我,我问谁?刚才可有说是什么事?” 小戳摇头:“没有。” 苏轻弦手一抬,这回扇子还没举起,小戳就躲开了:“这可不赖我啊,她不说,我没法问啊!” 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段晚宁的身影,苏轻弦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许小四戏弄了,就听水阁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叫喊。只是声音极是短促,仿佛被人捂住了嘴巴。 主仆二人俱是一愣,苏轻弦二话不说,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往水阁里冲。 倒是小戳颇有些临危不乱的架势,拉住他道:“二爷先等等,还是我进去看看。万一有什么事,回头说不清楚。” 可苏轻弦哪里肯听,那女子短促的喊声就像根绳子拴住了他,不进去亲自看一眼如何能放心。 “能有什么事,万一里面有人有危险怎么办?”苏轻弦说着推开小戳,一步跨进水阁。 “我的爷!”小戳知道叫不住他,拍着大腿也赶忙跟了进去。 第 130 章 这座水阁是两层的木制飞檐尖顶小楼, 孤立在池塘一角,背靠这蒋府西面山墙,只有一条抄手游廊与花园相连。 二层四面都是朱红色雕花开窗, 挂着淡绿色的窗纱, 从外面轻易瞧不见里头的情形。下层雕花大门旁只有一个支摘窗,此时也是关着的。 苏轻弦二话不说闯了进去, 可才看清里面的人立刻就后悔了, 但是后悔却也晚了。 小戳慢了一步,正想跟进去,谁料肩头一紧, 冷不防被人拉了出来。没等他叫出声, 一只纤手斜刺里伸出来直接捂住了他嘴巴。 “唔?”小戳偏头斜眼, 瞥见的人竟然是阮怡。 “别出声,跟我来。”阮怡低声说了一句便松手退开, 转身就走。 小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立在原地又往水阁里张望。 “唉?”阮怡见他没跟过来, 又压着声音喊了一声,抬手指了指游廊另外一侧。 段晚宁从廊柱下转出半个身子, 冲小戳点头致意。小戳一拍脑门,赶忙跑了过去。 “许四姑娘, 你怎么在这?”小戳急急地上下打量她,猛然醒悟, “你在这里,那水阁里面的又是谁?” 段晚宁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唇边:“小戳,你听我说, 如今你家二爷的声誉就系在你身上了。你要帮他吗?” 小戳懵道:“二爷怎么,什么, 我怎么?” “哎呀!”阮怡上前一步,拍了他脑袋一把,“傻了吗你?跟你主子一个德行,搞不清楚状况就往里冲,人家在那里面做局等着人跳坑呢!懂了吗?” “谁?”小戳梗着脖子问,“谁要还二爷?” “不是要害你家爷,而是等着人来,谁来就是谁。”阮怡解释道。 段晚宁点点头:“那里面是谁你先不要管,现在你去立刻去找镇国公,就说你家爷刚才如厕时身体不适,你情急之下带着他寻了这个水阁歇息。叫他立刻封锁花园,不许人随便走动。” 小戳问:“然后呢?” “然后去和郡王妃说苏二公子在花园里,叫她亲自来把人带走。”段晚宁说着走下游廊,“其他的事我来处理。你速去速回,免得等会苏二公子脱不了身。” 小戳将信将疑,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否值得信任,更怀疑如果事情真的很严重,许安宁的能力是否足够处理所谓“其他的事”,而最令他不安的,则是到现在为止,水阁里的苏轻弦都没有任何动静。 “我不放心二爷。”小戳犹疑地看向水阁。 “啰嗦。”段晚宁不再和他解释,而是绕过两人径直走向水阁。 “嗯?”小戳想追上去,却被阮怡拉住。 阮怡道:“别耽误了,我用人头担保,我家小姐能保你二爷平安无事。快去把!”她说了一句便追着段晚宁去了。 小戳低头想了想,随即咬牙跺脚,往花园宴请的地方跑走了。 听着小戳脚步声渐远,段晚宁这才松了口气,停下脚步对阮怡道:“你留在门外,不要让人靠近这里。” “是,小姐放心吧。”阮怡脸色一肃,闪身避开。 段晚宁深吸一口气,走进水阁,反手将门关上。 水阁里进门没几步就见苏轻弦趴在地上,人已经昏过去,平日不离手的折扇也被甩到了一边,显然是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拍晕的。 角落的软塌上一袭锦被掩着一人,长长的发丝散落开来挡住了半张脸,叫人瞧不清容貌,但可以断定是个女人无疑了。女人似乎在昏睡,香肩裸.露,一只雪白的胳膊支棱在榻外,场面香艳。 第182章 段晚宁吸吸鼻子,确实是西域的催.情.香。 她正弯腰想把苏轻弦拉起来,二楼脚步声响,一人轻飘飘落在跟前。 “宁平见过楼主,多谢楼主相救!” 段晚宁抬头看了他一眼,摆摆手叫他起身,指了指苏轻弦和软塌:“你来弄。” 宁平身量不很高,但人很纤弱,眉目清隽,面容苍白,看起来就是个羸弱俊雅的书生。但其实是春意楼收养的孤儿,自幼在龙谷受训,是个一等一的高手,而且精擅制毒,所以这水阁里的催.情.香根本影响不了他。 他双手穿过苏轻弦腋下,将人提抱起来,直接放到软榻上,转头问段晚宁:“小姐等会打算如何做?” “等会就没有我的事了。”段晚宁道,“你也快些离开。” 宁平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当下也不啰嗦,拱手道:“属下谢过楼主,先行告辞了。”言毕身形一晃,像一只猫似的扭着腰从窗子蹿了出去。 段晚宁难得地挑了挑眉,这宁平的轻身功夫倒是有点意思,回头找机会好好领教一下。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低头看看苏轻弦,抻着衣袖将他脸上尘土蹭掉,又把锦被里的刘盈盈往软塌里推了推,叫俩人中间隔开距离,这才转身离开。 宁平今日受邀前来作陪,其实也是段晚宁的授意。她原是想着找机会和他见上一面,说说关于苏允瑆想要主理督察院的事情。 可谁知半路冒出来个刘盈盈,让这位准驸马险些失了“身”,段晚宁一时情急,才起意找苏轻弦过来背锅。 说到底刘侍郎惹不起郡王府,刘盈盈左右也不过是嫁给苏轻弦做个妾,这为二爷应该比宁平更值得她奋力一搏。 虽然有些对不起苏轻弦,可此时宁平更加重要,毕竟韩贵妃早就相中了他这个准驸马。春意楼多年栽培,不能折在这个侍郎家的姑娘身上。 至于苏轻弦,若是他确实真不愿意娶刘盈盈,那大不了自己帮他解决掉刘家就是了。 水阁这边,她离开没一会,小戳便带着郡王妃楚氏赶到了。 他是听了阮怡的话,事先和镇国公通了气,所以这个池塘和水阁附近都是被清了场的。 瞧见软塌上的情形,楚氏气得涨红了脸,双手攥拳恨恨道:“好啊,好!这是什么下作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哼哼,真当我盛烈郡王府好欺负呢?” 小戳劝道:“王妃息怒,还是先看看二爷情况再说吧。” 楚氏揉了揉胸口,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交给小戳:“这里面是醒神的药,给阿弦试试。” 小戳接过后取出一颗药丸,到软榻前给苏轻弦放到口中,随即将人扶起。 “王妃。”小戳抬头唤了一声,“您上手帮忙把二爷扶到属下背上,我把爷背出去透透气。” 因着事情蹊跷,楚氏为了不引人注意并没带人过来,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上前帮着将苏轻弦扶到小戳背上,跟着一起到了外面。 小戳在游廊下找了个位置将苏轻弦放下,自己去水塘边沾湿了汗巾子来给他擦脸。 片刻后许是醒神的药丸起了作用,苏轻弦总算醒了过来。 “母妃?”苏轻弦眨眨眼,“小戳?你们,这是哪啊?” 楚氏忍着气:“刚才发生什么都忘了吗?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刚才?我听见有人呼救就进去瞧瞧。怎么了?”苏轻弦揉揉后脑勺,刚才莫名其妙挨了一下子,现在还有些隐隐作痛。循着楚氏的话头细一回思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许安宁给带坑里去了。 “你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么?”楚氏气得差点就要头嗡嗡直响,忍不住骂了一句,“糊涂东西!自不量力!” 苏轻弦垂眸,刚才他虽然被人偷袭,但水阁里的情形还是看清楚了的,软塌上是今儿还差点扑到霍清朗身上的那位,兵部刘侍郎家的女儿。从始至终,一直是昏睡的状态。 而水阁里当时还有另外一个人,是个男人。他进去时那人正往二层跑,所以没有瞧见正脸。 虽然如此,他总觉得那人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见过,可究竟是谁却想不起来了。 “你还在想什么呢?”楚氏急道,“快些起来,和我离开这。” “母妃。”苏轻弦伸手拉住楚氏,起身道,“儿子一时失察,险些吃了亏,多亏母妃及时赶到,在此谢过。” 楚氏莫名看着他:“你我母子,说什么谢字。你这是,想到什么了?” “母妃放心。”苏轻弦并没回答她,只是道,“这里交给我处理就行了,叫小戳先陪您回席上,免得出来久了惹人疑心。” “嗐。”楚氏摆摆手,“镇国公帮忙守着各处呢,暂时没人能过来。那里面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苏轻弦耸耸肩:“不叫她得偿所愿,岂不是显得我们不够厚道?” 楚氏谨慎地端详了一下苏轻弦,确认他是认真的,不由疑惑:“你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么。”苏轻弦冷笑,“刘侍郎发妻身体衰颓,眼见不好,家中如今管事的那位姨娘,以往没少受刘盈盈母女磋磨,她这是想给自己寻个退路呢。”初时盯上了霍清朗,后来便是水阁里那人,都是阴差阳错地没成功罢了。 楚氏从不知道苏轻弦背地里的身份,听着自己儿子对人家内宅之事如数家珍,心里早已震惊不已,而且据她所知刘侍郎家的事也不是这样的呀。不过此时却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现在最好的选择是尽快离开,可她终究是放心不下苏轻弦,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第183章 “母妃放心,儿子自有打算。”苏轻弦道,“现在您回去和蒋夫人告辞,就说我不胜酒力,已经先行离开了。切记不要说起别的,也不要理会刘家任何人。” 楚氏无法,只好应了,又叮嘱了几句才跟着小戳匆匆离开。 苏轻弦见她们走远,脸色这才沉了下来,刚才偷袭自己的人虽然出手极快,可他分明知道就是那人,这世上除了她,再没人能偷袭到自己的。 其实就算知道了是段晚宁出手他也并不意外,她为何这么做他也不在乎。他现在最好奇的是那个神秘人的身份,究竟和许安宁有什么关系,竟得她如此维护,甚至不惜豁出去和自己翻脸? 好你个许小四,竟然欺负到了我头上,苏轻弦微微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味,诓我来背黑锅,算你赢了一局,但总不能一点代价也不出吧?你给我等着! 第 131 章 水阁外, 苏轻弦将外袍反穿,腰身袖口扎紧,月白色广袖长衫就变成了一件黑色箭袖袍。他又把发簪摘下, 掏出面具戴上, 这才重新走进去。 此时刘盈盈已经醒转,正在抽抽搭搭地穿衣服, 眼见进来一个黑衣人, 不由大惊失色。正要开口叫嚷,就被苏轻弦一把点住了哑穴。 “别想着要逃。”苏轻弦压着嗓音威胁,“懂么?” 刘盈盈吓得花容失色, 被点了哑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只一个劲点头, 双手摆来摆去地求饶。 苏轻弦叫她把衣服穿好,随即带人跃出水阁翻到山墙后面, 道:“我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 否则休怪我无情。” 刘盈盈眼泪连连,缩在墙根下不停点头。 见她这样, 苏轻弦便解开她穴道,问:“那催情香是你的?” 刘盈盈瞪大了眼睛, 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面具人,磕磕巴巴地回:“不, 不是我的。” “说实话!”苏轻弦手腕一翻,一把匕首露出来搁在了刘盈盈脖子上,“不是你的是谁的?” “是, 别人给我的。” 那不还是你的么。苏轻弦暗暗翻了个白眼:“谁给的?” “不,不知道。”刘盈盈一下哭起来, 跪倒在地抱着苏轻弦大腿,“大侠,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人只是让我今天找机会到这里,其他的都不用管。” “那人是谁?” “我不认识,从没见过她的脸,每次见面她都带着面具。”刘盈盈道,“我只知道她是女的。” 戴面具的女人? 苏轻弦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段晚宁,但是这些日子以来的接触让他无法相信段晚宁会做这样的事。 “你不认识那人,却如此相信她,连催情香这种东西都用在自己身上?”苏轻弦十分不解,刘盈盈就算是想嫁人想疯了,用些下作手段,怎么会连男人都没有的情况下先给自己下药呢? 刘盈盈哽咽着说:“我也没有办法,我不听她的,我娘就……啊!” 一句话未说完,刘盈盈喉咙里发一声喊,双眼忽然变成红色,人向后直挺挺倒下去。同时也不知从她身体什么地方,升起一团血雾,缓缓地扩散开来。 索性苏轻弦及时察觉,在虫群转向自己之前先一步向后疾退,这才没叫那片血雾沾上身。 待定睛细看,哪里是什么血雾,竟是一团细小的红色飞虫,正互相绕着圈地飞个不停,是以看起来像是血雾不断散开一般。 苏轻弦看着快要飞到眼前的虫子一阵反胃,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就着力道甩出一道火苗到那团飞虫上。他是想着无论什么东西总归是怕火的,烧一烧至少能吓退它们。 然而那一团飞虫仿佛有意识似的,在火光飞来的一瞬间蓦地分开成两半,然后又飞快合拢成一团,加速朝他飞过来。 苏轻弦心下大惊,眼看那一团虫子就要撞到自己脸上,情急之下全力跃起,来了一个旱地拔葱,双脚几乎是踩着虫群掠了过去,这才堪堪避过。 然后虫群似乎认准了他,又在半空中转头追了过来。 “混账!”苏轻弦骂了一句,略一思忖,抽出随身匕首将衣摆划掉两片,运起内力试图用衣摆包住虫群。 眼看所有虫子就要被包进去,两片衣摆快要合围封口的时候,却有一部分虫子逃逸了出来。 苏轻弦急着想要将它们一网打尽,可虫子开始在布片里乱撞,力道之大叫他险些脱手。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苏轻弦纳罕又惊异,怎么好像有灵性一般,知道追敌还知道逃跑? 眼看布片包不住虫子了,苏轻弦没了着,对着朝自己飞过来的虫子,一手舞着匕首格挡,一手甩着布片阻挡虫子飞过来。 就在他连连后退,眼看要没了退路时,刘盈盈忽然又直挺挺地坐了起来,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苏轻弦,脸上肌肉抽动着笑起来。 就在她张开嘴时,一只血红色的蝎子爬了出来。 苏轻弦吓了一跳,这是什么路数?!这刘盈盈难道被人练了蛊不成? 如此一想,那个给她催.情.香的蒙面女子的身份就不用猜了,必定是简清溪无疑。可她为何挑了刘侍郎一家呢? 眼看虫群缠身,大蝎子也飞快地朝自己爬过来,苏轻弦再也没心思琢磨别的,如果这些都是蛊虫,那自己岂不是危险了? 此时此刻,除了躲闪格挡他找不到这群虫子的弱点,根本不知如何对付,更何况脚下还来了一只大蝎子! 第184章 长这么大从来么如此窘迫过,苏轻弦又气又急,一时间乱了章法,被那只蝎子逮住机会,往靴子上蛰了一下子。 他抬脚踩上去,可那蝎子壳坚硬无比,竟然纹丝不动,反而蛰到了他脚踝。 “哼!”苏轻弦这回是真生气了,要是叫他再见到简寒溪,必撕烂了这个毒女人! 然而那都是后话,此刻如何脱身呢? 身后和两边全是高墙,眼前脚下是毒物,看起来只有上面一条路,可这群虫子早就散开,天空中都密密麻麻的全是红色血雾,往上跳也只能是撞进虫群里。 这可难受了。 苏轻弦咬咬牙,使出浑身解数,一把匕首被他舞得密不透风,暂时挡住了虫子的“进攻”。 可他很快就发现,那些虫子竟然开始往匕首上撞,而且它们似乎身体有粘性一般,一会功夫就沾满了整把匕首。 苏轻弦恶心得险些要把匕首丢开,可那样他就只剩下两块破布了,光凭内力可是抵挡不了多久的。 正没奈何之际,高墙之上传来一声喊,如梵音入耳,叫苏轻弦顿感解脱。 “快扔了匕首,向后退!” 想也不想地照做,苏轻弦再向后退开几步,后背抵上了墙面,抬头看,高墙上一人身姿绰约,正飞身跃下朝自己急奔而来,黄金面具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是她来了,他想,幸好,终于…… 第 132 章 “铮”地一声响, 是段晚宁手中薄刃相击的声音,独特又清奇。 随着这声音传来,虫子飞行的速度明显减慢, 这让苏轻弦松了一口气。 段晚宁双掌翻飞, 蛊虫落地便被她踩成一滩血水,地上的蝎子也被她抓起来一把攥成齑粉。 危机解除, 苏轻弦不禁目瞪口呆:“你还说自己不是销器门的人?” 段晚宁看了他一眼:“不用谢。” “呦呵, 还真好意思!”苏轻弦来了脾气,“你来晚了你知道吗?” 段晚宁懒得理他,在刘盈盈跟前蹲下, 一掌拍在她天灵盖上, 随即封住她周身几个大穴。 没等苏轻弦凑过来, 她就一下跳起,反手按着他胸口将人往后带。 两人刚在墙角处站定, 就见刘盈盈口鼻之中再次喷出血雾,只是这一回, 喷完之后她便两眼一翻软到在地,昏死过去了。 “又是蛊虫!”苏轻弦叫道, 果然那群虫子又朝着他们飞过来。 段晚宁手在他胸口拍了拍,示意他稍安勿躁。 下一瞬薄刃落入手中, 只见她迎着飞虫上前,双掌翻飞间这群虫子就别解决掉了。 检查了一下刘盈盈的身上, 确定再没有其他什么可疑之处了,段晚宁这才收起薄刃,转身对苏轻弦道:“你外衣上沾染了吸引那种飞虫的香气, 所以它们才会一直攻击你。” 苏轻弦低头闻了闻:“我怎么闻不到?” 段晚宁道:“如果叫人随便闻到,这虫子还有何用。” 苏轻弦一噎, 想想也是,又不耻下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去简家时碰到过。”段晚宁说着看向他,“那日你不是也在。按理说,你和简家久有恩怨,怎会不知他们的手段?” “谁和他们久有恩怨了!”苏轻弦急急分辨,“我不过是路过益州发现苏味冒名顶替才出手一次,怎么叫和他家有恩怨?” 段晚宁道:“没有就没有,你急什么?” “我,我没急啊!”苏轻弦笑,“我有什么好急的,我跟简家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他们对付我做什么。” “是啊。”段晚宁眸色一沉,喃喃道,“他们对付你做什么呢?” 怎么还真疑惑上了?苏轻弦气愤不已:“难道不是因为你?我问你,刚才为什么偷袭我?许小四给你什么好处,你帮她陷害我,嗯?” 段晚宁摇摇头,把刘盈盈从地上抽起来,丢给他道:“这人你带走安置,我还有事,告辞了。” 刘盈盈还昏迷不醒,被这么一丢像个沙包一样砸过来,苏轻弦躲也不是接也不是,干脆一个闪身避了开去。 只听“噗通”一声,沙包一样的刘盈盈砸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段晚宁都已经要走了,听见这动静又转回来,莫名道:“你做什么?” 苏轻弦扎着手道:“我什么也没做。” “那你不管她死活?” 苏轻弦一口气堵在胸口:“那你怎么不管她死活?” 段晚宁顿了顿,薄刃滑落手中,扬手道:“那我解决了她就是。” “喂!”苏轻弦上前一步,赶忙拦在中间,疑惑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见她不语,试探着问,“你生气了?” 这没头没脑的问题把段晚宁也问住了,可她是不愿多话的性子,只摇头道:“没有,你让开。” 可这样一来苏轻弦更觉得她在跟自己闹脾气,还是无理取闹的那种。但是自相识以来,他知道段晚宁并非那种爱耍爱闹腾的女孩子。可以说,他长这么大,从没遇到过段晚宁这种女孩,说她直来直去吧,她总有你摸不透的心机,说她心思深沉吧,却又总是出人意料地直接。洒脱大气,又心狠手辣,明明知进退,又总是把事做绝。 还有现在,看起来似乎是要杀人,但又好像在闹脾气。说她是闹脾气吧,她搞不好真的一刀结果了刘盈盈。 第185章 “你等下!”苏轻弦甩甩头,“你先说清楚,为什么要杀她?” 段晚宁道:“你不愿管,难道把她留在这里么?她身上被中了蛊,如果不彻底清除掉,留在这里对任何人都很危险。” 这话说的,难道她是我的责任吗?苏轻弦不服气:“那你怎么不管她?” “我可以管。”段晚宁扬手道,“你让开,我来。” 苏轻弦简直要被气死了,难道她所谓的“管”就是杀掉这人? “跟你说不通!”苏轻弦刚才挨了一下子本就心里有气,现在被绕的脾气也上来了,丢下一句话,转身提起刘盈盈跃上墙头就走。 段晚宁望着他几个起落便消失的身影,终于松了口气。方才自己若是晚到一会,这位仁兄怕是就要交待在这里了,也不知道他生什么气。 难道是中毒了,所以脑子才不清醒? 想到刚才那蝎子好像确实蛰了他一下,段晚宁又有点担心起来,可人已经走远了,只能晚间见面再说了。 思及此,她拍拍手叫来隐在附近的手下,吩咐他们将此处打扫干净,又问:“蒋家里面如何了?” “回楼主的话,里面好像又闹起来了。”一个手下回道,“许夫人和三小姐一直说找不到你,现在正在花园里寻人。此外,刘侍郎家的姨娘也发现了刘小姐不见了,正在哭闹。” 段晚宁扶额,果然内宅里的女人最是麻烦。 “知道了,你们收拾好尽快离开,不要留下痕迹。此外,去和玲珑说,刘侍郎夫人的情况尽快查明。” 嘱咐过手下,段晚宁又回了蒋府。她先前是借口更衣跑出来的,留下阮怡在外面守着,可如今既然被人发现自己不在,说明阮怡那里遇到了麻烦。 “小姐!”阮怡在墙边早已等候多时,见到她便欣喜地迎了上去,“我听见外面的动静了,你没事吧?” 段晚宁摇摇头,匆匆换过衣裳问:“她们在找我?” “是。”阮怡愤愤道,“方才夫人和三小姐险些闹起来,还好蒋二小姐把事拦下,说你在她院子里休息,这才把事压了下去。索性现在都急着找刘家小姐,倒没人关心咱们了。” 蒋兰心?段晚宁心里升起疑惑:“心姐姐怎么会出头?” 两人一径往蒋兰心的院子去,阮怡一面走一面道:“当时奴婢也躲起来了,正想着要不要露面。蒋二小姐就和大伙说是她在花园里遇到你,见你不舒服才带咱们去了她的院子歇着。” 段晚宁微微点头,两人飞快地来到蒋兰心院子外,正想敲门就见萱儿从连廊里转出来。 “四姑娘你们回来了。”萱儿含笑指了指院子后面,“请随奴婢来,咱们走后面的小门。” 第 133 章 府里因为有人失踪正乱着, 蒋兰心自然是希望替母亲分忧的,又加之她和许安宁交好,所以才会出面把事情压下来。 有一个刘盈盈找不到也就够了, 再多个许安宁没必要。 此刻几人已经在房中落座, 段晚宁谢过她,又含笑道:“心姐姐神机妙算, 还派了萱儿在外面守着, 真是难为你了。” 蒋兰心摆摆手:“我也是没办法,其实我还派了人去寻你呢。对了,萱儿, 把咱们的人都叫回来吧, 注意别搅扰了旁人。” 萱儿答应着转身出门, 阮怡给两位小姐沏好茶,自己也出去了。 “宁儿, 你刚才去哪了?”蒋兰心好奇道,“更衣的地方都派人找过, 也没见你和阮儿。”她忽然凑过来,“说起来, 苏二哥也不见了,你有没有见过他啊?” 段晚宁微微一笑:“可是我听说苏二公子身体不适, 已经先行离开了。心姐姐不会不知道吧?” “哦,这你也知道了。”蒋兰心像抓住了什么线索似的, 得意一笑,“可刚才郡王妃只跟我娘说了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段晚宁端起茶杯, 吹了吹飘着的茶叶:“这种事有什么好隐瞒的,郡王妃只和国公夫人说不叫旁人知道?”说着, 她忽然放下茶杯,也故作惊讶地盯着蒋兰心道,“难不成心姐姐以为苏二公子和那刘小姐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蒋兰心一愣,随即笑着上前捏她的脸,一面笑道:“好你个许小四,让我看看这伶牙俐齿是随了谁啊!” 段晚宁躲闪不及被她一下捏到,随即伸手去她腰间呵痒,两人笑闹成一团。 正打闹着,房门外传来敲门声,萱儿的声音传来:“小姐,陈妈妈传话,许夫人要回去,夫人问许四姑娘好些没,能不能坐车呢?” 房里两人安静下来,蒋兰心清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衣裳,道:“请陈妈妈进来吧。” 萱儿应了一声,门被推开,一个大眼睛方脸的中年仆妇走了进来,站定后先行礼问安,起身时顺势打量了一下段晚宁。 蒋兰心给段晚宁介绍:“这是我娘院子里的陈妈妈。”说着又问陈妈妈,“许夫人要回去?” 陈妈妈笑笑道:“回二小姐的话,许夫人不放心四姑娘,就急着家去。咱们夫人不甚放心,说方才忙着找人,竟是没顾得上请府医来给四姑娘瞧瞧,实在是招待不周。四姑娘且等等,府医马上就到。” 段晚宁道:“辛苦这位妈妈了,我如今好些了,不碍什么事,不用劳动府医的。” “你刚不是还说头晕。”蒋兰心拉着她说,“还是叫府医瞧瞧的好。” 第186章 “母亲要回去,我怎好多耽搁。”段晚宁垂头道,“回家去再请郎中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能一样。”蒋兰心知她是在演戏,便配合着跟陈妈妈说道,“妈妈你去回母亲,就说是我说的,若许夫人等不了要回,大不了宁儿今儿就住我这里,明日我亲自送她回定国公府。” “心姐姐,这怎么使得。”段晚宁侧身,在陈妈妈瞧不见的角度,冲她挤了挤眼睛,“我还是先告辞……”她忽然起身,又装作头晕的样子扶额坐下。 蒋兰心看了不由佩服这演技流畅自然,比上都正当红的戏子都不差的。 “妈妈快些去吧。”蒋兰心扶着段晚宁往里间走,“就说我做主了,今儿留宁儿在这好好歇歇,不要旁人再来打扰。” 陈妈妈走后没一会,萱儿和阮怡一前一后端了些点心进屋。 蒋兰心拉着段晚宁做到桌前,笑着说:“今儿在席上我瞧着你那三姐姐就来气,缺了这口吃的一般。所以我叫厨下多备了些,原想着等散了席给你带上,现在可好,吃热乎的吧。” 段晚宁揪着阮怡的手一看,原是今儿吃的璎珞糕,不由笑起来:“还是心姐姐知道体贴人,这是我最喜欢的点心了。”璎珞糕酸酸甜甜入口即化,段晚宁吃下去一口才道,“今日多亏了蒋夫人解围,否则我那三姐姐还不知要怎样呢。现下晚了,等明日我正式拜谢夫人的。” 蒋兰心笑着说不用:“我娘最喜欢打抱不平了,谁瞧不出今儿是你三姐闹事。” “只可惜了那几匹苏绣。”段晚宁道。 “这倒是,可那怎么办呢?”蒋兰心偏头道,“唉,我看你是赔不起了,要不,给我家当媳妇吧?” “心姐姐说得倒是。”段晚宁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她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可蒋兰心却愣住,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说好吧,本来自己就是开玩笑,说不行吧,岂不是瞧不起对方? 段晚宁见她不言语,抬头问道:“你兄长许久没回上都了吧?今年多大了?” 蒋兰心咽了口唾沫:“他,他在夷州操练水师,过年才会回来一趟。” “这样。”段晚宁点点头,“听说那里常年湿热,林子里瘴气也多,岂不是十分艰苦?”镇国公府的情况她早就清楚,国公府长子蒋旭文年过二十,至今已在夷州操练水师有两年多了。 只因东南沿海总有海寇骚扰滋事,天凤帝便拨专款充实水师,以夷州岛为基地,拱卫大渊,这方案最初就是蒋旭文提出来的,所以也一直是他在牵头做这事。 因为有了蒋旭文,即便蒋国公如今淡出朝野,蒋家也是上都不容小觑的一股势力。 “你倒知道这些。”蒋兰心有些意外,“我只知那里是个海岛,倒是孤陋寡闻了。” 段晚宁抿下嘴,垂眸道:“闽浙一带的口岸常有夷州的渔民商人过来,我在杭州时吃过那里的水果。有一种叫榴莲的,闻着臭,可吃起来却实在香甜。” “你说这个,好像是有书里提到过!”蒋兰心来了兴致,走到书架前细细翻找起来,一面找一面喃喃自语,“我记得是本游记,是谁写的来着?” 段晚宁对书本没什么兴趣,榴莲也都是信口胡诌的,她不过是听师父讲过,随口拿来搪塞罢了。 说起来,师父似乎是去过夷州的,可并没听说春意楼做过什么海上生意。 正想着,蒋兰心欢叫一声,捧了本书跑过来,献宝似的给她看。 “我说是本游记嘛,你瞧,这书还是前年大哥带回来的呢。不过你可不许说出去!” 段晚宁瞥了一眼封面,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她也不认得,心想我连字都不认得,才懒得和人去说,只敷衍道:“好。” 蒋兰心知她不喜读书,便捧起来自己翻,翻了几页又忍不住叹息:“如此才情,当真是可惜了。” 段晚宁已经又开始对着一块璎珞糕下手了,看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便想着赶紧找个借口去挽梅庄。听了她的话,随口问道:“可惜什么?” “唉,你可知这本游记的作者是谁?”蒋兰心压低了声音道,“就是当年人称战神的尉迟将军,我听大哥说,那人是天纵奇才,文韬武略无所不能!但却早早身死,连个后人都没留下,能不可惜么?” 段晚宁微一皱眉,险些把刚咬掉的璎珞糕吐出来,强忍着道:“心姐姐,那书,给我看看。” 第 134 章 段晚宁睁着眼睛躺在蒋府厢房的大床上, 双手捧着那本《山溟游记》。 尉迟战,表字尚言,号山溟居士, 这本书正是他未及冠时游历江湖的笔记。游记文笔清新爽利, 别具一格,一经推出就十分受欢迎。 书局本想重印, 可惜他那时已从军入仕, 便回绝了这事,以至于这本《山溟游记》存世只有那么一版。 只是后来尉迟战被诬以至身死名灭,全族皆受牵连。若非山溟居士这个雅号知之者甚少, 恐怕这本游记也难逃被毁的命运。 段晚宁从没见过父亲, 她把书举起来, 指尖在黑色的封皮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字上轻轻摩挲。她想,若是父母没死, 自己是不是也会和蒋兰心一般,住在这样的大宅子里, 无忧无虑地长大,然后婚事发愁。 房门处传来轻响, 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小姐?”阮怡走了进来,把一个食盒放在窗边, “今儿的璎珞糕还剩了好些,萱儿都给了我, 你还吃些吗?” 第187章 段晚宁坐起来,道:“今儿我还想着这事,回去让郝掌柜去问问, 若是能把这位大厨咱自己聘了去,岂不是方便。” “那可倒好!”阮怡笑道, “在上都就能吃上杭州的点心,这才是舒服呢。”她说着便走去床边收拾,看段晚宁把书揣进怀里,不由好奇,“小姐拿了什么秘籍,给奴婢瞧瞧吧?” “什么秘籍?”段晚宁施施然坐到桌边,拿了一块璎珞糕就准备吃。 阮怡赶忙拦住:“小姐,咱等会还得出去,你少吃些吧。这夜里天凉,冲了风可不好。” 段晚宁“嗯嗯”着,手上却仍是不停往嘴里送。阮怡气得直接把盘子端走,连带着食盒也收起来了。 “都说了不要吃了。”阮怡气呼呼道,“回头胃不舒服了可怎么好!” 段晚宁抬眼看她:“凶死了。” 阮怡瞪大了眼睛:“奴婢这不还是为了小姐好啊!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呢。” 段晚宁眨眨眼,忽然道:“人之视己,如见其心肝肺,则,没有益处。” “啊?” “好像不太对。” 肯定不对啊!阮怡皱眉:“小姐你没事吧?” 段晚宁叹了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也没读过什么书,大概是帮不到我了。” 阮怡呆呆看着她:“我一个丫头,只要伺候好主子就行了,读什么书呢。小姐又被先生罚了?要我说,那女学不上也罢,没什么意思。” 原本段晚宁也是这么想的,可如今看到那本《山溟游记》却不这么想了。上面不止好多字她都不认得,就算认得字,也很难读懂里面的意思,或者她自以为看懂了,却很难领会写作者真正的想法,总好像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似的。 “还是得读书。”段晚宁给自己定了个目标,今年之内把这本书读完。 阮怡见惯了她这样,也不多问,自顾自地收拾了一下房间,见天色不早了,这才问道:“咱们几时出发?” 段晚宁看了看天,道:“今晚我自己去,你留在这。”阮怡不放心想要跟着,“今日刘盈盈的事多有蹊跷,你等会去查一下那间水阁,看看能找到什么线索。另外,原本刘盈盈的目标是霍清朗,可后来为何又变成了宁平也需要弄清楚。” 阮怡点点头:“那奴婢这就去瞧瞧,那位霍公子瞧着倒是清风朗月的一个人,难不成也有什么问题?” “今日是我出手,刘盈盈才没扑到他怀里。”段晚宁道,“可万一他是想试探我呢?” “当时奴婢瞧的真切,小姐只是推着蒋二小姐去拉人,他按说不会察觉。”阮怡皱眉,“若是他真有什么问题,今晚咱们要行动吗?” 段晚宁浅浅一笑:“若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问题,今晚不就是最好的机会。” 谯楼上鼓响三更,段晚宁一袭黑衣,如鬼魅一般自镇国公府纵跃而出。 角门处一人正隐在暗处,仰头望着她的身影攸然不见,顿了顿也转身离开,消失在黑暗之中。 挽梅庄在上都南面的郊外,毗邻沣水。周围一片桃林,春季时花开灼灼景色十分优美,一直都是上都人踏青郊游的好去处。只是从没人进过庄子里面,自然也无从得知其主人是谁。 春意楼的资料里有提及过,这个庄子明面里是某个富户的产业,但其实是点苍派所有。 又是点苍派呵,真有意思。段晚宁沿着靖安河一路向南,到了与沣水交汇处,借着月色远远地瞧见不远处掩映在桃林之中挽梅庄。 饶是她不怎么读书,此时却也琢磨起来,这地方是一片桃林,怎么给庄子的名字里带个梅字? 耳边传来一阵风声,段晚宁偏头看过去,正是苏轻弦飘然而至。 “你来了。” 段晚宁拱手:“苏公子。” 苏轻弦侧身看向黑压压的桃林,道:“点苍派的掌门已到上都,等会咱们躲起来先看看。” 段晚宁瞥了他一眼:“咱们?” “嗯?”苏轻弦莫名,“怎么?” “咱们指的是?”段晚宁摇摇头:“我和苏公子,还是,影北辰?” 苏轻弦愣了一下,哈哈一笑:“还不都是一样。” “不一样。” 如果是苏轻弦,说明他今夜只是瞧个热闹。但若是影北辰,搞不好会出手坏事。 苏轻弦似乎想到了什么,颤巍巍问:“你不会想跟他们动手吧?” “点苍派消失了这么久,元虚一到才冒出头来,若是不抓着这个机会……” “你等等!”苏轻弦打断她,“你先别说了,反正有我在,不可能叫你随便杀人。” 段晚宁手指动了动,迈步上前。 “正事要紧!”苏轻弦赶紧摆手,“别耽误了时间!” 看了眼前面忽然亮起灯火的挽梅庄,段晚宁终于放弃和他动手的念头,提气轻身往桃林跑去。 苏轻弦松了口气,她刚才果然是要跟自己动手,这个臭丫头…… 段晚宁往前跑了一段,忽又站住,转头望向他,似在询问为何不跟上来。 月光下,她一袭黑衣,脸上的黄金面具泛着淡淡的光晕,更显神秘莫测。 苏轻弦望着她,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 他赶忙追上去,心里却不住地惊讶,这是怎么回事,连她的脸都没见过,怎么就这样了! 第188章 “今天在蒋府的事,多谢你。”奔跑中,段晚宁忽然说了句。 苏轻弦脚下一绊,轻呼出声:“啊?啊!” 一只手自他腋下穿过,接着一股轻柔力道传来,苏轻弦被稳稳扶住。 “小心。”面具后段晚宁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见他无事,便抽手撤步准备继续往前。 “等一下。”苏轻弦飞快地拉住她的手,“等一下,我,我有话问你。” 段晚宁并没什么反应,只任凭他拉着自己,微一点头道:“今日在蒋府,是我请许四姑娘诓你过去的,对不住了。” “还真是你。”苏轻弦皱眉,“打我的也是你了?” 段晚宁想说不是我,但见他一脸受伤,忽然就不忍心了,只点点头:“得罪了。” 苏轻弦心里释然,跟之前猜想的一样,能在背后袭击自己的人,也就只有她一个了。 “那,为什么呢?” 因为宁平不能被刘盈盈耽误了,他可是要做驸马的人。段晚宁想着,道:“那刘小姐怪可怜,或许嫁给你也不错。” 苏轻弦瞪眼:“你!” “你不想娶她吗?”段晚宁偏头道,“你不愿娶许安宁是因为她是庶出,刘盈盈却是刘侍郎的嫡女,母亲虽身体不好,但还健在,身份上是可以的了。” 苏轻弦一口老血憋在胸口,想要分辨,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见他脸忽然涨的通红,段晚宁不由伸手去摸:“有些烫,你没事吧?” “我没事!”苏轻弦猛然向后跳开,一只手直直伸出来,“你别过来!” 段晚宁手上一空,低头看了看,又抬起头:“你今日被那毒蝎蛰了,吃过药没?” 苏轻弦愣住,好一会才明白过来,恶狠狠瞪着她:“段、晚、宁!” 第 135 章 段晚宁只是单纯地觉得他可能是体内毒性发作, 根本没有苏轻弦想的那么多,此时见他好像又生气了,难免莫名其妙。 “其实你是个好人, 就是脾气不太好。”段晚宁惋惜地说, “以后谁要是嫁你,难免辛苦。” 苏轻弦拍了拍额头, 咬牙道:“要不我娶你得了。” 段晚宁想了想, 才道:“身份上我倒是配得上,嫁人也是可以考虑,但是你不行。” 你还真是认真思考了呀! 等一下, 凭什么我不行? 苏轻弦压了压心里气得要命的小人, 心想这种时候我跟她置什么气啊? 他泄气似的摆摆手:“随你随你。快点过去吧, 要不然赶不上精彩的部分了。” 段晚宁边走边道:“上次说的事,快到十日期限了, 你那里办的如何?” 苏轻弦满不在乎地挥了下手:“这你倒是问着了,放心吧, 李行已经上折子请辞,今日圣旨已经拟好, 明天应该差不多了。不过我倒是好奇,那刘文平何时成了你的人?” “他不是我的人。”段晚宁在这件事上倒是很坦白, “我只是不想让李行做主考。” 原来是不是推举谁,而是撤掉谁。苏轻弦想了想, 李行的资料他也是掌握的,可是怎么就能被段晚宁针对呢? “你是怎么让他自己主动请旨的?” “哦,他算是太子提拔的人吧。”苏轻弦道, “我去和他说自然没什么问题。” “你和太子?”段晚宁抓住了关键,“我以为你只听命于皇帝。” “咳咳。”苏轻弦转移话题, “你瞧,那个就是元虚,他身边那人是谁?” 段晚宁定睛看去,那个被指是元虚的人,是个长着山羊胡的矮胖老头,一身宽大道袍穿在身上却显得紧巴巴。他身边的是个年轻女子,梳着简单的发髻,身形瘦削,眼上蒙着一块黑布。 段晚宁莫名:“简清溪?原来她也到了上都。” 苏轻弦揉着下巴道:“走路行动跟常人无异,应该已经恢复了才对。” 段晚宁对简清溪是不是还瞎着不甚关心,她此时想知道简寒溪在哪,毕竟给刘盈盈下蛊,用刘夫人胁迫她这种事,简清溪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就算不瞎,大概也不是能自己办成的。 元虚和简清溪一前一后被点苍派的人迎进了庄子,两个小道士在外面看了看,随即便进去将大门紧紧关上。 庄子四周自然都是有人把守,段晚宁摸到一个暗哨旁边,几下解决了那两人,转头对苏轻弦道:“我们换了道袍,从后门混进去。” 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苏轻弦眼角抽抽,提议道:“倒不如直接去房顶上偷听还快些。”说着也顾不上别的,原地一纵便跃上庄子围墙,冲段晚宁招手,“快来,这没人。” 段晚宁无法,只得跟着跳上去。两人轻功都是极好的,避开巡逻的道士自不在话下,不一会便落在元虚和简清溪所在的厢房上面。 苏轻弦捏手捏脚地掀开一片瓦片,借着房中光线向下看。随着瓦片被掀开,房中交谈的声音也传到了两人耳中。 “这次的事情没成,你想过后果吗?”这应该是元虚的声音,语气带着质问,仿佛居高临下一般。 简清溪温婉的声音响起:“这事就不劳您操心了,家姊自会善后。” “啪”一声响,元虚拍着桌子站起来,似乎很是生气。 “我可说好了,这事是你自作主张,我之前全不知情。若是成了助力也不大,如今不仅没成,反倒叫那丫头晓得了你们在背后操纵。到时候王爷问责下来,你可自己担着,别指望我能给你们说上什么话。” 第189章 简清溪似乎是笑了一下:“简家人做事,自然无需旁人担当。” 这是拿简家压人?苏轻弦抬头,“那丫头”指的就是段晚宁无疑了,他心里想着,难道都和春意楼有仇,只是这合作似乎也不是铁板一块嘛。 段晚宁戴着面具,自然无从判断神情如何,只是眼神并无变化,似乎早在意料之内一般。 房中两人又说了两句,但似乎并不投机,便双双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苏轻弦觉得有些无聊,正想把瓦片放回去,却被段晚宁按住手背,冲他轻轻摇头。 果然,下面厢房里元虚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开口道:“我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你别太敏感了。” 苏轻弦有些意外,却听段晚宁传音过来:“刚才简清溪打了几个手势,虽然看不懂,但还是先别动。” 苏轻弦微微点头,传音回去:“索性他没瞧见这里缺了块瓦片。” 谁知段晚宁忽然一把拍在他肩膀,将他打下房顶,自己则一跃而起。 随着两人一上一下骤然分开,厢房房顶也瞬间被无数暗器射穿。 苏轻弦翻落瞬间还不忘掏出面具戴上,同时瞧见段晚宁凌空转身,陡然间在半空之中换了个方向挡在自己前面,双掌翻飞着打落大部分暗器。 “多谢了。”他轻声道,“你又救我一次。” 段晚宁瞥他一眼并没说话,转瞬间二人落地,立刻默契地分头朝厢房冲进去。不同的是,苏轻弦是从窗户跳进去,而段晚宁则直接一脚踹碎了大门走进去的。 木门应声碎成几块,在她内力加持之下,如离弦箭一般朝着屋内两人激射而去。与此同时,段晚宁的身影则后发先至,在碎木板撞到简清溪之前,先一步来到她身后一手掐住她后颈,将人固定在原地。 眼看木板直直飞来,简清溪又惊又俱,可后颈被掐住全身酸软无力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哀戚一声抬手掩面。 段晚宁却不叫她如愿,只推着她向木板撞过去。 “啊!”简清溪惊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可等了一会,却没有等来木板扎进身体,她缓缓睁开眼睛,透过眼前黑纱,瞧见段晚宁正和另外两人缠斗在一起。 其中一人瞅准了机会脱身过来,将简清溪打横抱起,一纵跃出了厢房。 “姐姐还在里面。”简清溪嘴唇蠕动了一下,随即在那人怀里扭动一下,反手将人抱住,“吴大哥,我就知道你会来。” 第 136 章 原本简寒溪是和吴来伤一起到的, 可如今只剩下她自己,面对的又是段晚宁,几招之下就受了伤, 连滚带爬地跑出厢房。眼看点苍派的道士们纷纷聚拢过来, 她灵机一动洒下一片蛊虫,将先跑过来的道士夺了智, 自己则隐入人群之中。 厢房里另一边, 元虚震碎了飞到自己面前的几块木板,正想要过来帮简清溪,却被苏轻弦拦住, 两人乍合乍分, 飞快地过了两招, 便被苏轻弦一掌拍上胸口。 元虚“噔噔噔”后退几步,撞到墙边的多宝阁上, 瓷器书本稀里哗啦掉落一地,他单手撑住架子, “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其实这一切不过电光石火之间,巡逻的道士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堪堪瞧见厢房屋顶被掀开, 门窗也都毁了,还有两个人自上跃出, 一溜烟地跑不见了。 正惊讶时,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冲出厢房, 抬手一洒便是满天的血雾,道士们吓得变了脸色,各个急急后退。 可冲在前面的人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虫子咬住身体一处便竭尽全力往身体里钻,任凭怎么拍打也是无济于事。 虫子往身体里钻, 那刺骨的疼痛让他们一时间惊恐大叫,可无论怎么抓挠,还是阻止不了它们彻底钻进身体里。 片刻后,这些人便都像傻了似的呆愣愣地往前走起来。 段晚宁追出来时便瞧见这幅情形,这些中了蛊的人见到她仿佛饿狼朴食一般疯狂地冲了过来。 苏轻弦见了,虚晃一招甩开元虚,冲过来挡在她前面:“你快走,这里交给我。” 段晚宁确有心在今晚结果了简家姐妹,可眼看着元虚也追了出来,她担心苏轻弦应付不来。 “你去应付那老道。”段晚宁丢下一句,闪身冲进了道士群里,手起刀落,不过几息之间便将中蛊的人尽皆撂倒。 其余道士早都吓破了胆,一来是怕那些虫子,二则更怕眼前这位罗刹。正恍惚着,一时间不知是谁发一声喊,所有人一哄而散,各自开溜躲藏。 只是这样一来,简寒溪也不见了踪影。 段晚宁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一闪身便到了元虚跟前,使出风舞剑法里一招弱柳扶风,一剑刺穿了他的道袍,接着双掌翻飞,在他身边不停游走。 片刻后,三人分开,元虚撑着剑跪倒在地,身上道袍变成了碎布条,周身到处不停有鲜血涌出。 “段晚宁!” 苏轻弦拦在段晚宁身前,抬手打了个响指,立时有无数黑衣人自东面围墙跃入,在院中拱手行礼:“见过影主!” 苏轻弦指了指元虚:“带走。” “慢!”段晚宁说着,也拍拍手,又是一批黑衣人自四面跃入,为首的正是尹青菖。 “见过楼主。” 段晚宁道:“那是元虚,带走。” 尹青菖应了一声,却有龙影的人上前将元虚围住,他却并未停下,身后春意楼的武士也随他而动,步步逼近,威压之势顿起。 第190章 “等等!”苏轻弦见双方这就忽然剑拔弩张起来,转头问,“凭什么你带走?” “我拿下的人,自然是我带走。”段晚宁甩了甩手中薄刃,毫不客气地说,“若非你在这里,简家姐妹也跑不掉。” 啊这,尹青菖偷偷看向苏轻弦,可惜他也戴了面具,叫人瞧不出喜怒。 幸好二爷戴了面具,一旁混在黑衣人里的小戳心想,这女人真是个气人精! 就知道她一开口准没好话,苏轻弦气得肺都要炸开了,但眼下这么多人,自己还是得保持优雅。 “点苍派涉嫌与简家勾结,毒害朝廷命官家属,其罪当诛。”苏轻弦道,“论理也该龙影带走将其治罪。” “龙影是上都府衙,还是刑部大理寺?”段晚宁丝毫不让,“治罪也轮不到你吧。” 苏轻弦反唇相讥:“那也轮不到你,江湖中人就别掺和了!” “江湖中人解决江湖恩怨,正当此地,正当此时。”段晚宁缓缓迈步来到元虚跟前,薄刃滑落掌中,指着他的额头,转脸看向苏轻弦,“我不介意现在宰了他,省的啰嗦。” 她到底在威胁谁啊?苏轻弦觉得自己要疯了,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为什么要叫她来啊!——此刻他已经全然忘了当时想着讨好她的那点小心思了。 这女人根本就不是能讨好的! 哦不对,苏轻弦想了想,我为什么要讨好她呢?凭什么! 因为他的胡思乱想,院子里忽然沉寂,两边的人都不敢言语,就连元虚也是大气不敢出——生怕段晚宁一刀下来,自己就交代了。 小戳悄没声地蹭到苏轻弦身边:“爷?” 苏轻弦回神,没奈何地走到段晚宁跟前,压低了声音道:“不是说合作么?你说的事我都做到了,现在还算数吗?” 第 137 章 “既是要合作。”段晚宁手一扬, “人我带走也是一样的。” “你!” “又或者。”没等苏轻弦跳脚,她又补充道,“叫你的人现在去追简家姐妹, 等我问到了想知道的事, 这人自然归你。” 叫自己的人去追简家那俩毒女,苏轻弦心里很不服气, 为什么不是你的人去追?可眼前段晚宁这个态度, 若是僵持下去,最后不但人追不上,在这里怕也只能是打起来。 那么今天若是叫她们跑了, 就算是白来一场, 反而打草惊蛇, 实在得不偿失。 罢了罢了,谁叫自己是比较理智的那个呢。苏轻弦这次没再说什么, 打了个手势叫龙影的人尽皆去追简家姐妹。 见龙影的人撤走,尹青菖上前横剑在元虚肩上, 叫自己人将他绑缚住,押到段晚宁面前。 段晚宁瞥了眼苏轻弦, 后者哼哼两声,道:“我亲自去追。”说完便径直跃起, 翻出墙外去了。 说是这么说,其实不过是避嫌, 自然也要龙影的人一起跟着离开,此时院子里便只剩了春意楼的人和满地七扭八歪的点苍派道士。 元虚起先还死拧着不肯低头,被尹青菖一脚踢在膝窝, 直挺挺跪了下去。膝盖砸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两声闷响。可饶是如此, 他依然死硬着一声不吭。 “张尚学,法号元虚,年四十二,三十岁接掌点苍派,是为门派第十九代掌门人。”段晚宁一面淡淡地说着,一面抬脚踩在元虚肩上,每说一个字,便加一分力道。一句话说到最后,元虚已经趴在地上,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自额头上冒出来,牙咬的咯咯直响。 可段晚宁却恍若未觉,继续道:“据我所知,春意楼和点苍派并无冤仇,你们为何要害我师父?” 一旁的尹青菖惊讶地看向段晚宁,不知她说的是真的,还是要诈一诈元虚。 元虚咬牙切齿:“你这臭丫头,当年就该,斩草,除,除根!” “不说是吧?”段晚宁冷哼一声,足尖用力,寂静深夜,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随即便是元虚哀嚎的声音。 “停,停下!”元虚求饶,“你师父不是我杀的。” 段晚宁力道稍减:“说重点。” 元虚喘着粗气道:“我只,知道,段柳行死的时候,吴,吴来伤也在。其他的,一概不知。” 段晚宁垂眸:“看来这只胳膊你是不想要了。” “啊!”元虚惨叫一声,翻着眼睛就要晕过去。 尹青菖上前掰开他嘴,将一粒药丸塞进去,强迫他咽下去这才退开,道:“这药能让你一直清醒,装晕就免了吧。” “我只是帮他,守住外围。”元虚摇摇头,看起来有气无力的,“当时,他们在一个,什么阵法里,我进不去,自然不知。” “当时是哪里?”段晚宁道,“吴来伤到底是什么人?” “和,罗山。”元虚说完,“噗”地吐出一口血,歪倒在地。 段晚宁上前踢了他胸口一下,却像是踢在麻袋上一般毫无反应。尹青菖将他拉起,见他哼了一声,眼睛虽是睁着,却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是那药的问题吗?”尹青菖怪道,“按理说不至于啊。” 段晚宁冷哼一声,上前一手掐住元虚脖子将人原地提起,元虚矮胖的一个人,到了她手上,就像提起一件衣裳般随意。 “再装,我可就没兴趣继续问了。”她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半点情绪,却莫名叫听的人遍体生寒。 第191章 “你想知道的事,我若说了,一样是死。”元虚双手动了动,眼睛泛红,可眼神里却泛着即将解脱的愉悦,“你现在杀了我,倒也不亏。左右,活着也是……苦……” 他说着,头向后一歪,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球一般垮塌下来。 段晚宁心中疑惑,自己手上并未用力,这人怎么就死了?正想着把他放下瞧瞧,就听围墙外传来一声吆喝:“住手,都退开!” 循声望去,有两人一前一后跃进院子,前面人一袭白衣身材颀长,后面人稍矮一些,虽是深夜依旧戴着斗笠,背后是一个大木盒子,竟是南宫度和白战。 二人急急飞扑过来,南宫度一脚将元虚踢开几步远,张开双臂叫道:“还能喘气儿的,全都后退,给我躲开!” 春意楼的人只看段晚宁,见她不为所动,便也都守在原地。 “你们做什么?”段晚宁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白战,莫名道,“元虚死了。” “他没死!”南宫度急吼吼叫道,“快先让你的人退开啊!” 段晚宁眨眨眼,随即手一挥,春意楼的人连同尹青菖在内,转眼间消失在院子里。 南宫度松了一口气,未免又有些诧异,这春意楼真是比军.队还要训练有序。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南宫度冲过来,对段晚宁和白战道:“咱们也躲开,这人……” 他话未说完,就见段晚宁和白战几乎同时出手按在自己肩头,一瞬间二人身形急速后退,也将他往前拉过去。 只因南宫度说话时是背对着院子,院中地面上元虚的情形,是段晚宁和白战正面能见到的。能叫她二人同时下意识地作此反应,可想而至,那元虚,是生了变故了。 南宫度心中一阵,转头努力借着余光向后看,却也之瞧见院子里一片金光闪烁,仿佛天下落下无数金箔。 竟然是这样的么! 第 138 章 方才余光里的惊鸿一瞥让南宫度下意识转身想着身后情况, 可此时他人却已经被拉进厢房,还未及反应就听院子里一声巨响,厢房整个晃了几下。 三人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没有站稳, 但是白战却伸手将段晚宁扶住, 似乎他一直就在旁边,守着她准备随时出手相助。 段晚宁似有所感地看向他, 白战攸地将手撤开, 人也瞬间挪动位置,拉开了两人之间距离。 南宫度踉跄几步堪堪站稳,目光在对面二人身上转了一圈, 可脑子里仍想着刚才的情形, 立刻转身道:“我出去看看。” “且慢!”白战出声阻止, 可南宫度已经迈步出门,他也只得跟了出去。 段晚宁也来到外面, 只是此时院中已经漆黑一片,再没了刚才那般景象。 她环顾四周, 发现地面落了很多金粉,料想方才的金光闪烁恐怕和这些东西有关。 “刚才难道是, 红门?”她蹲下捏了一点金粉在指尖,抬头望向二人, “方才那景象是幻术?” “幻术有可能。”想到刚才腾跃在半空中的五爪金龙,白战摇摇头, “但应该并非红门,上次在钱庄里不也是这类手段么,吴来伤是会这些的。” 联系到刚才吴来伤的出现, 这么倒也说得通了。只是这人去而复返,还搞出这么大阵仗, 似乎那元虚对他十分重要。可恨,只差一点就问出来了!段晚宁咬咬牙,早知道无论如何先结果了那个元虚。 旁人不知她心中所想,白战不无担心地盯着她的手道:“为防右边,咱们尽快离开这里。那些金粉你不要碰了,那姓吴的和简家人混在一起,谁知道有没有毒。”说着从怀中掏出巾帕递了过来,“赶紧擦掉。” 虽说这话是一心为了她好,可情势紧急下难免生硬了些,说出来的口气就像个家长一般,着实地叫段晚宁不快。 只是她并非爱耍小性子的人,不爱听的话也不会当一回事。所以她并未接那巾帕,只是顺势起身绕开他们,看了看院子四周,道:“方才那条金龙颜色绚丽,极其逼真。挽梅庄这个方位和远近,皇宫里的应该是能瞧见的。” 南宫度神色一动:“你的意思是,他们不止为救人逼退咱们,而是别有目的?” “单要救一个元虚,何须如此大费周章。”段晚宁道,“刚才的金龙,并非做给我们看的。”她低头想了想,忽然问道,“今日是初几?” “八月十三。”白战沉吟道,“大渊以来,这一日晚间宫中确实有祈福祭祀,为皇家求团圆。”他抬头看了看乌漆嘛黑的天空,“可向来只钦天监例行公事而已,皇帝又不会参加。” 段晚宁却道:“他只是惯常不会参与,未必今天不在场。倘若他在场,自皇宫的方向朝这里看,应该能瞧见一条金龙腾云驾雾而去。” “那又怎样?”南宫度不明所以,“他们搞一堆事情,就是为了这个机缘巧合?” “机缘巧合吗?”段晚宁冷哼一声,“怕是未必。” 南宫度“嗐”一声:“那现在怎么办?” 三人互相看了看,段晚宁刚要开口,就见苏轻弦翻墙而入。他此时依旧是戴着面具,身后跟着龙影的人。 “我才离开一会,这是怎么了?”他看向南宫度,“你怎么来了?” 段晚宁注意到他身后,简寒溪被人架着进来,身上尽皆染了血迹,脑袋低垂着,似乎是昏迷了。 第192章 她点点头:“总算没去一趟。” 苏轻弦自然知她意有所指,却也没有在意——毕竟总是被气生气死,这都是小意思了。反而是她头一回说话不那么直接,倒叫他不太适应。 “吴来伤应该是有备而来,追出去时早没了踪影,单找这毒妇还叫我折损了两名好手呢。又要怎么算?”他说着朝白战拱手,叫了声“白先生”,又问,“刚才出什么事了?我打原处就瞧见这里边飞起一条金龙?还是那套幻术?” 白战并不知眼前人就是苏轻弦,还奇怪他为何认识自己,说话也颇为熟稔的样子。 南宫度道:“金龙你也瞧见了?好家伙,我只瞥见个影儿,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白战依旧坚持,“人都到齐了还是赶紧离开的好。”接着他转头看向段晚宁,“宫里想必很快会派人到这来。” 这次段晚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冲苏轻弦摊手:“金龙把元虚救走了。那简寒溪交给你,务必看管好了,我改日寻你。” 她说完,双足轻点,整个人轻飘飘地纵跃而起,转眼间已经站在了围墙之上。 “你等等!”苏轻弦追了上去,“你去哪?” “我要走了。” 这一回苏轻弦不依不饶:“我知道,我是问你走哪去?” 段晚宁顿了顿问:“你还有事?” “当然!”苏轻弦道,“我还有很多事问你,你且别忙着走,我们找个地方细细说道说道。” “我也正有此意,只是今晚不成,改天我下帖子请你。”段晚宁说着,偏头道,“只是,帖子下到龙影,还是苏家?” 苏轻弦哈哈一笑:“春意不入上都城,楼主自己决定就好。” 闻言,段晚宁眸色一沉,不再说什么,转身跃入旁边树林里,几个起落间,伴着一声清啸,只见院子周围远近不一的地方尽有黑衣人身影一闪而过,转瞬间消失不见。 南宫度悄没声地来到他身旁,好奇道:“你刚才和她说了什么?怎么离开了又拉起来这副阵仗?” 大意了!苏轻弦暗暗咬牙,丢下一句“先走一步”,二话不说转身也离开了。 “哎我说!”南宫度跺脚,“打什么哑谜啊!” 此时白战背着大木盒子也出来了,冲着南宫度拱手道:“今日多谢相助,我先回去了。” “等等,等等!”南宫度追上白战,并肩而行,“咱们一道来的,自然是一起回去。” 白战偏头看了他一眼:“那简家的姑娘伤重,你不去瞧瞧?” “我管她?”南宫度哼哼两声,忽然停下,烦躁道,“我还真得去看看。” 白战拱了拱手,转头足下发力,一径离开了。 “一个两个全都说走就走,我欠你们的吗?”南宫度气不打一处来,“都有事,都有事,就我闲呗?就我活该呗?你们都忙,都有秘密,都了不起呗!” “哎呦呦,这是哪里来的怨气冲天哟?”一个娇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随即便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来人似乎甚是愉悦。 南宫度转身,见了来人惊喜道:“嘿,怎么是你呀?” 第 139 章 且不提南宫度留在挽梅庄帮着处理善后, 却不料偶遇故人,又是一番故事。 只说段晚宁离开挽梅庄一路急奔,目的地却不是城中的镇国公府, 而是法宏寺, 只因苏轻弦的一句“春意不入上都城”泄了自家人底细。 春意楼楼主不会出现在京畿一带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但却没人知道原因。 只因这是春意楼初代楼主和大渊太.祖之间的私下约定, 即大渊一朝春意楼绝不会在上都范围会发展势力。那么流传至今, 春意楼历代楼主自然都不会与皇家人产生交集。 苏轻弦这样说的其实意思是,他愿意以盛烈郡王府嫡次子的身份接受春意楼邀请赴约,但若段晚宁邀请的是龙影影主, 他也一样会到。往深里一层, 即他希望春意楼与苏家的纠葛能到此为止, 在他们这一代抛却以往的恩怨,正式合作。 但段晚宁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春意楼的内鬼与他有关, 这是只有楼主知道的秘密,即便到如今也只有四位堂主了解一点皮毛, 就连当初的冷霜也不十分知情——否则也不会有苏味那一出事情了。 尹青菖和玲珑她是绝对信得过的,一个是段柳行的心腹, 一个是和她自幼年的情分。而章剑铭,虽然也有嫌疑, 但其实一直以来并不在上都,许多事情都没有参与, 所以应该也不是他。 那么一直以来的内鬼就只剩了一个人嫌疑最大,这人在益州出现,主动陪自己到上都, 凡事尽心尽力,一切都做得周到妥帖。 虽然不情愿怀疑, 可桩桩件件的事情他都甚为可疑。汴州码头一事,明明布局周密,却在城外被龙影伏击。顾展怀的身手历来在江湖上属顶级之列,竟然还是在影北辰手下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有迎水庄、花月楼、分舵钱庄的事,所有矛头都指向他。 以前段晚宁还曾疑惑,上都城里的内鬼若是早有布局,不该如今才现身。若是和暗害师傅与父亲的事有关,也早该和刘通一般和简家等勾结才对。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顾展怀是龙影的暗桩,是影北辰,也就是苏轻弦早就埋下的人! 如此想来,所有的事就都有了解释。唯有一点,龙影的卧底进春意楼,段柳行为何从来没有发现?难道说,这暗装一直引而不发,是专为将来某位要进上都城的楼主准备的? 第193章 段晚宁一路来到法宏寺外的碑林中,抬头看向寺中一座顶上挂着青铜大种的高塔。那只大钟身上的花纹与一般寺庙中的略有不同,原本应该是云纹山纹的地方,换成了一圈小草的纹样。这是春草堂的标志,顾展怀早先也说过,他从附近地方调集了人手,都安置在了法宏寺。 而青铜大钟旁种杵放倒,说明春草堂堂主此时正在寺中。 看天色已经快要五更了,她暗暗攥紧了拳,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如果苏轻弦说那话是无心的,而自己那样离开,他必定能猜到是自己有了怀疑,那么他会怎么做?不出意外,苏轻弦会第一时间通知顾展怀。而如果他们俩早有勾结,苏轻弦必定知道到哪里来找顾展怀。 若是他不来,那说明自己猜错了?平生头一次,段晚宁希望自己错了。 只是还没等她多期待一会,法宏寺的山门便被人打开,一个小和尚提着水桶走了出来,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晃晃悠悠往山下走。在他身后,山门就那样半掩着。 片刻后,顾展怀一袭青色长衫,头戴斗笠,背着个小包袱,手里提着一盏灯笼,也从山门出来了。他反手将门关好,四下里看看,便一径往山下去。 段晚宁有心跟跟上,却不料另有人上山来了。 来人穿着一件黑色大斗篷,整个人都隐在黑夜里。一路急急奔来,只有背上长剑特别醒目——正是那晓誉江湖的千星落雨剑! 尹青菖怎么会来?段晚宁疑惑更甚,为什么来的不是苏轻弦呢? 尹青菖截住了顾展怀,两人就在山门外说起话来,谁也没有发觉不远处的碑林里还有个段晚宁。 夜间清静,段晚宁耳力又好,所以他们说的话都能听清。 只是这些对话,又叫她震惊起来。 尹青菖率先开口:“你这是要一走了之?”显然很是生气,加上刚才赶路,气息更加有些不稳。 顾展怀则轻笑道:“江湖说小不小,可说大还真不大,我又能走到哪去?” “你这人!”尹青菖深吸一口气,忍着气道,“我和你一起去和小姐说,这些年你对春意楼忠心耿耿,我不信小姐一点情分不留。” 顾展怀有片刻沉默,随即轻笑一声:“我没有对不起春意楼,更没有对不起她,何须什么情分。你莫要拦我,咱们也该分道扬镳了。” 尹青菖并未动弹,却也没有再说话。 顾展怀见此,叹道:“人生聚散本就无常,老尹,咱们共事一场,这些年随聚少离多,但在我心里一直敬佩你如兄长。我不想现在就和你动手。” “现在?”尹青菖道,“听你这意思,打算回头就动手?” “哈!”顾展怀笑笑,“各为其主罢了,该动手不就动手了。” “你倒看得开。”尹青菖嘲讽一笑,“你觉得小姐会放过你这个叛徒?” 顾展怀挑眉:“我再说一次,我从没对不起春意楼和楼主。何来叛徒之说,又何劳谁放过?” “韩载!”苏轻弦,哦不,此时是影北辰出现在山路上,脸上带着面具,手里提着一把长剑在尹青菖身后不远处现身,“有麻烦吗?” 顾展怀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此时他会出现,但却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拱手道:“影主放心,我和尹兄叙旧罢了。” 影北辰没言语,只是转头四处看了看,对尹青菖道:“你们楼主还没到?” “关你什么事。”尹青菖不耐烦道,“苏家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影北辰一噎,转而对顾展怀道:“你先走吧。” 顾展怀微微颔首,绕开尹青菖施施然往山下走去。 尹青菖抬手握着剑柄,有心上去截住他,可影北辰在这,就算动起手来自己一个人也拦不住顾展怀了。 就在这片刻犹疑之际,破空之声传来,紧接着眼前寒光一闪,段晚宁如箭一般朝着顾展怀直扑过去。 那道寒光犹如划破黑夜的流星,仔细看却是一抹紫色。这是段晚宁手中薄刃“紫玉亮杀”被灌注真气之后的样子,夜色中更显凄美诡异。 不过顾展怀也绝非等闲,猛然惊觉不对便下意识向后仰倒,同时手中灯笼向前挥舞,另一手同时将身上包袱掷了过去。 这样一来,既可以躲过这必杀的一击,还能用一先一后的两件东西拖住她,给自己赢得片刻逃开的机会。 只是段晚宁似是料到他会如此一般,这看似竭尽全力的一招其实只是虚晃一枪。那灯笼丢过来时,她已经变换了位置,人已到了顾展怀身后——他向后倒的落脚点处。 这一来可真是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原本他临时后仰只是借了腰劲,一脚跟着后撤才能站稳,否则便是真的仰面倒地了。 可此时段晚宁就在他要后撤的位置上,他只能凭空向旁边闪躲。可段晚宁根本不给他躲闪的机会,已经先一步翻转刀尖,直直地往他脖颈扎了过去。 这一下叫顾展怀大惊失色,仓促之间又没有任何可以借力之处,也是难为了他生出急智,侧翻之时右手向天空甩出一锁链,打头里是一只精钢打造的抓手。借着钢爪的那一点力道,顾展怀硬生生又向左侧翻了过去,堪堪避开了段晚宁的刀尖。 “鬼爪!”尹青菖低呼一声,原来这才是他鬼爪之名的由来。就算共事多年,这也是头一回见到顾展怀亮出这个东西,难免惊讶。 第194章 只是惊讶之余,尹青菖反手将长剑拔出,照着影北辰面门刺了出去。 好家伙,这春意楼里果然个个都是人才!影北辰气了个倒仰,心说我也没出手啊,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第 140 章 鬼爪是顾展怀从不示人的贴身兵器, 原就是暗藏的绝杀手段,可此时段晚宁刚一出现便逼得他用来保命,可见两人实力差距之大。只不过鬼爪的出现, 属实是意料之外, 段晚宁确实也因此分神没有再追击,给了他一点喘息的机会, 得以躲过杀招。 虽然勉强避开, 可顾展怀也是狼狈非常。刚才那一下借着空中钢爪的一点重量才得以再次翻身,主要还是凭借腰力,这最后一翻已是到了极限, 不仅腰扭伤了, 人也倒在山路上, 一连滚了几圈才停住,却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要跑。 可段晚宁根本不给他机会, 她今晚时间本就不多,此时又动了真气, 出手凌厉狠辣,势必要结果了他才肯罢休。 眼瞧着段晚宁身形飘忽而至, 顾展怀知道自己不是她对手,暗叫一声不好, 赶忙转头向旁边跳开,可他刚才受了伤, 这一跳牵动腰部伤处,不仅并未跳起反而又踉跄着跌了一下,膝盖撞在了一旁的大石块上。 段晚宁眼看他就此跌倒, 本拟欺身过去将他绞杀,可此时影北辰已经摆脱了尹青菖, 仗剑插到了两人之间。 “且慢动手。” 他话音未落,顾展怀转身过来,朝着段晚宁“扑通”跪倒:“楼主且慢动手,听属下解释。” 段晚宁没有理他,手上薄刃光华涌动,唯一抬手问影北辰:“你要保他?” 影北辰咬咬牙:“你先别急,咱有话慢慢说行吗?” 段晚宁仍是那一句:“你要保他?” 影北辰顿了顿,只得点头:“他算是我的人。” 这就是变相的承认今日自己必要保下顾展怀了,可段晚宁却摇摇头:“我问你,是否今日要保下他?” “你什么意思?”影北辰隐隐有些发怒,“我若保他,你就此与我割席断袍吗?” 谁知段晚宁想了片刻道:“听不懂。” 影北辰:…… 顾展怀:…… 尹青菖默默挪到她身边,轻声道:“为了一个叛徒,不值当与龙影为敌,小姐请三思。” 段晚宁点点头:“不至于。” 影北辰见她如此说,又进一步道:“你放他离开,今日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如何?” “方才他叫你的名字。”段晚宁低头看向顾展怀,“你也姓韩么?” 顾展怀抬头看她一眼,把心一横承认道:“属下是韩姨娘的胞弟,本名韩载。” “韩姨娘的弟弟不是早就死了吗?”尹青菖诧异道,“你怎么……哦,原来你潜入春意楼,就是为了要……” “青菖!”段晚宁打断他,伸手按在顾展怀肩头,“我明白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顾展怀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是轻轻摇摇头:“属下从未背叛春意楼。小姐若要杀了属下泄愤,属下没有怨言。” 段晚宁看了一眼影北辰,问顾展怀:“你说自己不曾背叛,今夜又为何要走?准备走去哪里?” 顾展怀咬咬牙:“父母家姊的忌日快到了,属下想回老家一趟。” 段晚宁抬手:“假话。” 影北辰赶忙凑过去拦住:“是我叫他去趟苏州。”随即又压低了声音,“是白家的事。” 见段晚宁摇头,他又道:“我是真心想合作,难道你瞧不出来?至于韩载,他年幼时被老影主所救,但后来另投师门,甚至加入春意楼,龙影从未干预。我甚至……” “够了。”段晚宁冷声打断他,深吸一口气,垂眸问,“展怀,我要听你自己说。” “小姐,属下确受老影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救人图报,这老影主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段晚宁叹了口气,“我记得师父也曾救过你,不止一次。” 顾展怀双唇紧紧抿着,片刻后才吐出一个“是”字,一双手垂在身前微微发颤,“属下该死。” 这话说的!影北辰有心呛她两句,毕竟老影主是他祖父,可转念一想,自己什么时候跟她对呛也没讨着过好,更何况这次自己理屈在先。于是他冷哼一声,抱起胳膊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们。 尹青菖瞥了影北辰一眼,也嘲讽地轻哼一声,那意思你还有脸不乐意了? 影北辰闻声看过来,俩人目光撞上,互相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又各自别开头。 这俩人互相看着来气,段晚宁却浑若未觉,见顾展怀如此,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忍。她摇了摇头:“旁的倒也罢了,我只有一件事不明白,你,你们为何要在花月楼设计蒋兰心和官家相遇?” 作为“你们”的一份子,影北辰也是异常惊讶:“你说什么?官家和蒋兰心?什么时候?” 第 141 章 “别装了。”段晚宁语气淡漠地冲影北辰挥挥手, “你摘了面具吧,这里的人都知道你是谁了。因着花月楼那件事,你兄长才有了借口推诿与蒋家的亲事, 我想不出这还能是谁的手笔。” 一口黑锅忽然就飞过来, 影北辰愤愤不已:“您可别谦虚,什么想不出, 你这不是拍脑门就想出来了嘛!你既认定如此, 那还问个什么劲。难道我说不是你会信?” 第195章 “你若有证据,我为何不信?”段晚宁言罢,向顾展怀求证, “果真如此么?” “花月楼的事属下确有耳闻, 但影主并未因此事寻到属下。”顾展怀犹豫了一下, 又说,“但小姐的推测也不无道理。所以属下推测, 要么那事和龙影无关,要么他们在楼中安插了人是属下不知道的。” 这就急着撇清关系了?影北辰忍不住质问道:“韩载, 你这么说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寻到你,你不是龙影的人吗?” “事已至此, 影主何必纠结字眼。”顾展怀头也不看他,只嘴上不停, “旁人不清楚,但我知道您和老影主都不是知恩图报的人。方才您也说我后来另投师门, 甚至加入春意楼,龙影从未干预。那现在我是谁的人,对您很重要吗?” “诶?”影北辰指着他,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前一句还在说别人纠结字眼,下一句说到他自己就改口了, 对着自己是“我”,对着段晚宁张口闭口的“属下”。 “你是谁的人不重要,那我何必来这一趟,刚才叫她宰了你不一了百了么。” 他这个气急败坏的样子倒是让段晚宁心里舒坦了几分,刚才那势必要杀人的心情也淡了许多。 “展怀,你且起身吧。”她伸手虚扶了一把,还不忘拿言去瞟影北辰,可惜他没听话地摘了面具,要不这会子表情必定十分精彩。 顾展怀十分狗腿地谢过楼主不杀之恩,顺势起身,想了想又道:“那件事属下也觉得有些蹊跷,所以事后也有暗中追查,只可惜每次摸到线索都被斩断得十分干脆,所以属下也觉得楼中有内鬼。” “内鬼不就是你么。”尹青菖实在看不下去,出声提醒,“楼主,莫再别被他骗了。” 谁知顾展怀还没开口,影北辰就道:“花月楼的事确实和龙影无关!” 段晚宁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怎么脑子不太好使,便好心提醒:“也许龙影里面也不干净呢?” 影北辰有些不乐意,可却没有立刻反驳,一来段晚宁没有再动手,在这件事上自己多分辨也没什么意义,二来她说的也不一定不对,自己对龙影的掌控确实还有欠缺。尤其是老影主还健在,很多人都是祖父的死忠,对自己,说不得就阳奉阴违一些。 只是,算计官家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不是龙影,更不可能是千杀盟和简家那一伙乌合之众。毕竟这件事对江湖人的争斗能有什么帮助? 江湖人…… 影北辰目光落在段晚宁身上不住打量,怪道:“你一个江湖人,为何一直对朝堂之事如此上心?即便是蒋兰心和官家有什么事,又与你春意楼何干?和今晚挽梅庄一事又有何干?” 这话倒是问在了点子上,尹青菖和顾展怀也都看向段晚宁,一个是生怕她说漏了什么,一个则也是好奇。 只是段晚宁依旧还是那句:“不关你的事。” 影北辰早料到她会如此说,冷笑一声,却说起了别的:“户部尚书刘文平,祖籍青州,十年前上京赶考路遇劫匪,被当地一侠客所救。那人怕不是春意楼的人吧?” 段晚宁叹了口气,此时天已经快要亮了,若是不及时回去,恐怕会让蒋兰心起疑:“这件事我会和你解释。” “那么之前商定的事?”影北辰追问。 “我会履行诺言。”段晚宁点点头:“顾展怀我要带走。” 眼看尹青菖已经拉开架势时刻准备干架,影北辰挥挥手:“你自己的人你随意,先走一步了。告辞!” 这回他倒是说走就走,一点也不带犹豫的,这倒是让段晚宁有点刮目相看了。不过她向来不在这些事上用心,念头闪过也就罢了。 转头对尹青菖道:“你和展怀回法宏寺,好好待着。十五前不要离开。”她说着话,目光却是一直盯在顾展怀身上的。 顾展怀自然乖觉:“楼主请放心,十五之前属下半步不离此地。若有违背,甘愿领死。” 段晚宁点点头转身离开,尹青菖不放心追着送了她几步,一面道:“小姐,若方才他们所言不虚,此番展怀离开是为着白家的事,咱们是否要做些打算?” “私盐案怕是捂不住了。”段晚宁轻声道,“只是龙影,我信不过。” “小姐,私盐一案上,咱们和龙影的立场一致。”尹青菖道,“那位影主又上赶着合作,小姐何不顺水推舟,把这事推给他就是了。咱们也好腾出手来,处置自己的事。” “私盐案立场一致是因为龙影效忠,哦不对,龙影就是皇家。”段晚宁道,“可这不代表他们面对白家的立场也和我们一致。” “一则利用,一则铲除,早晚殊途同归。”尹青菖说着话转头先后看去,“小姐相信展怀吗?” 段晚宁摇摇头:“不知道。离十五没有几天了,你看好他其他的先不要管。回去吧。” 与尹青菖分开之后,段晚宁便加快了速度往城内赶,只不过该着事情不顺,本拟还从原处翻城墙进去,可谁知今夜不知为何城墙上灯火通明,还增加了守卫和巡逻。一时间,竟是连个空子都寻不到。 饶是段晚宁武功再高,轻功再好,城墙上有人时刻盯着,她也做不到不留一丝破绽地攀上城墙再下去。 “呦,这不是段楼主吗?咱们可真是有缘,转个身的功夫就又见面了。”已经换了一套装束的苏轻弦此刻笑吟吟来到跟前,摇着扇子打招呼,“都到了城门,怎么不进去?” 第196章 他故作疑惑地望着段晚宁:“噢,楼主是怕面具吓坏了城门卫,叫他们把你当做坏人抓是吗?哎呀!”他把扇子一合,提议道,“要不咱把面具摘了吧?” 段晚宁目光冷淡:“是你叫他们增加守卫的?就为了对付我?” “那不至于。”苏轻弦摇摇扇子,“今儿这不是赶上了嘛,云南黔国公府的贞善郡主天明就要入城,这是在准备迎接的仪仗呢。” “贞善郡主穆锦华?”段晚宁有些讶异,这么重要的消息自己竟然不知道! 听出她语气不对,苏轻弦不无得意:“是啊,就是那位稳固西南边陲的女将军,怎么,这么大的事情,楼主竟然不知道?啧啧啧,不是说春意满天下么,原来也有春风不度玉门的时候啊!” 段晚宁道:“告辞了。” 嘲讽半天对方没听懂,苏轻弦有些失望,不过看她终于吃了一回瘪,不枉费自己紧赶慢赶,安排一切,心里多少是爽快了些。 “唉,总算没白熬一夜!”他伸了个懒腰,望着段晚宁消失的背影勾唇一笑,等会咱们镇国公府见,这一回我必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第 142 章 上都城的城墙高大宽阔, 且有哨兵站岗、守卫巡逻,直接翻进城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江湖上的高手恐怕也就只有段晚宁能做到。 但她也不是神仙能够隐身, 平日里守卫偷懒松懈些倒还好, 如今这般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她便是轻功再好, 被人发现了也是麻烦。 段晚宁在围着城墙绕了小半圈, 终于在东市附近的城墙下寻到一处空隙,这里守卫巡逻间隔许久,算时间应该足够她上下。 按方位看, 这里翻进去应该离东市的留香阁不远, 因为之前简寒溪的事, 段晚宁有些犹豫。可天色已经不许她再多耽搁,便也只有从这处先进城再说。好在东市里没有宵禁, 进去之后无论藏身还是离开都容易。 来到城墙上,段晚宁瞅准一个空挡, 飞快地跑到对面一跃而下。而此时城墙上巡逻的守卫也只刚刚转过来,只有打头的一人依稀瞧见了一抹暗色晃过, 眨眼间就消失无踪。 守卫揉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谁知下一刻便失声喊了起来:“死,死人, 出事了!” 原来在刚才段晚宁路过的方向,城墙一角处竟是堆了几个守城兵士的尸体! 众人冲上前去,其中一人应该是认识那几个兵士, 不由道:“这不是二柱嘛!他们那一队人就是在这附近放哨的!” 听到他说话,众人这才注意到附近四个哨兵的位置已经空了, 不由警戒起来,纷纷手握刀柄四下环顾,想要寻到那肇事之人。 队长道:“瞧他们身上血迹差不多干了,那凶手肯定早就离开。”他说着便安排两人守着这里,自己另带两人急匆匆下城墙去寻长官,其余人则照常巡逻。 负责上都安全的是巡城司,但这城墙上下和城门内外的兵士均出自安磐营。 安磐营和巡逻内城的金吾卫、皇城的羽林军同属皇帝三大亲卫,只听命于皇帝本人,地位超然。 但安磐营又略有不同,历来皇帝只要立了太子,便会首先将安磐营的指挥权交给太子。城墙上的哨卫被杀,巡城司率先知道消息后,也即刻有人去通知了太子苏允璋。 只不过此时太子还在东宫,自然到不了这里,而正好在巡城司过夜的晋王苏允瑆则第一时间和巡城司主簿黄伏虎赶到,勘察现场不说,还连夜坐镇指挥追查城内城外可疑人物。 不过才忙活了一会,贞善郡主穆锦华的仪仗就出现在了城门口不远处,晋王来到城门迎接,却见到陪同在贞善郡主身旁的苏轻弦,此刻正笑意吟吟地摇着扇子和郡主愉快地说着话。 “阿弦,难为你亲来迎我,实在是不必要。”穆锦华骑着马缓缓向前,穿一件亮银色铠甲,里面是月白的箭袖长衫,人生得眉清目秀,英气逼人。她说话眸中含笑,但眼神却是落在苏轻弦后面的南宫度身上。 自打挽梅庄遇到,南宫度就加入进穆锦华的队伍了,无论苏轻弦怎么威逼利诱也不肯离开。穆锦华也乐得他跟着,说是多年未见,好不容易重逢,自然是要多说说话的。 “怎么这样见外。”苏轻弦含笑道,“你我也算老朋友了,原本你若是早些告知我行程,我提前几天就安排布置一切,不会像今日这般仓促了。” 穆锦华笑起来很是爽利,道:“若真的提早把行程告诉你,哪里还能收获今日的惊喜呢。” “惊喜?”南宫度驱马挤进两人中间,“我看是只惊没喜。” 今日南宫度穿了一件藏青色文生公子衫,更显人清瘦俊雅,头上戴着同色逍遥巾,两脚垂到腰间,随风轻摆。 穆锦华望着他笑意加深:“南宫这话倒是有几分真切,今晚你们在那做什么?” 她话未说完,苏轻弦便抬起一根手指按在唇上,又指了指前面。 此时,上都城门大开,两队银盔甲士手持长矛分成纵队鱼贯而出,一直到城外一里左右方才站定。 晋王苏允瑆则出现在在城门口,遥遥望着前来的一行人马。 “那是谁?”穆锦华没认出苏允瑆,偏头问苏轻弦,“看穿着似乎是皇家人。” “那是晋王。”苏轻弦道,“还记得吗?三皇子允瑆。” 穆锦华有些讶异,只是她虽爽朗,但多年征战早已惯于将喜怒情绪掩藏起来,当下点点头道:“多年未见,果然变得都认不出了。我听说他在封地很得民心,这一次也是陛下招他回来的,还真是有出息了。” 第197章 “正是呢。”南宫度又插话,“人家是在封地收到的旨意,直接就从郡王变亲王了。”说着,还不忘瞥一眼苏轻弦,满脸都写着“挑事”。 “他是皇上亲生的三皇子,受封亲王不是迟早的么。”苏轻弦不以为意,“上都城的郡王府已经有一家了,多了也没意思。” “哈!”穆锦华笑了一声,“阿弦这才是通透吧?我看南宫你该多学学才是。” 南宫度撇撇嘴,勒马停下道:“我懒得跟你们这些贵人们周旋,先走一步了。” “喂!”苏轻弦伸手去拉住他坐下马辔头,“你怎么又要溜?锦华才刚到!”他一面说,一面在穆锦华瞧不见的位置狠狠使了个眼色,冲南宫度扬了扬下巴。 南宫度自然会意,笑着打开他的手:“这怎么话儿说的,锦华进宫还需要我引路呀?有你陪着就成啦!”说罢也不等二人开口,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穆锦华含笑望着他的背影,转头对苏轻弦道:“那么一切就有劳阿弦了。” “许是轮不到我。”苏轻弦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往这边走过来的苏允瑆身上,“这位晋王如今炙手可热,你要小心些。” “能得晋王相迎,自然是要万分小心的。”穆锦华扬眉勒马,抬手吩咐身后副将,“整肃队列,随我拜见晋王。” 两个副将在马上抱拳应诺,勒马立在原地,在他们身后上百人的队伍看到指令后几乎同时停下,其整齐肃然不禁令人赞叹。 窥一斑而见全豹,只从这小小的一队人马便可知穆锦华治下有方,黔国公府的军队军纪森严,实力不可小觑,也难怪她能独立镇守西南边陲这许多年了。 苏允瑆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闪了闪,整起一副笑脸迎了上来。 “郡主,多年不见,风华更胜往昔。” 穆锦华翻身下马,行礼道:“末将见过晋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允瑆称她郡主,她却自称“末将”,虽然知道她向来以军人身份为荣,但落在允瑆耳中,这难免更添几分跋扈味道。 两人见礼后,晋王笑着看向苏轻弦:“阿弦怎么也在?” 第 143 章 “臣弟昨儿恰好在城外的庄子, 听说锦华来了便想着陪她一起入城,也算略尽地主之谊吧。” “阿弦这话错了。”苏允瑆向上拱手道,“上都城乃天子之都, 地主之谊也得父皇来尽才是。” 苏轻弦不以为意, 笑呵呵地摇着扇子,道:“殿下说的是, 臣弟倒是想问殿下, 是遵了皇伯伯吩咐专门来迎锦华进城的吗?”说着又看向他身后的黄伏虎,“黄大人也来了,这么一看, 我还真成多余的了。” “阿弦怎会多余。”穆锦华道, “能见到你, 我很开心。” 允瑆脸色一沉,随即扯起唇角道:“咱们先进城吧, 离皇宫还有一段路,边走边说。” 入城后, 苏轻弦见城门内兵士众多,不由好奇:“据我所知, 贞善郡主入京的规制里没有这许多迎送,是我记错了, 还是礼部又出了新花样?” 黄伏虎道:“二公子没记错,这些人不是来迎接郡主的, 是方才城墙……” “黄大人!”苏允瑆打断他,“派去东宫的人回来了吗?” 黄伏虎抬头看天,道:“已经打发两拨人过去了, 算时间太子殿下也该收到信儿了。” 苏轻弦和穆锦华对视一眼,心知必是发生了什么事, 巡城司的兵马这样整装齐备,还扯上了太子,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城墙怎么了?”苏轻弦平日里也不是个会看人脸色的,这种情况下装傻自然是毫无负担,“难不成,是城砖掉下来砸到了人?但这和太子殿下有什么关系啊?” 穆锦华道:“太子殿下所辖的安磐营负责城门拱卫和城墙戍守,若是城墙出事,巡城司知会他们也是应当。只是这个时辰,宫里也才刚起吧?” 黄伏虎这回没再言语,眼睛在三人之间转了转,干脆低了头装哑巴。 苏允瑆道:“本王来时已经见到安磐营的楚将军在那边了,想必皇兄已经安排好一切了。” 这话说的,刚才是谁问有没有通知到东宫的?现在又“已经安排好一切”? 他说的话苏轻弦是半个字都不信的,不过苏允瑆和太子斗本来也和他没关系,这会自然犯不着追根究底,便也打了个哈哈混过去。 只是朱雀大街才走了一半,就见前面不远处一队人骑马奔来,为首的便是太子苏允璋。 两队人碰面,苏允璋免了众人行礼,坐在马上望着晋王道:“楚辰去了东面城墙,且本王既已来了,三弟叫巡城司的人都撤了吧。” 直觉众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允瑆神色不变,拱手道:“城墙戍守自然是安磐营的职责,可追击凶嫌也少不了巡城司和金吾卫,京畿要地马虎不得,巡城司自然义不容辞。” 太子笑笑,扬了扬马鞭道:“也好吧,贞善郡主入宫面圣,三弟好生陪着。孤先行一步。”说着,也不给允瑆等人回话的机会,便直接带人纵马离开。 穆锦华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允瑆:“其实等会礼部有人来接,王爷和阿弦都不必陪着末将。” 允瑆巴不得她这一句,可自己既已送人到了这里,提前离开便失了风度,且因着太子方才说的话,若是真的巴巴地赶回城墙那边,真是小家子气了。 第198章 于是他笑着摆了摆手:“郡主说哪里话,本王也有几天没进宫请安了,同路而已,郡主不会是嫌弃本王吧?” “那怎么敢。”穆锦华道,“末将不胜荣幸。” 苏轻弦道:“如此甚好,锦华多年没回过上都了,有王爷陪着自然万事妥善。母妃连着找了我好几日,今儿是再不能躲了。王爷、郡主,容臣先行告退。” 分开之后,苏轻弦的目的地自然还是镇国公府,只是他选择从郡王府绕路过去。而路上便有龙影送来的消息,说是就在他们进城前,东面城墙上有几个守卫被杀了。 “东面城墙上?”苏轻弦喃喃自语,“东市边上的城墙吗?” “就是那里。”小戳四下里看了看,小声道,“爷,你说会不会是那人干的?咱把她逼得太紧,她为了入城,所以就……”他已手做刀,做了个劈砍的手势。 苏轻弦想了想,道:“行事倒和她挺像,只是有些地方还是不太通。” “爷,什么事不通啊?”小戳问道。 “杀掉守卫的目的如果只是入城,以她的性子,直接在城门大开杀戒便行了,为何选那么远的地方?”苏轻弦道,“杀掉守卫之后,却还费心把尸体藏好,这也不像她能做的事。” “还有最重要的,她为什么非要赶着天亮之前进城呢?” 小戳揉着下巴想了一阵,道:“那不是她又是谁呢?那么高的城墙,守卫多换防勤,只杀几个守卫便能悄然离开,有这本事的人可是真的不多呀。” 何止是不多,几乎就没有。苏轻弦呼出一口气,可她为什么呢?一个江湖人,又有什么不得已非要天亮之前入城的理由呢? 前面不远就是镇国公府,天色已经大亮,远远地瞧着,府门前已经停了一亮马车。看规制,似乎也是辆公府的马车,再走近些,马车上却是挂着定国公府的牌子。 “呦,二爷你瞧。”小戳笑道,“定国公府这么早就来人了,不知道是不是来接那位四姑娘的呢?” 苏轻弦眸光闪烁,勾唇道:“是啊,总算是没来迟。” 第 144 章 段晚宁回到镇国公府时, 天色还未大亮。她并不知道城墙上出的事,虽然对于那处莫名的守卫松懈也有些怀疑,但也只觉自己运气好而已。 一路回到蒋兰心院子的厢房, 房间里却不见了阮怡。她顾不上许多, 赶着换了身衣服,将昨夜穿的那一身藏好, 回床上躺下直等到天大亮了才打开房门出来。 院子里的小丫鬟听见动静回头, 见到是她,唬得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许四姑娘!”小丫鬟喊了一声, 转头往主屋边跑边喊, “小姐, 小姐!” 难道蒋兰心发现自己昨夜不在,让下人找自己来着?段晚宁心里疑惑, 可阮怡又去哪了? 主屋的门“咣当”一声被从里面推开,蒋兰心提着裙摆冲了出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袄裙,如墨般的长发披散在脑后, 与平日里的装扮大相径庭,看起来柔和娇俏了许多。 段晚宁迎了上去, 担心她冲的太快伸手去扶她:“心姐姐当心,别跑这么快。” 蒋兰心反手拉住她胳膊, 一面往她房间走一面急急问道:“这一晚上你去了哪里?叫我好生担心啊!” 走到门前,她忽然停下,招萱儿近前吩咐道:“你快去母亲那里, 就说宁儿找着了,请她务必留下阮怡。” 萱儿应了一声, 目光扫过段晚宁,随即退开。 “心姐姐,阮儿怎么了?”段晚宁赶着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蒋兰心摇摇头,拉着她进了里间,这才匆匆道:“今儿天还没亮,你那嫡母便带人上门,说是一早就得了消息,你被歹人劫持,如今危在旦夕。” “我从镇国公府被人劫走?”段晚宁微微蹙眉,却还是问,“那阮儿呢?” “许夫人说了那一番话,把母亲唬的没了主意,带着人来这里,阮儿自然拦着不叫进屋。”蒋兰心叹了口气,“许夫人便指她没准与歹人是一伙,拖延时间好叫咱们找不着你。说她是包藏祸心,背主忘恩,要拿了她发落去。” “所以是她把阮儿给抓了?”段晚宁起身道,“我这就去找她。” “唉,你且等等。”蒋兰心拦住她,“刚才大家可是在院子里找了好几遍都没见你人的,你待要怎么说?” 段晚宁叹了口气:“昨日,是我姨娘生祭,许府里已经没人记得,更不可能让我祭奠于她。我自然也不想诸多约束,所以才私自出门想尽一点孝心。” “所以你昨夜溜出去,是给你姨娘烧纸去了?”蒋兰心满心疑惑,“可,又怎么解释昨日你借口更衣,却遍寻不着那件事?” 段晚宁道:“那时,我是去安排晚上要用的东西。”见蒋兰心还是将信将疑,她只得翻出昨夜穿的那身衣服,指着上面的痕迹给她看,“你瞧,烧纸钱时不小心溅上了火星。” 蒋兰心看了看,衣服上果然有些火星燎过的痕迹,心放下了许多。如果她真是为了去世的娘亲偷跑出去,那也情有可原,自己没有帮错人。这样一想,神色不由缓和了许多。 段晚宁见她没再说话,便知她是信了自己,正想要去寻阮怡,便听萱儿来到门外回报:“小姐,四姑娘,夫人带着许夫人过来了。 “咣当”一声,段晚宁打开房门,拉着萱儿问,“阮儿呢,也跟着过来了吗?” 第199章 萱儿点点头:“是,四姑娘你放心,许夫人原是想着叫人把阮儿姐先带走的,可咱们夫人尽力留住了。”见蒋兰心也出来,便又道,“苏二公子也到了,好像是在门口碰上了赶来的许五爷,老爷正在书房和他们叙话呢。” “五叔也来了。”段晚宁表面上松了口一起,心里却着实高兴不起来。自己这一次的行踪暴露,必定是和顾展怀没关系的,那就是说自己身边一定还有其他内鬼。 可是,会是谁呢?昨晚的事除了尹青菖和阮怡,再没人知道了。难道会是这镇国公府里有什么人盯着自己? 段晚宁越想脑子越乱,索性干脆把这疑惑放到一边,跟着蒋兰心来到院门处迎接那兴师动众的一行人。 刚到门口就已经远远地瞧见了许夫人一行,打眼瞧着,许夫人带着贴身的嬷嬷和两个丫鬟当先走着。在她身侧是阮怡,身边还跟了个五大三粗的嬷嬷,似乎是准备谁是拿下她的样子。 小柳氏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脚步轻快,走起路来也虎虎生风,好像多年夙愿即将得偿,心头一口恶气就要出去。就在段晚宁目光掠过时,她喜滋滋的神色忽然一顿,但立刻又恢复如常,她把唇角微微勾起,轻蔑地看过去。 段晚宁偏了偏头,对蒋兰心道:“心姐姐别担心,我应付的来。” 蒋兰心攥紧了帕子,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劝她:“许夫人说到底是你的嫡母,在人前可别冲撞了她,大不了回去请家中长辈做主。” 她这话其实很在理,就算段晚宁和蒋兰心关系再好,这里依然是镇国公府,而非许府。段晚宁作为庶女,在人前冲撞嫡女,无论因为什么,传出去都是好说不好听,对她名声有损。只是许家所谓长辈对于段晚宁而言,除了一个许怀山,实在是不如没有。 不过这些话段晚宁根本也没听进去,她瞧见人过来时早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迎着蒋夫人上前行礼。 “给夫人请安。”段晚宁规规矩矩地行礼时,看起来总有那么点惹人怜惜的柔弱样子。 蒋夫人扫了一眼小柳氏,把人拉起来道:“不是说过以后称我伯母就行了,你是心儿的朋友,以后常来常往的,总是这么见外做什么。”她说着把段晚宁拉到自己身边,给身边嬷嬷丢了个眼色,又笑道,“许是你不曾离开家住过外面,你母亲放心不下,一早便赶着来接,生怕你被人掳了去呢。” 不愧是国公府的掌家人见惯了大场面,几句话下来事情便被一笔带过。蒋夫人心里也清楚,段晚宁昨晚上多半是溜出去了,否认小柳氏不可能这么成竹在胸地闹上门来。不过既然现在段晚宁人还在,镇国公府便没有责任,那只要把事情遮掩过去,给小柳氏个台阶也就是了。 可小柳氏并不这么想,她今天来这一趟就没打算善了,是打定了注意要把段晚宁这个眼中钉给除掉的。甚至想到那个支持她来闹这一趟的人,小柳氏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冲着段晚宁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这个……” 骂人的话才要出口,打人的手也才刚举起,小柳氏就惊奇的发现,自己摔倒了。 确切地说,她是被推倒了。可是谁推的,她却完全没有看到。 屁股生疼,小柳氏“哎哟”喊了一声,身边早有丫鬟婆子上来搀扶,可才刚架起她胳膊, 紧接着冷汗就冒出来了,她捂住肚子弓着腰抬起一手指着段晚宁想要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又忍不住低下头去。 “哎呀,这是怎么啦?”蒋夫人吃了一惊,赶忙上前想去扶着小柳氏,结果却见她脸色惨白,额头上都是冷汗,不由吓了一跳,一叠声地吩咐身边人,“快些去请府医来!” 段晚宁上前挤掉一个丫鬟的位置,搀扶着小柳氏道:“都是我不好,叫母亲担心了,这要是摔了哪里可怎么是好。”说着抬头望向蒋夫人,眼中已蓄满了泪,“烦请伯母派人去和五叔说一声,烦他去请杏林堂的孙郎中,就是人称外科圣手的那一位。” “你这孩子,真是孝顺。”蒋夫人连忙应了,又打发人去前面,又在一旁把小柳氏扶着,“快来人呀,帮四姑娘把许夫人扶好,先去我院子。” 话音刚落,阮怡便知机地走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挤进蒋夫人和小柳氏之间,伸手托着小柳氏的胳膊暗暗将人往段晚宁身边推,一面忧心忡忡地说:“夫人刚才脸色就不太好,想必是熬了一夜撑不住了。” 小柳氏瞪圆了眼睛,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流,却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地摇头。人人都以为她是疼痛难忍,却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段晚宁借着搀扶的机会掐住了她脉门,此时她不止肋下生疼,更是全身麻痹根本发不出声来。 段晚宁扶着小柳氏往前走两步,眼看小柳氏嘴上嗫嚅着要出声,手上立刻加了几分力道,装着担忧的样子:“母亲这个样子实在不能再走动了,还是我来背着母亲吧。” 这一下倒好,小柳氏两眼翻白身子一软就要摔倒,段晚宁趁机在她跟前俯身,好让她靠在自己背上。 “我的院子还近些,别叫许夫人再折腾了。”蒋兰心担心道,“昨晚宁儿的住的厢房已经收拾好了,萱儿你先去拿我房里那盒神仙丹来,快呀!” 萱儿一叠声地应了,转身跑了回去。众人这才往蒋兰心的院子走,阮怡自然不肯让段晚宁去背小柳氏,上前把人拉到自己身上,半背半扶地把小柳氏拖着过去。 第200章 只是这样一来,行进的速度便慢了下来,小柳氏更是遭了罪。原本段晚宁刁钻的内劲在她身体里肆意游走,已经让她五内俱焚,此时被阮怡拉着背着,肋下的痛处更是钻心一般,才几步路便撑不住晕了过去。 段晚宁试探着又注入一股力道,发现她是真的晕了,这才悄悄松手,眼神示意阮怡走慢一点。毕竟小柳氏常年养尊处优,身上可是十分丰满的。而阮怡年纪小,更瘦不说,个子也矮些,若是背着她健步如飞,难保不被人怀疑。 就这么磨蹭着,也很快便到了蒋兰心的院子,刚进厢房府医就赶到了。阮怡连忙把小柳氏放到软塌上,让府医先给诊脉,外面又有通传,说是镇国公、许五爷和苏二公子过来了。 蒋夫人带着蒋兰心先去了堂屋,段晚宁和阮怡交换了个眼神,把小柳氏暂且交给旁人照顾,也从厢房出来。 “昨晚出了什么事,今早我回来你为何不在?”段晚宁抓着空当便想问清楚。 阮怡见终于有了机会和段晚宁单独说话,急急开口:“小姐,这是有人做局要害你呢!” 第 145 章 未等段晚宁有什么反应, 阮怡压低了声音飞快道:“后半夜我察觉有人在外偷窥,便追了出去,出了蒋府才觉不妥, 那些人是故意诓我离开呢!我往回赶时果真被几个人围堵, 费了好大功夫才回到这,那时天还未亮, 刚好被小柳氏堵个正着!” “你的意思是, 小柳氏和人串通好了,知道我昨夜出城,便给你来个调虎离山?”段晚宁道, “可是这里又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这样呢?” “若非我及时赶回, 她不就能坐实了小姐你夜半私奔么。”阮怡道, “那苏二公子今天来的蹊跷,昨晚上约小姐去挽梅庄的不就是他。一大早跑过来, 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段晚宁点点头:“等会见机行事吧。” 两人匆匆忙忙说了几句,便从廊下转出来, 此时已有丫鬟引着镇国公一行人到了,就连蒋兰欢一早知道了消息也赶着过来看热闹, 甚至还带了另外两个姨娘生的妹妹。 苏轻弦还是昨夜那一身衣服,只是外面加了件鹅黄色的披风, 看起来儒雅又不失英气。此时他与镇国公并肩而立,将披风解下交给旁边小厮, 一抬头正巧对上段晚宁一双美目打量自己,不由轻轻一笑,冲着她眨了下眼睛。 这笑容落在段晚宁眼里却着实是可恨, 加上昨晚发现顾展怀是他的人,此时真恨不能上去敲掉他那满口白牙。微微扬起下巴, 趁机狠狠夹了他一眼。 可巧,这一幕被蒋兰欢瞧见,见苏轻弦不但不以为意,反而笑容更加柔和,心里酸的不行,一气之下就想要过去给段晚宁好看。幸好被蒋兰心瞧见,上前将人拉着到父亲跟前请安去。 镇国公蒋常胜生的高大,整个人透着一股风沙磨砺的粗糙感,若是穿上铠甲战袍怕是别有一番威武气概,只是此时穿了一身墨绿色的常服,在女儿的闺院里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他素来和女儿们不算亲近,也只有蒋兰欢性格爽利,为人稳重大方,能得他看重。所以就连蒋兰欢也有些怕这个父亲,两个庶女就更不要提了,请安时话都说不利落。 蒋夫人见了她们过来不由皱眉,上前道:“这里正忙着,又有客人在,欢儿你们过来做什么?今日不用上女学吗?西席还没有来吗?” 蒋兰欢见了母亲,胆气壮了几分,上前撒娇道:“母亲,女儿也是担心你们和姐姐,想过来帮忙嘛。” “你好好在院子里呆着就是帮了咱们大忙了。”蒋兰心目光落在两个庶女身上,拿出长姐的架势道,“紫燕、秋文,你们也不小了,怎么还跟着欢儿胡闹呢?她任性不懂事,你们就该时常劝谏,而不是推波助澜,懂吗?” 在蒋常胜和蒋夫人跟前,紫燕和秋文当然不敢和蒋兰心对着干,两人虽然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低头连连答应。 蒋常胜不耐烦地挥挥手:“这里有客人,你们先回去,想请安晚饭的时候去我书房。” 蒋兰心趁机对父亲说:“今日事情紧急,府中难免有外人走动,还是让欢儿带紫燕她们回去,多叫几个人跟着也就是了。” 蒋常胜十分满意女儿想得周到,转头对蒋夫人道:“心儿说的是,多叫几个嬷嬷跟着小姐们回去,等人回了院子再来复命。” 蒋夫人应了一声,却被蒋兰欢拉住了手不肯松开,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再不懂事也不忍心苛责,只好吓唬她:“你再不听话,你父亲生了气,我可没办法护着你。” 许怀山原本是和蒋常胜在一起说话的,虽然一副对小柳氏担心不已的样子,但目光却是一直在寻段晚宁。此时见他们一家人说话,正好抽身过来想着安慰她一番。 段晚宁瞧见了许怀山,也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上前见礼:“五叔你来了就好了,方才母亲半路晕倒,可真的吓坏了大伙,我也没个主意,多亏了蒋夫人和心姐姐,否则我是真不知如何是好呢!” 许怀山安抚她两句,示意她向旁边走了几步,才问:“方才见着你母亲,她说什么没有?” 段晚宁摇摇头:“她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便摔了一跤,之后又晕过去了。” 许怀山松了口气,微微低头对她小声道:“幸好她还没说什么,等会我想办法先将人送回家去,即便有什么事也不至于叫外人看了笑话。”他目光扫过院子里的苏轻弦,几不可查地哼了一声。“倒是你,昨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真的出城去了?” 第201章 “五叔怎么知道?”段晚宁有一瞬间凝滞,随即换上一副悲伤的神色,“昨天是姨娘生祭,我知道府中规矩,所以趁晚间出城去祭拜。” “我私心想着也是这个因由。”\quot;对于这个理由许怀山并没怀疑什么,却仍然责备道,“即便是因为这个,也不能不告而别私自出城,你可知女儿家闺誉有多重要,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你往后的婚事可怎么办?我又怎么对得起你姨娘?” 段晚宁深深一福:\quot;五叔教训的是,是我莽撞了。以后必定事事先和五叔商量,不叫您担心。”见他并没有太过责备的意思,便趁机道,“那苏二公子是来做什么的?” “这倒没听他提起。”许怀山说道,“不过郡王府和蒋家历来走的近,他来这里也算正常吧。”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太信,不由皱了皱眉,补充道,“就是这几日,盛烈郡王府忽然传出消息,说是有意求再娶许家的姑娘。” 段晚宁愣了一下,一瞬间心念电转,仿佛所有的事都能串起来了,只是一时之间无法言说,最终也只能叹息一声:“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嗯?”许怀山忍不住摸了下脸,一时也拿不准她这话的意思,听着倒还有些嫌弃?可人家郡王府又没说求娶许家哪位姑娘,她是替谁嫌弃呢?联想起之前在女学里苏轻弦上赶着送人的事,许怀山眼神变了变,又觉得自己的担心落实了。 难怪小柳氏最近没事就往老太太院子里扎,今儿又上赶着来人家蒋府闹腾,许怀山想通了个中关窍,不由得暗暗疑惑。许安宁是庶出,亲生姨娘当年又被安了莫须有的罪名赶出上都,就算现在接了她回许府,真要是跟郡王府攀亲事,这身份上是万万够不到的。 就算对方愿意娶,首先考虑的也该是嫡女许安然,小柳氏这是担心什么呢?自己这个二嫂,脑子不清楚也就罢了,这么闹起来,就算宁儿的声誉被毁,许家女孩就能落着好了?且不说郡王府那消息散的不清不楚,就算真是替苏轻弦求亲,也用不着现在就急着对付自家人吧! 段晚宁自然不知道这一句话的功夫,许怀山心里的念头也转了十几道弯。她只是低了头不再言语,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自接手春意楼以来,什么正经事也没办成,内奸倒是出了不少,一个堂主还被害了。来这一趟上都城,分舵两个据点又险些被人家端了,还扯上了千杀盟,甚至现在发现师父的死也颇有蹊跷。可到现在为止,不但任何一个仇人的影子都没摸到,眼下更是连这许家小四的身份都要不保了。 一念既起,忽然觉得眼前一切都好没意思。耳边传来镇国公和府医说话的声音,仿佛又有人在和自己说话,段晚宁全没听进去,她讷讷地转了个身,在廊下寻了个一处坐下,对着院中一株合欢树发起呆来。 顾展怀是苏轻弦的人,盛烈郡王府要求娶许家的姑娘,今天一大早小柳氏来蒋家闹,他也连夜跑来凑热闹。呵!真是哪里都少不了他呢! 苏轻弦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许怀山和镇国公说话,忽然一道目光投来,一时间如芒在背,他循着那感觉看过来,果然对上了段晚宁冷厉的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要吃人?苏轻弦想了想,自己也没有哪里露馅呀,况且小柳氏不中用,还没开始闹起来人就晕了,她这么瞪着自己是要干嘛? 这俩人一个疑心深重只想瞧出些端倪来,一个兀自心虚生怕率先移开目光被发现什么,于是眼神交错见一不留神便成了对视。 她二人心里的猜测多多少少各自也都有了些准头,此时正是剑拔弩张在那里暗暗较劲,可眉眼官司落在外人眼里又大不相同。许怀山心里打了个突,转脸冲着苏轻弦道:“宁儿,这位是盛烈郡王府的苏二公子,还认得吗?” 他这一打岔,苏轻弦赶忙别开头,离开段晚宁的注视,心下稍稍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没用,怎么被人看一眼就这么怂了呢? “五叔,现在母亲还病着,我还是进去伺候吧。”段晚宁现在可不想跟苏轻弦虚与委蛇,只怕对上他自己忍不住就动了手,匆匆行了个礼便要进屋里去。 可才走了两步就见苏轻弦迎面过来,看着他恭谨行礼的样子,段晚宁咬咬牙,也还了一礼。 “二公子。”许怀山从后面跟过来,颔首示意问出心中疑惑,“方才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说上话,今日怎么得空来镇国公府?” 第 146 章 苏轻弦含笑看了一眼段晚宁, 才对许怀山解释道:“昨晚出城办事,今儿一早回来正巧赶上贞善郡主进城,听她聊起曾经与镇国公并肩作战的事, 她听说我一直闲散, 便顺势托我来捎个话,说是明晚在秀玉坊设宴, 请镇国公和家人叙旧, 还叫我和南宫他们作陪。” “原来是这样。”许怀山笑道,“这可是撞到咱自家门里了,秀玉坊刚进了一批东海的海鲜, 回头我叫他们好好侍弄一桌西面。早先宁儿在女学多受苏二公子照拂, 也算我一点心意吧。宁儿, 你说是吧?” 原来那秀玉坊的老板正是许怀山,他说这话一面是客气, 一面则有试探两人的意思。 可在段晚宁听来却颇觉无趣,但也点点头:“自然, 还是五叔想的周到。” “如此那先谢过五爷了。”苏轻弦不动声色地看向许怀山,挑眉道, “说起来,我还想提醒二位, 四姑娘近日不要出城的好。”段晚宁冷眼望着他,“早上入城时, 见到了晋王殿下带着巡城司的人在城门那里,仿佛是城墙上昨夜出了事。” 第202章 “哦?”这勾起了许怀山的好奇心,“城墙上能出什么事, 还得劳动晋王殿下去处置?巡城司自己处理不了吗?” 段晚宁低声提醒:“五叔,城门和城墙守卫是安磐营的职责, 那是太子殿下的麾下。” “哦哦哦,你瞧我这脑子。”许怀山打了个哈哈,“我这个商人对这些可记不清楚。”忽又皱眉,“不过,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我那绸缎庄还有一批丝绸今天到货呢,今天不会不许进城吧?” 这就是商人本色了,一遇到事情就先想到自己的生意。 苏轻弦拿眼瞅着段晚宁,道:“似乎,昨晚城墙上巡逻的守卫有几个被人杀了。” 段晚宁面色淡淡瞧不出什么,许怀山却吃了一惊:“城墙上的守卫被杀?还几个!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今天城里一点消息也没听到呢?” “我进城时见到太子已经带人过去了,想必他是要低调处理,以免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吧。”苏轻弦就像早就预备好说辞一样顺嘴就说,可说完又觉不太对劲,这才发现段晚宁不知何时目光已经盯在自己脸上,锐利又冰冷。 不过他倒不紧张,反而笑了笑道:“倒是没想到四姑娘对京畿布防清楚得很呢,真叫人刮目相看。” 段晚宁点点头:“这些又不是什么秘密,怎么,苏公子觉得我不该知道?” “应不应该倒在其次。”苏轻弦道,“我倒是没听说哪家的闺阁女子还知道安磐营的,四姑娘该不会连上都布防图都烂熟于心了吧?” “我又不去打仗,看布防图做什么?”段晚宁反唇相讥,“苏二公子与其关心这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多想想自己。” “我自己有什么好想的?” “城墙上发生血案,怎么这么巧二公子昨晚出城今早回来就正好遇到呢?” 苏轻弦俊眉一挑:“呵,我还没说你,怎么好好地往我身上泼脏水!” “如果是脏水,那也无需旁人动手去泼。”段晚宁轻蔑一笑,“怎么,听二公子话里的意思,难道是还想说我点什么?我嫡母在里面,五叔在身边,我提醒一下苏二公子,闺阁女子的声誉可不是随便某个外男就能说说道道的。你说是吧,五叔?” 许怀山听着二人斗嘴,原本还在琢磨着宁儿何时变得这么犀利嘴上不饶人了?而且听他们说话的意思,怎么觉得好像这俩人很熟悉了,而且还很有敌意。这样想着有些出神,猛然被叫了一声,这才回神:“啊,是啊是啊!二公子,话可不能乱说。” 苏轻弦暗暗翻了个白眼:“四姑娘多虑了,我可没心思专门诋毁你那点闺誉。五爷你倒不用担心这个,反倒是四姑娘多思多虑,想法奇特,还是教她少开尊口,免得伤人伤己吧。” 哟呵,这怎么还急了呢?许怀山想笑,可此时小柳氏还晕着,而且盛烈郡王府也是得罪不起,只能尽力忍住。 苏轻弦见他脸色奇怪,心知这是看自己笑话呢,可碍着面子还是忍着没说什么,哼一声道:“昨夜出城的又不只我一个人,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说完便抱起胳膊看向别处,一副懒得开口的样子。 不过段晚宁现在是真生气了,因为苏轻弦的意思她听懂了,今天的事情全是他一手策划,无论是否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的目的都只有一个:揭穿自己的身份! 如果他猜对了,那么从今后春意楼的一切行动都再没了遮掩,也自己更会因为“春意不入上都城”而无法留下。而如果他猜错了,那么许安宁会如何,他根本毫不在意。 在挽梅庄故意提起顾展怀也好,促使小柳氏来蒋家闹事也好,引阮怡出门又拖住她也好,他自以为处处留有余地,给了对方选择的机会,可事实上确实拿捏到了自己的软肋,将她逼入了两难之地。 只是刚才听他说起城墙上守卫被杀,倒是叫她吃了一惊,在城墙上杀守卫这可是重罪,就为了逼自己现身,他甚至不惜欺君? 段晚宁对此深表怀疑,连带着守卫被杀的事她也不怎么相信了。 现在的问题是,小柳氏不能醒,因为段晚宁不清楚苏轻弦的底牌,不清楚他和小柳氏之间到底有没有直接勾连。如果只是暗中使人撺掇,那自己还有些机会,否则,那可真是麻烦了。 想到这,段晚宁对许怀山道:“五叔,母亲还在昏迷,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还是进去伺候吧。” 许怀山正要点头,就听苏轻弦道:“许五爷,南宫度还在上都,何不叫人去请他来?” 许怀山觉得有理,正要说话,旁边镇国公走了过来搭腔道:“阿弦说的南宫度可是那位神医门的传人,南宫家的少主?” “正是。”苏轻弦笑吟吟点头,“国公爷也知道神医门么?” “知道一点。”蒋常胜道,“当年我军中有位军医出自神医门,不仅医术了得,人品更是没话说,我也是从他那里了解到一些神医门的事。这位南宫少主可是个传奇人物,我老早就想见见的。” “苏二公子对我家的事还真是上心。”段晚宁不等苏轻弦开口便抢过话头,对于蒋常胜和许怀山的目光毫不在意,定定地望向苏轻弦,“既然二公子这么关心我母亲,何不亲自去请了南宫先生来此。他与你私交甚好,你去请他,必定不会白跑一趟,更能叫母亲知道你的用心。岂不两全其美?” 第203章 苏轻弦一滞,莫名地看向许怀山。 许怀山则瞧着段晚宁,忽然眼睛一亮,对苏轻弦道:“啊对对对!苏二公子若是不嫌麻烦,我同你一起去请南宫公子,如何?” 许家这两人的反应着实出人意料,蒋常胜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求助似地看向周围,想找自己夫人过来解围。 蒋夫人刚打发了蒋兰欢几人,和府医说完话就看见蒋国公跑去凑热闹,正担心他大大咧咧说话得罪人,特意留心听着,便见他目光投向自己,不由暗暗好笑,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 虽然许怀山被段晚宁带沟里去了,但苏轻弦可没有那么好打发,他微微含笑:“小戳,你拿我的名帖,配许五爷走一趟吧。”说着不等旁人开口,又对段晚宁道,“四姑娘脸色瞧着不太好,蒋夫人,何不请府医也给四姑娘瞧瞧?” 你想赶我走,我就不让你进屋去弄小柳氏。 段晚宁挑了挑眉,目光渐渐转冷,你要把事做绝,那今天谁都别讨了好去! 苏轻弦寸步不让,我倒要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今天若是不能了结这事,我苏某人也没脸在龙影呆下去了! 第 147 章 其实自两人针锋相对开始, 心里都已经基本确认了怀疑。尤其是苏轻弦,对于段晚宁的身份,如果说一开始布局时只有两三分猜疑, 那么到此时已有九成把握。 唯一想不通的是, 春意楼不仅在前朝便已存在,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怎么可能会被许家一个庶出的女孩掌控住, 难不成前任楼主离奇身故也和许家有关? 可是从段晚宁行事言语来看,她也绝无可能是许敖的傀儡。这事怎么想都不太对,难道自己还漏掉了什么关键线索? 段晚宁并不知他此时所想, 只想尽快了结了眼下的事情。她一向都是能动手的就不多说话, 可现在在蒋家, 想动手也没机会,更不要说苏轻弦的身手和自己只在伯仲之间, 想要在这里解决掉他这个麻烦,无论如果结果都不会好看。 正没奈何, 段晚宁瞧见了蒋兰欢,刚才蒋夫人一番连哄带吓暂时把她和两个庶女打发走。但她却不甘心, 更耐不住好奇心旺盛,悄咪咪提着个食盒又过来了。只是这一回她学了乖, 没敢直接找段晚宁发难,反而是趁着大伙没人注意到自己, 躲在回廊下偷偷窥着她的一举一动。 瞧见了她,段晚宁忽然有了主意,其实只要不让小柳氏瞎嚷嚷, 她醒不醒都不重要,而这不一定非得是自己亲自去办, 原本就有更合适的人让她闭嘴。 于是她对许怀山道:“五叔,苏二公子也是一番好意,母亲昏迷还是回家调养的好,要不您先带人把母亲送回去,由我拿着二公子的名帖,去求南宫先生出诊。您看行吗?” 哟,倒是随机应变,苏轻弦眼珠一转,道:“四姑娘孝顺嫡母亲力亲为,真是叫人感动,说句孝感动天也不为过。” 段晚宁微微一笑:“苏二公子过誉了,比起一点虚名,我倒是宁愿母亲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她说着,便看向许怀山,“五叔,母亲的身体为重,我这就先去了。” 许怀山想说不好,且不说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南宫度又是那样一个风流的人物,他可实在不放心。可眼下叫段晚宁留下张罗带小柳氏回府的事宜,显然又不太行,一时间陷入了两难。 瞧出他的犹豫,蒋夫人开口对蒋常胜道:“夫君,你刚才不是还说,想结识那位南宫公子。依我看,何不由你跑这一趟,许家如今在这里的只有五爷和宁儿,若是再分出一个人去请南宫公子,岂不是耽误时间么。”许怀山眼前一亮,若是有蒋国公跑这一趟,南宫度说什么也不会推辞,既全了神医门的面子,自己和宁儿也可以留下张罗带小柳氏回府的事情。尤其是自己还在这里,小柳氏即便醒了,也不会胡言乱语出什么来。 苏轻弦没料到蒋夫人这个提议,而蒋国公也毫不犹豫地应了。虽然有点意外,不过只要自己还在,就不会给段晚宁机会进屋去收拾小柳氏。 蒋国公是个急性子,什么事说定了立刻就去做,当下和几人拱手告辞,带了人便出门去。走到院门口又问:“等会我请到了人,直接带去定国公府吧。” 许怀山赶忙跟着送出去,听见这话道:“这一趟烦劳国公爷了,等家嫂身体好些,我和家兄登门拜谢。” 见蒋国公走了,蒋夫人冲段晚宁招手:“来,随我进去瞧瞧你母亲。府医刚给扎了针,这会也该醒了。我已吩咐人备好了车,等会再叫几个得力的嬷嬷陪着你,不会有事的,嗯?” “多谢蒋伯母。”段晚宁谢道,“方才我还同五叔说,今儿若是没有伯母和心姐姐,我真的要不知所措了。”她抬头时悄悄瞥了一眼苏轻弦,看他眼里仿佛要射出刀子似的,便有些好笑。勉力压住上翘的嘴角,冲他点头道,“此番也要多谢苏二公子。” “你年轻,没经过这么多事,难免慌乱。”蒋夫人拉着她的手亲切安慰,又不忘叫蒋兰心,“派人去请你表哥过来这边陪阿弦吧。” 蒋兰心正要答应,妹妹蒋兰欢便趁机从廊下转出来:“母亲、姐姐,正好我带了些点心过来,苏二公子若不嫌弃,便请去屋里坐坐歇息吧。” 蒋兰心看向自己母亲,把头转向一边没说话。 蒋夫人勉力笑了笑,叫来嬷嬷道:“怎么回事,三小姐提着食盒过来既不通传也没人伺候着?快些把食盒拿着,请苏二公子到前面书房去。” 第204章 苏轻弦连说不用:“在下不过来传个口讯,如今事情已了,你们又忙着,我怎么好独自吃喝休息上。我就不在这里添乱了,到前院去等南宫度吧。” 知道是添乱怎么还不走?段晚宁暗暗皱眉,等南宫度来了他又该作妖了。 蒋兰欢并没察觉自己母亲和姐姐已经不悦,见段晚宁避开了苏轻弦的目光便以为两人有鬼,当下道:“娘,我也陪你去探望许夫人吧?” 蒋兰心沉了脸:“欢儿,你忘了放出父亲怎么说你的了?你还小,这些事轮不到你掺和。” 蒋兰欢不服气还待要说什么,却被段晚宁打断:“三小姐关心我母亲,我替母亲谢过了。蒋伯母,咱们一起进去吧?”说着又望向苏轻弦,目光里满是挑衅,“苏二公子不如也去瞧瞧母亲吧,免得担心。” 哟,这是几个意思?苏轻弦心里打鼓,这丫头变脸变得这么快,不会是憋着害我吧?可想了想,小柳氏又不是自己弄晕的,况且自己一个外男,便是探视也是在外间,怎么也害不到自己身上才对。 “苏二公子方才可是担心的要命,现在是有什么顾虑?”段晚宁见他犹豫,出言讥讽,“也难怪,如今人情薄如纸,场面话当了真,是我的不是。” 苏轻弦俊眉一挑:“四姑娘这话有意思,镇国公府的厢房而已,又不是龙潭虎穴,怎地我还会怕么?” “不怕就好。”段晚宁微微一笑,“若是我家三姐姐知道了苏二公子如此挂心母亲,必定十分欣慰,将来说不定也是一桩美谈呢。” 苏轻弦一顿,飞快地回忆她口中的这个三姐姐是谁,然后疑惑地发现蒋夫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这个臭丫头又给自己挖坑!苏轻弦深吸一口气,自己今天的目的可不是跟她逞什么口舌之快,而是揭穿她的真面目,可不能叫她一两句就脱了身。 “四姑娘这话说的。”苏轻弦干笑两声,“大家都在上都城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互相帮衬照顾不是应该的么。跟你三姐又有什么关系。” 可这时段晚宁早已经先一步转身跟着蒋夫人进了厢房,根本没听见他说的什么,反倒是蒋兰欢脸垮了下来,望着他说:“苏二哥,你真的是为了许安然才留下来的吗?” 苏轻弦进退两难,暗暗咬牙:“别听她胡说。” 可蒋兰欢心有不甘,上前扯着他衣角,嘟着嘴仰头望过去:“苏二哥,那个许安宁不是好人,你可不要被她骗了呀。” “欢儿!”蒋兰心把妹妹拉过来,沉了脸教训道,“你听听自己说的什么话,你要再这么胡闹下去,就给我回院子里不许出来。” “你教训我做什么?”蒋兰欢满不在乎,“我说的不对吗?那许夫人为什么来咱们家,她来的时候又为什么闹得那么欢?还不都是因为那许安宁不守规矩,她败坏许家名声也就罢了,做什么还要来咱们家连累我们?二姐你偏和她要好,早晚吃亏!” 蒋兰心哪里料到招出她这许多话来,且蒋兰欢声音不小,恐怕屋里人也都听见了。 “那么你现在这样背后议论别人,就不是败坏蒋家的名声了吗?”蒋兰心生了气,“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听到没有!” 她年长两岁,从小便被家中以嫡长女培养,此时生起气来更显凌厉逼人,把蒋兰欢吓得一下子红了眼圈,心里到底还是害怕这个姐姐的。 蒋兰心没心情哄她,只摆摆手叫她先回院子里,等这边事了自己再去找她说话。 蒋兰欢一直盯着厢房里面,却没有见到蒋夫人出来,心知母亲也不会帮自己了,便只好委屈巴巴地应了,经过苏轻弦跟前时还不忘和他依依惜别。 苏轻弦含笑道:“这边人多事杂,你且回去好好歇着。” “苏二哥,中秋在法宏寺的诗会,你也去吗?” 苏轻弦点点头:“自然要去的,怎么?” 蒋兰欢甜甜一笑,故作神秘道:“没什么,欢儿告辞了。” 蒋兰心走过来,望着妹妹的背影,对苏轻弦道:“苏二哥,欢儿这个样子你不要放在心上。” 苏轻弦摆摆手:“你说哪里话,欢儿还小,不过任性罢了。” “苏二哥也知道任性。”蒋兰心笑了下,垂眸道,“但年纪小,被人宠爱,就有任性的资本,否则,便是一点点行差踏错也会被人揪住不放。” “你这是什么意思?” 蒋兰心笑笑:“苏二哥难道不明白吗?其实很简单,欢儿的身份允许她胡言乱语,因为无论在人前人后都有人护着她,无论她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你这样的朋友也不会当真。” “嗯。”苏轻弦偏头道,“是啊,我对你也是一样,都是朋友。” “怎么能一样呢。”蒋兰心叹了口气,“我是长姐,眼下又是这么个尴尬的时候。”她抬眼窥了窥苏轻弦,“一丁点的错处被拿捏住了,便要对不起父母了。还有宁儿,她的身份比我们更是不如,在许家从来都是如履薄冰,不能做错任何事,即便偶尔的任性也不行。否则被人揪住把柄,就是今日这般,连自己的嫡母也能闹翻了天。” 苏轻弦盯着蒋兰心,半晌才摇摇头:“心儿,你还是太善良太单纯了。” “我倒觉得,做人有时候简单一点会少很多烦恼。”蒋兰心笑笑,“凡事太计较,到头来痛苦的只有自己,谁又真的伤的了谁分毫呢?” 第205章 “你这么说如果是给某人开脱,那我真想劝劝你。”苏轻弦忍不住道,“你若知道她的真面目,必定不会这么想了。” “谁的真面目?”蒋兰心摇摇头,轻叹道,“苏二哥,你的心思总是变幻莫测,我一点也不明白。”她微微叹气,觉得自己说了半天等于白费口舌,只好道,“咱们进屋去看看许夫人吧。” 苏轻弦点点头,跟着她往厢房走,忽然停下又道:“心儿,我大哥他,只是一时糊涂,他会明白过来的。” 蒋兰心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先他一步进屋去了。 第 148 章 148、 厢房里的软榻上, 小柳氏正被一个小丫鬟扶着由常妈妈喂药,似乎是有醒转的意思,但眼睛却睁不开的样子, 嘴也张不大喂一勺总要流出半勺来。 蒋夫人上前掏出帕子给小柳氏擦嘴, 又吩咐旁边一个丫鬟去把府医再喊回来。 “刚才说行针之后就没有大碍了,可这瞧着怎么愈发严重了呢?”蒋夫人有些着急, 小柳氏要是在自家有个三长两短, 说出去总归是不好听,而且定国公府的许知全好歹是正四品的侍郎,自己的夫人在蒋府出事, 怕不是要闹个不休。 段晚宁见状, 上前要把扶着小柳氏的丫鬟换下来, 一面轻声道:“母亲醒过来就好,大家都十分担心您呢。蒋伯母和心姐姐, 还有苏二公子都来看您了。” 小柳氏用力掀了掀眼皮,嘴唇哆嗦了两下, 却还是说不出话来,反倒是喂到嘴边的药全给流了出来, 把一身上好绸缎的衣服给污了。 “母亲别担心,先别急着说话。蒋国公已经带人去请南宫公子, 等会我和五带您回家,一定没事的。”段晚宁说着, 再次示意那丫鬟让开,“我来伺候母亲喝药吧。” 那丫鬟是小柳氏带来的人,只拿眼瞧着常妈妈, 并不敢立刻让开。段晚宁也不理会,只自顾自地上前去扶小柳氏。 那丫鬟眼看要被挤开, 只好松了手,人却没挪地方。常妈妈见状道:“四姑娘,这些事你就不用上手了,有我们伺候夫人就成。” “你们是你们,我是我。”段晚宁道,“常妈妈就算和母亲再亲厚,也不能替我尽孝。” 小柳氏其实已经醒了,但是动弹不了,连眼睛都不太睁得开。听了这话急着想躲,可她这一动嘴里含着的汤药又流了出来。常妈妈伺候她多年,自然看出她不愿段晚宁近身的意思,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端着药碗挡住段晚宁道:“尽孝也不在这一时,四姑娘既有这心,在家时对长辈就该恭顺。” 这话就有些过了,蒋夫人听了不由皱眉:“我看夫人这个情况还是先别喝药了,快让人躺下吧。宁儿,你且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段晚宁盯了常妈妈一眼,目光冷厉如箭,但也只是一瞬便移开了眼,退开到一边来到蒋夫人跟前。 常妈妈只觉得背后发凉,疑惑地望向屋里几人,却并没发现异样。当下和丫鬟伺候小柳氏躺下,又去拿了一床被子给她盖好不提。 这边蒋夫人拉着段晚宁到外间让她坐了:“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安排一下,等会叫心儿也送你一趟。”她这样安排,一来是怕回去路上那常妈妈还会欺负段晚宁,二来让蒋兰心跟着回许府也好证明自家的用心,且她和段晚宁交好,有什么事也能帮上忙说上话。 段晚宁一下就明白了蒋夫人的好意,感激地看向蒋夫人行礼道:“伯母如此周全,叫宁儿如何报答。” 蒋夫人将她扶住:“客气什么,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蒋兰心凑到苏轻弦身边,低声道:“苏二哥怎么不进去给许夫人请安?” 苏轻弦知她故意嘲讽,含笑道:“反正我进了这屋,请不请安还重要吗?” “原来苏二哥要的是面子。”蒋兰心道,“可未必人人都要这个面子,还是有人要里子的。” “里子面子,又有什么区别?左不过我盛烈郡王府和定国公府搭上关系罢了,他们许家巴不得。”苏轻弦说这话时一脸的满不在乎,目光却一直落在段晚宁周围不肯移开。 “或许吧。”蒋兰心垂眸自嘲似的自言自语,“可有时候即便是天堂,也并非人人追逐。” 苏轻弦有些疑惑,不知道她怎么忽然生出这些感慨,正想追问,却听外面有人敲门进来。 见是萱儿进来,蒋兰心问:“怎么回事?” 萱儿给二人行礼,回道:“小姐,刚才二门外传话,说是国公爷去请南宫公子,可他并不在客栈,听他的人说是一大早就被刘侍郎家请去了。” 听见外面的动静,蒋夫人和段晚宁也出来,听了这话便问萱儿:“那老爷呢,何时回来?” “回夫人的话,国公爷派人来回话,说要去太医院找人,叫夫人先安排许夫人回府事宜。”萱儿说着又看向苏轻弦,“那位戳公子去了刘侍郎府上,说是碰碰运气看南宫公子是否得闲。” 苏轻弦点点头,对蒋夫人道:“国公爷古道热肠,遇事尽心尽力,叫人佩服。” “哪里的话。”蒋夫人笑了下,神情却未见轻松,“既如此,心儿你在这照看陪着宁儿,我去安排安排。” 段晚宁上前行礼:“伯母辛苦照拂,宁儿没齿不忘。” 送走了蒋夫人,段晚宁看了眼里间关着的房门,转头对上苏轻弦:“母亲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还不能起身,苏二公子不进去瞧瞧吗?” 第206章 苏轻弦看了看,自己寻了个椅子坐下,摇着扇子不说话。 “刚才是谁巴巴地非要探视我母亲的?”段晚宁不顾蒋兰心阻拦,上前一步盯着他道,“如今这是怎么了,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不表一表忠心吗?还是说,二公子根本不过是找个借口,实则别有目的呢?” 苏轻弦似笑非笑:“那你说说,我能有什么目的?” “你的目的只怕是不可言说。”段晚宁扬了扬头,露出一抹高深的笑意,“只是我劝你,三姐姐的名声要紧,便是有什么想法也先放一边吧。这里可不是郡王府。” 从刚才就把自己跟什么三姐姐往一块扯,现在还没完,苏轻弦不高兴的很,当下眉头一皱冷声道:“你要是不会好好说话最好别说,胡说八道毁人清誉,你负的起责吗?” 蒋兰心没见过他这样生气的样子,吓了一跳,却不想段晚宁丝毫不惧,反而脸上带着挑衅似的笑意:“原来苏二公子还知道什么是毁人清誉,那我倒是好奇了,你从一开始到现在没完没了地扒着我们家这点事,究竟有什么目的呢?你对我们许家姑娘的清誉能负责吗?” “开玩笑!”苏轻弦半分不退,针锋相对道,“你们许家姑娘是嫁不出去了,非逮着我一个消化?你是觉得自己不成,还是给你那些便宜姐妹找下家呢?” 便宜姐妹?段晚宁微微眯起眼睛,眼神危险地盯在他脸上,看起来随时要动手的样子。苏轻弦心里一颤,是不是自己说漏嘴了? 蒋兰心本来以为两人关系虽算不上和睦,但到底局着面子,因为自己的事还互相传递个消息什么,总算朋友了吧,可这忽然间剑拔弩张的样子是怎么回事?此时两人气势一个比一个强,竟是叫她没法插嘴。 “所以你今天是冲着我来的。”段晚宁幽幽地说出这句话,没有疑问也没有惊讶,淡淡地在苏轻弦身边的椅子里坐下,扬了扬下巴轻笑道,“你想过后果吗?” 她那个样子把苏轻弦气得脑瓜子嗡嗡直响,这是不装了,摊牌了?拿蒋家威胁我呢? 苏轻弦再一次被段晚宁气到,撑了这么久的淡然瞬间破功,立刻跳脚:“你自己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段晚宁立刻反唇相讥:“我的话是说给你听的,不是人话,那你是什么?” “我是什么不劳你费心。”苏轻弦愤愤地指着她,“你拿谁要挟我呢?你要真存了这个念头,那咱俩谁不是人,还用我说吗?” 段晚宁丢给他一个白眼:“二公子还是先别跳脚,好戏还在后头呢,急什么。” 我看好戏在里头。”苏轻弦哼道,“你要演自己演,在下不奉陪了!” “哟,怕了呀。”段晚宁淡淡一笑,“要是母亲知道苏二公子人都进来了却不去探望她一下,恐怕要伤心了呢。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和三姐姐说的。”说着她施施然站起身来,掸了衣襟,“那我可要进去伺候母亲了,二公子,就此别过可好?” “我有什么好怕的。”苏轻弦嗤笑一声,“我是怕你受不了。” 两人的对话让蒋兰心听的一头雾水,隐隐感觉好像和自己有点关系,但又完全听不明白。 “你们两个能不能别吵了!” 段晚宁看着蒋兰心欲言又止,倒是苏轻弦,被她一说,气势先弱了几分,安抚道:“心儿,这里的事你就别管了。” “这里是我家,无论因为什么,许夫人都是在我家晕倒的,宁儿昨晚也留宿我的院子,我怎么能不管?”蒋兰心不客气地回他,“你们刚才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也不想懂,总之,我能帮忙的地方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但不希望再生事端。”她说着,深深看了两人一眼,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侧头对二人说,“我去瞧瞧母亲那里安排的怎样了。” 蒋兰心出了门,厢房外间便只剩下了段、苏二人。 俩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段晚宁开口,苏轻弦也几乎同时说话。 “你怎么……” “你这是……” 两人闭了闭嘴。 “你……” “你……” 两人再次尴尬地沉默下来,苏轻弦轻咳一声,转身坐回椅子里,摇着扇子看向里间房门。 段晚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笑一声,出言道:“二公子不必担心,我没什么好怕的。从我进来开始到现在为止,这房间里的所有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咣当”里间传来一声响,像是瓷器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接着传来常妈妈的声音:“啊,夫人……” 段晚宁微微一笑:“苏二公子,这是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呢?” 第 149 章 段晚宁含笑说完, 也不管对面苏轻弦作何反应,转身便往里间去,伸手一推房门顺势侧身, 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 不肯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果然,虽然装作面无表情, 但在她推开门的一刹那, 苏轻弦脸上表情崩裂,飞身上前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段晚宁疑惑间便觉身侧一个人影闪过,紧接着就见苏轻弦飞起一脚, 就听“哗啦”一声, 接着便是一声闷响, 而自己也已被他揽到了身后。 常妈妈捂着肚子倒在里间门口,嘴角流出鲜血, 面前是一个打碎的花瓶。 里间传来一阵响动,段晚宁推开苏轻弦, 飞快地冲进去,却见小柳氏仰面躺在软塌上, 两手哆嗦着凭空划拉着,地上则全是刚才被她弄掉的东西。 第207章 此时厢房外传来萱儿的声音:“许四姑娘、苏二公子, 马车已经备好了,夫人已经去了前面等着, 小姐等会就带人过来伺候许夫人上车呢。” “好,知道了。”段晚宁回了一声,“劳烦萱儿去寻阮怡, 叫她把我的东西也收拾好吧。” 萱儿答应着便走开了,根本没有要进屋的意思。段晚宁猜应该是蒋兰心嘱咐的,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个,她还有小柳氏要处理。 看起来小柳氏似乎恢复了不少精神,脸色也好多了,只是还不能坐起身,脸也歪到一边,嘴角扯着说不出话,却不停地流口水。 “母亲。”段晚宁苦笑着摇摇头,上前去将她扶起来,“母亲想做什么?吩咐女儿做是一样的。” 她一手拖着小柳氏的头,手指深入其发际内,将内力缓缓注入哑门穴,同时另一手则拍上前面膻中穴,轻轻向下抚慰。 看起来她是在帮着小柳氏舒缓心绪,动作也都温柔的很,但小柳氏却只觉一股阴寒之气直贯头顶,接着又将四肢百骸全部占据,整个人从里到外地开始发冷,竟在这八月初的时候打起了寒颤。 “母亲觉得冷?”段晚宁将她放平在榻上,俯身去把地上的锦被收拾起来,抖了抖盖在她身上,“等会我去找心姐姐说一下,请她多准备几床被子,而且马车颠簸,也正好垫在身下不叫母亲受累。不过母亲放心,我会一路照看好你的。” 听到要和她同乘马车,小柳氏眼中射出恐惧,抖得更加厉害,费力地动着脖子,眼珠转来转去。 见她这个样子,段晚宁明知顾问:“母亲要什么?” 苏轻弦刚才跟着进来一直没说话,见段晚宁一番作为便确定了她此时已然有了主意。 “她都这个样子了,你问她什么也不能答了。” 段晚宁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放开了小柳氏,缓缓地走到他面前。两人对视了片刻,她忽然侧身从里间出来,把常妈妈从地上提起来丢到了苏轻弦脚边。 “我母亲贴身的嬷嬷,被你伤成这个样子,你要怎么说?” “她刚才拿着花瓶要砸你,是我救了你。”苏轻弦道。 “是么?”段晚宁笑着低头,回手给常妈妈一个嘴巴,“常妈妈,你说。” 常妈妈惨哼一声,张嘴便是一口血,还掉出了两颗牙。 “四姑娘,你饶命啊!”常妈妈此刻再傻也知道求饶了,不顾形象爬到段晚宁脚边,拉着她衣角哀求,“老奴是夫人的陪嫁,求四姑娘看在老奴一心护主的份上,饶了老奴吧!” 段晚宁握住她手腕将人提到眼前:“踢伤你的人不是我,你求我做什么?再说了,你主子在床上抽风呢,你拿花瓶偷袭我,是护的哪门子主?” 常妈妈唬了一跳,支吾道:“我是以为,以为……” “你以为什么呢?”段晚宁忽然换了一副笑脸,轻轻帮常妈妈把散落的发丝抿起,柔和地开口,“其实你是在里间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以为是苏二公子要对我不利,所以想要保护我的,对不对?” “喂!你够了!”苏轻弦出声制止,“胡说八道也有个限度!” 可段晚宁恍若未闻,只盯着常妈妈,神色似笑非笑,看似柔和但眼神里满是杀意。 常妈妈抖了抖,瞥了一眼苏轻弦,垂眸道:“老奴的确是应该护着四姑娘的,若是四姑娘出什么事,老奴也愧对夫人。” 苏轻弦疑惑的目光落在常妈妈身上,难道是自己百密一疏,小柳氏身边的人也被段晚宁收买了不成?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此时情势已然逆转。无论先前小柳氏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今后都不可能再说再做了,那么对于她的伤害无论大小都也已经到此为止。 “很好,难得你有心了。”段晚宁将常妈妈扶起来,“这样吧,估摸着蒋二小姐也该带人过来了,你先带母亲出去吧。有什么事等回家再说。” 常妈妈连连点头,转身将小柳氏扶起来,连背带拖地将人带出里间。小柳氏本就不怎么能动弹,又说不出话,整个人软塌塌地任由摆弄,两条小腿自膝盖以下都是拖在地上的。她喉咙里发出哼哼呵呵地声音,目光也满是疑惑和不满,但却没有丝毫的办法,而常妈妈也根本没有理会。 苏轻弦看不下去,皱眉道:“这位嬷嬷,你平日里就是这么伺候你家主子的吗?” 常妈妈身形一顿,转头看了眼段晚宁,后者却爱理不理地站在原地。她明白了过来,深吸一口气,对苏轻弦道:“回二公子的话,老奴年纪大了刚还挨了你窝心脚,夫人又是这么沉,您叫老奴如何办呢?” 苏轻弦轻笑一声,挥手道:“你想如何办便如何办,那是你家的主子又不是我家的。倒是四姑娘,你不去搭把手吗?” 段晚宁也笑:“母亲对我疑虑深重,这个时候我去搭把手,回头叫人瞧见了,那可真是百口莫辩呢。左右蒋家有人帮忙,不至于叫母亲太过受苦。” 常妈妈依言带着小柳氏出了门,可外面院子里却一个人也不见,她又不敢停留,只好就那么拖着小柳氏往院外走。 段晚宁和苏轻弦站在廊下望着二人背影,互相打量一眼,又各自别开头。 “你别得意,这事没这么容易过去。”苏轻弦发狠道,这次功亏一篑,他自然懊恼不已,这时身边没有旁人,说话便不再顾忌。 第208章 段晚宁抱起胳膊,含笑点头:“岂止是这事没完,咱们俩之间的账也得好好算算了。” 苏轻弦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这是,终于打算摊牌了?” “你辛苦设下连环计,不就是想跟我摊牌么。”段晚宁也不再装了,缓缓踱到飞来椅前坐下,淡淡地望向他,“我时间不多,你先画个道吧。” 第 150 章 150、要什么 段晚宁满不在乎的态度倒是让苏轻弦放了心, 毕竟如果她反应过激,自己还真难收场。 “你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我设计你的?” “挽梅庄里那一出是你安排的吧,难得漕帮也肯买你的帐。”段晚宁哼道, “但是我倒好奇, 你怎么把那些乌合之众都诓了去的?” “这也不难,只要传出消息说你会去, 简家姐妹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至于那元虚和吴来伤, 他们原本也想和漕帮拉关系,我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你果然掌握简家姐妹的行踪。”段晚宁手指动了动,“你就是这么诚心合作的么?” 苏轻弦忽然笑了一下:“合作讲求平等, 我们各自的身份都明了了才叫平等。” “如果你功夫足够好, 这个早就可以办到了。”段晚宁摊手道, “影先生大才,算计小女子这种事果然是到手就来。” “是手到擒来。”苏轻弦忍不住纠正了一句, 却不想换来段晚宁一记白眼,瞬间点燃了心里那点怒火, “所以你现在承认你就是段晚宁了?是许敖策划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段晚宁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是以为春意楼和自己都是许敖的傀儡呢。 “他的计划我可不知道。”段晚宁未置可否, 却也相当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说实话, 我也很好奇他究竟想做什么。” 苏轻弦明显不相信,正要再问却被外面阮怡的声音打断。 “小姐, 前面已经安排好,夫人也已经上车了,五老爷让我来叫你呢。” 段晚宁答应一声起身, 对苏轻弦道:“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你若是还想合作, 中秋时法宏寺,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经过苏轻弦面前时,她又停下补了一句,“许家外面的暗桩可以撤了,免得叫许敖起疑连简寒溪都不肯见,你这一番谋划岂不是白搭。” 苏轻弦莫名不已,自己什么时候在许家外面留暗桩了?只是比起这个,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你要安排的人都安排好了,你还要什么?” 段晚宁失笑回头:“聘礼啊!怎么,你还真想娶我那三姐姐不成?” 蒋府门前,段晚宁向蒋夫人和蒋兰心再三致谢告辞,随后由阮怡扶着上了马车。许怀山骑马在前,向蒋夫人拱一拱手,率先出发。 许家人离开之后,苏轻弦也准备告辞,却见蒋国公和小戳都回来了。 两人各自把事情说了,蒋国公那里倒是简单,太医院虽然远了些但正好有当值的太医在,他去说了小柳氏的情况,请一位太医径直往定国公府去了。 虽说太医院平日也会帮一些勋贵人家看诊,但许知全并未袭爵,官位也只是正四品,小柳氏又无诰命在身,太医院很多拜高踩低人根本不会搭理。所以蒋国公亲自去请,太医院才不会推辞。 但是小戳带来的消息不太好,现在刘侍郎府上乱成了一团,因为南宫度在后院看诊,他带来的人便守在二门外不叫人进去,前院里又没有主事的,连刘侍郎自己也病倒了。 “这是怎么回事?”蒋国公奇道,“一家人全都病了,难不成是时疫?” “夫君!”蒋夫人瞪了他一眼,“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话可不能乱说。” 蒋国公挠挠头:“是是,我这不是着急嘛。” 苏轻弦道:“国公爷莫急,昨日刘侍郎全家都在镇国公府,按理说如果他们患上时疫,咱们这些人不会全都没有事。再说南宫已经去了,若真是时疫他不会还留在那的。所以一定是别的什么原因,只是一时无法确认罢了。” 蒋国公和夫人深深点头:“很有道理,可如今也只能等了。” 苏轻弦想了想到:“我先去一趟刘府,您二位从昨日便一直忙碌,还是回府歇歇,有消息我会叫人来通报一声的。” 离开蒋府,苏轻弦带着小戳往刘府去,可才穿过一个巷子便瞧见前面街角上停着许家的马车。 “二爷,你瞧,那是许家小四。”小戳指着前面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段晚宁,莫名道,“诶,她们不是急着带许夫人回家么?许家也不是这个方向啊。” 没听见声音,小戳正要回头,就见苏轻弦已经快步超过自己,赶着迎了过去。 段晚宁站在马车旁边,身后的铺子里出来一个掌柜模样的人,两人说话间她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正好看见了苏轻弦朝自己走过来。 “苏二公子,真是巧啊。”许怀山忽然从另一边转出来拦住了他。 苏轻弦转头看向他:“许五爷,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许怀山笑呵呵地问:“你这是回家?镇国公那里没什么吧?” “蒋国公和夫人一切都好,我去刘侍郎府上瞧瞧,听说他们都病倒了。”苏轻弦说着,探究的目光却一直绕在段晚宁身上。 许怀山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顺着目光瞧见了段晚宁,心中升起疑惑,却也还是好心邀请:“这是我打理的铺子,阿弦进来坐坐吃杯茶可好?” 第209章 马车里还有个病人,这怎么还邀上人吃茶了?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也不好直接问出来,他可怕了段晚宁那想一出是一出的脾气了。但若要拒绝,他还真有点不甘心。 “阿弦?”段晚宁已和人谈完,扬起脸笑着走了过来,“我刚才还和五叔说起,你也许会经过这里。这是五叔的店,进来坐坐吗?” 这忽然之间的亲切让许怀山都惊讶了,心里止不住地疑惑,这位苏家二公子到底中意了谁? 苏轻弦怔怔地望着她,心里忽然涌上说不上来的感觉,点点头说了声“也好”便被段晚宁请了进去。 小戳揉揉脑袋,刚不是说去刘侍郎家吗,二爷这是怎么了? “戳爷,请吧?”许怀山的声音传来,小戳恍然回神,赶忙拱手道,“五爷您别跟小的客气,您叫我小戳就成了。您先请进,我……”他回头瞧见阮怡从马车上拿下一个包袱,“我帮阮儿姑娘拿东西。” 许怀山做生意久了,对谁都是一副和气谦恭的样子,当下笑着道了声辛苦,便被掌柜的迎了进去。 阮怡掀了掀眼皮,把包袱塞给小戳:“多谢了,请跟我进来吧。” 那包袱看起来不大,但上手却有足足的分量,小戳被闪了一下,追着她问:“这里是什么,怎么死沉死沉的?”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阮怡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一面往里走一面小声抱怨,“有事没事就凑过来,还什么都打听,显得你咧!” 小戳跟上去质问:“我说,你这声音也太大了点吧,我都能听到啊!” 阮怡白他一眼:“这还用说,听不到那不是聋了嘛。” 这,小戳揉揉胸口,呼出一口气,心里劝自己不要跟女人一般见识,自己可是郡王府的人,到哪里都不能输了气势。 这家铺子是许怀山自己名下的一家山货店,专门收各地山珍再转手卖出。铺子一共三层,一层有伙计招待零散的客人,二层几个雅间则是谈重要生意的地方,比如大宗的进出货,或者品相极好的东西需要品鉴和商量价钱等等,三层则被做成了茶室,专供许怀山自己休息和会客用。 此时段晚宁便带着苏轻弦直奔三层,轻车熟路地叫人开了一间雅室,招待他喝茶。 “五叔还有些事要处理,等会就会上来。”段晚宁说着给苏轻弦倒了杯茶,“你尝尝这个,福建三尖山上的大红袍,今年雨水不错,这茶喝着很润。” 苏轻弦搞不清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不敢怠慢,将青花瓷盖碗双手捧了,望着她道:“你这是,还有话要和我说?” “是啊,我不想你左右为难。”段晚宁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都替你想好了。” 苏轻弦好奇地掏出信笺:“这是什么?” “你要下的聘礼。” 第 151 章 “噗!” 苏轻弦惊得一口热茶直接喷了出来:“你你你, 你什么?” “不是我,是你,你的。”段晚宁难道好脾气的解释起来, “主要就是想提前和你商量一下, 现在去提亲,这一趟流程走完怎么也要两三个月的功夫, 到那时也该过年了。而我的生日就在年底, 也该及笄了,等明年开春正好成亲。” 说实话,苏轻弦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明明她说的话每个字都认识, 但就是搞不懂她什么意思。 “你这个样子,是觉得我配不上你?”段晚宁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一手轻轻划过松木桌面,“还是说, 你已经心有所属?” “没有,不是, 我不……”苏轻弦双手按在台面上,急急道, “为什么?” 段晚宁放下茶杯,目光从自己的手指上移到他脸上:“你问为什么?就不能是因为我真心喜欢你吗?” “你别开玩笑。”苏轻弦摆摆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扯这些了?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是不说清楚,我不能帮你。” “帮我?”段晚宁轻轻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 薄唇微微张开,露出白皙的牙齿, 看上去人畜无害又毫无心机。她似乎从没这样笑过,苏轻弦有些出神,仿佛这才是她本来应该有的样子。 但是接下来她说的话却和这柔和的笑意完全不沾边,她说:“你觉得我如果想做一件事,真的需要你的帮助吗?” 苏轻弦顿了顿,点头道:“我承认,你意志坚定,出手狠辣,凭你的身手和春意楼的势力,在这江湖上几乎没有你做不成的事情。” “但是?”段晚宁静静听完,“不出意外,后面肯定会有一个但是。” 苏轻弦勾起唇角:“但是,在这上都城里,若是我不想叫谁做成一件事,那这个人就是上了天这事也成不了。”他说着,提起手边的茶壶给两人分别续上水,“龙影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段晚宁疑惑抬头:“嗯,去哪?” 苏轻弦手一抖,赶忙放下茶壶:“我是说你别小看我。” “哦,刚才你说什么?”段晚宁问,“不小去你?” “是不容小觑!”苏轻弦没好气道,“说正事行不行?” “好啊,说正事。”段晚宁点头,“单子上列的东西你觉得可以吗?我是以许家四姑娘的身份和你议亲,跟春意楼没有关系。” “那就更不行了。”苏轻弦打开折扇,“许家小四不过是个外室的庶出女儿,我可是王府嫡子,你觉得这事能成吗?” 第210章 “娶妻娶贤,跟身份关系不大。” “那是你说,我家人可不这么想。”苏轻弦想起之前祖父和自己说的话,“长辈们肯定第一个反对。” “你家的长辈,谁做主?” 苏轻弦立刻警惕起来:“你少打歪主意!我爷爷功夫可是很高的,龙影第一任影主就是他,你打不过他的。” 他越是这么说,段晚宁的好奇心越被激起,尤其是听他说“你打不过他”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改天我登门拜访,你给我引见引见可好?” 苏轻弦一个劲地摆手:“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得走了,还得去刘侍郎家呢!他们一家都病倒了,你听说了吗?” 他作势要起身,却不料段晚宁隔着桌子探身过来,一把拉住他手腕:“你等我五叔过来打个招呼再走。” 苏轻弦只觉手腕一凉,低头看时她已收回了手,可刚才那异样的触感叫他很在意,忍不住反手去拉她。 “唉你干什么?”段晚宁失声惊叫,“苏二公子,你放手啊!” 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许怀山和许知全站在门外,望着雅间里的两人目瞪口呆,他们身后是搀扶着小柳氏的常妈妈,还有阮怡和小戳。 段晚宁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摆,迈步迎了上去。 “父亲、五叔,请进来吧。”她说着便让出路来,自己则到外面去帮忙把小柳氏扶进去。 许知全和许怀山两个人四只眼睛齐齐盯在苏轻弦脸上,仿佛要将他看穿似的。 苏轻弦动了动脖子,不自在地和二人见礼:“原来许五爷是去接许大人过来,在下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许怀山其实很想把他留下问清楚,可偏偏现在不是时候。他看了眼被扶着靠在窗前美人榻上的小柳氏,眼中恨意毫不掩饰,若不是许知全也在,他恨不能此刻便上前将她撕碎了。 还是先处理自家事情更重要,许怀山有些遗憾地想,宁儿的终身大事也不能操之过急,毕竟自己只是她的叔叔,很多事都得好好谋划才成。 可许知全却根本没想这么多,他根本对自己这个便宜女儿毫无了解,不仅不知道她每天在干些什么,甚至现在想想似乎自己竟有许久没见过她了。 但饶是如此,作为一个家长他依然不能允许自己女儿的名节沾染任何可能的污点,哪怕是这个他从不看重甚至嫌弃的庶女。 可现在莫名其妙好像撞破了他们好事一样的尴尬,让他气不打一处来。只是认清了屋里的人是苏轻弦,他才动了心思,把生气的事情放到了一遍。 “原来是苏二公子,失礼了。”许知全客气地拱手,“老五也没和我说二公子在这里,小女没失礼吧?” 段晚宁起身对许知全道:“父亲,苏二公子在女学时便对我多有照拂,我方才便是谢他来着。” 谢?苏轻弦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谢谁就要嫁给谁,我看谁敢当。 眼瞅着许知全听了这话眼神都变了,苏轻弦赶紧摆手:“哪里哪里,许五爷托付,又是举手之劳,小侄自当尽心。仅此而已,再无其他了。” 这话就有点此地无银了,许怀山想着,也赶忙搭腔:“那次宁儿在女学身体不适,我又脱不开身,二公子正巧顺路,便请他护送宁儿回府。早先我和兄长提过一次,原想着找个机会专门道谢,谁成想事情一档接一档,竟是拖到了今日。” “哦?”许知全捋着胡子一脸笑意,能看出来是有心跟许怀山一唱一和。 “今日贞善郡主到了,晚上在秀玉坊设宴,我说这不巧了嘛,撞到咱自家买卖来了。”许怀山也很知机,根本不给苏轻弦插话的机会,“今儿在蒋府我就和二公子说了,今晚秀玉坊给他们包场,一切开销都算咱们家账上。” “五爷说笑了,晚上是锦,贞善郡主设宴请蒋国公,我不过是个陪客,您这么大手笔不值当的。”苏轻弦赶紧撇清,余光却瞥见段晚宁阴恻恻的目光正盯着自己,他偷偷咽了口唾沫,坚持着说,“贞善郡主可是富贵得很,她的买卖您不赚钱不是亏了么。” “郡主也好,蒋国公也好,我只认他们是二公子的朋友。”许怀山笑道,“阿弦就别和我推辞了,好歹我也算你父亲一辈的人了,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早上你可是答应的好好的。” 苏轻弦无法,只得再次谢过,又说自己有事要办,一心想着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许知全道:“既然二公子还有事在身,那咱们也不敢久留。我和五弟还有些家事要处理,这样吧,宁儿你送二公子下楼去。” 苏轻弦急不可查地皱了下眉,本想推辞,可他实在不愿意再多费口舌,便硬着头皮应了。原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谁知他这个反应倒叫许知全两人更加确认了猜测。 段晚宁等的就是这个,率先来的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阿弦,我送你。” 阿弦?许知全的目光追了过来,段晚宁恰到好处地垂下头,看起来像是说错了话害羞的样子。 苏轻弦心里这个气啊,绷着一副笑脸和许家二人告辞,叫上小戳便出门去了。 他脚步飞快地下楼,一点也不想再跟段晚宁说话。可段晚宁却不让他如愿,几步便超过了他,将人拦在楼梯上,自下向上地看着他。 “你让开。”苏轻弦尽管不高兴,但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那事不可能,你别再缠着我了。” 第211章 “好。”段晚宁点点头,“那算了。” 苏轻弦有些意外,这人怎么忽然这么好说话了?“你,当真?” 段晚宁点点头,伸手指了指他的袖子:“彩礼单子你留着也没用了,还给我吧。” 苏轻弦伸手进袖口里,却又停住:“你要这单子干嘛?” “本来就是我的,你说要干嘛?”段晚宁想了想,道,“你放心吧,我不会那给父亲或者五叔看的。你不肯娶我,自然有人会娶。” “诶,你,我说你?”苏轻弦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或者该说什么,“你来上都是找下家来的吗?你堂堂的……有必要这么急不可耐地嫁人吗?” 段晚宁摊开的手掌向前伸了伸:“不关你的事。” 苏轻弦咬咬牙,掏出那张信笺拍在她手上:“给你就是,你好自为之吧。” 段晚宁施施然收起信笺,转身慢悠悠往楼梯下走:“我可以再给你三天时间,也就是到中秋那一日,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我。”她转头,“但三天之后,我可不能再等你了。” 见她转身要走,苏苏轻弦忙不迭追了上去,抓着她胳膊将人拉到自己面前:“你且等等!我还有话要问你,昨晚城墙上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段晚宁并没料到他如此大胆,一个不慎便被拉住,直直地撞进了他怀里。 楼梯转角处并不狭窄,但两人此刻的姿势却十分暧昧,一时间双方都红了脸。 还是段晚宁先一步退开,同时一手按在苏轻弦胸口将他往后推:“好好说话。” 苏轻弦其实也已经反应过来正准备向旁边撤步,可偏就这么会的功夫,就看见段晚宁一掌拍了过来,登时心中警铃大作,这要是叫她拍上一下子,自己不死也得半残啊! 于是他猛地提气,整个人如弹射一般向旁边撞了去,堪堪避过了段晚宁那一掌。 可段晚宁只是下意识地抬手轻推,根本就没用内力。那“一掌”被躲开时,她甚至还有些惊讶,也没来得及仔细去想他说的话,就见苏轻弦已经像个弹簧似的撞上了楼梯栏杆,整个人往下面摔了去。 “诶?”段晚宁看着挂在二层楼梯上的苏轻弦,还在想这人是怎么一回事,就见他已经飞快站起来。 从段晚宁的角度看下去,苏轻弦这一下被摔得略显狼狈,连整齐的发髻都有些乱了。他拍打了两下身上的碎屑,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苏轻弦撂下一句狠话转头就走,徒留段晚宁看着面前被撞坏的栏杆陷入了沉思。 第 152 章 苏轻弦摔下楼梯动静太大, 掌柜从三层跑出来急吼吼地看发生了什么事。 小戳把人拦下,有些尴尬地递出一锭银子:“抱歉了,这个权当赔偿, 若是还不够您派人到郡王府去, 门房看到账单自然付钱。” 掌柜的看着被撞坏的栏杆和手上的银子一脸懵,又听他说郡王府, 这上都城里有几个郡王府, 还不就是那一家,所以是刚才郡王府的那位爷撞的? 正不知如何是好,段晚宁已经走了过来, 她将拿定银子还给小戳, 含笑道:“一段栏杆而已, 不值当这么多钱,回头我去和五叔说, 这钱我们不能要。你快去瞧瞧你家二爷,别伤着哪里吧。” 小戳知道她的厉害, 自然不敢不听,再加上心里也惦着苏轻弦, 当下把银子收着,又向她再道谢, 急吼吼地跑下去了。 “多谢四姑娘解围。”掌柜向段晚宁道谢,“那位苏公子摔到栏杆上了?”他并非习武之人, 听到动静跑过来时,苏轻弦已经走了只隐隐约约听见他撂狠话,因此有些担心怕是郡王府的公子爷怨上了店里——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段晚宁勾了勾唇角:“您别担心, 不是什么大事,回头我去和五叔说就成了。先安排人来修一修楼梯栏杆吧, 这样子也不好看,也免得其他客人再出什么危险,。” 安抚好了掌柜的,段晚宁刚回到雅间,在门外就听见里面许知全发怒的吼叫声。 “小姐,没事吧?”阮怡一直在门口等着,刚才也瞧见了苏轻弦撞断栏杆掉下去的样子,眨巴着眼睛指着房门道,“里面刚才吵得很凶,咱先别进去了吧?” 正好段晚宁也不想进去,便带着阮怡进了隔壁的雅间,并吩咐人在门口守着,有任何动静都随时来叫她。这里是许怀山自己的生意,早就发下话去,四姑娘也是这家店半个老板,所以这里从掌柜到小二都是对她唯命是从。 小柳氏的黑料被揭开是早晚的事,许知全现在还只是发火吼两句,等真相全部都摊开的时候,只怕他就想撞墙了呢。 不过让许怀山来开这个头,结果却不一定尽如人意,因为他毕竟姓许,很多事不可能做绝。所以才选了今天这么个机会,到自己的铺子里和许知全先摊牌。为的便是先不惊动府里,免得闹得太难看伤了许家颜面。 这样做一来是顾着亲情,二来也有生意上的考虑,毕竟他这些年依旧是打着许家五爷的身份在商场里行走,一旦许家声誉扫地,于他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这些心思许怀山是没有向段晚宁隐瞒的,毕竟在他看来,这事关她亲生母亲韩氏,如果她强烈反对,自己也不能不多加考虑。 只是段晚宁并非许安宁,目前来看,许家内部维持现状对她利大于弊。但小柳氏却留不得了,借许知全这把快刀斩乱麻也许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第212章 段晚宁在椅子里坐了,习惯性地摩挲着玉璜,这是她开始想心事了。 阮怡见了有心退出去,但又实在按捺不住,踌躇着想要开口。 段晚宁似乎瞧出了她的心事,收起玉璜道:“你想说什么,说吧。” 阮怡道:“小姐,你刚才听到苏二公子的话没?他怀疑昨晚上城墙上的事是你做的。” “嗯,没怎么仔细听,城墙上什么事?”段晚宁摇摇头,她从一开始就没把城墙上死人的事放在心上,一直都觉得是苏轻弦故意诈自己。 外面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阮怡起身开门,却见一身粗布短打的顾展怀穿,手里提着一个包裹站在门外。 阮怡险些没认出来他,赶忙笑着把人往里让:“顾管事,快进来吧。” 顾展怀点点头,有些心虚地看向段晚宁:“小姐,我……” “进来吧。”段晚宁淡淡开口,指了指自己跟前的椅子,“坐下说话。” 顾展怀满是感激,连连点头:“是是,多谢小姐。” 阮怡并不清楚昨晚发生的事情,但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诡异地气氛,关上门给顾展怀倒了杯茶便退到段晚宁身后。 顾展怀犹豫了一下,把手中的包裹放到桌上,向段晚宁的方向推了推:“小姐,这个,请您过目。” 段晚安瞥了一眼那个灰色粗布包,并没伸手去接,而是径直望向他问:“是什么?” 顾展怀犹疑一瞬,随即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一沓书信和一本册子,在最上面还有一方印章。 “这些都是我多年来收集的,定国公府的各项罪证。”他拿起那块印章,起身递段晚宁面前,指给她看,“这是许敖的私印,很多年前他给自己取了雅号,就是这个,如山。” 段晚宁微微颔首:“还有呢?” 顾展怀将印章放下,拿起那本册子,一面翻给她看一面解释:“许敖、许知全等人,看似廉洁,实则卖官鬻爵,在上都周围强占民田,还和漕帮勾结,贩运私盐,几乎无恶不作。我全都细细地写清楚了,还有这些书信,都是我截获的他们作恶的证据。” 段晚宁随手在册子上翻了翻,点点头:“这些我都知道,还有吗?” 顾展怀愣了一下:“小姐都知道?” “不然呢?”段晚宁抬眸,盯着他的眼睛道,“你以为我会毫无把握就来上都吗?你觉得我不可能替韩姨娘报仇是吗?” “属下不敢。” “属下?” 顾展怀一震,双膝跪倒在她跟前:“小姐,属下知道错了,愿意承担一切责罚,只求小姐宽恕,别赶我走。” “好了,你起来吧。”段晚宁摆摆手,“这里是许怀山的店,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且问你,昨晚我叫你留在法宏寺,为什么现在跑到这里来?” 顾展怀道:“属下原想着把这些证据通过玲珑转交小姐,可今日一早就听说安磐营调动兵马在环城巡逻搜捕什么人,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是有人趁着天还没亮翻跃城墙,还杀了几个守城兵士。太子震怒,在东市边箭楼上亲自坐镇,全城内外搜捕疑犯。” “原来还真有守卫被杀。”段晚宁撇撇嘴,“你就为这要来见我?” 顾展怀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才道:“不是小姐干的?” “我?”段晚宁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你也觉得是我?” “也?有其他人已经和小姐提过这事了?”顾展怀倒是知机,话头也转的快,“小姐昨晚在法宏寺为了属下的事耽搁许久,想来进程的时间也不会早。” 段晚宁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了,多谢你提醒。” “小姐这话折煞属下了。”顾展怀说着再次站起来,眼巴巴地望着段晚宁,“小姐,你该不会不要树下了吧?” 段晚宁眸光微转,抬眼望了过去,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顾展怀生怕她说出让自己离开春意楼的话,紧张地窥着她的神色,可却瞧不出半分喜怒,忍不住哀求着喊了声“小姐”:“求小姐再给我个机会。”他说着再次郑重下拜,“属下被先楼主所救,大恩未报,说什么也不能现在离开。小姐到上都后意外频生,如今正处内外交困之势,属下说不得也算个老人了,必定能帮上小姐的!” 见段晚宁不语,他膝行两步来到近前,恳切道:“求小姐开恩,让属下帮你解了上都之局,之后打罚生死皆全凭小姐一句话,属下都认了!” 旁边的阮怡吓得不轻,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听两人对话依稀可以猜出顾展怀必是犯了什么忌讳惹得段晚宁不悦,甚至动了念头要将他逐出春意楼了。 她想了想,壮着胆子开口道:“小姐,奴婢有话想说。” 段晚宁目光凝滞未动,却并没显出不悦来:“你说吧。” 阮怡看了眼顾展怀,道:“奴婢不知道顾管事犯了什么错,但奴婢想说,咱们来上都时日不短了,可每每做事都总是横生枝节,说不得将来还要遇到什么事情,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助力。” “嗯?”段晚宁的手指在杯口出打着圈圈,“所以呢,你要给他求情?” 阮怡了解她的性子,平日里再怎么亲近,临到大事上也不是个耳根子软的。可现在已经开了口,便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奴婢不敢,咱们进了楼里,生杀予夺便全凭楼主一句话。只是奴婢私心里想着,顾管事他没有一走了之,而是听到了消息便赶来报知小姐,说明他至少是知错原改的。否则以他的本事,小姐也并未加以约束,再想找他只怕也不什么易事。” 第213章 顾展怀赶忙拜倒:“小姐,属下绝不敢逃!只要小姐一句话,属下这条命现在就是你的。” “阮儿说得也有道理。”段晚宁叹了口气,抬了抬手道,“展怀,你答我一个问题。” “小姐请讲。” “当年韩姨娘被赶出许府究竟是什么原因?师父救下韩姨娘的时候,你又在哪?” 顾展怀闻言低下了头,许久没有言语。 段晚宁冷哼一声:“不想说还是一时编不出来?” “小姐请别误会,属下绝非不愿对您坦诚。”顾展怀道,“只是这事说来话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段晚宁抬起下巴,目光落在手边桌上的信件上,拈起一张扫了一眼:“展怀你今天能来这一趟,我心里有数。小柳氏就在隔壁雅间里,我猜许知全不会再让她回府了,其余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顾展怀拱手道:“属下明白。” “等你处理好这件事,再来见我。”段晚宁站起来,俯视着他,“想好了要和我说什么再来,否则,你也可以不用再见我了。懂我意思吗?” 顾展怀恭敬道:“小姐请放心,属下绝不敢再有隐瞒。属下先行告退。”说完他再拜起身,正要出门去,却听段晚宁幽幽开口。 “我和苏轻弦说过了,让他娶我。他不大愿意,我给了他几天考虑的时间。” 顾展怀脚下一滑,幸好是扶着门才没摔倒出丑:“小姐你?” 连阮怡也惊了,小姐怎么忽然就要嫁人了,而且还是苏家人! 段晚宁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自己则转到屏风后细细听着隔壁间的动静。 “小姐,那苏公子要是不答应成亲呢?”阮怡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 段晚宁耸耸肩:“他不愿意就再找其他人,我觉得蒋家大公子也不错,只是人不在上都,一时半会见不着。” 阮怡脸上表情逐渐失控:“可是,为什么啊?” 第 153 章 旁边的雅间里, 正在进行一场针对小柳氏的单方面审判。 因为她不能说话不能动,既不能为自己辩解,也无法用惯常的法子叫许知全心软。 不过许知全是不可能心软的——这一点段晚宁十分清楚, 他其实巴不得甩掉小柳氏, 许怀山只是恰好给了他一个借口罢了。 许怀山拿出的证据,常妈妈被逼无奈声泪俱下地坦白, 全都叫许知全震惊又奇怪, 也叫他更心安理得地对小柳氏说出那些恩断义绝的话。 为了维护许家的名声,也为了孩子们将来议亲不被人诟病,许知全“慎重”考虑了一会, 便叫许怀山安排人手, 把小柳氏送到城外庄子上去, 美其名曰:静养。 许知全摔门而出的时候,脸上还是未消的余怒, 看见站在走廊里的段晚宁,心中难得地泛起一丝愧疚。 “宁儿。” 段晚宁恭敬行礼:“父亲。” 许知全欲言又止, 想了想还是问道:“我来之前,你都知道了?” 段晚宁“嗯”了一声, 道:“五叔只和我说了大概,许多细节他都没提。” 细节?许知全想到刚才常妈妈的话, 心里发寒,愤愤道:“那个毒妇做下那么多坏事, 竟然瞒了我这许多年,贱人该死!”说完才想起面前的女儿,轻咳道, “你姨娘的事如今都清楚了,我会将她重新厚葬, 秉明你祖母后将她牌位迎进祠堂。” 段晚宁垂头:“多谢父亲,姨娘若是在天有灵,想必也会欣慰。只是母亲她如今这个样子,却要如何是好?” “哼,若非看在她生了然儿,又是琛儿小姨的份上,我必亲手结果了这个毒妇!”许知全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已吩咐你五叔送她去庄子上,今后,随她自生自灭罢了。” 身后雅间门打开,许怀山走了出来,看见许知全和段晚宁正在一处说话,眼中闪过欣慰。 “兄长。”他走过来道,“我去安排一下,等会便先送嫂子去庄子上。” “嗯。”许知全点点头,“你不用亲自过去,且随我回家一同回禀了母亲。” 许怀山想了想道:“也好,只是常妈妈今日也跌伤了,她一个人怕是很难应付。说到底,她还是许家的二夫人啊。” “父亲,五叔,不如就让我送母亲去吧。”段晚宁主动请缨,“无论她以前做了什么,现在病成这个样子,我都于心不忍。无论如何,名份上我们终究还是母女,我走这一趟,于情于理都义不容辞。” 许知全明显有些犹豫,许怀山却先道了声好:“宁儿心胸开阔不计前嫌,正是咱们国公府的闺秀该有的样子!我看就让宁儿跑这一趟,兄长你说呢?” 他都这么说了,许知全也只好同意,只是嘱咐道:“那你好生地将人送去,安顿好后再回来,若是时间晚了便明日再回,回头我再叫人带郎中过去就是。” 不过是担心她一气之下对小柳氏做出什么事,搬出许嘉琛和许安然来吓唬她一下。段晚宁心中不屑,面上却一副严肃的样子,郑重应了。 许怀山又叫来掌柜,吩咐了出城的一应事宜,又叫段晚宁置办些日常用品一并带上,反复确认没有问题了才和许知全一起离开。 只是临走时瞧见了那段被撞坏的栏杆,许怀山表示非常疑惑,还是掌柜找了个借口遮掩了过去。虽然不大相信,可他心里惦着回府把对小柳氏的处置做实,便也没再深究。 第214章 送两人走远之后,段晚宁转身回了三层。雅间里小柳氏倒在软塌下,批头散发地横趟着,而常妈妈正坐在桌前悠闲饮茶。 段晚宁示意阮怡到外面守着,自己走了进去。 “呦,四姑娘,您回来了!”常妈妈堆起一副笑脸迎了上来,“老奴给您沏茶去。” “不用麻烦了。”段晚宁来到软塌前,低头俯视着小柳氏,“怎么能叫母亲这么趟地上呢?常妈妈,还不快把她扶起来。” 常妈妈一叠声地答应着,转头去把小柳氏架起来扔到了榻上。 小柳氏经过之前的粗暴对待,此时已经蔫了,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眼泪也不停地流着。 常妈妈把她放好又顺手把榻上的毯子给她盖上,忽然发现自己的衣袖被她悄悄拉住,低下头发现她眼圈发红地正盯着自己。于心不忍地叹了口气,常妈妈抬手将小柳氏脸上的泪痕擦了擦,之后便抽出手,别开头退到了一边。 小柳氏眼里的光黯淡下去,生气地在身边捶了两下,可她手臂抬不高,这两下也只是发泄而已。 “你伺候母亲许多年,见她落得如此地步心里难受也是正常。”段晚宁走了过来,幽幽地开口,“要不这样,我安排你去庄子上接着陪她可好?往后你们可以继续相依为命。” 常妈妈吓得慌忙跪倒,连连磕头:“老奴怎么会还想要跟着这种铁石心肠的毒妇呢!四姑娘明鉴,老奴这把年纪如今只求回乡下养老,求姑娘怜悯!” “起来吧。”段晚宁微抬了抬手,“你先去外面等着,我和母亲说两句话咱们便出发。” 常妈妈慌忙起身,对着段晚宁千恩万谢,这才出门去了。 段晚宁走到小柳氏跟前,垂下眼冷冷地盯着她,半晌后才伸手在在她肩窝处按了一下。 小柳氏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半晌后才渐渐喘匀了气,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能撑着坐起来了。 “母亲,咱们聊两句吧。”段晚宁在她身侧坐下,笑着将她的手拉起来,“刚才父亲已经和你说了吧?等会就由我送你去庄子上,母亲可要好好休养哦。” “你这个小贱人!”小柳氏发现自己能说话之后,张嘴当然要先骂段晚宁,毕竟从一大早到现在她已经憋了好久,“贱人生的小贱人,你别得意,你给我等着!” 段晚宁静静听完,忽然伸手掐住她的脸将人拉到自己跟前,也不说话就那么冷冷地盯着她看。 小柳氏哆嗦了一下,还想开骂,却被她的眼神吓得舌头打了结:“你,你别,你要干什么?” 段晚宁轻哼一声:“母亲,你这张嘴巴要是不能干净一点,我不介意拔了这条搅乱的舌头。” 小柳氏脸色白了白,却还是撑着一口气,可到底没有再说话了。 “很好。”段晚宁反手拍了拍她的脸,“听我的话,这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你以为凭老五手上拿点东西,就想扳倒我?”小柳氏嘲讽道,“你以为老爷真的会把我一直扔在庄子上?” 段晚宁不以为然:“无所谓,这些我不关心。”见小柳氏疑惑,她便又好心眼地解释,“我只是想要你的命。” 小柳氏大骇,却被段晚宁一把揪住衣领:“当年你怎么谋害韩姨娘的,现在也该尝尝那个滋味了。你觉得韩姨娘分了你的宠爱,对付她,这也无可厚非。可你借漕帮火拼害了韩家上下三十几口人命,你觉得这个事,我那个父亲大人若是知道了,他还会把你接回府吗?” “你,你怎么……”小柳氏脸上血色褪尽,“不可能,这事没人知道的,不可能……” 她的语气从不可置信渐渐变得心虚,段晚宁轻蔑地看着她:“没什么不可能,你若是不听话,这事我可以叫更多人知道,比如刑部和大理寺什么的。” 小柳氏终于明白了她的意图:“你想要什么?” “很好。”段晚宁点点头放开了她,“我要知道一件事,当年韩姨娘已经怀了身孕,为何许知全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也一定要把她赶走?甚至韩家出了事,他、你们许家都像没事人似的?” 小柳氏愣了一下,随即嘿嘿笑个不住,看起来像是个傻子,但其实眼珠打转,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主意。 段晚宁不耐烦道:“我刚才叫你听话,看来你是忘记了。若是不想说,那以后都不要说话了。” 小柳氏两手拍打着软塌,整个人向后缩,想要离段晚宁远一点,可这榻上又有多大地方,只一动便被抓住。 “韩姨娘的父亲任兵部侍郎时与当年白虎军先锋官领章真廷交好,那人年轻有为屡立战功,你父亲本想把韩姨娘嫁给他。但谁知没多久她却嫁入了许府做小,这里面,说没有什么猫腻,你自己信吗?” “那又怎样?”小柳氏冷笑,“她还不是一样嫁过来了,嘴上说的好听,什么宁死不从,但其实老爷的宠爱她一点也不松手,那个贱人,贱人!” “啪!” 段晚宁一巴掌扇过去,小柳氏的声音戛然而止,头歪向一边,脸上五个指引清晰可见,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你再骂一句,可就不是挨巴掌了。”段晚宁掏出绢帕擦擦手,“我说过了,听我的话,对你来说最重要。” 小柳氏捂着脸转过头来,看向段晚宁的眼神里透出几分惧意,但仍然在强撑。 第215章 “我说的有错吗?如果不是老爷喜欢她,又怎会留下你这个……”她顿了顿,按在脸上的手动了下,改口道,“怎会留下了你。” 这表现明显取悦了段晚宁,她放缓了声音问:“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小柳氏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幸灾乐祸似的:“难道你忘了韩姨娘是为什么被赶出府的了?” 段晚宁愣了一下,她这是说许安宁并非许知全亲生?可如果真是这样,他又怎会同意将她接回府呢? “我没空和你浪费时间,你要么现在就说,要么。”段晚宁阴恻恻地道,“我不介意再让父亲多知道一些当年你怎么谋害亲姐的事。对了,也不知道琛哥儿对自己这些年认贼作母有什么想法,还真是好奇啊。” “你!”小柳氏终于害怕起来,不受控制地发抖,“你怎么会!是常妈妈,一定是她!那个老货,背主忘恩不得好死!” “啰嗦。”段晚宁抬手欲打,小柳氏赶紧抱住头缩成一团:“我说我说,我全说。” 段晚宁这才放下手,将她扶着坐稳:“好,母亲请讲。” 第 154 章 154、往事2 小柳氏瑟缩地转了转眼珠, 当确认段晚宁是认真的且不可能再有人来帮她了,这才死了心一般耷拉下脑袋,开始说起当年的往事。 韩姨娘的父亲韩定元是兵部从四品的侍郎, 她在家中行七, 人称七娘。七娘容貌秀丽,温柔娴静, 是上都有名的美人。 那一年七娘及笄, 到法宏寺进香祈愿,因为贪玩跑到后山去,返回时却遇到暴雨被困在山崖下, 正巧遇到章真廷被救。 章真廷带七娘上山, 又送她回家。自那以后, 两人便互生情愫。章真廷是孤儿,白虎军统帅尉迟战便替他登门提亲。可婚事说定, 白虎军却要离开上都了,两人约好等章真廷得胜回朝便成亲。 谁知章真廷这一去却足足有一年, 等他再次回到上都,寻到心心念念额七娘时, 她却已经成了许知全的姨娘。 直到他随尉迟战回京述职,两人才有机会再次见面, 七娘把许知全为了逼自己就范陷害父亲的事情说了,还说自己写信向他求援却没有收到回音, 万般无奈只能嫁进许家。许知全救出了七娘的父亲,但韩定元因此一事深受打击,没过多久就病逝了。但章真廷却说自己并没有收到什么信, 甚至连韩侍郎被冤下狱和去世都不曾听说。 当然这些全都是许知全设计好的,那些信笺也是被他截留。只是此时两人虽然分析出了原委, 却已再无可能在一起。 但是七娘深恨许知全,在章真廷回上都之后又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两人频繁见面私会,不久就被许知全的怀疑,直到抓到两人私相授受的证据,才把七娘赶出府去。 听完小柳氏的话,段晚宁嗤笑一声:“照你这么说,我许安宁是章真廷和韩姨娘的女儿了?我说母亲大人,都什么时候你还不肯老老实实地交代,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她顿了顿,忽然提高声音,“任由你编故事吗?” 小柳氏哆嗦一下,赶紧摇头:“怎么会,我的命现在你手上,怎会骗你。你想想若非老爷认定了韩姨娘肚子里的是个野种,他便是再生气也不会把她立时赶走,对不对?” “五叔手里的证据足以证明姨娘的清白,当年的事全是你一手安排捏造的。” “哈!哈哈!”小柳氏嘲讽似的笑了起来,“许安宁,你以为老爷他傻的吗?那些证据不过是韩姨娘给章真廷的信,信里没有提到两人私情,就说明没有私情了吗?若是真的这么容易就说清楚,你觉得老爷会只把我打发去庄子上这么简单?” 见段晚宁不语,小柳氏仿佛看见了希望,再接再厉道:“其实你只要放过我,我还有更多事都是你想知道的,关于你姨娘和韩家。” “放过你?”段晚宁略带玩味地语气让小柳氏十分焦躁,“要如何放过?” “让我回府。”小柳氏急急开口,“我知道现在不行,但过几天,过一段时间,你找个借口让我回来。你也好,老五也好,谁都行。你知道然儿正在议亲了,没有母亲可怎么行。” 段晚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可真是天真。” 小柳氏却道:“我可以发誓,你只要放过我,我就把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我知道你还有其他身份,如果真是老五养出来的姑娘,不可能有你这样的本事。可是没关系,我不在乎,也不会和其他人说,我们合作对大家都好。你仔细想想,你考虑一下!” 段晚宁敛了笑意,神色里不再有任何情绪:“许夫人,虽然我很不喜欢说废话,但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你口中全部的事情,知道不知道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你可以现在全都说了,那我可能考虑暂时让许安然活着。如果你咬死了不说,我一样可以自己查出来。” 小柳氏目眦欲裂,张牙舞爪地冲段晚宁扑过来:“这些事都跟然儿没有关系,你冲着我来!你要是敢动我女儿,我跟你拼了!” 段晚宁在她扑到面前就要碰到自己时忽然站起来,看着她重心不稳摔下榻来,抬脚踩在她后颈。 “要么就现在说,要么就不用开口了。” 小柳氏抬不起头,两腿又用不上力气,只剩两手撑着地面,可她的力气怎么比得上断网宁,试了几次之后只能放弃,发狠似的在捶打地面。 第216章 房门忽然被推开,阮怡冲了进来,见段晚宁没事先松了口气。再看小柳氏被踩着头趴在地上起不来,不由笑了起来,转身关好门,走了过来。 “小姐,这种事还是奴婢来吧,别脏了你的脚。” 段晚宁轻哼了一声,轻蔑地瞥了一眼小柳氏抬脚退开。 “你来得正好,我出去一趟。”段晚宁说着以走到门口,又道,“不用和她废话了,处理掉吧。” 阮怡答应一声,等段晚宁走了,这才含笑走到小柳氏跟前:“夫人,要得罪了哦!” 小柳氏惊慌失措:“你们,你们不能这样,我可是国公府的夫人,你们杀了我,你们也难逃罪责!” 阮怡撅起嘴:“你说的没错,但是我们不怕呀。再说了,你都被赶去庄子了,谁还会管你的死活呀?你不会以为许家人还会有人能接你回去吧?” “怎么不能!然儿,我的然儿还不知道我受困,她要是知道了,必定,必定会想办法救我!”小柳氏越说越像是给自己找到了希望,“没错,我是许家明媒正娶的正四品侍郎夫人,我看谁敢动我!” 阮怡笑嘻嘻地走了过去,伸手掐住小柳氏的脖子,看着她徒劳地挣扎,直到脸色变得紫涨舌头都吐出来了才道:“夫人你瞧,我就敢。” 小柳氏终于停了挣扎,双手无力地垂下,眼神也渐渐涣散,舌头依旧伸在外面,口涎顺着嘴角留下来。 阮怡嫌弃地将人丢开,反手在她衣襟上蹭了蹭,甩着手道:“行了,该说不说,现在没人想听了。夫人呀,你准备一下,我送你上路。” 第 155 章 155、处置 段晚宁从雅间出来便瞧见了顾展怀, 他站在不远处的楼梯口往这边张望,看见段晚宁时先是一喜,又赶忙低下头。段晚宁冲他招手, 他踌躇着转了下身子才走过来。 “要等怎么不进房间里去?”段晚宁迎着他走过去, 从楼梯口向下看,刚才被苏轻弦砸坏的栏杆已经被一块锦布遮住, 看起来有些奇怪, “阮儿在里面,我刚叫她处理了小柳氏。你现在可以去把她带走,想好怎么处置了吗?” 因着许怀山的吩咐, 段晚宁在这里已经相当于半个老板。所以知道她要在这一层处理事情, 掌柜的早已把闲杂人等遣开, 甚至刚才瞧见苏轻弦摔下去之后,他自己也躲了起来。 顾展怀摇头:“小姐, 小柳氏一定知道当年的隐情,现在杀了她岂不是断送了一条线索?” 段晚宁有些意外, 失笑道:“想不到你还记着这些。罢了,小柳氏不会说的, 她女儿在许家还未婚配,她不可能把许家卖了。且她身后还有整个柳家, 她还有些侥幸。与其留着这个祸患,让她以后讨价还价, 倒不如现在让你痛快痛快,也算是我对你尽心了。” 顾展怀额头上渗出汗来,惶恐道:“小姐这是还不肯原谅属下?” “现在先不说这个。”段晚宁摆摆手, “阮儿可不会手下留情,你不想手刃仇人了吗?” 顾展怀低头想了一下, 道:“那属下向小姐要个便宜处分的权力,可好?” 段晚宁笑:“那人归你处置了,只要不给我惹出事来,你就算生吃了她也没关系。” 顾展怀双手抱拳:“属下代家姊和韩家所有人谢过小姐!” 他说完也不再等段晚宁的回复,转脸间神色陡然转冷,快步来到刚才的雅间门口推门进去。 段晚宁立在原地,知道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了这才重新走了回去。 阮怡站在门口,朝外面左右看了看道:“小姐,刚才顾管事进来带走了小柳氏,我没拦住。” “没拦住,还是不想拦?”段晚宁看了看雅间里倒下的椅子,“把这里收拾好,咱们去城门附近看看。” “可是小姐,小柳氏没去庄子的事,早晚瞒不住的。”阮怡一边收拾,一面疑惑地问,“若是回去他们问起,咱们怎么办呢?” 段晚宁混不在意:“近一段时间许知全是不会过问的,除了许安然,许家没人真的在意小柳氏。只要常妈妈在庄子上听话,就不会出问题的。” “可常妈妈会一直听话吗?”阮怡还是觉得不放心,“要不咱们把她也……” “没必要。”段晚宁道,“常妈妈已经背叛了小柳氏,就不可能为了她再出卖咱们。更何况她兄弟那一家人和所有资财也都在咱们手上,她便是发了傻,也该想想自己以后怎么活。” “还是小姐想的明白!”阮怡这才踏实下来,笑道,“咱们走吧。” 铺子外面,常妈妈已经在马车前等候多时,见到段晚宁出来便迎了上来:“四姑娘,咱们走吗?” 段晚宁走到马车前掀开帘子看了看,转头道:“常妈妈,到了庄子上你要好好照看母亲,有什么事及时知会我。尽量不要劳烦父亲和三姐姐,懂吗?” 常妈妈连连点头,又问:“那,老奴去接夫人下来?” 段晚宁没说话,转身缓缓走开了几步。 阮怡却道:“常妈妈,你老糊涂了吗?夫人已经上了马车,等着要去庄子上静养,你还要把她接下来去哪?” 常妈妈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却发现她们并没有在跟自己开玩笑。她于是来到刚才段晚宁站的位置,掀开帘子往马车里看,小柳氏还真在马车里躺着,和最开始一样,两眼无神,口涎直流。 第217章 她又揉了揉眼,盯着马车里面看了一会,心里奇怪,刚才自己可是一直盯着门口,马车也就在身边,小柳氏这么个大活人上了马车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但是阮怡却不给她继续疑惑的机会,上前一把将她推上了马车:“常妈妈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上马车也得人扶啊!” 常妈妈吓了一跳,她哪里想到平日里看着瘦小的阮怡,手劲儿竟然这么大,一只手就把自己给托举上了车。当下再不敢再问,只唯唯诺诺地点头应是。 她算是发现了,这位四姑娘不只心狠,更是手辣,自己现在身家性命全在她手上,若是违逆了她,搞不好也会被打的像小柳氏一样爬起不来。 想到这,常妈妈打了个冷战,看向段晚宁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恐惧。 马车载着小柳氏和吓傻了的常妈妈离开,驾车的正是顾展怀。 可段晚宁却并没有松一口气:“千算万算,算不到昨晚城墙上出事。” 阮怡道:“小姐你今早进城时没有察觉吗?” 段晚宁摇摇头:“现在想来,当时我在城墙上能寻到守卫松懈的空档,也许就是因为这个。” “按理说想进城的人,若是能翻上城墙,也没必要杀守卫,就像小姐你,轻功足够好,根本不会惹人注意。”阮怡撅着嘴巴分析,“那么有人专门翻到城墙上杀守卫,为的肯定不只是单纯的想进城了。” 段晚宁道:“目的总不能是针对我。” “那可不一定!”阮怡道,“今儿小柳氏跑去镇国公府,时间拿捏的恰到好处。无论如何,若是小姐你在城墙上被发现了,那她就一定会得逞。不是吗?” 段晚宁沉思片刻,忽然道:“你先去城墙附近看看情况,然后去玲珑那里等我。” “小姐!”阮怡见她要走,赶紧追上,“那你去哪啊?” “盛烈郡王府。”段晚宁冷哼一声,“我真是低估了那个老东西!” 诶?阮怡看着段晚宁的背影有些凌乱,郡王府的老东西,是谁啊? 第 156 章 156、郡王府1 盛烈郡王府的鎏金匾额是太.祖皇帝亲笔题写, 高悬在朱漆金钉三启大门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似乎也在向世人昭示着这座宅邸里的人身份如何尊崇。 自大门上望过去, 整个王府按照对称排布了五进院子, 院子中也各有嵌套,繁复且恢宏, 后面的花园占地极广, 尽头是一座人工湖,规格之高,气派之足, 恐怕整个上都城里只有皇宫可以媲美。 此时段晚宁正站在大门顶上, 目光扫视着这座堂皇的王府。 大门内大约一射之地内有两列东西厢房, 并有一座一启门。这个时间看不到有人走动,因此也没人第一时间发现她。 段晚宁看了一阵, 寻到苏轻闲的居所,那是最靠里面的一座两进小院, 后面连着王府的花园。她想了想,提气轻身, 在王府的房顶上几个纵跃便到了小院门口。 院子门口也挂着一个简单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流连居”三个字。段晚宁盯着看了一会, 只勉强认出了连和居两个字。 以前她也来过这里一次,只不过是在晚上, 当时还是从后面花园里进来的,并没注意到这个牌匾。今天却被这个几个字吸引了注意力,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想。可是搜索了一遍记忆里见过的字,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当然她认真看过的字帖或者什么书法一类的东西原本就少, 因此可以肯定这几个字并非出自那种地方。 正在她出神的当,身后不远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极轻,若非此时附近无人,恐怕连她都要忽略,可见来人轻功之高。 段晚宁知道来者不善,但也并不转头去看,而是先撤步后退,一脚在身后树干上蹬了一下,借力弹跳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了树枝上。 来人偷袭不成一下扑空,但却速度奇快地紧随在后也跃上了树枝。 这人戴着和苏轻弦几乎一样的黑色面具,穿着一件金线滚边的黑色暗花长衫,足下是一双黑色鹿皮短靴,看起来比苏轻弦矮了一点,身形却更加瘦削。手上带着一副黑色的手套,背上是一柄长剑。 段晚宁一时摸不准这人身份,又不想白日里在王府动手惹来守卫,便暂时按捺住没有出手。 谁料那人竟似有恃无恐一般,不打招呼便直接出手,反手将背上长剑拔出来,对着她便刺。 长剑出鞘的一瞬间,段晚宁以为自己眼花了,分明不是千星落雨剑,但出招时那几乎一样的剑气和剑身闪烁的华彩,叫她真的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眼前这人并非尹青菖,剑虽相似人却毫不相干,甚至功力高出几个层级。 虽然心中奇怪,但段晚宁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此时此地并非施展的好地方。她撤步后退,一让再让,被逼到了近树梢处也并不还击,只是轻飘飘地跃起,落在了另一根树枝上。 那人自然追着不放,但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够不到她。就这样两人来来回回在树顶围着转了十几圈,依旧是一追一闪僵持不下。 “你是鸟变的吗?除了飞,不会别的了?”黑衣蒙面人终于开了口,声音浑厚而有气势,语气却听得出有几分气恼。 段晚宁见他停了下来,便也站住脚,淡淡道:“一把年纪还逞强。” “呵!”那人冷笑出声,“年纪轻轻口气不小,真有本事躲什么?” 第218章 “你若真有本事,怎会追不上我?”段晚宁并不想继续和他斗嘴,因此马上又道,“我今天不是来打架的,你是这王府的什么人?去叫你家老主子来,我和他有话说。” “什么?”那人一下没反应过来似的,顿了顿才想起来呵斥,“老王爷岂是你随便想见就见的,还不速速离开!” 段晚宁不耐烦起来:“真是啰嗦。我再说一次,把你家老主子叫出来见我,否则就算看苏轻弦的面子,也别怪我不客气。” “擅闯王府已经是死罪,你还想怎么不客气?” 段晚宁戴着面具的脸微微昂起:“我和你说最后一次,叫你家老主子出来见我。” 那人嘿嘿一笑:“先过了我这关。”说话间挺剑朝着段晚宁又刺了过去。 段晚宁这次没再闪避,反而直接迎着剑锋撞了上来,双手一抖,甩出两道银色寒芒,一上一下架住剑身,长剑竟是不能前进分毫。 那人不由愣住,他这一刺带着七成功力,本以为她一个小姑娘即便不退也必定是要借力闪躲,他连后招都想好了,只要她闪避无论哪个位置都免不了被他逼落树下。 可谁知,这丫头竟然就这么直愣愣地接了这一剑,甚至看起来毫不费力便将自己的剑架住。自己这几十年的功力,她怎么消化得了? 段晚宁却不给他疑惑的时间,双手翻转,两把短刃在长剑上交错着划了一圈,紧接着猛地向前推,一直抵到剑格处。 短兵相接的一霎间火花四射,长剑竟是由此被销掉了一层,但段晚宁手中短刃却毫发无伤,反而寒光暴涨,远远看着甚至有些刺眼。 长剑被削掉一层,但贯注其中的内力却并未及时收拢,此时剑身受力不住,忽然一下崩裂成了几段往不同方向弹射开。 那人眼见兵刃被毁,已成碎铁的剑身朝两人飞去,便下意识地侧身闪躲。却不料段晚宁不退反进,甚至一节断剑正直插她面门而去都毫不理会,双手带着白刃翻飞着往他胸前攻去。 “铮”的一声响,断剑磕在了段晚宁的面具上,向旁边弹开又直落下去。她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追着那人猛攻。 这人自然也不是白给的,虽然兵刃被毁又失了先机,但其临阵机变十足,见段晚宁强攻而来,当下并不硬拼,只顺势往旁边一滑,整个人像条蛇似的顺着树干出溜下去,同时还不忘将手中仅剩的剑柄朝她掷去。 段晚宁掩在面具后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微微偏头避开剑柄,双脚在树枝上一蹬,整段树枝“咔嚓”一声自树干处齐齐折断。 那人此时已攀附在树干上还未落地,见状赶忙向后仰身,只用双腿盘着树干继续向下滑。 可段晚宁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反手一挥,那整段树枝连同枝叶全部碎裂,被她真气卷着变成无数暗器,朝着他铺天盖地搬飞过去。同时她加速下落,整个人倒转过来,手持双刃向他扎了下去。 好家伙!这是要拼命的架势啊!不但不给对手留余地,给自己也不留丝毫余地。难怪她罕逢敌手,行走江湖也怕不要命的呀。 看不出段晚宁的意图,兵刃还被毁了,又不想跟她一样玩命,那么眼下只剩了一条路可选。心里叹了口气,想不到自己一世英名今儿要毁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了。 他把心一横,双脚松开了树干,整个人凭空翻了个身,避开段晚宁杀招的同时双手在树干上一拍,整个人借力弹开,也躲开了那些扑面而来的碎木渣子。 只可惜周围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借力,这样一来他要么再凌空翻个身,要么就直接摔在地上。而此时他已经距地面很近了,凌空翻身也没了余地,只堪堪以站姿落地。 饶是如此,也因为距离太近施展不开,脚虽踩了地,身体还是歪着的,整个人在惯性的作用下往前冲了出去。 今儿这把老脸算是丢尽了。 还在想着等会用什么姿势爬起来,却感觉向前冲的身体忽然停下,人也站定了。反应过来向后看去,原来是段晚宁不知何时已经绕到身后,抓着他的腰带将人稳住了。 “你?” “得罪了,老王爷。” 那人听了把面具一摘,露出一张瘦削的容长脸,正是苏轻弦的祖父老郡王苏弘方:“你知道是我?” “起先不知道。”段晚宁拱手行礼,“交手之后猜出来的。” 苏弘方轻哼一声:“你倒是有见识。” “苏轻弦的身手和你一脉相承。”段晚宁道,“所以认得。” 苏弘方捋捋胡子,指着地上的断剑块和碎木块道:“我的宝剑、我家的树都被你毁了,想怎么赔?” 段晚宁偏了偏头,四下里看了看道:“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早知道我会来。那么你一直暗中监视,设局坏我的事,还不许苏轻弦娶我,又该怎么说?” 第 157 章 157、郡王府2 苏弘方瞪大了眼:“你说什么?谁不许他娶你?” “不是你吗?”段晚宁想了想道, “那他说的家中长辈还有谁,父母兄长?他们人呢?” 苏弘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眨了眨眼道:“你先把面具摘了让我瞧瞧。” “瞧什么?” “你想嫁进郡王府, 不可能天天带着个面具吧?就算老二不是世子, 也不能娶个江湖人,你懂吗?” 第219章 段晚宁点点头:“所以就是你不许他娶我。” 苏弘方瞪眼, 怎么又绕回来了?可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等等, 你俩什么时候谈婚论嫁了?” 见他这个反应,段晚宁却摆摆手:“先不说这个,我有事要问你。” 这招反客为主倒是用的顺手, 苏弘方失笑, 拿着面具的手一指不远处的池塘:“走吧, 去我的院子里谈。” 段晚宁看过去,池塘后面有一座规整的院子, 中间是一座九曲桥。 “你住那儿,那这是什么地方?”她抬头看向前面的院门, 上面挂了一块匾,写着福晖堂三个字。 “这是凛儿他们夫妇住的主院。”苏弘方不甚在意地说着, 当先往桥上走,“我老了, 喜欢清静,所以挪到西边住。”他说着忽然一顿, 转身看向段晚宁,“你闯进王府直奔福晖堂就是为了找我?” 段晚宁耸肩:“随便走走而已。” “哼!”苏弘方用鼻孔表达了不相信,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此时已临近中午, 可整个王府里却出奇的清静,仿佛提前安排好了似的, 练个走动的下人都不曾见到。 “府里一个人也没有,你果然是安排好了在等我。”走到九曲桥中间时,段晚宁忽然开口,“师父说的对,人老之后就变成妖精了。” “是人老成精。”苏弘方一脸的莫名其妙,“你师父段柳行文武双全,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徒弟。” 段晚宁跟在他后面,听了这话抬头道:“你是不是想说我不学无术?” 苏弘方到底脸皮薄,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一个刚见面的小姑娘还是说不出口,哼哼两声没说话。 “苏轻弦就是这么说的。”段晚宁道,“他没有礼数这一点,看来是你教的。 苏弘方脸上一红,气得跳脚:“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还有没有点尊卑规矩?” “我又不是你家人,谈什么尊卑。”段晚宁不以为意,“反倒是你,见了春意楼楼主还敢动手,说话也这么嚣张,才是不讲江湖规矩。” “嘿嘿,我也不是江湖人。”苏弘方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跟你也谈不着规矩。” “上一任龙影的影主不就是你。”段晚宁毫不客气地指了出来,“当年北方九省十五州帮会会盟,你应该也到场了吧?” 苏弘方一噎,正好已经走到了院门口,便顺势甩手:“到了,请进吧楼主大人。” 段晚宁扫了他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苏弘方在后面小声嘟嘟:“牙尖嘴利,看以后谁敢娶你。还想嫁给阿弦,哼,门都没有!” “我能听见。”段晚宁扶着院门偏头看他,“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我不是非他不嫁,是苏轻弦自己要跟我合作,我给他个机会罢了。我们在院子里谈吗?” 苏弘方转身看她,下巴抬了抬指向里面:“去我书房吧,我也正好有东西给你看,免得你回头抱怨白来一趟。” 段晚宁并不犹豫,只跟着他往书房去:“苏轻弦知道你在这等我吗?” “他那个榆木脑袋能想到这个吗?”说起这个孙儿,苏弘方语气里满是嘲弄,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要不是我教他这个法子,恐怕他这辈子都不知道你的真面目呢。” “你这么针对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段晚进了书房,随便捡了个位置坐下,环顾四周道,“还是为了早年间春意楼和苏家的恩怨?你们苏家得了江山,就这么容不下几个江湖人了?” 苏弘方哼道:“这话可别乱说,天下姓苏的多了,得天下的又不是我这一脉,你也怨不着我。更何况,都是大渊子民,谁容不下谁了?” “老王爷深明大义,比那些皇城里的人见识高明许多。”段晚宁假模假式地说着赞赏的话,“可惜你爱清静,否则朝堂上能多个贤明的王爷了。” 苏弘方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终于嘿嘿一笑,在她身边坐下:“我说丫头,咱俩人架都打了,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看你也不是虚与委蛇的人,不如直奔主题吧。你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姨?” 苏弘方忍着气:“虚与委蛇。别整虚的,直接说事。” “哦。”段晚宁点点头,“你不是在等我吗?你觉得我来是为了什么?报复还是谈条件?” 苏弘方晃晃脑袋,不甚在意道:“随你,既然我敢认,那你怎么着我都接的下。” 段晚宁点点头,却没立刻开口,而是施施然站起身在书房里缓缓踱起步来。苏弘方也不管她,由着她四处摸摸瞧瞧翻翻看看,给自己斟了杯茶,悠然自得地喝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在书房里呆了快一刻钟,苏弘方两杯茶下肚,看段晚宁还在书架前看书,好奇地走了过去。 “你字都不认得几个,还看这书?”苏弘方老实不客气地问,“这书名你认得吗?” 段晚宁合上手中的《山溟游记》,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没想到郡王府也私藏禁书,你说要是官家知道了会怎样?” 这话一出口,苏弘方虽然依旧是一副笑模样,却隐约有怒气一闪而过。 不待段晚宁反应,他早一把夺过书,抚了抚封面,珍而重之地放回书架里,硬邦邦地说:“这不是禁书,不懂不要乱说。” 段晚宁垂眸:“意图谋反之人写的,就算不是禁书,还是不要私藏的好。” 第220章 苏弘方猛地转头,眼中射出逼人的光,看起来随时要发怒似的。 “这些话不要再说了。”苏弘方飞快地走回刚才的座位,转身坐下,“否则,便请回吧。” 段晚宁望着他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走了回去,坐下道:“这书房很好,很像一个有学问的人的书房。我师父也有一个差不多的,可惜他死了之后再没人去看书了。” 苏弘方把目光移开呼出一口气,仿佛想要缓和气氛似的说道:“很久以前,我与段柳行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老朽平生唯二佩服的人之一了。” “唯二,另一个是谁?”段晚宁好奇道,“皇帝吗?” 苏弘方忍不住嗤笑一声:“现在的官家是我的侄儿,我佩服他做什么?”他说着摇了摇头,“自古英雄出少年,当年那人,大概和阿弦现在差不多大吧。那般年纪已经……唉,和你说这个做什么。”他目光落在刚才的书架上,随即道,“玩够了,该说正经事了。” 段晚宁也没再追问,点点头道:“也好,那烦请老王爷为我解惑。你设这个局,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苏弘方摊手道:“最终的目的啊,不过是叫阿弦那小子明白,他爷爷就是他爷爷,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咯!” “只怕没这么简单。”段晚宁手指敲在椅子扶手上,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最初我也以为你做这个局,无非就是想坐实了我彻夜不归这事,好坏了我的名节。这本不算什么,许安宁身份低微,名节说重要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你不答应,我不嫁苏轻弦不与他合作就是。但后来我才发现,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你做这个局,连苏轻弦也算计进去,就不可能只是这个目的。” “哦?”苏弘方好奇道,“那你说说,我还有什么目的?” 段晚宁道:“你早就知道贞善郡主今日一早进城,所以算准了时间叫苏轻弦在挽梅庄拖住我。再在我经过城墙之后杀了守卫,嫁祸于我。” 苏弘方目光深沉:“且不说杀城墙守卫这事与我无关,就算是嫁祸于你了,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杀掉城墙上的守卫,往严重了说都能算谋反。你好好想想,我冒这么大风险有必要吗?” “是否有必要这个不是我该想的问题。”段晚宁道,“你的目的当然不只是我。” 苏弘方不为所动:“我的目的很简单,让阿弦对你断了那份不该有的心思。” 段晚宁却不肯顺着他的思路,而是直截了当地说:“你的目的是让太子和晋王斗起来。” 第 158 章 158、郡王府3 听了段晚宁的话, 苏弘方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个丫头,教我说你什么好?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人都在处心积虑地害你啊?” 段晚宁望着他,平静地说道:“我自然希望天底下都是好人。”她说着面向苏弘方起身做了个大山手, 道, “不过呢,我是江湖人, 自然要说江湖话, 做江湖事,解江湖恩怨。以龙影在上都的实力,春意楼不愿与你们结仇结怨, 更不愿意插手但你们苏家的事。可你们苏家, 最好也不要牵扯旁人。” 苏弘方顿了顿:“你和我说朝堂、说江湖都好, 但你说苏家是什么意思?天下都是苏家的,龙影是, 春意楼就不是了?” 段晚宁不肯让步:“那又如何,做错了事一样要付出代价。” 苏弘方自然不会深究她话里的深意, 此时只觉得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没什么意义,他摆摆手道:“城墙上的事确实与我无关, 你问错人了。至于太子和晋王,不瞒你说, 恐怕我才是最不希望他们相斗的人。” 段晚宁没说话,似乎在判断他的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苏弘方笑笑:“还有, 绝不会是阿弦,他不会做让你有危险的事。” “我知道不是他,你也不会让他做这种出格的事。”段晚宁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 “所以说,有其他人提早得知了你的计划, 想借你的手嫁祸给我。” 苏弘方警惕起来:“不可能。\quot; \quot;没什么不可能的。如今巡城司和安磐营势成水火,自然有人渔翁得利,明眼人都知道是谁。\quot;段晚宁说这个又坐回了椅子里,两脚晃了晃道,“不过呢,这是你们要考虑的问题了。现在我们来说另外一件事。” “我猜猜。”苏弘方也顺着她,捋着胡子道,“白家?” 段晚宁点点头:“私盐案在朝堂上动静很大,但民间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这是官家的意思吗?” “私盐案牵涉甚广,消息当然不能随便泄露。”苏弘方想了想道,“案子查清之前不向外界透露,这不是很正常么?” 段晚宁点点头:“这案子查了少说有三个月依然没有结果,究竟是因为牵涉太广还是因为有人在保着白家?” “这个,我倒是没有想过。其实,你可以问阿弦。”苏弘方好心眼地建议,“他一直都很关注盐引案,应该知道的更多。” 段晚宁耐心耗尽,再不愿跟他打哑谜了,她有些烦躁地摇摇头,直接问他:“是不是许敖?早年间白家被查抄,没隔多久便重新获得官商资格,这背后说没有朝廷里的人运作,鬼都不信。” 这下轮到苏弘方吃惊了,他是没想到段晚宁这么直白,不由好奇:“你总是咬着白家不放,能说说原因吗?” 第221章 “我娘曾路遇盗匪,得当时的盐帮帮主路过出手相救,才得活命。”段晚宁平静地叙述着往事,听不出任何情绪,“白家的作为,官商勾结着贩运私盐,不只是在动朝廷的根基更是在挖盐帮的根基,我自然要管一管。” 苏弘方审视地看了她一眼,显然并未完全相信。不过段晚宁也并不是想让他相信,她这套说辞真真假假,是早就预备好的。 当年她还小,她娘带着她确实是被当时的盐帮帮主所救,但却不是路遇劫匪,而是一路逃避追杀——正是白家派出的杀手。而那位出手相助的盐帮帮主,其实就是段柳行,打着盐帮的旗号救人,让作为盐商的白家不敢继续追究罢了。 “盐枭救人,我倒是头一次听说。\quot;苏弘方打趣似的评论了一句,“是你们运气好,遇到了好人。” 段晚宁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我读书不多,但师父再三告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我看来报仇必须当场,报恩却不一定,任何时候都是最好的时机。所以盐引案,你们郡王府是怎么看?\quot; 这番言论倒是新奇,跟苏弘方一直以来信奉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完全不一样,叫他不由顺着思想了一番。这一想不要紧,他心中暗暗惊异,能说出这番话的人是对自己有多大的自信啊。 当场报仇,且不说这还算不算报仇,就是这种能力已经叫人刮目相看了。报恩慢慢再来,就是说她完全有能力且相信自己能做到,给恩人最好的报偿,而不是在力所不能及的时候勉力为之。 这样的话,怕是连官家都不一定能说得出来,更别提说到做到到了。 “凛儿在朝中并没什么实权,我退下来以后,管家一直有意无意地不叫他管太多事。”苏弘方心里虽诧异,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所以郡王府没什么态度。但你若是问我的态度,那我可以告诉你,白家罪不容诛,这是早晚的事。愿意保白家的,只可能是与他们勾连之人,那样的人,一样罪大恶极。但是,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敢做出这样事的人,只怕更加有恃无恐。” “罪大恶极。”段晚宁喃喃地重复了一遍,道,“我还听过一句话,叫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盐铁涉国之根基,有人胆敢染指,官家头一个不答应。”苏弘方道,“至于许敖是不是白家背后的人,我并不清楚。不过他病了这许多年,恐怕连下床自己走两步都难,我倒是想不出他还能有这份心。” “如果你说这些话是因为昌国夫人,那我就当没听过好了。”段晚宁立起身来,“相比之下,苏轻弦遇到这种事倒是比你更公正些。” 苏弘方苦笑着耸肩摊手:“你这么说倒叫我无从反驳了。” “你的话,恐怕我一个字都不能信。”段晚宁道,“就比如你不承认自己不许阿弦娶我。” 怎么又绕回来了?苏弘方觉得自己可能真是老了,现在的姑娘都这样把嫁人挂在嘴边的吗?江湖儿女都这么放得开了? 段晚宁没打算再继续呆下去,她来这一趟的目的基本已经达到了。 首先苏弘方是她嫁给苏轻弦的最大障碍,这个先放着以后再解决,其次城墙上行凶的另有其人,而盛烈郡王府在太子和晋王之间想要站准了中立的位置,这从苏弘方的种种反应可以看得出来。但不知他自己是否清楚,这种两不相帮,事实上就是在帮晋王了。至于第三嘛,许敖的情况苏弘方也许真的不了解,或者说他从未怀疑过许敖什么,因此自己遇到许敖的时候,他的反应都是下意识的不相信。 那么白家的背后就是许敖,而官家和龙影过不了多久就会开始对付白家了。至于苏弘方所说的有恃无恐,段晚宁虽然不大知道这个成语的意思,但理解他想说的是许敖背后还有别人。至于那人是谁,比定国公还要厉害的后台,又不可能是皇帝,用排除法从皇亲国戚里挑,也便只剩下一个人了。 她起身拱手:“今日叨扰了,告辞。”说完也不等苏弘方开口转身就走。 “且慢!”苏弘方追了出来,“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一问你。” 段晚宁停下来望着他。 “你和阿弦是怎么认识的?”苏弘方试探着问。 段晚宁却道:“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因为他必然会骗我。”老王爷以一种久经世事的语气说着,“他偷偷离开上都去了西南,还以为我不知道。” 段晚宁也学着他耸肩摊手:“那么,作为他的合作伙伴,我自然也不能说什么了。哦,对了。”她抱起胳膊又道,“你要是想知道世子的什么事,我倒是可以和你说说,毕竟我跟他没什么关系。” “你说重明?”苏弘方撇撇嘴,“免了吧,那小子用不着我担心。” 段晚宁仿佛料到了他的回答,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门。 院子里依旧是一片安静,什么人也见不到,她向前走了几步又转回头去看一眼苏弘方。那老头正立在廊下,垂着手望向她,脸上的笑意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段晚宁足下一点,整个人一跃而起,又轻飘飘地落在旁边厢房的顶上,接着又是一个纵身往更远处跳开,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直到再也瞧不见她了,苏弘方这才泄了气一般靠在廊柱上,叹了口气:“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咯,不中用喽!” 第222章 忽然一个人影闪过,一个扎着双髻丫鬟模样的小姑娘出现在苏弘方面前,笑咪咪地将他扶着:“老主子老当益壮,咱不过是看在二爷的面子上让着她罢了。” 苏弘方哼哼两声:“燕子啊,把咱们的人都撤回来吧。注意别叫你那二爷知道了去。” “得嘞!”燕子笑意更深,“老主子?你说刚才那位段楼主真的会嫁给二爷吗?” 苏弘方脸色不太好看,他抬眼看了看方长段晚宁离开的方向,甩开燕子一个人进了屋。等燕子跟过来,却被他关在了门外。 “你去和管家说没事了,顺便叫传膳吧。我老人家累了,想一个人静静。” 燕子愣了一下,随即狡黠地吐了下舌头,笑着离开了。老主子不肯认输的脾气这辈子是改不了了,等将来那位段楼主嫁进来,府里还不知怎样热闹呢!啊,真是期待啊! 王府里“戒严”了这么久,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因为是苏弘方的命令,根本没人敢多嘴问一句。所以等苏轻弦回来的时候,府中已经和往日别无二致。 至于苏凛夫妇,一个上朝之后又和同僚去吃酒,晚间掌灯后才回来,自然无从知道。另一个则是因为中秋将至,连着几天都在郊外的庄子里巡视。 唯一有些疑心的是苏重明,他午间难得回一趟郡王府,却是一个家里人也没见着。去给苏弘方请安,却发现他似乎特别疲惫,而且还有些心不在焉的。退出来后叫人打听了一番,才听说今儿老王爷的安排。 且不说郡王府里苏重明一番折腾下来毫无结果,苏轻弦回家之后又被祖父叫了去密谈许久。只说咱们那位“将来要嫁入郡王府的”春意楼楼主,离开郡王府后径直回了许府。 谁料,许家内宅里此时也闹得正凶呢。 第 159 章 159、许府1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许家内宅是因为什么闹起来的, 小柳氏在外生了急病没被接回府医治调养,反而送去了庄子上,仿佛她不是生病而是染了瘟疫。必然会让不知内情的人疑惑, 而与小柳氏有切身利益相关的人, 也肯定不会答应。 一般贵族人家被打发到庄子上的内宅妇人没有不是犯了大错,而夫家碍着颜面身份等等不愿或不能直接休弃。比如犯了七出, 却有三不去之一的, 这实在是不能休妻,可夫家又真的不愿再让她留在身边,怕她教坏了子女, 玷污了门楣, 便起了意将人送去庄子上, 美其名曰修养,实则是丢到一边不闻不问自生自灭罢了。 在许安然看来, 小柳氏现在就落入了这样悲惨的境地。她虽不知母亲到底因何被父亲厌弃,但自觉事情总不至坏到如此地步。况且就算为了自己的前途, 她总也是要据理力争一番的。 起初她想找许知全要个说法,小柳氏无论如何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就算犯了错,难道一点旧情都不念?可她心里畏惧许知全, 不敢到他面前去闹,便跑去许老太太跟前哭闹不休, 非要把人接回来不可。 但纵使她再怎么据理力争,许知全做的决定,老太太历来都是劝不住的。更何况这一次还有许怀山在背后使力气, 早早地把事情原委都透给了她,明示暗示了一大堆利害关系。老太太也是吃惊又生气, 但事已至此,即便想要袒护,也无从开口。 因为老太太清楚,处置小柳氏这事并非真的无可转圜,但关键其实是,如果处置得不够很绝,那么那些往事一旦被外人知道了,牵连到许家的声誉,那才是大事。 所以这样处理是为了息事宁人,为了保全自家的小辈,毕竟许安然几人几乎全都到了议亲的年纪。首当其冲的便是被家族他寄予了很大希望的许安然,因她容貌才学都不差,自然想着在亲事上攀附一个门第得宜的人家。 那么对小柳氏这样一个嫡母,送去庄子上是最好的选择。 但许安然并不知道这些,她想不到这一层,更不可能相信自己的母亲真的做错过什么事。在她看来,这一切不过是有人暗中设计陷害,而小柳氏则是那个可怜的落入了陷阱的猎物而已。 段晚宁回来的时候,老太太院子里已经闹开了。许知全也被叫了过去,听说父女俩闹得很不好看。 阮怡四下里看了看,低声问:“小姐,以三姑娘这个闹法,就算老太太不能把人接回来,把她送去庄子看顾母亲总做得到。小柳氏的事怕是瞒不了多久,咱们得有个打算吧?” 段晚宁目露轻蔑:“她去不了庄子,许知全不会叫这个女儿出什么差错的。” 对于段晚宁的话,阮怡从来都是毫不怀疑的,听她这么一说,心也就放了下来。 “我走以后,小柳氏如何了?”段晚宁接着问。 阮怡“哦”了一声道:“顾管事说城墙那里搜查的严,不想冒险,就把她带去恒通钱庄了。” “那儿早不安全了,还是小心的好。”段晚宁道,“展怀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对小柳氏下手呢?他向来不是这个优柔寡断的脾气。” “小姐,说实在的,其实奴婢也觉得留着她对咱们还有用处。”阮怡道,“她到底还是知道些当年的事,兴许给顾管事点时间他就问出来了呢?” 段晚宁摇摇头,她根本就不抱希望,让小柳氏开口,恐怕只有一个条件。想到此,她忽然微笑起来。 她本就极美,这一笑更是平添了几分娇俏可爱。可若是小柳氏此时见了这微笑,怕是汗毛都要倒竖起来了。 第223章 “阮儿,你去传消息,叫玲珑去一趟恒通钱庄。就说小柳氏在,是我的意思,她自然明白应该做什么。” “奴婢这就去。小姐还有别的吩咐吗?” 说话间一个小丫鬟迎面走了过来,看穿着打扮像是荣华院的。 “奴婢给四姑娘请安。老太太知道四姑娘回府,特叫奴婢来请姑娘过去呢。” 果然是荣华院的人,段晚宁早料到老太太是在等着自己呢。她点点头,丢给阮怡一个眼神示意她先去办事,自己则对那小丫鬟道:“我原也想去给祖母请安的,只是我刚从外面回来,姐姐容我回去换身衣裳可好?” 小丫鬟笑道:“四姑娘且去便是,奴婢先去回老太太的话了。”说着屈膝行礼,转身回去了。 段晚宁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由着云雀伺候着换了身当季新做的襦裙,外面搭一件小衫,又重新梳了双丫髻。收拾停当,阮怡也回来了,段晚宁这才带着她往荣华院去。 云雀送了她们出院门,段晚宁吩咐她道:“若是过半个时辰我还没有回来,便去请五叔。记得住吗?” 云雀赶忙点头:“奴婢明白,小姐请放心。” 路上阮怡道:“消息已经送出去了,估摸着这会玲珑堂主应该已经出发了。” 段晚宁抬头看天:“也不知昨晚的凶手找到没有。” 阮怡道:“小姐,说起昨晚的事,你说会不会有人精心安排了,专等着你要进城的时候下手,然后,嗯,然后就嫁祸给你了?” “我也是这样怀疑,只是一时也想不到谁能做这样的事。” “是啊,要说城墙那样高,一般的高手绝上不去的,能有这个本事的奴婢也只知道那位苏公子了。” “不会是他,他是从城门进来的,遇到了贞善郡主的仪仗。”段晚宁肯定地说,“我原以为是他祖父派人动手,但今天见了那老头他却不肯承认。不过以那老头的本事,应该也上不去城墙就是了。” 阮怡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小姐去见了老郡王,就是他不肯让苏二娶你吗?” 段晚宁哼一声:“到时也由不得他不同意了。”如今一切都布置妥当,再拖便容易节外生枝。 阮怡不无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开口却换了话题:“昨晚城墙那事如果不是苏家人做的,那还会有谁呢?” “我总觉得这些事里有简家人的影子,简家和点苍派能勾连在一起,还有千杀盟的出现,这背后必定是有个什么因由的。”段晚宁看了眼不远处开着大门的荣华院道,“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在暗处操纵一切,想必就是针对春意楼的,那么许多事情就要大变样了。”她说着忽又问起,“晋王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一直在巡城司呢,明面上说是要配合安磐营的行动,其实不过是想趁机揪太子的小辫子罢了。”阮怡努了努嘴,“惹得太子老大不乐意。哦对了,宁平传了话来,奴婢已经回了他,一切依小姐的吩咐不可轻举妄动。” “都察院在过问这件事?”段晚宁抬眼看天,“是上面的意思?” “那倒没有,是朝中不少人在议论,说什么的都有,他担心流言扯上咱们,对春意楼不利。” 段晚宁“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因为此时两人已经到了荣华院门口,方才传话的小丫鬟迎了出来。 “四姑娘你可算来了。”小丫鬟屈膝行礼,“老太太问了几遍了,特叫奴婢来等着呢。” 段晚宁低头道:“多谢姐姐,今儿是有什么事吗?”走进院子里,瞥见廊下坐着许知全和许怀山的小厮,不由好奇道,“父亲和五叔也来了?” 小丫鬟扫了一眼正屋门上垂着的帘子,小声道:“三姑娘在里面又哭又闹的已经好半天了,老太太把下人都打发出来了,奴婢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偏巧二太太还去了庄子上,唉。” 段晚宁道:“父亲送母亲去庄子上养病,想必三姐姐是担心吧。” 小丫鬟眼珠转了转:“怪不得三姑娘哭得那么撕心裂肺的。”她说着快步走上回廊,在门外打起帘子,“四姑娘请进吧,奴婢告退。” 段晚宁深吸一口气,迈步进了荣华院的正屋。每次跟许家后宅这些人扯皮,她都要费好大的力气忍住不动手拍死她们,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四丫头来了。”见段晚宁请安,老太太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转向许安然,“小四来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同她说罢。” 许安然哭得两眼通红,听了这话立刻从椅子里站起来,扑到段晚宁跟前作势要打。 阮怡上前一步将人拦住,转头望向段晚宁等她的吩咐。 段晚宁摆摆手示意她退开,自己则面向许安然走了过去:“三姐姐可以坐着和我说话,我听得见。” 阮怡将许安然推开,自己抽身退到段晚宁身后,却依旧保持着戒备,随时准备冲上去保护她。 许安然瞪大了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段晚宁:“许安宁,今儿当着老太太、父亲的面,你敢不敢说实话?” 段晚宁一脸无辜地道:“三姐姐你是知道我的,我从来都不会说谎。” 许安然冷哼一声:“好,那么你敢不敢发誓,今日所言倘若有半句不属实的,便遭天打雷劈?” 第 160 章 160、许府2 许安然话音刚落, 段晚宁就面无表情的开口:“那么三姐姐你呢?你敢不敢发誓,倘若有你或母亲的所作所为有半分违背良心的,也是一样遭天打雷劈, 不得好死。你敢吗?” 第224章 许安然几不可查地犹豫了片刻, 随即立刻抬高了音量,指着段晚宁质问:“我现在问你, 为什么要要害母亲, 她也是你的嫡母,你害她被父亲误会,对你有什么好?” 不敢发誓, 那么许安然并非全然无知, 更不是完全无辜。段晚宁心知肚明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而是勾起唇角,含笑道:“三姐姐这话说的, 母亲在蒋府生了急病,这可是大家都瞧见了的, 怎么是我害的?你是听了什么谣言吗?且不说五叔也在,蒋家那么多人瞧着, 难道还会有假?” “眼见未必为实!” “可三姐姐你也甚至也没有见到母亲发病,怎么就这么肯定是有人要害母亲呢?”段晚宁并不给她反应思考的机会, 飞快道,“还是说, 你早就知道母亲会被人害,难道是她的仇人找上门了?” 许安然怒道:“你别胡说,母亲一个深宅妇人, 哪里来的仇人!” “既然你这么肯定母亲没有仇人,那我又凭什么害她呢?我也是许家的女儿, 认她做嫡母的呀!”段晚宁摊手道,“三姐姐有这功夫在这里胡乱猜测,倒不如求求老太太和父亲,寻个名医给母亲瞧瞧才是正经。她如今全身除了眼睛都不能动弹,连说话都不成,任谁看了能不觉着揪心。咱们做女儿的,更是感同身受。”说完,段晚宁眨了眨眼睛,自己刚才说了个成语,这有文化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许知全和许怀山对视一眼,他们回家之后都没明确说起小柳氏的情况,只是含糊地说病的不轻。一个是怕许安然闹腾,二也是不想老太太担心。而且这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柳家虽然门第一般,但若闹着要接人回来,面子上也是难堪。 果然,段晚宁话音刚落,许安然痛哭一声,晃了晃竟跌坐在地上。 “父亲,父亲!”许安然顾不得形象,爬到许知全脚步痛哭,“你怎么不说母亲病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忍心把她送去庄子上啊!父亲!母亲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许知全皱着眉头俯身想把她拉起来,许安然一下抓住他的手:“父亲,父亲!且不说母亲到底是不是犯了错,就算她错了,你冷落她也好,打骂她也罢,总是叫她回家啊父亲!更何况她如今还病成了那样,你就行行好,成不成?” 许知全双手僵住,抿着嘴不言语。许安然仿佛瞧不见他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色,摇晃着他胳膊边哭边求。 “好了!”许知全终于忍不住将女儿甩开,“然儿你也不小了,凡事也该知道个体统,在老太太这里闹个不住像什么样子!还不快起来!” 他说着手上用力,原是想将借力她拉起来,可许安然哭得浑身没力气,根本拉不住他胳膊,竟是直接被掀了个倒仰,整个人仰面摔在地上。 段晚宁见了,走过去想扶她起来,谁料许安然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一下将段晚宁推开,自己跳了起来。 “你别碰我!” 段晚宁向后退了两步,被阮怡扶着才没有跌倒,面上依旧是一副关切的神色:“三姐姐没摔到哪里吧?要不要找府医来瞧瞧?” 许安然发髻被摔得松动,几缕发丝散落下来,衣服也皱巴巴的,加上她哭得眼睛红肿,看起来狼狈极了。可她顾不上这些,整个人仿佛处在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听见段晚宁的声音就像炸了毛一样,转身就要扑过来。 许知全方才已经站起来,他也是想要去扶许安然的,到底是自己宠了许多年的女儿,下意识也是要去扶的。可谁料许安然竟是跳起来直接又冲段晚宁去了,那张牙舞爪的架势哪里还有半点公府小姐的样子。 许知全这人,平日里把面子看的比命还重,极重规矩礼仪,许安然这个模样这可就是许知全不能忍的了。 当下他吼了一声,上前将人拉到一边,冷声道:“闹够了没有!” 许安然被他这一拦,一下竟是呆住,旋即委屈地大哭起来。 坐在上手的老太太揉着眉心终于忍不住发怒,喊了一声:“好了,三丫头,坐下好好说话,要是再哭闹就回你自己院子里闭门思过!” 老太太平日很少发火,这样疾言厉色不分青红皂白地呵斥小辈更是从没有过,更何况许安然还正在伤心委屈,非但没有等来一句安慰,反而被怒斥一番,更是她想不到的。 这样吃惊的后果就是,许安然的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被噎得开始打嗝。她抽抽搭搭捂住嘴,低着头坐回到椅子里,脸憋得通红,却也真的不敢再哭出声了。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老太太捂着胸口歪靠在迎枕上,垂着眼没再说话。 许怀山一直没有开口,此时自座位上起身,来到老太太身边,斟了杯水服侍她喝了几口,又在她身后替她揉起后心来。 段晚宁询问地看向许怀山,见他也正看过来,朝自己暗暗点头,略略放了点心。只是眼前这场还不知何时结束,看着许安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她就莫名地有些烦躁。 “四丫头,叫你的人出去吧。”老太太长处一口气,坐好之后目光首先落在段晚宁身上,“三丫头性子急爱冲动,以后她不敢了。姐妹之间,自当友爱,你说是不是,然儿?” 许安然虽然不敢再闹,却也不肯服软,她起身道:“祖母说的是,姐妹之间自当有爱,但那友爱也是互相的,许安宁害了我母亲,我自然要讨个说法。还请祖母明鉴!” 第225章 老太太摆摆手,对许怀山示意自己没事了,后者又给她斟了杯茶才施施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你说宁儿害了你母亲,可有证据?” 许安然等的就是这一句,挑眉道:“祖母明鉴,我自然是有证据的!只是,若我拿出来证据证明就是许安宁害了母亲,您是否可以劝服父亲,将母亲接回府中调养医治?” 老太太明显不耐烦起来:“若能证明你那母亲是清白无辜的,你自然是想如何便如何。” 许安然正在激动着,当然听不出这话里的嘲讽,只以为这是老太太给自己的保证。当下便又转向许知全:“父亲,祖母已经这样说了,你呢?” 许知全一直以为许安然只是任性骄矜了些,却没想到她还能如此强硬。当下脸色难看地说:“我还能说什么,难道我希望自己的妻子真是如此不堪么?然儿,为父这样做也是为了你,为了你们好。” “我们?”许安然冷冷地看他一眼,并未再说下去,只是点点头,“那么然儿多谢父亲了,只不过母亲何其无辜,作为女儿不能将她冤屈洗白清楚,我自没有脸面再叫她母亲了!” 许怀山轻咳一声,终于开口道:“然儿不必如此激动,二嫂只是去庄子上静养,何来冤屈一说?无论如何,咱们都是一家人,有话可以好好说。老太太年事已高,今日陪着劝你已是累的不轻。你父亲又公事繁忙,在内宅耽搁总是不好。你若有什么证据,便拿出来吧。” 许安然听了转过身来面向着老太太,挺直腰背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我这里有一封信,是当年韩定元。”她说着飞快地瞥了一眼段晚宁,“当年的兵部侍郎韩定元,也就是韩姨娘的父亲,勾结漕帮的证据!” 第 161 章 161、许府3 段晚宁望着许安然手中的信, 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忽略了漕帮。这个帮派占据水路,勾连官商, 甚至手握江南私盐, 明踩着盐帮,他们在这些事情里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他们是给白家出力的呢, 还是和白家对着干的? 挽梅庄是漕帮帮主的私宅, 这是江湖上几乎是公开的秘密。点苍派和简寒溪能出入自由且毫不避讳,而苏轻弦也能得知消息,这个漕帮, 属实是不简单。 正当段晚宁为自己的疏忽懊恼, 寻思怎么补救的时候, 许安然却以为她是心虚,抖着手里的信封得意道:“当年韩定元身为朝廷命官却与江湖帮派私相授受, 至国家法度于不顾,最后落得身死名裂的下场, 这都是他咎由自取!” 段晚宁回过神来,好奇地望着许安然, 心想,别看许安然平日里骄横跋扈一肚子坏水, 但书还真是没少读,这么一句话里就有好几个成语, 也不知她是怎么记得住的。 许安然说完,偏头望着段晚宁:“许安宁,我的四妹妹, 你听懂了吗?” 自然是没有听得很明白,段晚宁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 韩定元是坏人?” 许安然愣了一下:“也对,他就是坏人。” 段晚宁点点头:“那又如何?” “如何?” “是啊,韩定元是好是坏,跟你要说的事情有关系吗?”段晚宁摊开一只手,“你不会是想用韩定元是坏人,证明母亲是好人吧?” “母亲本就是好人,何须证明!” “那又如何,好人犯错就不该受罚吗?”段晚宁无奈道,“最重要的是母亲生了病,父亲送她去庄子上静养,并非惩罚而是关照。三姐姐,你是对父亲的处理不满,还是弄混了这事的前因后果呢?” 许安然明显被绕进去了,呆愣地看着她,又看向许知全。后者一副冷淡的样子,让她心里忽然没了底,难道自己真的找错方向了? “父亲一片好心被你误会,这且不论。”段晚宁抱起胳膊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说,“三姐姐你口口声声要给母亲洗清冤屈,却又拿出我外祖父和漕帮所谓勾结的信函来,这两件事究竟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你觉得是我为了姨娘报仇所以害了母亲吗?” 许安然眼睛一亮:“你这是承认了?你来上都就是为了报仇!” 段晚宁挑眉,故意提高了声音道:“那么三姐姐你也承认,当年是母亲害了我姨娘吗?” 她说话时眼睛余光一直盯着许知全,后者听了这话明显地不自在起来,眼看着就要说些什么了,却被一旁的老太太出声打断。 “好了!”老太太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躁,“三丫头和四丫头,你们都安静一会,别吵了。” 段晚宁转过头面向老太太,眼中的意味深长让她愣了一下,但旋即便镇定下来,拿出大家长的态势道:“三丫头,你脑子糊涂了,你父亲送你母亲去庄子上也是为了她好,你若放心不下,过几日去探望也好,陪着侍疾也好,难道我和你父亲还有不许的道理?现在先回你自己的院子去,这几日不用去女学了,没我的吩咐也不许出门,懂了吗?” “祖母!”许安然叫了一声,却不料手上信函被人抢了去,转头一看原来是许知全,“父亲,你做什么?” 许知全并不看那信封,只囫囵收进袖子里,这才抬头道:“然儿你也胡闹够了,听你祖母的话,回房去歇着。” 许安然这下完全懵了,不只最初的目的没达到,反而连手中最重要的筹码也失去了,而且还被扣了个胡闹的帽子。她声音发颤地唤了声“父亲”,神情期艾,而后者却连个眼风都吝啬扫过去。 第226章 段晚宁虽然并不在意那封信,但作为现在的“许安宁”她觉得自己还有应该为韩家正名,至少不该就这么让许安然把韩定元给污蔑了去——虽然许家旁人不会起疑,但眼瞅着许怀山已经坐不住了,自己不能不开这个口。 “父亲。”段晚宁硬着头皮道,“三姐姐拿出来的那封信,能否给我看看?” “你?”许知全警惕了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收敛了神色,轻咳道,“这些朝堂上的事,不该你们女孩家过问,你三姐姐脑子不清楚,你也跟着糊涂了吗?” 许怀山见机插话帮腔:“我到觉着这不是什么大事,韩家早没人了。依我看,兄长不如看一看那封信。” 许知全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五弟你就不要跟着孩子们胡闹了!” 许安然却反唇相讥:“父亲怎么能说这是胡闹,我拿出这封信是为了证明母亲是无辜被害的,而害她的人就是许安宁!”她伸手指着段晚宁,眼神里是压抑着的疯狂,语速飞快地说,“韩家原本就罪不可恕,当年却把女儿塞进咱们家,那韩姨娘不止不忠不贞私通外男,甚至想借咱们定国公府为韩定元翻案。可最后被母亲识破,奸计才未能得逞,所以她记恨在心,多年之后让她女儿——也就是许安宁来报仇的!” 她话音一落,屋里众人俱都沉默下来,每个人神色各异,似乎都被触动了心事。 如果不是眼下这个环境,段晚宁真是想给许安然拍手叫好,把瞎猜当真事,还这么投入动情,真时是太难得了! “扯了半天有的没的,你还是没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段晚宁冷冷地开口,“你说那封信证明他私通漕帮,可我记得朝廷好像没有明令禁止过官员与江湖中人的书信往来吧。” 许安然情绪已经十分激动,自然分辨不出她话里的诱导之意,冷笑道:“如果只是书信往来,那自然算不上勾结。但如果是他和漕帮共同勾结叛军呢?” 叛军,大渊立国以来,唯一能被称作叛军的,就只有当年的白虎军了。可韩定元连同漕帮,与白虎军有联系,这似乎不大可能。 “三丫头!你给我住嘴!”老太太指着许安然厉声喝道,“我看你真是糊涂到发疯了!老二,快把你闺女带回去,抄法华经一百遍,没我的吩咐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 “母亲请息怒。”许知全起身,“儿子教女无方,这就带然儿回去闭门思过。”他说着便伸手拉住许安然,将人往外带。 可许安然却不肯跟他走,当发现自己挣脱不开时,便开始矮身往地上坐,同时两手用力去推许知全。 “为什么不让我说完?你们难道都要护着许安宁吗?许安宁你这个贱人,你害了母亲,你早晚要遭报应的!” 段晚宁眯了眯眼睛,看向许怀山,却见他一脸迷茫,似乎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 “父亲且留步。”段晚宁快步走到许知全前面,挡住了门道,“三姐姐有话还未说完,父亲何必这么急着带她走,若是今日不叫她分辨清楚,只怕她还会记恨我呢。” 许知全恼道:“怎么,难道你还要忤逆不成?” “那可不敢。”段晚宁笑笑,“我只是希望给三姐姐一个机会,否则将来她不止恨我,只怕是连父亲和祖母都要一并怨上了。”她说着又看向老太太,“依我看,今儿这里没有外人,三姐姐再说多少疯话左右也传不到外面去。倒不如就一次把话说开,当年的事我也好奇得很呢。” 许知全上手要推开她,却不料许怀山已经来到近前,护住了她。 “宁儿年纪小不懂事,兄长息怒。” 许知全心头火气:“老五,你还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这质问的语气让许怀山眉头皱紧:“我一口一个兄长地叫着,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兄长你可别忘了,你除了是宁儿然儿的爹,还是咱们朝廷的四品侍郎呢!” “我是什么官位用不着你提醒!怎么,四品侍郎在家里就不能教训儿女了吗?” “她们是你的女儿,但更是许家的姑娘。” “你什么意思?” “兄长难道明白小弟的意思,还要明知顾问吗?” 对于这个五弟的所作所为,许知全早就心有不满。而今天又跟自己在这莫名其妙地针尖对麦芒,更是让他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心中火气蹭蹭地上涨,一时按捺不住,抬手便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响声让之所有人都呆了呆,许怀山却也不恼,揉了揉脸垂眸道:“兄长的教训小弟记下了,希望兄长将来不要忘记才是。” 许知全动了手本有些愧悔,可听他这挑衅一般的发言,反倒更加生气:“老五你还没完了是吧?你到底几个意思?” 老太太手中龙头拐杖“砰砰”地砸着地面:“反了,真是反了!你们,你们就闹吧,闹吧!这许家早晚毁在你们手上!” “母亲!”许怀山神色凛冽,“咱们心里都清楚,这许家是早晚要毁掉的,但却必定不是毁在咱们手上!” “老五,你!”老太太似是被提醒了一般,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自座位上颤抖着起身想要说什么,可下一瞬忽然扶住胸口,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第 162 章 162、嫁娶2 昌国夫人, 也就是许家老太太突发重病——虽然迟了几个月,但眼瞅着确实就是人快要不行了。 第227章 段晚宁眼瞅着众人忙乱地讲老太太送进内间屋里,又是张罗着请太医来出诊, 又是安排人侍疾, 阖府上下着急忙慌地乱了一通,却一直没见到一个人出现。 许敖, 这个许府里最神秘的人, 此时自己的发妻已经昏迷不醒,竟依然连露个面都不肯。这让段晚宁觉得十分奇怪,而更奇怪的是, 这府中上下所有人, 却没有一个提出异议, 仿佛他本就该如此。 但无论如何,老太太这一倒下, 小柳氏的事情便就此被放到了一边。许安然咽不下这口气,还想继续争辩, 被许知全命人强行带回自己院子,封了院门不许出来。 这样一来, 虽然不用担心小柳氏的事提前被发现,却也让段晚宁没机会进一步了解韩定元那封信函的线索了。 “韩定元和叛军能有什么联系呢?” 回到西园的住处, 段晚宁终于松了口气,和阮怡细细地讨论起这件事情来。 “我竟是从来不知道韩定元这个人还与漕帮有联系。”段晚宁把头发散开, 发簪重重地拍在桌上,“这些年章剑铭都是怎么做事的!” 阮怡劝道:“小姐莫要动气,其实这事也怨不得春风堂。漕帮虽是江湖帮派, 可本就是跨着政商两路,咱们的耳目在运河上向来不好使, 章堂主也有难处吧。” 段晚宁垂下眼,叹气道:“玲珑虽忠心,到底缺了些历练。眼下春风堂的消息越来越慢,不中用了。” “玲珑堂主还管着上都这一片的分舵,日常里事务也是繁杂的很。”阮怡轻轻地帮她梳头,“怪只怪那简家人害了冷堂主,否则咱们楼中四堂主都是个顶个的强。” 段晚宁瞥她一眼:“冷霜是自己作死,怪简家做什么。” 阮怡看着镜子里的段晚宁,嘟嘴道:“不怪他们,那小姐还去简家?” “两码事。”段晚宁懒得解释,打了个哈欠起身道,“我要睡一会,吃完饭时再叫我。” 阮怡点点头,服侍她睡下便又轻手轻脚地关门退了出去。可她才刚到院子里,就见云雀一溜烟地跑到门口去开门,竟是许知全派人来传话,让段晚宁去书房见他。 云雀转头看向阮怡,阮怡走下台阶,对来传话的嬷嬷屈膝道:“嬷嬷辛苦了,我们姑娘折腾了这么许久累的不行这才刚睡下,可知二老爷急着召见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说着便塞了一把碎银子过去。 那嬷嬷收了钱,肥肥的圆脸上堆满了笑,拉着阮怡道:“阮儿姑娘别客气,咱也知道四姑娘辛苦了。不过你还是赶紧把姑娘叫起来的好,今儿是郡王妃带着他们家二公子过府来了,点了名要见咱们家几位姑娘呢。” 啊?阮怡一时有些发怔:“郡王妃和二公子?” “盛烈郡王府的郡王妃和二公子苏轻弦呀!”那嬷嬷做出一个“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的表情,“阮儿姑娘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让你们姑娘打起精神来,那郡王府早就放出风来,说是要求娶咱们许家的姑娘呢!” 啊!阮怡实在是被这信息量弄的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那嬷嬷已经退出去,身边只剩下了云雀。 “云雀,你刚才也听见了?”阮怡道,“那苏二公子要求娶咱们姑娘?” 云雀眨眨眼:“阮儿姐姐,方才那嬷嬷说的是郡王府要求娶许家的姑娘,没说是哪位姑娘。” “哦哦,对。”阮怡脸色又凝重了起来,略作思忖便对云雀道,“我这就去叫小姐起床,云雀你去外面打听一下,看看还能有什么消息。” 云雀应了赶忙出门去,阮怡也匆匆回了房间。 段晚宁熬了一宿,此时已经睡熟,但依然被开门的声音惊醒,起身望着阮怡面露不悦:“怎么回事?” 阮怡赶忙道:“小姐,那苏二公子和他母妃来了,说要见咱们家的几位姑娘,二老爷叫你去书房见他呢。” 段晚宁皱着眉头,似乎还在消化这个消息。 阮怡试探着问:“小姐,是不是那苏二公子要娶你了呀?你们都谈好了?” “没有。”段晚宁揉揉眼,翻身躺下,“你去叫人回话,就说我不舒服不便见客。” 啊?阮怡不解道:“小姐,这不就是你一直谋划的事么,怎么他们今天来了你倒不见了?” 段晚宁背对着她抬起一只手挥了挥,示意她不要吵到自己。 阮怡叹了口气,喃喃道:“那奴婢亲自去回话吧,顺便看看到底什么情形。” “不许去。”段晚宁转过身来叫住她,“苏轻弦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这会你再过去,他会觉得是我要探听消息和口风。” 阮怡睁大了眼睛,依旧是不明白。 段晚宁叹了口气:“跟你说不明白,你留下,叫云雀去回话。” “可是,云雀刚才被我派出去探听消息了。”阮怡小声说。 “院子里是没有人了,还是你觉得我说话不管用了?” 阮怡吓了一跳,赶忙跪下:“小姐息怒,奴婢这就去办。” 待她出门,段晚宁这才坐起身来,望着房中柜子道:“出来吧。” 柜子门被从里面推开,苏轻弦含笑走了出来,又反手把柜门关上,这才在桌前寻了个凳子坐下,自顾自地斟了杯茶水喝。 见他喝了一杯又续上一杯,段晚宁忍不住开口:“那是前日的茶水了。” 苏轻弦挑了挑眉,无事人一般喝光了杯子里的茶水,施施然道:“前日的茶水算什么,只要不是毒药,本公子没有喝不得的。” 第228章 段晚宁叹了口气:“你和你母妃一起来的,应该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这里吧?有话快说。” “你这是不耐烦想要赶我走了?”苏轻弦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不得不说着实有点欠抽,“没记错的话,不久之前你可是求着我娶你呢。” “不是求,是合作。”段晚宁纠正道,“我记得你拒绝我了,怎么,想回头了?” 苏轻弦换了身淡绿色的织锦长衫,袖口上是绣的竹叶,头上也是一根竹节形玉簪,看起来确实别有一番清高淡雅的书卷气。他晃了晃手里的折扇,道:“我可没说过不娶你。” 段晚宁笑笑,翻身下床坐到了他对面:“怎么,你家长辈同意了?” “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我家的长辈管不了我的事情,他们同意最好,不同意也没有办法。”苏轻弦把扇子扣在桌面上,望着她正色道,“以后你就会明白,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这一点我一直都知道,否则也不会寻到你说这个事情。” “那么,我们这样合作我还有一个条件,如果你答应,那么其他的事都交给我来办。如何?” 段晚宁摆摆手:“我不谈条件。” 苏轻弦望着她沉默了片刻,似是在判断她的话里有几分真心:“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不知道。” “那么听听又何妨呢?” “免了。”段晚宁十分干脆,“你若要提条件,我不如找别人。” “难道你还想嫁别人?”苏轻弦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恼怒。 段晚宁显得有些意外,但她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道:“你不过是想让我断了与晋王的联系,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不行。” “你怎么,你何时知道的?” 段晚宁耸耸肩:“我现在知道了。” 苏轻弦重重地哼了一声,抓起扇子站起来:“说合作,可你分明毫无诚意!” 段晚宁好奇道:“你跟晋王哪来这么大仇?” 苏轻弦也并不肯善罢甘休:“如果我不答应和你成亲,是不是你就要嫁给他?” 见段晚宁垂眸不语,苏轻弦忍不住哈哈大笑:“晋王那人,好谋而无断,干大事而惜身,绝非良人!” 段晚宁抬眸看着他,半晌才道:“什么意思?” 看着眼前这人似乎“求知欲”忽然旺盛起来的样子,苏轻弦只觉得胸口发闷,嫌弃道:“那好,我只求你嫁我之后多看看书,这行了吧?” 段晚宁依然干脆:“好。” “行了,我也该走了。”苏轻弦见事情说定,自觉没必要再在这里多待,只是临走还不忘了嘱咐,“等会你去见一下我母妃,她对你印象不错的。” 段晚宁摇摇头:“我从昨天一直熬到现在,得睡觉。” 从西园出来,苏轻弦忽然觉得自己这买卖,好像还没做成就已经赔了。段晚宁那样一个人要是真的进了郡王府,也不知道母妃能不能受得了。听说今天许家老太太突然晕厥,至今未醒,就是因为三姑娘和四姑娘吵架被气的。 想到这,苏轻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索性自己那位母妃脑子也不怎么清醒,有个新人被她关注,总比时刻盯着自己和那世子之位要强些。只是段晚宁今天不肯去见王妃,难道是已经知道了郡王府里那些事,所以才想着先避免婆媳见面? 苏轻弦脑子里还没转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人就已经回到了花园。刚才他借口更衣才得了空寻到段晚宁的住处,此时回来发现大家都正在等他,而郡王妃楚氏已经被许家的几位女眷包围住了。 “二公子你回来了。”许怀山笑着和他打招呼,“刚我还和兄长说,你似乎是头回来咱们家园子,应该陪你去才是。” 苏轻弦正笑着和他说话,身后却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个小厮跑到许知全身边,低声耳语几句,便见许知全变了脸色,竟是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第 163 章 163、变故1 许知全的惊慌失措太过明显, 一下子就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注意。许怀山以为是老太太身体有状况,赶忙小跑着过去询问,岂料被许知全一下推开, 踉跄几步才扶着桌子站稳。 可许知全却仿佛完全没有在意, 反而喃喃地嘱咐道:“五弟你照顾好客人,我去去就回。” 许怀山看他丢下一句话匆匆离开, 连苏轻弦在跟前都忘了应酬, 心中难免疑惑焦虑起来,也跟着追出了园子。看到四下无人,这才拉住刚才传话的小厮:“快说, 到底怎么回事?” 那小厮望着许知全的背影, 压低了声音道:“五老爷, 大老爷在醉仙楼被巡城司的人给抓了,说是, 说是通敌叛国。” “什么!”许怀山只觉眼前一黑,扶着那小厮才没摔倒, 当下也顾不上其他,一径追着许知全去了。 花园里只剩下王氏带着局促的许安平和心不在焉的许安然, 招待郡王妃楚氏。见苏轻弦回来,赶紧叫人去请许嘉琛过来相陪。 如今已进八月, 眼看离科考下场没多长时间了,许嘉琛正是用功吃紧的时候, 因此家中一切俗物许知全都替他挡了,为的就是让他专心备考。 可经过方才那出,此时着实是没有主子了, 王氏才做主叫人去请他来。无论如何,苏轻弦的身份在那摆着, 总不能怠慢了去。 第229章 不过苏轻弦从来都很自在,有没有人陪,身边都是什么人,环境如何等等,对他的影响从来都微乎其微。他独自坐在郡王妃下手的椅子里,悠然自得地摇着折扇,脸冲着郡王妃的一侧,似乎在欣赏旁边的花丛,但仔细看就知道这目光其实没有什么焦距。 在郡王妃身边的许安平和许安然顾着规矩都不敢直接去看他,许安然心中有事,没多久心思便飘远了,只许安平不住地偷眼瞧他。 许安平容貌才学都平平,没怎么去过女学,别说苏轻弦,便是其他同龄的男子也很少机会见到。此时上都鼎鼎有名的贵公子就在眼前,还是主动来家中拜访,她自然是按捺不住开始浮想联翩了。 且不说宁远侯府早已有败落之相,比起盛烈郡王府那可是差了不少,更何况那宁远侯府的世子容貌平平,人也不求上进,根本比不了眼前这位芝兰玉树的苏二公子。 不过苏轻弦完全没心思理会这些,他现在其实是有些烦躁的,刚才小厮和许知全说的话别人听不清,他却是听见了,许知年出事不用问必是段晚宁的手段。可自己来这一趟唯一的目的就是要跟她定下来亲事,却没想到她下手竟然这么快,都不给自己留一点时间。 不过转念一想便也释然了,段晚宁在许家的身份根本配不上自己,在这种时候与其抬高许家给自己谋个出身,倒不如干脆跟许家直接脱开关系。 至于她跟许家的仇,苏轻弦不经意地勾起唇角,龙影已经有了些眉目,很快就会查出来了。 这忽然一笑落在旁人眼里仿佛春日暖阳下桃花初绽,直将人心都看得醉了。郡王妃楚氏见许家两个姑娘眼神都直了,心里不由得意,转过脸来对他说:“阿弦,一个人想什么呢?刚才听平儿和然儿说起你在女学的事,母妃可是从没听你提起过呢。” 苏轻弦微微欠身:“母妃说哪里话,儿子上次是带陆白去许家族学和几位先生见面,碰巧路过女学罢了。” 楚氏对王氏解释道:“陆白是阿弦的好友,家中经营一家书院,今年来上都也是要参加科举的。” 王氏点头表示了然,又跟着奉承几句,见许嘉琛到了,便介绍给苏轻弦认识。 许嘉琛今年已经只有十七,比许安平小上几个月,却更加老成更像兄长。他容貌和许知全有五六分相似,脸却更圆些,看起来更加敦厚老实。他今日穿了一身十分普通的青色长袍,一根木簪束发,只腰间系一条翠色织锦腰带略略显露身份。 “苏二公子,好久不见。”许嘉琛倒是颇为高兴,上次怀稷下会时他正巧去了外地寻访大儒,没赶上参加一直十分后悔,今日见面便拉着苏轻弦问起当日的情形来。 苏轻弦虽平日看起来嬉笑怒骂,其实骨子里是个冷淡的性子。他本身又不喜官场科举那一套,是以对于许嘉琛的各种问题实在没什么耐心,但碍着在人家府上做客,人家问三个问题他也就轻飘飘地回上一两句便作罢。 这敷衍的态度已经明显到楚氏都觉得不自在了,许嘉琛却好似全屋感觉,依旧热络地和他聊天,不停地找话题。 王氏替这个侄儿觉得尴尬,可想了想却没开口拦着,反而对楚氏道:“咱们家平儿年纪最长,但最最出挑的却是三丫头,小小年纪就考进了女学,王妃有所不知,咱们家的女学便是对自家的姑娘也是一样的严格呢。”王氏说着掩嘴微笑,“就是看才学够不够,平儿考了两次才考上,四丫头根本就不敢去考,要说这蕙质兰心内外兼修,还得是咱们然儿,不止如此,然儿还弹得一手好琵琶呢!哎呀呀,我家平儿就是笨笨的,大字不识几个,每日里也就做些女红,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本事。” “瞧您说的,大姑娘温柔和顺,将来嫁到侯府,也必定是好日子。”楚氏含笑应承,还不忘了提起苏轻弦,“阿弦也和我提过,咱们许家的姑娘都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三姑娘我瞧着秀美文静,想不到还喜欢弹琵琶,不知咱们今儿有没有荣幸听上一曲呢?” 饶是许安然心里放不下小柳氏,此时被两位长辈这样夸赞也有些得意,她虽知道王氏不可能这么好心,但却打心眼里觉得自己确实配得上这些称赞。 “大伯母和郡王妃都谬赞了,然儿不过是遵从先生教导罢了。”许安然矜持地屈膝行了一礼,“早就听说王妃在闺中时的西席中有位出名的琴师,然儿早就想向您请教了。”说着便叫丫鬟回去取自己的琵琶过来。 虽然都是场面话,可楚氏却又是另一番想法。许安然年纪不大,被长辈称赞两句就自鸣得意起来,还妄想跟自己相提并论,这样的女子将来怎么能进郡王府的门呢。 她原本就瞧不上许家,此时更是对今天这次做客十分失望,甚至觉得老郡王别有用心,苏轻弦莫名其妙——因为是苏轻弦告诉她,祖父听说许家的姑娘德才兼备,想让她来定国公府相看一下。 结果相看了半天,许家三个姑娘,一个称病不见,一个已经说了亲,就剩下一个还是这么个情况,明摆着将来是要闹到阖府不安的,真是不知道他们一老一小怎么想的!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楚氏的人非苏轻弦莫属,虽然他总是瞧不上自己母妃的做派,但到底是亲母子,单看楚氏的样子,他就已经知道许安然惹了她不快。 不过这倒是正和了苏轻弦的意,他笑着搭腔:“我听说三姑娘舞技也十分出众,尤其跟花月楼的头牌月笙姑娘学的胡旋舞更是一绝呢。” 第230章 “是吗?”楚氏给自己儿子递去一个赞赏的眼神,“那位月笙我也听说过,是好多达官贵人家的常客,想不到也是咱们公府的西席吗?” 王氏怔愣片刻,马上打着哈哈说自己不清楚,又问许安然何时学了胡旋舞。 “不是。”许安然不知道苏轻弦为何忽然提起这事,赶忙否认,“并非请了西席,只是觉得好玩,随便跳的来着。” “玩玩就算了。”楚氏故作深沉地点点头,“依我看咱们这样门第家的女孩儿,与那样的人还是少来往的好。那个月笙可不是个善茬儿,把咱们家老大迷得……” “母妃。”苏轻弦含笑打断了楚氏,“兄长逢场作戏而已,月笙姑娘也不过混口饭吃,不值当的。” 楚氏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低头整了整衣襟没再说什么。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其余几人互相看看,都觉得有些尴尬。索性那杯派去取琵琶的丫鬟及时回来,这才打破了沉默。 许安然抱着琵琶调音,苏轻弦摇摇扇子道:“今儿天气不错,三姑娘弹一首琵琶行可好?” 天气好和琵琶行?这都不挨着。 许安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想要分辨他这带着几分轻蔑的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一无所获之后又转而看向楚氏和王氏,这俩人一个满脸期待,一个则事不关己,而许安平的眼中分明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许安然被这眼神刺痛,忽然愈发强烈地想念起自己母亲,若是她还在,岂会叫这些人看自己的笑话。 想到这里,许安然知道多说无益,神色落寞地拨动琴弦,果然弹起了琵琶行。 曲诉心声这话着实不假,许安然此时心情低落,弹出的曲子哀怨婉转,竟是意外地契合了主旨,听得众人心有戚戚。 一曲毕,在座的几位还未反应,身后不远处却有人鼓掌叫好。 众人循声看去,桂花树下,一个一袭白衣的男子正笑意吟吟地望着这边。这人身材颀长挺拔,容貌俊逸,气质儒雅,恍如谪仙。 苏轻弦见了来人,率先起身迎了上去,两人站在一处,容貌气质虽然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但却实在难分高下,也实在是养眼得很。 苏轻弦笑着拱手:“宁大人,你怎么来了!” 第 164 章 164、宁平 来人正是督察院的左都御史宁平, 他和苏轻弦早就相识,虽然平日里来往不多,却到底是熟人了。见了苏轻弦也没有特别拘礼, 反而笑呵呵地拉着他叙旧:“阿弦好久不见!上次咱们见面是什么时候?端午, 还是寒食?” 苏轻弦道:“什么端午寒食,最近一次得见咱们宁大人, 还是在上元灯会。你还得了一盏巨大的水晶灯, 结果被我那堂姐抢了去,这都忘了吗?” 宁平哈哈一笑,扶额道:“你瞧我这脑子, 这半年多真是忙晕了头了。” “说的正是, 那你这么忙, 今日来定国公府是凑什么热闹?”苏轻弦打趣道,“来, 我母妃也在,正好给你引荐。” “哪里是凑热闹, 今儿我可是受人之托。”宁平说着又好奇地问苏轻弦,“说起来, 怎么你和郡王妃也在,这定国公府, 可真是热闹啊。” 苏轻弦大咧咧地道:“说亲。” 这是实话,他确实是给自己说亲来了, 而且已经说成了——虽然似乎大概就是个交易,不过无所谓,出于江湖道义帮着段晚宁渡过难关, 苏轻弦觉得自己大义凛然极了。 宁平脚步一顿:“什么,你也……”意识到失言, 他立刻止住话头,轻咳一声道,“我记得世子还未成亲吧,怎么阿弦也要说亲?” 苏轻弦耸耸肩:“大哥的亲事早就说定了,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这可是八字都还没个撇呢,所以母妃着急嘛。”他笑笑,“我这个做儿子的,当然是要听话了。你说是吧?” 宁平点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也是人之常情。”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近前,苏轻弦给郡王妃和王氏等人介绍宁平,大家见礼一番,又各自落座。 宁平疑惑地问王氏道:“方才在二门上,管家和我说二老爷和五老爷都在花园,怎么却不见?” 王氏道:“刚才有人来传话,似乎有什么急事,二老爷便去了前面,宁大人想必是和他们错过了。这也不碍的,刚我已经打发人去传话了,您且吃茶等一等吧。” 听了这话,宁平心中已经有数,他含笑谢过王氏,便和苏轻弦、许嘉琛两人聊了起来。 宁平探花出身,人也俊俏儒雅,在上都是十分出名的贵公子。只是他在朝中向来是清流一派,人又低调,是以与各世家贵族交往甚少,所以许嘉琛并不认得他,今日见他竟然主动到访,自然十分的高兴,话也多了起来。 王氏这里也一直不住地打量宁平,心里想着这人虽是寒门出身,但到底是皇帝亲信,前途无量,若是结亲也并不算低嫁,更何况男方门第差一下,将来对妻子会更容忍些。只可惜自己的平儿早就说定了亲事。不过那侯府世子虽不如这位宁大人,但人家早晚要袭爵,偌大的侯府以后还不是自己闺女说了算,想到这些王氏稍稍舒坦了点。 楚氏只苏轻弦一个儿子,所以对宁平的出现并没这么多想法,她现在只盼着时间再过快点,跟许家人客套客套就赶紧回家。 不过他们也才刚聊了一会,许知全和许怀山便一前一后又回了花园,因为听说宁平来了,且还有郡王妃和苏轻弦在,他们是没法离开太久的。 第231章 这边见礼之后,男人们坐在一处说起话来,王氏和两个姑娘便陪着郡王妃去了苗圃里看家中园丁新培育出的菊花,顺便在花园里散散步。 许知全问起宁平的来意,后者款款一笑:“许大人您是知道的,刘尚书请旨招下官做了副主考,这出题一事便落在了下官头上。可是下官才疏学浅,这眼看到时间了,还是想不出个题目来。所以今日不请自来,实在是求许大人救命的呀!” 宁平身为督察院左都御史,官阶为正二品,可他年纪轻又是有求而来,在许知全跟前自称下官,实则是一种自谦。许知全果然十分受用,摆摆手打趣道:“宁大人说笑了,哪里就有这么严重。你可是探花出身,你若是才疏学浅,那咱们岂不是大字不识几个了?” 旁人凑趣地笑起来,宁平谦虚两句这才道明想法:“听说许家族学有几位先生,堪称当世大儒,也对科举颇有研究。下官此番前来拜见正是想请许大人代为引荐,向几位先生求取真经呢。” 跟自己族学的先生取经?许知全眼珠一转,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许嘉琛,旋即笑道:“宁大人即有此意,下官敢不从命。”他略一思忖,对许怀山道,“五弟,族学一向是你在打理,依我看,不如以你的名义请几位先生来家小聚,到时再请宁大人过来,岂不两全其美。” 许怀山点点头:“兄长说的是,只是这由头,过两日便是中秋,不如就以赏月为名在家中小酌,如何?” 苏轻弦转头看向宁平道:“中秋法宏寺诗会,宁大人不去吗?” 宁平道:“贴子送到我手上了,只是还未定下时间。那诗会,阿弦你是知道的,许多女子也会去。” “那又如何。”苏轻弦道,“女子之中有才学者并不比男子少,她们虽不能下场应试,但于诗书一途却并无阻碍,咱们所谓饱读诗书,到时未必比得过人家女子呢。” 许嘉琛也深表赞同:“二公子说的没错,女子本就受礼法约束不能如男子般随心所欲地读书,但依旧有很多才华横溢的姑娘,这说明女子根本不比男子差。” 许知全轻咳两声,偷偷瞪了他一眼,许嘉琛不服气地闭上了嘴。 宁平也注意到许家父子的互动和许嘉琛的不自在,赶忙解释道:“你们误会了,我并非瞧不起女子,只是觉得人多不便罢了。你想想,那种场合女孩子多了,咱们男人不得个个拘礼,处处显出风度来么。可是诗词曲赋向来最重心境,拘束之中如何做得好诗?” “你这想法倒是新鲜。”苏轻弦忍不住笑他,“这么说你要作诗,还得披发狂歌,纵情狂饮不成?” 宁平但笑不语,只是摇摇头:“现在对我来说,还是科举考题的事更为紧要,若是时间对不上,放弃诗会也是自然。” 许怀山道:“宁大人不必如此,咱们族学的几位先生也早都接到了诗会的请帖,他们也是准备了要去的。况且民间不是常说么,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咱们赏月小酌定在十六也是一样。” “如此便太好了!”苏轻弦抢着替宁平答应下来,“否则薇儿指定是要失望了呢。” 宁平并没理会他的话,七公主苏少薇的追求于他而言其实是不小的困扰,甚至于说厌烦也不为过。但段晚宁授意的事不能不做,所以他在外从不回应这类调侃和传闻。这也是他官位颇高,却极为低调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样确实两全其美了。”宁平矜持地说,“五老爷事务繁忙还要叫您张罗辛劳,宁某实是过意不去。而且过节时咱们家也少不了往来亲朋做客,平白由我的事耽误了去也是不好。不如那日就由我来做东,咱们去东市的集贤雅居如何?” “这么点小事哪里需要宁大人你破费。”许怀山直接拒绝,“若是觉得家里不便,那也是我来安排。就这么说定了,兄长、苏公子可都听见了,宁大人不许再跟我客气了。” 许知全也道:“五弟说的是,一顿饭而已,宁大人太客气就是见外了。日子定下来,我带琛儿一起作陪,说起来咱们同朝为官许久,竟是才得了这么个机会聚聚,殊为难得啊!哦对了,苏二公子若是有空,也一并来啊?” 苏轻弦道:“那敢情好,我还怕你们不请我呢。哦对了,我有个朋友也是今年要下场的,几位大人不介意的话,我也带他来见识见识可好?” “可是那位陆白陆先生?”宁平问道。 苏轻弦点头:“你认得他?” 宁平笑道:“久闻大名,可惜未尝一见。我是很期待与陆先生共饮,许大人觉得呢?” 许知全自然道好,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宁平起身想要告辞,许知全又留他用晚饭,他却站在那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只不时地拿眼瞟苏轻弦。许家兄弟自然也是要留苏轻弦的,他身份在这,又兼有旁的心思,便是没有宁平,也是要留他的。 苏轻弦暂时还搞不清宁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知道此时自己最好别插话。不过王氏她们这会已经从苗圃里出来,在花园里转了一圈走回来了。 “母妃!”苏轻弦松了口气,连忙起身迎上去,将宁平留给许家几人,“走了这么久累不累?” 楚氏看着自己这么优秀体贴的儿子,眼中满是欣慰,笑着拉起他:“母妃不累,你呢,想不想回去了?” 苏轻弦心里不想走,他还等着段晚宁什么时候睡醒了自己想起来到这里应酬应酬呢,可这眼看快一个时辰了,她也没个影,要是再等下去,说不定宁平也留下了。 第232章 这位可不是什么善茬,长得又俊,要是叫他也见到段晚宁……苏轻弦摇摇头,这可不行,做事得分先来后到,自己定下的人不能被抢了。 “母妃,咱们好容易来定国公府一趟,何不多呆一会?”苏轻弦小声道,“我瞧着这花园挺不错的。况且刚才我也答应了许大人留下吃完饭,总不好食言吧。” 楚氏想到刚才在苗圃里看过的几盆蔫不拉几的菊花,又看了看四周已经快要掉光叶子的几棵杨树,搞不明白这园子哪里不错了。也不知道是这园子不错,还是自己儿子觉得的许家的谁不错。 苏轻弦对上楚氏质疑的目光也不解释,嘿嘿一笑挽起她胳膊道:“知子莫若母,母妃和儿子心意相通!” 楚氏嗔道:“你这孩子,脑子里转的主意从来也不和为娘说,我听说今日贞善郡主到了,你和她多年的交情,怎么不去聚一聚?” 苏轻弦心道要不是为了能避开她也不会非要今天来许家,但嘴上却道:“早上是我陪着锦华入城的,晚上她有别的安排。而且皇伯伯这回把锦华招来,就是明摆着要给她指婚呢,我还往上凑个什么劲。” “这才是需要你表现的时候啊!”楚氏道,“难不成她还瞧不上咱们郡王府?” “母妃!”苏轻弦脸色沉了沉,“这些话不是您该说的。” 楚氏也知道自己失言,但却并没觉得怎样,她身份足够高,平日里习惯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更何况跟自己儿子就更没必要谨言慎行了。 恰好此时几人已经走到方才的凉亭,楚氏等人落座后。 苏轻弦冲王氏问道:“咱们府上还有位四姑娘,怎么今天不见人呢?” 宁平笑道:“阿弦还认识许家四姑娘呢?” 苏轻弦也含笑望着他:“怎么,宁大人也认识四姑娘?” 第 165 章 165、冒犯 被念叨着的段晚宁此时正往花园过来, 因为是许知全派人去叫的她。本来若郡王妃不留下用膳,她出现与否并不重要,但现在郡王妃留下了, 那么晚膳的时候必是要和女眷坐一桌的, 她再不出现就不合适了。毕竟以身体不适为推脱,太容易得罪人。 段晚宁其实下午只睡了一会便被阮怡叫醒, 许知年被抓的事, 还有昨晚城墙凶案的消息,都一并到了,于此便没有再睡。 此时仍旧是阮怡陪着她往花园走, 路上还在请示小柳氏的处置。因为玲珑接了消息已经赶去了钱庄, 那么顾展怀若是没得到段晚宁明确的指示, 是否会接手玲珑的处置,这是阮怡一直担心的。 “你就不用操心这些事了。”段晚宁摆摆手, “玲珑又不是去和展怀做对的,你以为他俩是傻子么。” 阮怡撇撇嘴:“那小姐只当奴婢傻就是了, 奴婢实在是想不通,既然都知道了顾管事是龙影的人, 小姐为何不处置他?” 段晚宁故作无奈:“我在上都能用的人就这么几个,处置了展怀, 你能顶上?” “可奴婢觉得忠心比能力更重要。”阮怡硬气地说,“在咱们楼里论忠心, 奴婢认第二,绝没人敢认第一。” 段晚宁被她逗笑,戳了她脑门一下:“这么忠心的阮儿, 我又怎么舍得叫你冲在前头呢。脏活累活叫他们别人,你只跟着我吃香喝辣, 不好吗?” 阮怡信以为真,果然还自顾纠结了一会,然后才下定决心似的道:“如今小姐大事未成,阮儿不能只图自己舒坦,必须要为小姐冲锋陷阵才行!” 段晚宁欣慰地点点头:“好,我的阮儿果然是最忠心的。” “那小姐你倒是说说,顾管事的事,你是怎么想的呀?”阮怡依旧不放心地问。 “不足为虑。”段晚宁淡淡地道。 阮怡还想说话,却被段晚宁伸手拦住,原来是前面小路上走过来一个人。 “是苏二公子身边的那个,叫小戳的。”阮怡小声说。 段晚宁点点头,站住了脚步,静等着小戳发现自己两人。 果然,小戳瞧见了她们便快步跑了过来,行礼道:“四姑娘好,给四姑娘请安了。” 段晚宁点点头:“你家主子还在呢?” 小戳挠挠头,嘿嘿一笑:“咱家爷陪着郡王妃登门拜访,被许大人留下用晚膳的,这会已经去了前厅。” 原来都去了前厅,那怎么刚才传许知全话还是让自己去花园呢?段晚宁觉得不太对劲,偏头看着小戳没说话。 阮怡于是抢过话头道:“那你怎么不去你主子跟前伺候着,在咱们府里乱撞什么呢?” 小戳双手抱拳上下晃了晃:“姐姐明鉴,小的可不敢乱撞,是刚才宁大人要更衣,小人便和他一起出来。可没想到转眼就不见了他,我这正找人呢。” “哪个宁大人?”阮怡嘟着嘴问。 “督察院的宁平大人啊。”小戳说,“四姑娘应该不认识吧?那位宁大人曾经是探花郎呢,好像是天凤,嗯,几年来着?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才学那是自不必说,人也长得俊美非常,在上都城都是排的上号的贵公子呢!” 段晚宁将阮怡向后拉了一把,淡淡地道:“戳先生和我说这些,是觉得我会对一个外男感兴趣吗?” 小戳愣了一下,赶忙躬身作揖:“小的失言,请四姑娘赎罪。” “嗯。”段晚宁哼了一声,“说什么都失言,真是和你那主子挺像。” 第233章 小戳抬头眯眼:“可不,咱家爷你可是熟。” 这话已经不是失言,而是是出言不逊了。段晚宁眼神转冷,抬手一挥,小戳不由自主地双脚离地,直直地飞了出去。这一下力道凶猛霸道,小戳实在是吃了一惊,饶是他勉强运功卸掉了不少劲力,后背还是狠狠地撞在一棵老树上。 碗口粗细的树干应声折断,小戳被向前弹开,落地后因为惯性又向前趔趄两步这才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扶着胸口,“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阮怡吓了一跳,段晚宁却好似无事人一般,继续往花园的方向走。 只是走出几步她又回头,见阮怡还在原地看着小戳,不由唤道:“还愣着做什么,走啊。” 阮怡这才回过神来,提起裙摆跑了过来,低头跟在了她身后。 “怎么,心疼了?”段晚宁偏头,余光里小戳已经站起来,转了个身离开了原地,“你瞧的上那小子?” 阮怡的脸一下子红了,头压的更低了些,满口否认:“小姐别拿我打趣,这怎么可能!” “如此便好。”段晚宁稍稍放心,“那个小戳不行。” “他冒犯小姐,应该也是无心的。”阮怡不自觉地想给小戳找借口,“他应该是知道了咱们的身份,所以才一时失了规矩。” 段晚宁眉心微蹙,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阮怡。 感受到这目光中的压力,阮怡心怦怦直跳,忍不住想要跪下,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一向伶俐,现在该说什么却不知道了吗?”段晚宁道,“方才是谁说的,忠心比能力重要,还说没人比自己更忠心的?” 阮怡终于支持不住跪倒在地,哭着说:“小姐,阮儿错了,求小姐原谅。” 段晚宁叹了口气,将阮怡拉起来:“这里是许府,不许哭。” 阮怡站起来抹了把脸,确实把眼泪咽了回去,只是依旧没有抬头。 “你若是瞧上了那人,自去跟他,我不会拦着。但从此之后咱们便不再有任何关系,你也不再是春意楼的人了。”段晚宁见四下无人,索性把话说开,“左右你自己想清楚便好。” “小姐!”阮怡急的想哭又不敢哭,“奴婢绝不离开你!你就是赶我也不走!” 见段晚宁不说话,阮怡只得道:“说心里话,那小戳确实讨喜,奴婢并非没有动过那心思。但他今日出言无状冒犯小姐,奴婢是断不能容他了,更何况叫我离开春意楼,那还不如一刀杀了奴婢。奴婢就是死也绝不离开!” 段晚安掀了掀眼皮,轻轻地哼了一声:“可这世道,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连我不也在找人嫁掉么。你若是想,我并非不能成全你。只是这个小戳我信不过,所以你要么找其他人。” 后面的话无需再说一遍,阮怡已经又红了眼圈:“小姐,你要奴婢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 “我只是和你说清楚,并非逼迫你。”段晚宁摆摆手,“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有许多事等着呢。” 阮怡这才松了口气,跟上来道:“小姐,刚才小戳胆敢如此冒犯你,该不会是那苏二公子的意思吧?” “无所谓。”段晚宁道,“他在这我这挨了打,却也未必会去和苏轻弦说。” 到了花园,方才的主客里面果然已经不在,段晚宁寻了一个路过的丫鬟问她许知全在哪。丫鬟的回话也是和小戳一样,大家都去了前厅等着传晚膳。 段晚宁想了想便叫那丫鬟去自己院子里给云雀带个话,说自己觉得有些冷,让她送一件披风过来。 打发了那丫鬟,段晚宁又在花园里四处走了走,果然在池塘边的一处假山附近见到了宁平。 “属下见过楼主。”宁平规规矩矩地行礼,“属下冒险前来,是有要是请小姐的示下。” 段晚宁让阮怡到前面守着,自己跟着宁平进了假山。 “你今日下午就来了。”段晚宁率先开口,“既有急事,怎么等到这会才捎信给我?” 宁平道:“昨晚城墙上出了凶案,今日虽不是朝会,但依然有不少折子呈上去,经我手的便有许多弹劾巡城司和兵部的。” “安磐营出事,却弹劾巡城司,倒是有意思。”段晚宁沉吟道,“所以是太子的意思,要转移视线?” 宁平点点头:“属下分析还不止于此,兵部尚书钱京是晋王的人。我瞧着那些奏折里,竟有指他夜宿西市小倌馆,豪掷重金给头牌小倌砸缠头的。这些并非都和昨晚的凶案有关,但却是官家一直深恶痛绝的。再加上此时刘遇贤出事,兵部若是再没了尚书,岂不是要瘫了?但太子为何要这样做,属下一时也想不透彻。” “这个折子是谁上的,确定是太子的人吗?” 宁平垂眸道:“是宁远侯具名的折子。”宁远侯是先皇后的亲哥哥,他上折子自然是为了太子。 “那就这样吧。”段晚宁道,“钱京给太子便是。” “如此也可以,汪丞相那里一直想推沈阙进兵部,这一下也有了由头了。”宁平欣喜道。沈阙是汪丞相的门生,在皖南巡抚任上已经坐了近七年,早就应该入六部的,不过一直等着兵部出缺罢了。不过这也是段晚宁的意思,因为沈阙是她的人。 只是这样一来虽然解决了沈阙的问题,宁平却又担心起段晚宁来:“如此虽好,可晋王那边,小姐要如何交代?” 第234章 “我凭什么向他交代。”段晚宁不甚在意地说,“原以为他是个能干的,谁知来了上都这么久不但毫无建树,反而连个城墙上的刺客都摆不平,枉费了我一番谋划。” 宁平眉心舒展,语气也不由轻快了许多:“此番他也并未联络小姐,想必也是怀疑咱们吧。” “随他。”段晚宁道,“沈阙的事你不要出面,传花给他叫他自己上点心。” “是,属下明白,沈阙也等着呢。” 段晚宁看了他一眼道:“将来他进六部你们接触的机会就多了,你可以与他交好,但却必须合理。懂吗?” 宁平恭敬应是,段晚宁道:“时间不早了,还有别的事吗?” 宁平抬眸看向她,犹豫了一瞬才道:“是,属下听说小姐要嫁进郡王府?” 段晚宁并未避讳,直接点头:“嗯,怎么?” “属下斗胆,觉得不妥。”宁平壮着胆子说。 第 166 章 段晚宁点点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但现在不是时候。你且回去,晚些时候我自去寻你。” “是,属下遵命。”宁平拱手行礼, 同时将头低下, 以免自己眼中的欣喜被发现,“许知全留属下用晚饭, 属下这便去辞了。” 段晚宁点点头, 等会有个苏轻弦就够她应付的了,宁平还是回去的好。 于是等她到前厅时便错过了这位才貌双全的宁大人——因为他临时有紧急公务要处理所以提前告辞。不过因为十六那日的约会已定,许知全父子倒是没什么怀疑。 反而是苏轻弦, 远远瞧着段晚宁的眼神总是透着一股审视的味道, 仿佛想要看透她一般。 段晚宁懒得理会, 毕竟宁平的真实身份掩藏的很深,即便是龙影也绝不会马上挖出来, 更何况到目前为止,没有人有任何理由怀疑宁平。 传膳前大家就是闲聊, 大渊朝虽重视礼法,但却并未在请客饮宴的规矩上十分地加以限制。比如昨日在镇国公府上的宴饮, 虽然男宾女客分席而坐,但其实中间只隔了一个小屏风, 算是意思意思,大家吃酒聊天并不会太受约束。 今晚在许家也是一样, 更何况双方的家长都存了别样的心思,是以传膳之前也就没怎么管这几个小辈,由着他们随意坐随意聊天。 苏轻弦瞅准个机会寻到段晚宁, 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她了解今晚巴结好楚氏的重要性。 不过这些道理对段晚宁并没什么效果,她甚至几次不耐烦地打断他想要离开。 最后还是苏轻弦妥协让步:“你既不愿讨好她, 那么尽量别惹她,总行了吧?” “那她会惹我吗?” “你好好的,别人为什么要惹你!”苏轻弦咬着牙说,“你要想顺顺利利地嫁过来,最好现在就照我说的做。” 段晚宁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又来了,又是这种不耐烦的态度!苏轻弦险些忍不下去,但最后还是忍住了。虽然他也好奇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但终究还是世家子弟良好的品格给了他力量——凡事开了头就应该坚持下去。 “你到底还想不想成亲了?”苏轻弦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拿出点诚意很难吗?到现在为止,一切都是我在迁就你,可你呢,可曾有过哪怕一丁点的回馈给我?” 段晚宁最烦的就是他这点,永远分不清场合地耍脾气。她有时候也很奇怪,他这人按说本事也不小,又手握龙影那样一个庞大的组织,应该是个沉稳又有心计,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才对——至少也应该像师父那样。可自己认识的苏轻弦也好,影北辰也罢,不只沉不住气,关键时候还总是纠缠一些小节,还说说,他只在对上自己的时候变得这么神经兮兮的? 看她不说话,苏轻弦以为她在反思,心里想果然还是得把话说出来,这样一个榆木脑袋的女人,靠她自己想是永远不可能了。 谁知段晚宁却道:“你想我回馈什么?难道不是你从一开始坏我的事,一直给我使绊子、插钉子,这些事我要是真的和你计较,你觉得现在上都城里还会有盛烈郡王府吗?” 她说着抬起一只手压了压,示意他不要插话,又说道:“这些且不算,现在我提出来的合作,我这边完全没有问题,可你摆平自己家里人了吗?从老到小一直嫌弃我身份的是你们家里人。等会你试试在饭桌上提出来想娶我,你看看许家会有人反对吗?然后再看看你那个心比天高的母妃会作何反应。当然你心里比我清楚,所以才会找我说那些话。那么你的合作态度就是这样,所有的事开一个头,麻烦却丢给别人,你的母妃要我去讨好,你家里的人要我去说服。这就是你的诚意,你的迁就?” 苏轻弦哪里想到她忽然能说出这么多话来,好像自相识以来,段晚宁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不止自己不爱说话,也懒得听别人多说哪怕一句话。今儿在这竟然跟自己破天荒地长篇大论说了一大堆,真是前所未见开了眼了,当然,也懵了。 段晚宁抱起胳膊偏着头看他:“怎么,无话可说还是无地自容了?我说的不对吗?” “我不是,等一下!”苏轻弦忽然睁大了眼,“你怎么会用成语了?” 段晚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来要做郡王妃的人,总是要多读一点书的。” “郡……你给我小声一点!”苏轻弦紧张地四下里张望了下,确认附近没人这才松了口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算了算了,我也不跟你争了。你只要保证待会晚膳时不惹事,规规矩矩地叫我母妃别挑出什么毛病来,其他的事都交给我,总行了吧?” 第235章 段晚宁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过了十五你得尽快来提亲。” 苏轻弦挥挥手:“知道了,你就别催了。” 段晚宁微微一笑:“其实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对付你们苏家的,你那皇伯伯自然还会在位子上安稳坐着。”她自觉这就是给对方吃的定心丸了,为表诚意又好心地补上一句,“但若是你喜欢,我也可以把这江山送你。” 这说的是什么话啊!她到底在说什么啊?苏轻弦眼珠差点瞪出来,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段晚宁一脸诚恳地拍了拍他胳膊又缓缓走开,他才呼出一口气,告诉自己,这丫头想必是疯了。 饭桌上,段晚宁信守承诺,规规矩矩绝不惹事。当然也绝不会如苏轻弦所想般主动讨好楚氏就是了,毕竟她也不知道怎么讨好人。 但很多时候事情出问题往往都是其他人造成的,比如这次许府晚膳,少了小柳氏,但依然有人针对段晚宁,恨不能把她就放在饭桌上大家一起吃了算了。 这个人就是许安然,她自然是因为小柳氏的事恨段晚宁,但同时对于她能和自己一样出席这样的场合愤愤不平——这是自从“许安宁”进府以来便出现的心理,到现在依然挥之不去。 下人上菜的时候,许安然便作势问起身边的嬷嬷,说是今日的饭菜看起来很不错,可否多留出一些来给送到她的院子里去。 许知全在旁边桌上听见便知道她要作妖,可奈何楚氏嘴比他的快,已经问起缘由了,那口气仿佛许安然在家里受了委屈吃了暗亏。 许知全生闷气,同在一桌的苏轻弦自然看的清楚,却故作不知,只拉着许嘉琛喝酒聊天。许怀山觉着不自在,举起酒杯对许知全道:“兄长,我敬你一杯。” “哦?”许知全含笑举起自己的杯子,“怎么个说法?” 许怀山道:“咱们兄弟喝酒还要什么说法?最近家中诸事杂乱,全都要靠兄长受累担待,小弟我心中不安,这杯酒也只是聊表存心而已。” 许知全哈哈一笑,欣然饮下后便看着他,许怀山自然也是仰头一饮而尽。两人空杯相对,相视而笑。 只是好景不长,两人才刚放下酒杯,就有个嬷嬷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前厅,径直往王氏的座位走了过去。 许知全脸色一变,起身想要把人拦下,可偏就这时苏轻弦起身过来敬酒,他无奈只好应酬了两句,又给许怀山打眼色叫他赶紧去拦着那个嬷嬷。 可许怀山到底还是慢了一步,那嬷嬷是王氏的心腹,知道许知年被抓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便赶着来告诉她。 王氏这边只听了一句就变了脸色,抓着那嬷嬷的手,只问了句:“真的?”便无措地起身,只是她本就懦弱,此时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愣了一瞬便流出泪来。 “母亲,你没事吧?”许安平自座位上站起来,急急地走到她身边搀扶,又问那嬷嬷,“你同母亲说了什么,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王氏此时望着自己这尚未出嫁的女儿,不由得心酸又窝囊,竟拉着她哭了起来:“平儿,我的平儿,我苦命的孩子!” 桌上的人都疑惑地停箸不语,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尤其是楚氏,她作为客人此时更是不自在,皱着眉头想等王氏给个说法。 然而王氏心乱如麻,哪里还顾得上待客的礼仪,被许安平劝着擦掉眼泪就要离开。 许怀山拦着她小声劝道:“大嫂,郡王妃和公子还在,无论什么事都不好扔下客人离开吧。” 王氏抬头看向他,心中一动,问道:“老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许怀山下意识地看向旁边桌上的许知全,随即摇头:“大嫂说什么,我不明白。” 只是这否认十分无力,王氏冷笑一声:“好啊老五,是不是在你心里这个家迟早是老二的,你大哥就什么都不是,最好死了算了?” 这话要是平时一家人吵闹说了也就说了,可此时毕竟还有客人在,许怀山脸上挂不住,反驳道:“大嫂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大哥和二哥都是母亲嫡出,这个家往后无论是你们谁的,反正不可能是我的。” 王氏也不甘示弱:“你既还知道这个,那么你大哥出事,为何要隐瞒于我?” 第 167 章 王氏对着自己咄咄逼人, 可许知全还在原处不言语,许怀山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拂袖走开, 回到自己位子上, 赌气道:“最先得了消息的又不是我,我在这个家里算个什么大嫂难道不清楚?何必揪着我质问。” “你!”王氏指着他气的说不出话来, 但又不敢对许知全发难, 只扭脸又哭起来,“我的命好苦啊!这个家何曾有我们大房的位置,你们兄弟有谁心里是挂着你们大哥的?我的命好苦啊!” “娘, 爹爹到底出了什么事?”许安平听了两句, 她不关心许知全和许怀山的态度, 只想知道许知年到底如何,“你快说啊, 究竟是怎么了?” 许知全见状只得上前对王氏道:“大嫂你先莫要哭了,下午的消息含含糊糊的, 我已经差人去各处打听。就是怕你担心才没有马上和你说,如今各处的人还没回来, 咱家又有客人,大嫂你且莫要着慌, 先顾全大局吧。” “什么大局?大局就是巴结郡王府好给你闺女攀高枝!”王氏心慌意乱,既不知道该怎么办, 又不相信许知全的话,情急之下再没了顾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你别以为我傻,你那点小算盘根本瞒不了我, 你是怕我知道了消息不能替你待客,所以才压着消息不让我和平儿知道!你自己把夫人送去庄子上,等过几天她病死了,只怕是郡王府也不肯要一个丧母长女吧!” 第236章 许知全脸色大变,捂着胸口晃了晃,被人扶住才没有跌倒。他指着王氏怒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许家,难道你不懂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当着客人的面你胡说八道,我敬你是长嫂才让你三分,否则……” “否则什么否则!”王氏也气急,根本顾不上别的,“老二,你这个虚伪的样子真是可笑至极!你以为自己在朝里那点事别人都不清楚?骗鬼呢吧!少给我在这冠冕堂皇了。我家老爷没有官身却还是被人害,难道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你别急着撇清,只要一问我家老爷立马全都清楚!” 许知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指着王氏骂“泼妇”。 至于厅里其他人,一个个也都是各怀心思。 许怀山见他俩吵得这么凶,尤其还涉及了前朝的事,自然也不乐意掺和进去,干脆低头装不存在。许安平是俩人一开始吵就被吓哭了,拉着王氏不知该如何劝她。 许安然起初一脸懵懂,后来见王氏骂自己父亲,也跟着义愤填膺,但好歹记着楚氏还在,并没做什么举动。许嘉琛也是一样,他从来没理会过家中事务,所以看得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王氏哪里来的那么大怨气,心中替自己父亲抱不平,但他素来守礼,知道自己作为小辈此时无论如何都不该出言指责长辈。 而段晚宁则没事人一样,见其他人忙着看吵架没人注意自己,悄没声地多吃了半碗饭。 最后还是苏轻弦站起来结束了这场混乱:“今日和母妃叨扰太久,况且大老爷既出了事,我们也不便再多加打扰,这就告辞了。” 楚氏闻言也起身离席,众人便都跟着起身,她又转身道:“都不必送了,咱们常来常往的,没这么多讲究。” 许怀山道:“王妃和公子先请到偏挺稍待,我这就去命人备车。”他说着便匆匆出了门,许知全借着陪着两人去偏厅的机会躲开了王氏。 经过这一节,许安平已经平复了情绪,她拉着王氏也出了门,寻到僻静的地方便着急地询问:“母亲,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氏把刚才嬷嬷的话转述一遍,许安平也呆住了:“这,父亲身体一向不好,怎么平白地会去醉仙楼呢?刚才母亲你说是因为有人要害二叔才会对父亲下手,确凿吗?” 王氏怔怔地摇头:“我当时急昏了头,只想着老二在朝中为官时间这么久,他人品有差,多少都会得罪人吧。” 许安平急道:“娘啊,你既没有证据,怎么能现在就得罪二叔呢!若是他真的撂开手不管,谁来救父亲呢?” 这话点醒了王氏,她后悔又心焦,想要去找许知全却又挂不住面子,情急之下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许安平吓了一跳,她也没想到自己母亲竟懦弱至此,值得先喊人来把王氏抬回院子去。 这边有人来回禀许知全,说是大奶奶晕倒,府医已经赶过去诊治。虽然十分不想理会,但面上还是得做足了,他交代许嘉琛和许安然陪着客人,自己告罪出来,直奔大房院子而去。 偏厅里许安然在陪着楚氏聊天,许嘉琛正巧也被管家叫了出去。苏轻弦觉得无聊便借口更衣出了偏厅,想着到外面透透气,一下便瞧见了不远处等着廊下的段晚宁,见他出来转身便走。 苏轻弦跟着她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假山的后面才停下,好奇道:“你是专等我呢?” 段晚宁开门见山道:“你觉得许嘉琛如何?” 对于她的问题,苏轻弦现在都不敢轻易回答,只小心试探:“怎么,你觉得他这人不行?” 段晚宁莫名道:“是我在问你,你觉得他可有真才实学?人品如何?” “这我怎么知道。”苏轻弦道,“今日才第一次见面,我如何知道他的才学人品?倒是你,问这个干嘛?” 段晚宁想了想道:“我瞧着他对你很是亲近的样子。” “那又如何?”苏轻弦皱眉,“你引我到这里,就是要说这个?” 段晚宁摊手道:“若是你娶了我,咱们天天在一处,想说什么话便不用这么麻烦了。” 他是这个意思吗?苏轻弦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也没找到合适的词回她的话,只迷茫地看着她。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发现无论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对劲。 段晚宁看他这个神色,以为他对成亲还是有点抗拒,便道:“我听过一句话,一约既定,万山无阻。希望影主是个重诺守信的人。” 今天这人是怎么了,忽然就开始说话拽文了,该不会真是开始读书了吧?苏轻弦不自在地搓搓手,知道她想叉了,却也没有说什么,只道:“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谁知段晚宁忽然伸手拉住他,顺势将他往假山里带。 苏轻弦被她这么一拉,险些没有站稳,待回过神来人已经在假山洞里了。他忍着气道:“你又要干什么?” “既然要成亲了,就该懂规矩。”段晚宁道,“以后我话没说完,你不许离开。记住了吗?” 苏轻弦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冒,咬牙道:“你现在就跟我讲规矩,开玩笑吧?” “成亲后再讲也可以,不过我总觉得你应该提前多了解我。”段晚宁道,“不过算了,现在你先和我说一下刘侍郎家的情况,还有简家姐妹现在在哪?” 第237章 苏轻弦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简直一句话也不愿意跟她多说,直接甩手就走,还不忘丢下一句:“我跟你说不着!” 段晚宁奇怪地看着他发脾气离开,跟上去问道:“你怎么总是好好地就忽然生气?都说好了要成亲的,你是不是想变卦?” 苏轻弦一拍脑门,转身怒道:“我生我自己的气,跟你没关系!还有你放心好了,我说了娶你就一定会娶,不用老是说起来没完!” “那你生什么气?” “你管我呢!” 段晚宁想了想,伸手捉住他手腕,垂眸不语。就在她指尖接触到皮肤的一瞬,苏轻弦愣住,呆呆地看着两人肌肤相接的地方,忽然就莫名地不生气了。 这是在和我示好吗?苏轻弦犹豫了一下,江湖女子果然不同凡响,那自己也不能一直这么矜持,得表现吧? 就在苏轻弦试探着伸出另一只手准备去拉段晚宁的时候,她却松了手问道:“今天一早你撞了头,现在觉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阴阳怪气的水平真是一流啊! 苏轻弦怔愣片刻,终于叹了口气决定放弃,直接说起了正事:“刘侍郎一家几口都是中的蛊毒,但下人却都没什么事。南宫也去给瞧了,那蛊似乎很难拔除,也不知道能不能医好。至于简家姐妹,现在上都城都被封了,想必她们也躲不了太久。” “刘侍郎一家是被灭口?” “差不多吧。”苏轻弦表示同意,“刘家已经没什么用了,留着反而是个麻烦。不过他们一家虽然有被胁迫的成分,到底也不算愿望就是了。” 段晚宁点点头,别有深意地看着苏轻弦的眼睛,缓缓道:“南宫必定能救他们一家的。” 苏轻弦会意:“虽然没有十成的把握,但也大差不差吧。不用担心,我会派人在刘府守卫的。” “好。”段晚宁终于满意,也不再纠结苏轻弦生气的事,反正这人总是好一时歹一时,也许这世上除了自己也没什么人能忍他。看在他还愿意娶自己的份上,就先不跟他计较了。 “唉你等等。”苏轻弦叫住她,“你怎么不问我昨晚城墙上的事?” “我问过你祖父了。”段晚宁淡淡道,“他说不是龙影干的。” 苏轻弦再次震惊:“你什么时候,等等,他竟然会见你!到底怎么回事?” 第 168 章 168、沈却1 好容易郡王府的两尊大神走了, 许家上下都默默地松了口气。许知全把自己关进了书房谁也不见,许安然在外又是哭又是求了许久,最后还是精疲力竭回去了。许怀山则借口要安排明晚贞善郡主的宴请, 直接出门去了铺子。至于王氏和许安平, 也回了自己的院子,一晚上灯都亮着, 不知在商量些什么。 许家人的情况段晚宁并不关心, 唯一让她在意的是,这次许敖依然没有出现。有时候她赌气地想,也许那人早已死了, 所以从不出现。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根本不在府中。这个段晚宁不是没有想到过, 她甚至派人在上都城内外仔细搜寻,甚至给全国分舵发了命令搜寻和许敖容貌一样的人, 不过一直毫无结果。 是夜,段晚宁如约到了宁平的府邸。 他早已遣退下人, 独自在书房等了许久,此时偌大的府邸看起来分外冷清。 “属下见过楼主, 楼主万安!” “不必拘礼。”段晚宁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宁平端来茶水奉上:“这是南理国的贡茶, 用的是属下去年在梅花上收的雪水,藏了一年多, 只为给小姐品尝。” 段晚宁看他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一笑道:“确实不错。只是不值当的。” 宁平低下头:“能得小姐一句夸奖, 便都值了。” 段晚宁放下茶杯,抬眼看向他:“阿却, 我说过许多次,无人时你与我不必如此拘礼。坐下说话吧。” 宁平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在她对面的椅子里坐了,轻声道:“小姐还记得属下这个名字。” “为什么不记得?”段晚宁奇怪地问,她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指给他看,“这不就是你送我的,从小到大,我一直好好收着的。” 藕粉色的荷包边角处已经有了磨损的痕迹,上面用金线绣了“沈却”两个字,正是宁平原本的名字。 看到荷包的一刻宁平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整个人似乎染上了生机一般,唇角也止不住地上扬。 “小姐!”他伸出手,按在那个荷包上,“想不到你还留着它。” 段晚宁只是笑笑:“它很有用,所以我很喜欢。而且用习惯了,不愿意换掉。” 宁平神色微动,看着她按在荷包上的手指,收回了手。但他的眼光依然是热切的,小心翼翼地盯在段晚宁的脸上,搜寻她每一个细小的表情。 “小姐交给属下的事,属下必当尽心竭力。” “嗯,很好。”段晚宁没理解他为什么忽然这样说,但她一向不愿在细枝末节上浪费时间,便道,“今日你在许府和我说,嫁给苏轻弦并不合适,是怎么一回事,说来我听听。” 宁平点点头,他飞快地整理了一下思路,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个夹子,放到段晚宁面前。 “小姐请看这个。” 段晚宁收好荷包打开夹子,里面全是各种封册,她打开一册上面写满了字,转头问宁平:“这些都是什么?” 第238章 “这里面是属下整理的近些年盛烈郡王府相关的资料,有他们全家人的行踪记录,有郡王爷在朝中的情况,也有世子在外的书信往来。”宁平说着,伸手从里面抽出一册递到她面前,“以及苏二公子的事情。” 段晚宁把册子按下,靠在椅子里道:“所以苏轻弦并非良人?” “良人?”宁平想了想道,“于上都世家的女公子们而言,苏二公子也许是个还算不错的选择,但是对小姐你来说,他绝非良人。” 段晚宁想了想问:“这又是为何?” 宁平见她并不打算翻看那些封册,便把刚才那一本抽了出来,摊开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指着其中几处给她看:“别的且不论,他在外养着几个外室,虽然藏得隐秘,但并非无迹可寻。这几处都是我反复侦看鉴别过的。”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属下武功低微,怕打草惊蛇,所以不曾进去过。但以小姐你的本事,必定是如入无人之境的。” 段晚宁顺着他指的地方看了看,道:“这一处别院我去过,那个月笙现在已经傍上了苏世子。” “正是。”宁平神色一振,“这个月笙曾经是花月楼的头牌,和苏轻弦十分亲密,想必也是他把人送给自己兄长的。” “月笙是龙影的密探。”段晚宁眨了眨眼,“但也许你说得对,是苏轻弦让她接近世子,也许有什么目的。但他为何在我面前装不知道呢?” “苏轻弦年纪轻轻便接手龙影,心思必定深不可测,小姐切不可轻信了他!”宁平尽可能压着语调,不叫对方听出自己的急迫,“顾展怀的事还没弄清楚,您别忘了,咱们跟苏家可是有仇的。” 段晚宁听完却没有表态,她从宁平手上接过那本册子细细地看了起来。宁平不敢再说,只安静地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唇角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许久之后,段晚宁终于从册子里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抱怨了一句:“字实在是太多了,你写这个不累吗?” 宁平笑:“属下原本也是读书人,写几个字算不得什么。小姐看完了?” 段晚宁摇头,把册子合上道:“顾展怀的事我自有道理,你不必疑心他。至于苏轻弦,那几处外宅我会去看看的,但这于大局上并不影响。” 宁平“嗯”了一声,知道此时最好不要再在这个事上多做纠缠,于是询问起了别的事道:“贞善郡主已经到了上都,官家应该会给她指婚,小姐有什么考虑?” 段晚宁起身伸了个懒腰:“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再好也不能分两半用,是不是?” 明明是开个玩笑,但宁平却一脸严肃,起身拱手道:“小姐若有吩咐,属下必当誓死从命。” 段晚宁呆了呆,上前一步按住他的手腕:“阿却,我是开玩笑的。” “属下是认真的。” 段晚宁顿了顿,终于想起来什么:“阿却你,是不是怨我?” 宁平瞥了一眼她搭在自己腕上的手,纤长的手指如水葱般细嫩,根本不像习武之人的手。 “属下不敢。” “不敢?” “不曾怨过。” 段晚宁苦笑,手上用力将他行礼的手压了下去:“我承认当初是我考虑不周,叫你与七公主亲近,其实也是担心你科举万一落第。” “为了小姐,属下拼尽一切都要完成任务。”宁平认真地说,只是把“任务”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任务?考科举,当大官,跟公主结交,全是任务,并没有一件事是出自他本心的,可他却一直在拼了命的努力,把自己放在一件工具的位置上,却只是为了她,而只字不提春意楼。 段晚宁不是听不明白,但她不知该说什么。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不愿意深究,为什么自己就好像理亏似的,又为什么不敢回应他的话,自己在怕什么呢? 她想快些捋清思路,但脑子里一瞬间想起的人竟然是苏轻弦,因为他?段晚宁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想起他呢?所幸她并不是个敏感多思的人,虽然这些疑惑和念头闪过,但一下子想不通也就放下了。 沉默许久,段晚宁忽然问:“阿却,你觉得玲珑怎么样?” 对于这个问题,宁平有些意外,他未加思索便道:“属下虽在上都,但几乎不与楼中人接触,与玲珑堂主也只是见过几次。” “我没问这些。”段晚宁道,“以你的感觉,她可靠吗?” 宁平更加惊讶,玲珑和段晚宁的关系他是知道的,若是连玲珑都不可靠,那还有谁值得信任呢? 段晚宁见他不说话,摆了摆手道:“罢了,问你这些也是无用。可能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也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春意楼的内鬼抓了一个又有一个,这事搁谁身上也难免介怀。”宁平宽慰道,“小姐警惕起来是好事,毕竟咱们筹谋这么久,若是毁在自己人手上就太可惜了。” “说起咱们的事。”段晚宁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晋王一直让我对付龙影,我看他是脑子坏了。” 宁平“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敲了敲自己额头:“小姐这话倒是没错,这位晋王殿下,脑子确实不太好使。” 段晚宁瞥他一眼也笑了,无奈道:“虽然这人是师父选的,但我始终觉得他不太行。将来真的要是当了皇帝,必定是个翻脸不认人的。” 第239章 宁平皱眉道:“小姐既看到了这一层,那和他解除便要多留个心眼。那人虽不甚聪明,但我瞧着是个狠辣无情的,说不好真的会反咬中咱们一口。” “你放心,我防着他呢。”段晚宁秀眉一扬,含笑喟叹,“阿却,我们有好久没像这样聊天了。” 宁平的眼中闪着光:“自我来上都赶考,已有近四年了。还记得以前老楼主还在,你总是躲在华山闭关,一次就得好几个月。我都是偷偷上山去给你送吃的,生怕被老楼主发现。” 他的话把段晚宁也带进了回忆中:“若是师父在就好了,这些事他一定能想明白,一定能解决。” “阿宁也可以。”宁平认真道,“我知道。” 段晚宁笑望着他:“一直愿意相信我的人,只有阿却你了。” 说话间两人四目相对,又像触电似的各自避开目光,想要说些别的却又一下子找不到话题。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蜡烛的噼啪声轻响在两人之间,叫人心头忍不住泛起涟漪。 第 169 章 169、沈却2 片刻后, 段晚宁先反应过来,她抬手虚掩口鼻轻咳一声,不甚自在地站起来四下里看了看, 随口道:“这书房布置的还不错。” “小姐想看什么书, 可以自己选一选。”宁平心中欢喜却并不显露出来,只微微一笑, 起身给段晚宁续上茶水, 而后自己也斟了一杯,“说了许久的话,喝点茶吧。今日宫里送来些点心, 小姐要尝尝吗?” “不必了。”段晚宁心中闪过一丝不悦, 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 边翻边道,“私盐案已经查了许久, 内阁里是怎么个说法?” 宁平嘲讽一笑:“内阁那群老东西不就是那样,从来都是为了争执而争执, 哪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意见统一的?私盐案自然也不例外,派去的人倒是回来有一阵子了, 可现在案子交给谁还是定不下来。本该是大理寺的事,可他们的主官不想沾手, 刑部却偏要上前儿。前几日上朝时官家为这事已经发了一通脾气,但也没什么用。” “是汪丞相?” “就是他。”宁平讽刺道, “若不是这件事,我倒真是没看出来,平日里一副清廉正直的样子, 竟藏得这么深。许是我道行尚浅吧,幸亏之前和这个老狐狸没什么太多交集。” 何止汪丞相, 其实朝野上下都不太敢招惹宁平,一来是他向来清高,被人忌惮在所难免,二来也是因为七公主青睐的缘故。 段晚宁点点头:“这个案子你不要管,就算问到你头上也不要表态,懂吗?” “小姐放心,都察院是闲差,便是纯做官的人也不想沾上这事的。”宁平打趣道,“大家都在背后传,这事搞不好就是茅厕里扔炮仗。” 段晚宁好奇道:“怎么讲?” “激起民粪呗。”宁平笑道,“所以谁都不想沾手,恨不能赶紧撇清关系呢。” 段晚宁也笑了起来,也许只有此时此刻,面对着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她才能有片刻的放松。 “先等我把许家解决掉,中秋过了再处理白家。”她喃喃地说着,似乎再给自己找信心一般。 宁平想了想,还是问道:“许家的事小姐拿定主意了?内鬼还没彻底清除,现在动手是不是仓促了些?万一走漏了消息,叫他们提前有了提防,恐怕难以达到目的。” 段晚宁叹了口气:“这我也想过,但现在我更担心迟则生变。早些时候许家家宴,我还能见到许敖,而现在连老太太病重,许知年被抓他都不露面了。法宏寺是最后的机会,若是他依然不出现,那么许家也不必留了。” “那么。”宁平说着单膝触地,跃跃欲试道,“属下也请命参战。” 段晚宁愣了一下,伸手去拉他:“你不行,万一叫人认出来,之前的心血都白费了。” “属下可以蒙面,没人认得出来的。”宁平并未起身,反而坚持道,“白虎军的仇,我必要亲手去报!这世上若还剩一个人能明白属下的心,那就应该是小姐你!” 段晚宁没想到自己来这一趟反倒把他给惹起来了,心里正后悔自己多话,就见宁平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双手捧着递给她。 信封久经岁月,上面尽是些斑驳的痕迹,连字迹也都模糊了。段晚宁的手一抖,皱眉道:“这东西你怎么还贴身收着?” 宁平抬起头来:“小姐,属下存着这封信,就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血海深仇不能忘!” 段晚宁深吸一口气:“你的意思是我忘了?阿却,你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你这样说我很失望。” “属下不敢!”宁平捧着信封叩头,“只是小姐请体恤属下。” 段晚宁闭上眼,良久没有言语,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俯身将他拉起来。 “好吧,如果在法宏寺解决不了,那么到时候你打头阵。” 宁平喜出望外,一叠声的道谢。段晚宁却道:“现在高兴什么,真等到迫不得已直接动手,麻烦还在后头呢。” 宁平挠挠头嘿嘿一乐没说话,原本俊雅飘逸的一个人,竟是憨得可爱。 段晚宁失笑:“行了,时辰不早了,赶紧说正事吧。” 宁平道:“属下其实还有一事拿不定主意,想请小姐的示下。” “你说。” “就是方才小姐提到的晋王。”宁平此时神色恢复如常,说话间眼底一片冰凉,“自他回上都之后,几次三番向属下示好。起初我还没在意,以为他装习惯了跟谁都那样,谁知道近来愈发殷勤,倒叫我不知如何应对了。刚才提起那宫里送来的点心,其实就是他的意思。” 第240章 “嗯,他倒是有心。”段晚宁想了想道,“他的目的摸透了吗?借着你靠近七公主,还是说,想把你收拢到麾下?” “可能兼而有之。”宁平说完飞快地瞄了她一眼道,“大概都想吧。只是晋王那人,总叫人觉得不那么,嗯,怎么说呢?” 他一时也想到合适的词,段晚宁已经先一步开口:“志大才疏。” 宁平眸中闪过惊讶:“小姐说的极是贴切!” 段晚宁得意的笑:“我最近读了本书,果然有用。你已经不是第一个惊讶的人了。” 宁平自然要问是什么书,段晚宁说起自蒋兰心处借到的那本《山溟游记》,又说起自己的猜测,既然蒋家能有这本书,那么蒋常胜当年一定是跟着抄过尉迟家的。 “根据属下得到的资料分析,蒋常胜可能不止跟着抄家。” “蒋常胜就是当年带兵伏击粮草的人。”段晚宁道,“只不过他不知道那粮草是给白虎军的,因为给他消息的人骗了他。” “可是他将错就错。”宁平双拳握紧,“我父亲为了冲到他面前身中数箭,可他竟然因为怕事后追责直接将他斩杀,事后竟还隐瞒真相诬蔑我父亲为叛徒。寡廉鲜耻至极!” 段晚宁讶异:“原来沈将军是他杀的,我一直以为他是突围时中了流箭。这事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也是最近才刚刚证实。”宁平道,“反正蒋家也是目标之一,早说晚说都差不多。上都需要小姐操心的事已经够多了,属下不想再给你平添烦恼。” 这也是实话,反正蒋常胜并不无辜,多一份罪证少一分罪证,并不妨碍他们要做的事。但对段晚宁来说,她原本以为蒋常胜只是后来踩着尉迟家上位,就算报仇也不必赶尽杀绝,毕竟蒋兰心是她重视的朋友。 可宁平的话却让她一时没了主意,都是朋友,孰轻孰重,怎么选? 不过宁平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他还是在意段晚宁对待晋王的态度,因此又问了一句。 段晚宁道:“对晋王那人还是远着些的好,走的太近了不只容易惹来议论,他自己也不一定误会成什么,要是对你提什么要求,岂不是自找麻烦。” “属下也是这么想,可他似乎是故意要做出个样子来,即便我不理会,但落在旁人眼里就又是另一番想法了。”宁平有些为难,“所以属下在想,能不能借着什么事,和他闹上一出,叫他知道我并不是他可以随便打什么主意的人。” 段晚宁立刻会意:“你要领衔参他?用城墙上的案子?” 宁平抿了抿唇,回身从书案上拿起一份奏折递给她:“知我者小姐也,这是今天督察院送过来的,只等着我签名领衔了。” 段晚宁翻开看了看,果然是参奏晋王督抚巡城司不利,造成上都治安不良,才引来祸端。 她抬起头问:“城墙上出事,怎么不参太子和安磐营,反倒参起了晋王?” 宁平笑着指了指后面一页:“若非晋王争权夺利,导致与太子兄弟失和,巡城司与安磐营也不会互相掣肘,最后酿成惨祸。” 段晚宁眯了眯眼:“你们读书人果然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那案子还没查清呢,万一说准了呢?”宁平俏皮地挤了挤眼睛,“倒时候说不定属下还能连升三级呢。” “你已经入内阁行走了,再升三级,难道要直接当皇帝不成?” “属下开玩笑而已,小姐怎么还当真了。”宁平摸了摸脸,“当官有什么意思,我还想着事情了了回杭州呢。” 段晚宁问:“回杭州做什么?” 宁平道:“做什么,不做什么,都好。只要回家就好!阿宁,等事情了了,阿却和你一起回家,好不好?” 段晚宁笑:“当然好,反正我的家也在杭州,咱们以后就做邻居。” 只是做邻居吗?宁平心里想,嘴上却是再次说起今晚最重要的事。 “小姐打算何时去看那几处外宅,属下可以带路?” 段晚宁眼中滑过惊讶:“阿却,你似乎不希望我嫁入郡王府。”这话她没用问句,而是直接叙述出来,证明她已经知道了宁平的意见。“我不是说了,他的那些事于我们的大局并不影响。” 宁平也没再掩饰:“养外室这事也许并无影响,但他手下的龙影却是个变数,小姐不能不多加考虑。更何况苏轻弦交友甚广,神医门和逍遥书院势力不可小觑。咱们不能同时对抗朝廷和江湖吧?” “我与他是合作,他不会与我为敌。” 段晚宁说这话时的语气,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自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苏轻弦好像绝对不会背叛自己,但这其实毫无道理。 因为宁平就是这么觉得,所以他才会下意识地问:“小姐为何如此信他?” 第 170 章 170、傀儡 离开宁平的府邸, 段晚宁独自穿行在上都的夜色中,脑子里却不停地在问自己,为何如此信他?他真的不会背叛自己吗? 其实这个问题她并非没有想过, 只是每次都被她有意无意地忽略过去, 好像总是有其他更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需要考虑,而这个人便就这么一直留在了身边。 夜里的上都城并不平静, 因着昨晚城墙上的案子, 巡城司也加大了巡防的力度,提高了频率也增加了人手,每条街上最多一炷香的时间便会经过一队金吾卫。 第241章 段晚宁避开了一队人马, 慢悠悠地往定国公府走着, 不远处却忽然喧哗起来, 仿佛是有人发现了什么,正在招呼人过去。 此时已经不能再往前进, 她飞身跃上道旁一座二层小楼,匍匐在房顶上, 一面想看清前面发生了什么,一面也在寻找绕开这里的路。 喧哗发生在一处十字路口, 有一队金吾卫经过这里时发现一处民宅的大门没关,长官便派人过去看, 谁知兵士刚走到跟前,里面就冲出一个人将兵士撞倒在地紧接着飞快跑走了。 此时那一队的长官也没觉得事情有多严重, 因为刚才那人衣衫不整的样子,像极了偷情被撞破慌忙逃离的野男人。 直到那被撞倒的兵士一直没有起身,其他人上前查看才发现他早被人割开了脖子。全队人都紧张起来, 将那户民宅团团围住,却不敢贸然闯进去, 又是派人去追,又是去找增援的,闹闹哄哄了好一阵。 段晚宁目之所及,那个撞倒兵士的人就在前面两个街口处,她想了想,站起身一跃而起追了过去。 没一会段晚宁便截住了那人,只见他披头散发,上半身的衣服裂开成了两半,一半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另一半则垂在腰间,而露在外面的肩膀上尽是血迹,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刚才那名金吾卫的。 他在狂奔之中被段晚宁拦住却并不惊讶,反而顺势停了下来,也没有丝毫再逃的意思。他的发髻已经散开,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加上夜色浓郁,并不能看清他的长相和神色,只有两只眼睛闪着奇异的凶光。 段晚宁与这人相距几步远,见他和自己对峙起来,心中也升起警惕,薄刃滑落掌中,拉开架势缓缓向他逼近。 “嘿嘿!”那人忽然发出一声怪笑,脑袋晃了晃,冲着她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 段晚宁踢起脚边一颗小石子,向着他面门弹射过去。 “噗”地一声轻响,石子打到他的额头,从段晚宁的方向可以看出有鲜血流出来。但是那人却依旧站在那,似乎毫无感觉一般,竟是满面鲜血都毫不在乎。 “嘿嘿!”他又笑了一声,却更显诡异。 “装神弄鬼。”段晚宁骂了一声,上前一步想要结果了这个不人不鬼的家伙。只是忽然眼前一花,那人竟是忽然毫无征兆地向后退开了丈许,然后依旧停住不动。 “嘿嘿嘿!”这一回的笑声尾音更长了些,仿佛等着段晚宁过去似的。 这种情形要是旁人早就吓得腿软,但段晚宁只觉得生气,这不是明摆着挑衅嘛!她将薄刃横在胸前,足下加劲就要往前冲。 只是她刚一动,就又被人拦住,定睛一看,竟是白战。 说起来,自那日在钱庄大战之后,白战就好似在上都消失了一般。段晚宁虽未刻意去查找他的行踪,但却也叫人留心着寻他,只是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今晚不知为何,他竟再次出现了。 “且慢!”白战依旧是老样子,一袭黑衣,硕大的斗笠遮住了半张脸,声音糙砺得叫人起鸡皮疙瘩,他说着伸出手来,似乎是想拉段晚宁,却又不着痕迹地换了个动作。 “别过去,危险!”白战压低了声音道,“金吾卫就要过来了。” “白先生!”段晚宁诧异道,“你怎么在这?” 白战一手扶住斗笠,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怪人,对段晚宁道:“那边那个东西,你不要去招惹他,先跟我来。” 看段晚宁还在犹豫,他终于忍不住出手,按在她胳膊上,将人拉住:“快跟我来,等会我会解释。” 段晚宁虽然疑惑,到底还是跟着他跃上房顶。那人似乎也想追着他们上去,可他似乎并不会轻功,只在墙角处跳来跳去,看起来有些滑稽。白战抬脚踢起一块瓦片,砸到了它头上,只听一声闷响,傀儡直接摔倒在地。 段晚宁还想再看,却被白战拉着直接翻过了这个屋顶。两人才走出不远,方才那怪人所在的地方便传出了金吾卫的呼喊声。 段晚宁转头去看,似乎金吾卫已将怪人团团围住,但他左冲右突,每每撞到一个人,那人便倒地不起。金吾卫们渐渐地不敢再靠近他,手持刀枪的包围圈也越来越大,那怪人却又不动弹了。 “别看了。”白战的声音传来,“小心被发现。” 段晚宁这才转回头,点点头跟着他继续往西市的方向走。 “白先生带我去哪?” 白战头也不回:“建和坊。” 段晚宁诧异:“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苏轻弦的院子里住?” 白战似乎是看了她一眼:“是,怎么?” “没什么。”段晚宁懊悔自己疏忽,怎么就没想到他还能回建和坊那个院子呢?虽然当时吴来伤出现在那,可并不代表白战不会回去住啊! “是吗?”白战的声音让他说话的语气十分不明显,比如现在,段晚宁根本听不出来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我还以为你很失望。” 段晚宁没说话,她觉得白战好像因为自己吃瘪心情很好的样子,就很莫名其妙。 不多一会两人已经到了建和坊的那处小院外,等一队巡逻的金吾卫离开之后,白战才带着她走出暗处,开门进去。 段晚宁看了看这个小院,好奇道:“这是苏轻弦给修的?他倒是好心。” “这本来就是他的宅子,他不修,难道要我修?”白战说着摘掉斗笠,他头上戴着一块蒙面的黑巾,刚好遮住了鼻子上面的部分。 第242章 两人进了一间厢房,他点上蜡烛,指了指桌子道:“随便坐吧,我去烧水泡茶。” “不必麻烦了。”段晚宁拦住他,“我也没多少时间耽搁,你且和我说说刚才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那个。”白战把斗笠挂起来,在桌前坐下道,“恐怕已经不能算人了。” “不是人,那是什么?” “傀儡。” 段晚宁不解地看着他。 白战有些意外:“你不知道什么是傀儡?” 段晚宁莫名道:“为什么你觉得我会知道?” 白战“噢”了一声,失笑道:“我想起来了,段柳行没有传你销器门的东西。他可真行啊!”他说着,抬手在额头的黑巾上摸了摸,喃喃道,“也算是说到做到了吧。” “你说什么?”段晚宁没听真切,“这与我师父有什么关系?” “跟你师父没什么关系,只是那傀儡却是销器门的秘术。” “我以为销器门里,天女傀儡已算是顶级。怎么还能有刚才那样的傀儡,我到现在也觉得那就是个人,只是,怪了些。” 白战摇摇头:“天女傀儡只是机关术的集大成之作,说到底还是个东西。可刚才那个,原本就是个人呀。” “人?”段晚宁更加疑惑,“可你刚才还说他傀儡。” “我说的是原本,一个人被秘术改造之后,便成了傀儡。而利用机关做成的天女傀儡,依旧是个机关。” 段晚宁想了想道:“到底是什么秘术?我师父也会吗?” “段柳行天纵奇才,当然是会的。”白战道,“就连我知道的这些,也都是他曾经教授给我的。只是这种取活人为材,制作傀儡的方法,已经不能算做秘术了,应该称为禁术。” 段晚宁明显不信:“这种禁术我师父就算会,也不可能用的。更何况刚才那人看起来十分年轻,也必不是师父的作为。” 白战道:“我也没说刚才那个傀儡是你师父做的,即便是,他人都没了这么久,他做的傀儡也早都坏了,不可能像刚才那只一般灵活凶猛。” “那会是谁呢?” “吴来伤。” 听白战随意地说起,段晚宁却觉得不太对劲。 “你好像对这个吴来伤十分了解。” 白战抬眼看她,又飞快地移开目光,反问道:“你不觉得吴来伤很像销器门的传人吗?” “销器门还有传人?”段晚宁莫名,“你是说我师父并非销器门唯一的传人,吴来伤也是本门的人?难怪他盯着你,是为了天女傀儡吗?” 白战垂着头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耸耸肩道:“我可没这么说,我也不知道。” 既然他不想说,段晚宁也不愿深究,但吴来伤这是明着跟自己过不去,她可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 “吴来伤现在人在哪里?” “我刚才就是从千杀盟的堂口回来,没有任何线索。”白战叹了口气,“前几日在挽梅庄他算是损失惨重,应该会蛰伏一阵子了。” 段晚宁回忆了一下挽梅庄的事,没想明白他所谓的“损失惨重”到底指的是什么。 见她不说话,白战贴心地解释道:“简寒溪不是被你那个朋友抓住了么,她跟吴来伤的关系可不一般。” 第 171 章 171、白战3 段晚宁“哦”了一声, 道:“你不提我倒差点忘了。但金龙却被皇宫里瞧见了,总体上讲他没什么损失。” 见白战没言语,她起身负手在房间里踱了两步。虽然宫里没有消息传出来, 可她一想到那晚的情形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她预想了很多种可能, 却独独忽略了宫里该有的反应,金龙现世, 多大的一件事, 可朝廷里却没有丝毫风声传出来,要么就是没有人真的当回事,要么就是有人在刻意压着。 “你说没有吴来伤的线索, 可他今晚却放出傀儡对付我, 时间地点也掐的恰到好处。”段晚宁站住脚, “看来春意楼里的内奸果然与他有关。” 白战道:“春意楼有没有内奸我不清楚,但今晚那个傀儡并非是放出来对付你的。” “这怎么说?” “很简单, 照我所见,应该是你截住了他的路, 他并非活人,并不懂得绕路。可是又没有接到攻击你的命令, 所以才会僵持住。”白战说着,冲她一抬下巴, “你回忆一下,是不是这样?” 段晚宁不得不承认他分析的对, 可如果是这样,那么今晚放傀儡出来的人目标又是什么呢? 对此,白战却表现得不甚关心:“明天打听一下今晚出事的是哪家人家, 一切就都清楚了。既然是吴来伤放出来的东西,必定和他有关。” 段晚宁回忆了一下刚才见到傀儡冲出来的那间民房, 那里离宁平的府邸只有一条街,却同属于建和坊。 建和坊里的人家非富即贵,既有宁平那样的新贵官员,也有不少商人。如果吴来伤的目的和自己类似,那么那户人家必定是朝中官员了。 想到此,段晚宁转身朝白战拱手:“今夜多谢,相助之恩改日报答。告辞。” “你去哪?”白战叫住她,提醒道,“先不要去那户人家,刚死了个金吾卫,那一带风吹草动都会吹到上头,小心为上。” 段晚宁望着他:“白先生,你来上都就是为了对付吴来伤吗?” 第243章 “你不是早就知道。” “为什么?” “什么?” 段晚宁道:“我是问,你和吴来伤究竟有什么仇怨” 白战眨眨眼,忽然一笑:“我和他没什么仇怨。你问这个做什么?” 段晚宁摇头:“忽然想到,随口一问。若是不方便说,那便算了。” “也没什么不方便说的。”白战把头上的黑布扯了下来,露出毁容严重的一张脸,他抬手揉了揉额头,呼出一口气道,“我一个朋友是被他害死的。” 段晚宁并未对他的容貌有任何反应,语气十分平静地说:“原来是替友报仇,白先生高义。段某佩服。” 白战摆摆手:“算不上什么高义,不过是还他的恩情罢了。”他把桌上的蜡烛往远处推了推,“若不是那位朋友相救,我早就死了。他不止救我,还帮了我的妻儿活命,可等我恢复了些想去寻他们时,却传来他暴死的消息。我也只能查一查他的死因,谁知那么巧,偏就是吴来伤最有嫌疑。这不,咱们就遇上了。” 他语气轻松,但在旁人听来却分明就是一段血泪史。 段晚宁听完,道:“原来是这样,那么如果将来白先生查明真相,要寻那吴来伤报仇,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又或者,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春意楼任由差遣。” “不至于。”白战拒绝道,“你也有自己的事,不用在这件事上分心。” 段晚宁道:“白先生不必拒绝,你是师父生前好友,若是他还在世,必定也会全力相助,更何况你今天还帮了我。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时候不早,我先告辞了。” 她说完也不再管白战什么反应,转身直接出门去,纵身一跃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白战追着她来到院子里,看着她轻飘飘离去的身影,目光久久地凝滞在那个方向,好像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段晚宁离开建和坊是刻意避开了晋王的宅子的,她绕了一圈经过宅子后面时瞧着里边黑黢黢的,没一个人影,心里奇怪晋王怎么不在这里安排人,万一自己要见他谁给他传话呢? 好奇心起,她直接跃到宅子主屋的房顶上,想看看这里到底是人都睡了还是真的没人。可谁知就是这么个临时起意的举动,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才等了没多久,就听院门处传来一阵响动,接着门房亮起里灯光,一个人披衣而出,打开大门。 门外站着两个金吾卫,中间架着一个垂着脑袋的人。门房吧他们让进院子,自己探头到外面看了看才重新将院门关好,此时三人已经走到前面院子里了。 厢房里也出来一个人,手中举着油灯,发髻松散,看起来也是刚被吵醒。 一个金吾卫对举着油灯的人说道:“马先生,这玩意我们送来了。今夜折了一个兄弟,回头还望先生在主子那里好好说说,抚恤什么的,能多些最好。”说着,两人手臂往前一送,那个垂着头的人便被推到了马先生跟前。 马先生把油灯举到那人面前,借着光亮,段晚宁惊讶地发现,中间这个“人”正是刚才自己在路上遇到的那个,被白战称为“傀儡”的家伙!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吴来伤的东西会被金吾卫送到这里,这个马先生是什么人?他们口中的主子又是谁? 未及多想,只听院子里那个马先生招呼一声,从另外一间厢房里出来两个人。他们自金吾卫手上接过傀儡,直接放倒在地,其中一人略略检查一遍,转身仰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受伤了?” 马先生举着油灯弯腰查看,起身时语气也不大好:“两位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金吾卫对视一眼,开始说话的那位道:“我们当时在东边巡逻,并不知道他具体在刘府里怎样了……” “嘘!”马先生打断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低声道,“直接说重点。” 那个金吾卫顿了顿,又道:“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杀了咱们一个兄弟跑了,兴许是被那兄弟反击受的伤吧。” “不像。”此时刚才检查傀儡的那人也站起来,道,“他身上的伤口并非刀剑所致,倒像是钝器造成的。”他看了眼马先生,又说,“你们确定他杀了一个金吾卫后自己跑了?” “确定。”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么,你们找到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对,我们看见它倒在一条街上,为怕被长官发现,就把他带来这里了。” 另一个金吾卫忽然想到了什么,说:“我们发现它时,周围地面上似乎有碎瓦。”他犹豫着道,“该不会是,房顶瓦片掉下来砸到了吧?” “瓦片?” 马先生三人听了,再次转身检查起那个傀儡来,半晌之后,最先发现傀儡受伤的那人站了起来,拍拍手对马先生道:“罢了,这回怕是遇上行家了。这一个不能用了,我们带回去处理掉吧。” 马先生听了,脸色也变了:“郑兄夸张了吧?这东西那么厉害,怎么瓦片砸一下就毁了?主子的事才刚开始,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原来那人姓郑兄,看起来是负责维护修理傀儡的人,段晚宁想,他倒是猜的不差,那瓦片正是白战踢下去的,当时只以为他是随意踢了泄愤,谁知竟是直接毁了一个傀儡。也难怪这个姓郑的说,他们遇到了行家。 第244章 不过马先生情急之下说话有些冲,显然惹得姓郑的二人不快。他们对视一眼,姓郑的说:“我们不过是办事的,接下来的打算自然是听盟主的吩咐,至于你家主子的事,我们可管不着。”说完,两人也不再管那傀儡,敷衍地冲着马先生三人拱一拱手,转身回厢房去了。 看起来这合作关系也不怎么样,段晚宁有些不屑,只是他们说的盟主,该不会真的是吴来伤吧?千杀盟的头,一直都是叫盟主的。 马先生被直接撂在旱地上,对着两个金吾卫尴尬地咳了两声,道:“二位辛苦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主子那里我自会替你们美言,还请先回吧。” 二人也没什么说的,拱手告辞之后,悄悄地出门离开了。 事已至此,段晚宁再不愿意,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那就是晋王和吴来伤有勾结。 虽然吴来伤可能和师父的死有关系这件事段晚宁并未透露给晋王,但他与春意楼合作同时又背靠千杀盟,这用意似乎并不能以常理推断。但千杀盟一个江湖帮派,为什么搅合进朝廷纷争呢? 除非他们合作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对付春意楼,段晚宁眼底闪过一丝杀意,晋王,我倒是小瞧了你。 第 172 章 172、秀玉坊1 第二天一大早, 段晚宁才刚起床就收到消息,说是昨夜户部尚书刘文平在外宅被人刺死,凶手逃跑时还杀了一个金吾卫, 巡城司和金吾卫搜查了一夜, 如今凶嫌依旧下落不明。 “刘文平?”段晚宁皱眉望着手中的发簪,“原来他们说的刘府是刘文平的外宅。” 阮怡正在给她梳头, 看了眼镜子, 道:“小姐,他们此时对付刘文平,难道是奔着科举主考官?” 段晚宁讽刺一笑:“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 刘文平的主考官是苏轻弦去求来的, 晋王必定是得了这个消息的。” “可翰林院也不是晋王的势力, 他怎么确定李行当主考就对他有利呢?” “刘文平死了,李行也不一定能当回主考。”段晚宁把选好的发簪递给阮怡, “当皇帝的不都是说一不二的,而且当官的那么多, 晋王能找的人还有很多。” 阮怡把发簪插进发髻里,左右看看没有问题了才转身从床上拿起嫩黄色长衫, 举起来冲段晚宁道,“明儿就是中秋, 这几日女学也歇了,小姐今儿还要去哪?怎么还穿男装?” 段晚宁穿好长衫, 低头看阮怡给自己系腰带:“五叔的染坊今儿盘点,南边来的行商等着出货呢,他走不开。我去趟秀玉坊, 帮他盯着晚上贞善郡主宴请的事,自然还是男装方便些。” 阮怡点点头, 笑着站起身来端详段晚宁:“小姐这身打扮,真是俊逸洒脱,英气逼人,出门一趟不知要迷倒多少小娘子呢。” 段晚宁笑笑,竖起大拇指道:“说起英气逼人,贞善郡主才是这个。人家战功赫赫,我不过一个江湖人罢了。” “江湖人怎么了?”阮怡撅着嘴道,“小姐不比任何人差,在我心里,小姐永远是最好的。” 段晚宁扬眉:“阮儿今儿是嘴上抹了蜜糖吗?说话这么甜!行了,时候不早,咱们也该出门了。” 从西园出来走了一段,整个府里竟是都没见到几个人。段晚宁不由好奇,阮怡便解释说如今府里没有几个主子在,下人们必然都懈怠了,还有好些已经在另谋出路,所以今儿府里见不到几个人也是正常。 可不是么,老太太生病卧床,小柳氏不在,王氏为了许知年的事早早地带着许安平回了娘家。许知全更不要提,不管是为了许知年被抓的事运作也好,自己衙门里有公务要办也好,反正一大早便出门去了。再加上许怀山今天要去染坊盯着盘点,段晚宁再一走,这府里便只剩下许嘉琛和许安然两个主子了。可许安然昨天太过激动,夜里便烧了起来,听说现在也还没好。许嘉琛听说了,也没什么表示,依旧关在书斋里不出门,说是父亲郑重告诫他,临近科考不可分心。 段晚宁听完阮怡絮絮叨叨说完,道:“许嘉琛和许安然不是一母所生,本也没多少感情。再说许安然是担心小柳氏才病的,且不论真心与否,他也帮不上忙,这种时候不去冒头才是聪明。” “小姐觉得大少爷聪明?”提起许嘉琛,阮怡颇不以为然,“我瞧着那人木讷得很,还不如小戳呢。” “嗯?”段晚宁转头望着她,“你说谁?” “小戳呀。”阮怡道,“小姐忘了?就是总跟在苏二公子身边的那个小厮嘛。” 段晚宁“哦”了一声,道:“若是这两个人比较,我倒觉得许嘉琛更稳妥些。” 阮怡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小姐,你怎么还说起许家人的好话来了?” “许家也不是人人都是坏人。”段晚宁道,“况且小戳是你提起来的,比较这两个人而已,跟立场没有关系。” 阮怡却不甚赞同:“可奴婢却觉得,许家就是没有好人,从上到下都坏透了。” “好和坏都是相对的,比如对许安然而言,小柳氏就是个好母亲,对许知全而言,她也是个不错的妻子。但是对许嘉琛来说,她便是害死自己亲生母亲的凶手。”段晚宁道,“所以你瞧,你是谁,决定了好人坏人分别是谁。” 阮怡听完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半晌后忽然问道:“那小姐你说许嘉琛比小戳靠谱,是相对谁来说的呢?” 第245章 “我的阮儿长进了。”段晚宁含笑道,“那么你觉得呢?” 见阮怡一脸懵懂,段晚宁并不点破,只是道:“那苏二公子心思深不可测,和他那样的人交往,必须要留足心眼,走一步看几步。连我都不敢掉以轻心,甚至还险些着了他的道。” 到了二门外,管家从厢房里迎出来,问段晚宁有什么吩咐。 段晚宁道:“今儿五叔吩咐我去办件事,许要晚些回来,烦劳管家给套辆车。” 管家笑着应下,转头吩咐人去套车,又亲自将二人引到抱厦中稍作等候。 “四姑娘最近不怎么出门,连那位顾管事也有许久不曾过来了。”管家一面斟茶,一面随口搭话。 段晚宁“嗯”了一声:“公府不缺他一个。” 管家端着茶盘到桌前,笑道:“早先五老爷常夸顾管事能力强,会办事,说是想叫他来咱们府上做事。” 段晚宁一手扶住茶杯,掀起眼皮瞄了管家一眼,并没说话。 管家有些尴尬,目光落在阮怡身上,又陪着笑给她也上了杯茶,道:“阮儿姑娘也有许久没出门了,越发漂亮了。”阮怡含笑谢过,拿过茶却并不喝,只默默站着。 主仆二人眼观鼻鼻观心,皆是一副不愿开口的样子,倒让管家有些无措。他上好茶就站在桌边,搓着手看着段晚宁,几次欲言又止。 段晚宁当然发现了他的奇怪,但却不想理会。最近府上人心浮动,他刚才又故意提起顾展怀许久不见,此时又如此殷勤,自然因着自己与许怀山的关系想给自己找后路呢。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外面有人来报马车已经备好。段晚宁刚要起身,就被管家拦下。 “四姑娘慢走,小人有件事想说,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段晚宁想了想,问道:“花园的许忠是你什么人?” 管家道:“许忠是老奴的远房表亲,是当年老家遭了灾,上来投奔的。那时我正在将军府做账房,就介绍他来公府里看园子。姑娘打听他作什么?可是那老货出言无状,得罪了姑娘?” 段晚宁点点头:“当初父亲派人接我进府,就是许忠去的。” 闻言管家的汗就下来了,他怎么把这出给忘了,当初四老爷吩咐的人是他,可当时小柳氏掌权,他担心去那一趟吃力不讨好,便安排许忠去了。更意外的是,四姑娘竟然把这事一直记到现在,甚至在自己开口相求之前就先点了出来。 想到此,管家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对这位四姑娘的打算了。 段晚宁见他没接话,干脆起身道:“今日五叔的事耽误不得,你若有事一定要和我说,中秋之后我派人找你。” 管家无话可说,殷勤送她出门,又站着门口望着马车拐出巷子才回去。 阮怡放下车厢窗口的帘子,琢磨道:“早先那么瞧不上咱们,现在又上赶着来巴结。要我说呀,这人在江湖混,脸皮厚最重要。” “这管家姓什么叫什么?”段晚宁问道,“他说自己曾经在将军府做事,那就是许知恩的将军府了?” “管家叫郎三,他和许忠都是湖州来的。只不过那许忠到国公府后改了名,郎三因为是将军府来的,所以还是叫原来的名字。”阮怡道。她早就把许府下人的情况摸透记熟了,提起个人便能侃侃而谈。 段晚宁道:“他是何时来的国公府,当初又为什么从将军府离开?” “大概有六七年了,至于为什么离开将军府,似乎是许知恩常年在外,家中用不了那么多人,就打发了一部分人。”阮怡仔细回忆着说,“这个郎三便是其中一个,只是不知他走了什么关系被国公府给收了,而且还做到了现在的管家之位。” “小柳氏。”段晚宁直接给出答案。 这一点从刚才管家的表现也是可以看出来的,但阮怡不明白段晚宁怎么会事先知道,毕竟上都分舵给她们准备的资料中并没有记录得这么详细。 一路上段晚宁没再说话,她习惯于抓住一切时机闭目静修,直到车夫在前面通报说秀玉坊到了她才睁开眼睛。 阮怡当先下车,拿了凳子放在旁边。段晚宁扶着她的手缓缓探出身子,就见秀玉坊的掌柜已经迎了过来。 “四姑娘到了,姑娘安好!”这掌柜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不到三十,面白无须,眼睛细长,看起来挺精明的样子。 段晚宁踩着凳子下了车,早有小二引着车夫到后面去歇息喂牲口。这边掌柜的也将段晚宁往里面请,说是五爷早就派人来穿过话,晚上的宴请一切都听四姑娘的安排。 段晚宁点点头,来到秀玉坊门口却并没往里走,反而停在台阶上转身往外看。 “那边是个码头?”段晚宁指着秀玉坊斜对面的一处问,“怎么不见有船?” 掌柜道:“姑娘有所不知,那是咱们码头,专给咱家三艘画舫用的。昨晚两艘已经包出去了,要明晚才回来,另有一艘五爷说备着今晚用,一大早小的吩咐他们开出去转一圈,检查检查别有什么问题。估计等会就该回来了。” 段晚宁未置可否:“这几日城里并不太平,安全起见,今晚就不要安排大家上画舫了。” 掌柜答应着把人往里让:“四姑娘说的是,今儿刚开门就有巡城司的人过来,说是什么安全检查,其实我瞧着到像是搜查。”他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昨儿夜里西市那边又死了个金吾卫呢,现在百姓们都人心惶惶的。还有不少流言,传的可热闹呢。” 第246章 “哦,什么样的流言?” 掌柜的笑着摸了摸下巴:“最近的怪事太多了,都是些闲着没事的人乱传的。姑娘不必当真。” “最近的怪事?”段晚宁道,“你是说金吾卫的事?还有什么,说来听听。” 掌柜的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便道:“前儿夜里城东天上现了金龙,然后连着死了两个金吾卫,还有人说见了鬼。”他顿了顿,像是打起精神似的指了指天上,说,“人们有的传是老天爷生圣人的气了,还有人说是早年间屈死的冤魂来报仇。” 段晚宁疑惑地看着掌柜:“早年间,什么冤魂?” 掌柜的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抬手当着嘴,小声说:“白虎军。” 段晚宁震惊地按着掌柜,许久说不出话来。 掌柜的却以为她不明白,毕竟白虎军出事的时候她应该还是个小娃娃,于是好心地解释:“当年白虎军中了埋伏全军覆灭,据说惨极了。他们要是回来寻仇,必定是要搅得上都全城不安呀。” 第 173 章 173、秀玉坊2 秀玉坊的掌柜说起谣言来有板有眼, 很像那么回事,但其实都是些道听途说的夸张之辞。他自己也知道这些都当不得真,待见段晚宁神色有异, 便笑道:“不过是些玩笑话罢了, 四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不过如今城里不太平倒是真的,听说太子和晋王为了这些事也都忙的很呢。”说着又有些沮丧, “所以最近咱们生意也不怎么样, 以往晚间来喝酒的人那是络绎不绝,最近这两天实在是不行。唉,老板也是犯愁呢。” 这掌柜倒是挺能聊, 段晚宁安抚他两句, 便道:“你去把今晚的菜单拿来我看看, 另外,宴席安排在哪个包厢, 我先去看看。” 掌柜的从袖子里取出菜单:“知道四姑娘必是要查验的,小人随身带着呢。包厢在二楼, 我带姑娘过去,今儿晚上二楼的伙计都是信得过的, 您放心就是。” “很好。”段晚宁示意阮怡接过菜单,“你先看看有没有不合适的菜, 掌柜的请带路吧。” 秀玉坊地处东市,紧邻着靖安河, 位置独特但却比较偏,所以许怀山把它修成船型,又在门口修了个码头, 置办了画舫。一应装修装饰都按着江南风情来,反倒因为别具特色而成了东市一景。 掌柜说的二层包厢, 其实是在秀玉坊“船头”位置的一个房间,这里是整个二层视野最好也是最大的一间包厢。里面被屏风分成了三部分,中间放了一张大圆桌,能坐十几个人。左边放了软榻和茶桌,供客人未到齐时休息之用。右边则是供伶人歌姬表演的地方,还有个小门给伙计上菜备菜用。 段晚宁看了一圈,满意道:“我看这里很不错,晚上镇国公和郡王府二公子都会到,贞善郡主也可能会带人过来,加上五叔,应该用不了这许多座位。你们随机应变吧。” 掌柜道:“四姑娘放心,咱们都明白。还有件事请姑娘示下。” 段晚宁又看了遍菜单,并没发现什么问题,便想着要走。掌柜却道:“还有件事,咱们晚上请了花月楼的头牌月笙姑娘,来给客人弹唱助兴。只是不知郡主喜好,想请四姑娘示下。” “请月笙来,是五叔定的吗?” “那倒不是,老板一般不会过问这些。”掌柜道,“只是听说这位郡主喜怒不定,小人怕这歌姬选的万一不对她心思,到时候大家不高兴。” 段晚宁问:“月笙应下没?” “应是应下了,只是那位姑奶奶不好伺候得很。”掌柜有些为难,“四姑娘,要不咱们把这活给退了吧?” 段晚宁还没说话,阮怡插嘴道:“我说掌柜的,你一会说郡主息怒不定,一会又说月笙不好伺候,你到底是嫌弃谁呀?” “哎呦喂,小人哪敢嫌弃谁呀!”掌柜的躬着身子道,“我这不是怕给老板惹事么。” 段晚宁摆摆手:“你是不是怕月笙见了郡主会闹事?” 掌柜一拍手:“四姑娘,要不怎么老板常夸你聪慧能干呢!” “行了,少说些没用的。”段晚宁在软榻上坐下,“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掌柜道:“那月笙呀,其实和咱们秀玉坊订的长约,她脾气一向不怎么样,但咱们生意大,她也还算配合。只是最近,她不是傍上了郡王府那位世子爷么,这就更难伺候了,回回都是世子的车驾和亲兵接送,客人让她不满意了当场就能撂脸子走人。客人是不敢跟她怎么样,但是跟咱可是没完呀,为了这事,可是没少赔钱。” “既然这样,你们别请她不就行了。” “也不行啊。”掌柜苦着一张脸,“咱都知道,那位世子跟太子爷关系好,那户部又都是太子的人,他放话出来,说让东西两市的商户都照顾花月楼和月笙的生意。这要是咱忽然不请她,或是少请了,她告到世子那里,户部那些人咱也得罪不起呀。” 段晚宁似笑非笑地看着掌柜,阮怡则叉起腰愤愤道:“好啊掌柜的,绕老绕去,你是想让咱们小姐替你背锅呀!” 掌柜赶忙作揖:“不是不是,小人不敢。小人,一时糊涂。” 段晚宁丢给阮怡一个眼神,冲掌柜虚抬了抬手:“你也是为了秀玉坊着想,这事我不和你计较。但是咱们做生意讲究诚信,和月笙既然是长约,那无缘无故地爽约便是我们理亏,这和她脾气好不好没什么关系。” 第247章 “是,姑娘教训的是,是小人想岔了。” “不过。”段晚宁笑笑,道,“她和秀玉坊的长约只是定了来这里的次数,并没有定好一定要做什么吧?” 掌柜的十分精明,立刻听懂了她的意思,连连点头:“没错没错,今晚的包厢已经订出去不少,我这就去安排一下。” “嗯。”段晚宁点点头,“郡主是领兵打仗的女中豪杰,今晚她请的客人大部分都是曾经的战友,她们饮宴自然要说些体己话,原也无需助兴。” 掌柜心悦诚服:“四姑娘说的没错!小人这就去安排,请姑娘稍坐片刻,我叫人来奉茶。哦对了,咱们这的点心一向出名,姑娘也一并尝尝。” 段晚宁没有再说什么,等掌柜出门之后,阮怡鼓着嘴道:“这掌柜心眼这么多,小姐何必帮他。想想就来气。” “我不是帮他,而是帮五叔。”段晚宁靠在软榻的迎枕上,掏出玉璜来摆弄着,“而且今晚我安排的事也不能出岔子,月笙避开郡主,也挺好的。” “小姐安排了什么事,怎么奴婢不知道呢?”阮怡好奇道。 段晚宁笑笑:“这你不用管,今晚你留在家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 阮怡一听来了精神,凑过来道:“是什么事呀?” 段晚宁勾了勾手指,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阮怡听完一脸的不敢置信,想问问题,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憋得耳朵都涨红了。 “你呀,都出来这么久了,怎么还是一副沉不住气的样子。”段晚宁摇摇头,“现在我身边可用的人不多了,你要是再担不起事来,我就把你送回杭州去。” “呀!”阮怡跳起来,“小姐你可别吓我,我只是,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办好!” 段晚宁看了她一眼:“办不好也没关系,准备回杭州就行了。” 阮怡眨眨眼,见她并不像说笑,吓得红了眼圈:“小姐……” 段晚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瞧瞧你这样子,至于么?” 阮怡松了一口气,随即又不高兴地跺脚:“小姐你就知道吓唬我,有意思吗?” 段晚宁撇撇嘴,敲门声响起,一个丫鬟送来茶和点心,又道:“四姑娘,咱们的画舫回来了,掌柜的说他先去检查一下,问您要不要也去瞧瞧?” 段晚宁捻起一块米糕尝了尝,道:“也好,去和你们掌柜的说,我稍后便去。哦这个点心还不错,再打包一份送去府上吧。” 丫鬟答应着出门去,段晚宁才正色对阮怡道:“今晚关系到明天法宏寺的事能否顺利,方才我并非吓你,而是万一事不成,咱们都得回杭州了。” 阮怡郑重点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小姐尽管放心,奴婢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会办成这事。” “拼命倒不需要。”段晚宁把米糕吃完,拍拍手道,“我今晚不能陪你,你务必小心。” 在画舫上转了一圈,段晚宁便带着阮怡离开了秀玉坊。嘴上说着要在东市里逛逛,可她心里记挂的事情太多,走路也是心不在焉的。 没多一会,就见前面喧哗起来,一队金吾卫策马而来,飞尘四起,道上行人纷纷掩面避让。 段晚宁拉着阮怡退到街角处,等人马走远了这才重新回到大上。阮怡给她拍打身上的尘土,撇嘴道:“在东市这种地方骑马飞驰,多危险啊,怎么也没人管管?” “好了。”段晚宁按住她手,“在外面不要乱说话。” 阮怡吐了下舌头,俏皮地点点头,又小声问道:“小姐,你要是不想逛街,要不咱们去找玲珑姐姐?” 段晚宁摇摇头:“玲珑有事要做,快中午了,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前面就是玉楼了,小姐想去吗?”阮怡小心地问。 段晚宁抬头望向前面,果然玉楼就在不远处,清雅的外观在一众店铺酒馆里十分显眼。 “既然到了这里,那就去吧。”段晚宁对于这里的菜品倒是十分满意,“等会要个单间,我想静静。” 两人到了玉楼门口,小二殷勤地迎了上来,笑着问她们几位想坐哪里。 因为玉楼常年有戏班表演,如果喜欢看戏的,他们可以给安排合适的地方。 阮怡道:“我们不看戏,烦劳小哥安排个安静点的单间。”说话间,一锭银子已经塞给了小二。 那小二眉开眼笑地把人往里让,径直带着两人上了三楼,那里有专为不听戏的客人安排的包间。正上到二层,边听头顶有人说话:“哟,我还说今早听见喜鹊叫,原来要遇贵人呢。” 第 174 章 174、提亲 段晚宁抬起头, 南宫度正靠在栏杆上笑眯眯地望着自己。他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也穿了一身男装,长发高高束起成马尾, 手里提着一把宝剑。 段晚宁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身后。 南宫度笑道:“四姑娘在找什么?你不就是我的贵人。” 段晚宁上到二楼,冲他拱手:“南宫公子有礼了。” 南宫度还礼道:“从没见四姑娘穿过男装, 今日一见着实惊艳。要我说, 把锦华你都比下去咯。” 他身旁的女子闻言爽朗一笑,望着段晚宁道:“这位姑娘天生丽质,穿男装女装都是绝色。” 第248章 段晚宁向她行礼:“定国公府许安宁, 未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这位是贞善郡主穆锦华。”南宫度抢着给两人介绍, “锦华, 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许家那位四姑娘了。” 穆锦华凤眸微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段晚宁, 笑道:“四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段晚宁看了南宫度一眼,向穆锦华再施一礼:“原来是郡主, 失礼了。” 穆锦华伸手将她扶住:“四姑娘不要和我客气,我虚长你几岁, 我们姐妹相称便是。” “这怎么可以。”段晚宁道,“郡主身份尊贵, 小女不敢高攀。”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穆锦华笑,“讲究身份可交不到朋友。是不是, 阿度?” 南宫度耸耸肩,无可无不可地说:“四姑娘也别客气,要真论身份, 早晚你的身份比咱们都高。” 段晚宁瞥了他一眼,眼神中暗含警告, 南宫度偏过头讪讪地笑了起来。 这情形被穆锦华瞧了去,心中暗暗掂量起来,难道说郡王府要跟定国公府结亲的传闻是真的?眼前这位四姑娘,论容貌那是绝对担得起,可是这身份就难说了。 正说话间,有伙计从下面跑了上来,对着段晚宁行礼:“请问姑娘可是定国公府的小姐?” 阮怡转身道:“你有什么事?” 伙计连连作揖,道:“定国公府来人说是寻他们家四小姐呢,掌柜的说记得刚才姑娘乘的马车是国公府的,便叫小的来问问。” 段晚宁问:“多谢小二哥,可知来的是什么人?” 伙计道:“小的刚才听了一耳朵,好像贵府管家,看起来挺着急的。” 段晚宁点点头,转身向郡主和南宫度告辞,带着阮怡下楼去了。 待两人离开,穆锦华似笑非笑地望着南宫度道:“这就是你赞不绝口的许小四?” 南宫度笑嘻嘻地偏过头:“唉我说你这人,怎么她的飞醋也吃呀?” “飞醋?”穆锦华抬手按在他肩膀上,凑近盯着他的眼睛道,“你是不是过于自信了?” 突然的馨香扑面而来,饶是南宫度也有一瞬间的恍惚,只觉得身体发僵,不敢动弹。 “自信?”南宫度用相似的语气,笑着说道,“你是不是想说自作多情?我要多谢你这么客气了。” 穆锦华勾唇浅笑,人却早已转身往里面走,丢下还没缓过神来的南宫度,一个人挨着栏杆发呆。 她走出几步才发现南宫度没有跟上来,于是侧转身望着他:“怎么?” 南宫度眼珠一转,走到她跟前小声道:“想不想知道定国公府是什么事?” 穆锦华耸耸肩:“他们没人来找你,那肯定不是有人病了。他家大老爷被抓,也轮不到这位四姑娘出力。那么就剩下一种可能了,有人说亲。对不对?” 南宫度一手点指着她,摇头叹息:“我就知道苏二那个家伙靠不住,这才多长时间,什么都跟你说了。哼,看我找他算账!” 穆锦华白他一眼:“这么说还真是阿弦?” 南宫度一把抓住她手腕:“走,咱也去凑凑热闹!” 穆锦华当然不会由着他胡闹,把人连拖带拽地拉进了包厢,明令禁止他再出去。 虽然功夫不低,但南宫度在穆锦华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或者其实是不想吧。不过摆在眼前的瓜吃不到嘴,心里还是像挠痒痒似的。可穆锦华的一句话便打消了他的念头。 看他心不在焉,穆锦华嗤笑一声,软和了声音道:“你我有小一年没见了,我今儿特意推了所有的约,你就没什么话想同我说?” 玉楼里两人叙旧聊天暂且不提,只说段晚宁在回到许府前已经在路上收到消息,府上派人到处寻人,只因定国公本人带着苏轻弦过府拜访,已经正式向许知全提亲。 正厅里定国公和许知全在上手并排而坐,旁边分别是苏轻弦和许嘉琛作陪。 因为老太太病着,小柳氏也不在,王氏又回了娘家,家中正没有年长的女眷,也是因着这个,郡王爷亲自出马,免了许家人的尴尬。 原本信心满满这亲事必成,但谁知刚说明来意,却发现许知全似乎并不十分感兴趣,甚至似乎有些失望。 在郡王爷看来,自家本来就是低门娶媳,人家反倒拿捏上了,这心里不甚痛快,想着就告辞离开算了。 但谁知自己儿子倒是十分自在,仿佛十拿九稳的样子,他暗示了几回都装作不看见,他又没法直接说什么,所以憋着一肚子气,许知全找话题也是爱搭不理的。 段晚宁进来时就觉得气氛有些奇怪,这四个人就在那静坐着喝茶,也没人说话。她倒是自如地行礼请安,见许知全不怎么理会自己,便提出告退回自己院子。 “你等等。”许知全看她真的要走,这才开口,“你去花园安排一下,今天郡王爷和二公子留下用用饭。” 段晚宁本来就不通庶务,更是懒得管这些事情,便道:“女儿从未安排过这些事,还请父亲的示下,要怎么安排?” 许知全似是不经意地瞥了旁边的郡王一眼,道:“你眼看就要及笄,安排个午饭怎么就不会了?你祖母和母亲真是白教你了。” “父亲怕是记错了,女儿才到上都不足四月,平日也难得聆听长辈教诲。”段晚宁垂眸道,“老太太、太太倒是常常教导三姐姐,要不我去和三姐姐说,请她来安排?” 第249章 许知全眼中闪过意外,他是没想到小四竟然在这种时候提起然儿,难道她不清楚今日郡王府二人是因何而来? 不过他到底是有点气势的,当下便沉了脸,斥了一句:“当着客人的面数落起长辈来?” 这边苏轻弦开口截住话头:“许大人不必忙了,早就听闻咱家秀玉坊的饭食别有特色,何不就请人去买一桌饭菜回来,让我也好尝尝新鲜。” 段晚宁望着许知全,用眼神询问他应该怎么办。 许知全憋着气,道:“秀玉坊的饭菜确实不错,只是难免慢怠了王爷和公子。” 郡王爷斜眼瞧着自己儿子,心里还琢磨这是被人家姑娘拿捏住了,面上却不显分毫,只含笑道:“许大人说哪里话,不过一顿便饭而已。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再说什么怠慢不怠慢的话就显得生分了不是。” 一家人?段晚宁微微勾起唇角,似是不经意地往苏轻弦的方向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苏轻弦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当下悄悄冲她点了点头,还不忘自得地扬了扬眉毛,意思是已经谈妥了,怎么样,我没食言吧? 段晚宁心里松了口气,这事定了,自己就能在许家倾颓之时不被四姑娘的身份拖累,不仅能全身而退,又不必舍弃这个假身份。当然,如果这事不成她也不会停下对付许家的动作,只是到时候多少会有些麻烦罢了。 如此最好,她可以把全部心思放在正经事上了。 许知全知道对方是在客气,但客气话也不假,只是想不明白他们父子为什么非要留下来吃午饭,难不成害怕自己反悔? 不过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再矜持也没什么意思,当下便安排了人去秀玉坊订酒席不提。 盛烈郡王苏争旸,是老郡王的独子,但却并没继承老郡王习武上的天赋,不仅武功平平,领兵也吃不得苦,但却做得一手好文章。老郡王早年也是很失望的,怪自己过于宠溺这个儿子,以至于养成了书生性子。所幸两个孙子都还不错,老大领兵打仗,老二武功拔群,一明一暗相得益彰,多少弥补了些遗憾。 只是因为苏争旸喜文不喜武,龙影的事便也一直没机会知道,老郡王直接选了苏轻弦做接班人也没告诉他。这就导致了在他眼里,苏轻弦就是个没什么出息的纨绔子弟,得了祖父的宠爱更加肆无忌惮。 所以当苏轻弦提出要娶许家庶出的四姑娘时,苏争旸先是惊讶,但也没怎么犹豫也就同意了,反而越想越有些欣慰。在他看来,这个二儿子聪明能干,就是不务正业,但在这种关键时刻却十分拎得清,明白兄友弟恭家和万事兴的道理。 当然,这些都是他自己的想象,苏轻弦考虑要不要答应段晚宁的时候,根本都没想到家里这些事,他只是顺着常理推断家中会不同意——毕竟高门大户的嫡子嘛。直到楚氏和他说如果取了许家小四,那他争取世子之位的机会就几乎没有了,他才意识到苏争旸一定会同意。 于是也就有了今天父子二人的登门拜访,苏争旸是怕苏轻弦回头想明白了反悔,苏轻弦则是按着段晚宁的交待急着今天过来提亲,倒算是一拍即合了。 第 175 章 京中最有名气的贵公子的亲事就在这么一顿饭的功夫便敲定了下来, 饭后苏轻弦找的媒人也上了门。 许知全这才明白他们父子为何非要留下吃这顿饭,敢情是等着媒人呢。三书六礼、四聘五金,这些程序说繁琐也繁琐, 说简单也简单, 只要两家人愿意,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告辞前, 苏争旸将随身携带的祖传玉佩留在了定国公府, 同时还要走了一件许家的信物。 苏轻弦和段晚宁定亲的消息当天晚上就传遍了上都城,同时传出来的消息还有郡王妃楚氏在家犯了头风症,请了好几个郎中上门医治也不见好转, 以及许家老国公身体忽然好转, 当晚大排宴筵, 连刚入上都的贞善郡主都成了座上宾。 当然这些都是人们添油加醋瞎传的,除了两人的亲事已定, 其余的事都是捕风捉影罢了。比如楚氏的头风症,其实是她知道这事之后和苏争旸大吵一架, 一怒之下摔了茶壶,结果离开的时候滑倒摔到了头。 再比如许家因为定下好亲事和老国公的身体好转, 宴请名医南宫度和贞善郡主,其实不过是秀玉坊里穆锦华请客, 南宫度作陪罢了。而同在宴席之上的蒋国公,却根本没被提及。 “怎么样, 我说到做到了。”秀玉坊后门外一处僻静的小花坛边上,苏轻弦摇着扇子得意洋洋地开口,“要不是我把父王找去, 这事根本没那么容易,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么?” 段晚宁看着他一脸“快夸我”的神情, 嫌弃地转头看向别处:“你母妃的伤不碍事吧?” 苏轻弦有些意外:“还没过门就关心起婆婆来了?” 段晚宁没说话,但傻子也看得出来她根本就不关心楚氏。 苏轻弦道:“她摔倒的时候头撞到台阶上了,虽然没什么伤口,但是站一会就会干呕。不过太医院的人来给扎了几针也就没什么了,你不用担心。” 段晚宁点点头:“撞到了头得静养几天,否则会很严重。我曾见过有人伤到了头没当回事,第三天头上人就不行了。” “太医也是这么说。”苏轻弦道,“母妃虽然不同意咱们的婚事,但更惜命。” 第250章 “这样也好,这事算是定下来了。” “是啊,定下来了。”苏轻弦说着话,望着她微笑起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段晚宁却没再理会他这些情绪,秀眉一扬提起昨晚的事:“你得了什么消息没?” 苏轻弦点点头,缓缓道:“刘文平忽然被杀,显然是跟科举主考有关。不会是冲着你的吧?” “朝廷里能得到消息的人,应该以为刘文平是你的人。”段晚宁道,“怎么会跟我有关。” 苏轻弦抬手摸着下巴琢磨道:“刘文平最近一段时间跟晋王走的很近,太子想保举自己的人,却抓不到他什么黑点,出此下策也不是全无可能。” 这么明显的事,应该不会是真相。段晚宁心里想,明明昨晚那个傀儡被送到了晋王的别院,可为什么晋王要杀一个巴结自己的主考官呢?这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怎么?”见她低头沉思,苏轻弦问道,“你觉得我这个推论不成立?” 段晚宁摇摇头:“我在想旁的事。” “明天法宏寺的事吗?”苏轻弦一副“我全都了然”的神色,“我已经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 段晚宁看着他没说话,心里觉得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太对劲。 “法宏寺什么事?” 苏轻弦一笑,拿手点指她:“明知顾问,考我呢?” 段晚宁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谁知苏轻弦抢先一步拦住去路,偏头道:“明天不是最好的时机,就没人劝过你吗?” “法宏寺的事你不要插手。”段晚宁沉声道,“明日你只管玩乐,做你的郡王府二公子便是。” 她丢下一句话便迅速绕过他离开了花坛,根本不给他机会再说别的。 明天是不是最好的时机?当然不是。如今春意楼的内鬼还未查清,千杀盟虎视眈眈,许敖依旧藏得很深,朝中又来了个野心极大又跟自己貌合神离的晋王,这些都是她当初计划里未曾设想到的。 而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则是刚才出言提醒的苏轻弦。对段晚宁来说,苏轻弦的身份早就决定了他的不可信任,从一开始龙影对春意楼就怀着警惕,甚至还出手阻止她对白家的动作。单就白四礼那件事来讲,段晚宁是绝不肯再轻易相信他的。 只是与龙影合作,在现在这个阶段,确实利大于弊。至少苏轻弦这个人,除了安插顾展怀这一件事,倒也再没做更多。不过这也是段晚宁一直想不透的,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秀玉坊里,贞善郡主穆锦华坐在主位。她今日穿了一件淡紫色箭袖长衫,长发高高挽起,只用一根木簪简单固定,容长脸上修眉入鬓,一双丹凤眼不怒而含威,不施脂粉却面若桃李。若不细看,当真会以为是个俊秀飘逸的公子哥呢。 她身边左手边是镇国公蒋常胜,正和左边的许怀山闲聊。右手边的位置空着,是留给苏轻弦的。再右边,则是南宫度,正拿着茶壶自斟自饮,余下还有个正对着穆锦华的座位空着。 苏轻弦进了房间,拱手和众人打招呼,指着那个空位道:“还有客未到?” 穆锦华望着许怀山道:“听闻今日这里都是咱们家四姑娘操持安排的,若是不嫌弃,请来一起吃杯水酒如何?” 许怀山道:“郡主哪里话,能和郡主同席是宁儿的福气。不过我也是刚到不久,也没见到宁儿,不知她还在不在,我派人去看看。”说着便招来人吩咐下去。 蒋常胜道:“早知四姑娘在,我也把心儿带来了。她们姐妹关系好,陪郡主说话也热闹。” 南宫度笑道:“镇国公,郡主今日可不是来找手帕交的。” 蒋长胜愣了一下,还没说话,就见苏轻弦已经举着酒杯起身,冲穆锦华道:“郡主,多年未见,风采依然,我敬你一杯。” 穆锦华含笑点头也举起酒杯,起身对在座的众人道:“今日承蒙各位赏光,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多年不曾进京,咱们好好乐一场。” 席中各人说不得也俱都起身,和她一起饮尽了杯中酒,这才再次落座。 苏轻弦依旧缠着穆锦华敬酒,好歹喝了一杯这才心满意足重新落座。 穆锦华接连喝了几杯,便将酒杯倒扣在桌上,道,“这样喝酒哪里痛快,来人,换大杯。”众人见状便也都跟着她换了大杯,喝过一轮还不尽兴便又喝一轮。无论谁过来敬酒,穆锦华从不会推脱,反而每次都豪气地一饮而尽。 后来她拿着酒壶去了另外的包厢,去和以前的部下喝酒。这些人如今大部分都在上都做官,借着今日的机会再次欢聚自然兴奋不已,更何况与穆锦华也是许久未见,不一会隔着门就听到她们划拳笑闹的声音。 蒋常胜和许怀山见状,也起身跟着过去,他们一个是去和朝中同僚打招呼,一个则是以秀玉坊老板的身份过去敬酒。 如此,房间里便只剩下了苏轻弦、南宫度和段晚宁三人。南宫度不知怎么回事,打刚才就开始一杯接一杯的灌自己,苏轻弦拉了他几次都没用,眼看他喝的眼睛都红了,干脆把他酒杯抢走,塞了一杯茶水给他。 其实许怀山出去时特意嘱咐了段晚宁先回家去,酒宴过半,众人势必酩酊大醉,他也无法一直看顾着她。 只是她虽应下,等许怀山跟着蒋常胜出门后,却并未有动身的意思,反而坐在原处自顾自地吃起了菜。 第251章 从宴席开始,段晚宁就一直安静地观望着穆锦华,这位郡主的一举一动莫不勾起她的好奇,而这种好奇又激起她心中另一种奇异的感受。这种感受她从未有过,所以无从分辨到底是什么,但却隐约觉得并不甚好。 如果当年白虎军没有出事,父母健在的她也许就是会变成穆锦华的样子吧。出身高贵,无忧无虑,征战沙场,肆意洒脱。 苏轻弦拦着南宫度喝酒,却见她不言不语地闷头吃菜就有点奇怪,加上刚才多喝了两杯,忍不住出声询问。 段晚宁只做未觉,并不答言。既然自己没有听话离开,那自然还是少和他们说话的好,保不齐其他人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苏轻弦慢悠悠地开口:“他们去敬酒,不会这么快回来的。”见段晚宁终于抬头看向自己,他又道,“吃好没?吃好了我送你回去。” 段晚宁并没打算答话,只是看着南宫度道:“他好像醉了。” 苏轻弦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只希望我将来不要像他这样。” 段晚宁这才把目光转向他,说出的话却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今晚的饭菜很不错。” 苏轻弦起身来到门口,拉开门道:“走吧,坐我的车。” 段晚宁走出门去,跟门口小二交待两句,这才下楼到了大门外,早有人套好马车在等着,她转身冲苏轻弦摆摆手:“你留下照顾南宫先生,我自己回去。” 苏轻弦伸手按在马车的车厢上,含笑道:“这可不成,你我婚事既已定下,那我就不能让你自己走夜路,这是礼数。” “可刚才五叔并没提起这个。”段晚宁并不清楚他说的礼数是什么,她只是今晚下意识地想和他保持距离,因此十分抗拒他送自己。 苏轻弦笑笑:“你五叔今儿也喝了不少,他又好爽,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他还能记得叫你回家已经算是不易。你信不信等会他头一个醉倒?” “我不会有事,你知道的。” “我知道。”苏轻弦微微颔首,目光却更显柔和,“可我想送你。” 段晚宁望着他,月色下他的脸有些不真切,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一双眼睛亮亮的,分外有神。而这双眼睛里,还映着自己的倒影,不由得心中一颤。 她只是冷心冷情,却并不是傻子,饶是再不谙世事的人,对方的心思也早就该了然于心。更何况她本就聪慧胜于常人,否则也不可能这般年纪就练成了一身绝世的功夫。尤其此时此景,亦难免心旌动摇。 见她不说话,苏轻弦蹙眉偏头,上前倾身凑近了些,小声道:“要不,算你保护我也行。” 段晚宁不想被他盯着,垂下眼道:“你怕是醉了。” “我没醉。”苏轻弦的声音有些发颤,忽然拉起了她的手,“我只是想送你回家。” 段晚宁一震,飞快抬眸,果然捕捉到了他神色中的慌乱,她甩开他的手,转身飞快地上了马车。 “不敢劳烦二公子相送,就此别过吧。” 第 176 章 段晚宁坚持不让他送, 苏轻弦也拗不过她,只能叮嘱几句以示关心。 只可惜人家根本也没在听的,上了马车连窗上帘子都不掀一下就走了, 只留下他独个站在晚风里琢磨, 难道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了她不快? 不一会马车便已走远,苏轻弦悻悻转身往秀玉坊里走, 刚进门就见南宫度手里提着酒壶正下楼梯, 看他脚步虚浮的样子明显是喝多了。 心里暗叹了口气,苏轻弦上前将人扶住,把酒壶抢了过来, 一面往他身后张望着问:“怎么出来了, 锦华呢?” 南宫度脸色泛红, 摆了摆手,开口时眼神带着几分迷离:“管她呢, 咱自己乐自己的!” 一听就是醉话,苏轻弦干脆不问了, 招手叫来小二让找马车来。 “不用坐车。”南宫度自顾自地往外面走,一手把苏轻弦推开, “你不用管,我认得路, 我去买酒。” 苏轻弦跟着他又走出去,将人拉住小声道:“我说你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喝这么多酒干什么?今晚是锦华做东,你这个样子不是给她不好看么。” 南宫度斜昵了他一眼,笑了笑道:“许小四呢?走了?” 苏轻弦闻言一顿, 没好气地甩开他:“嗯,走了。” “那你也早点回去吧。”南宫度道, “明儿不是还有场大戏要唱?” “你倒有心情管我,到底喝没喝多?” “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两句话的功夫,马车已经备好,小二接了赏钱拿着凳子放到后面望着门口的两人。 南宫度挥手叫他走,一个人信步往街上走。苏轻弦只得交代小二叫他去和许怀山打个招呼,自己跟了上去。 此时天已黑透,从秀玉坊出来穿过一条街便到了东市上的主路,虽是夜晚却仍旧人流不减,华灯之下,正是一副繁华景象。 “上都城里的好地方不多,这东市算一个,比旁处繁华,又比西市清雅,我最喜欢这条街了,灯火人间,不外如是。”南宫度边走边说,看起来酒是醒了不少,但说起话来还是一股酒气。 苏轻弦含笑道:“都走到这了,就别装了。说吧,要去哪做什么?” 南宫度被戳穿并不窘迫,反而嘿嘿一笑摊手道:“知我者阿弦也,走,陪我去趟法宏寺。” 第252章 “你少来了。”苏轻弦不明就里,“明天就是中秋诗会,宫里贵人也会去。那附近一早都被巡城司接管了,你干什么去啊?” 南宫度含笑不答,却是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不送送许小四,明儿个她还要好一番周折,你不提前跟着忙活忙活?” 苏轻弦哼道:“她自己要折腾,我上赶着做什么?没意思。” 南宫度眨眨眼,偏头道:“呦,闹别扭了?” “胡说八道。”苏轻弦白了他一眼,快步往前走。 南宫度追上去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快跟我去法宏寺,一会宵禁就出不了城了。” 苏轻弦没办法,心里又好奇南宫度到底要去干什么,便也跟着他一路往法宏寺赶。 近来上都城宵禁提前,连东西两市的城门也关的早了。二人一路紧赶慢赶这才赶在关城门前出去,又在城外找了两匹马,一炷香之后才远远地瞧见法宏寺的钟楼。 “这一趟真是不近啊。”南宫度勒马感叹了一句,“你说许小四能比咱俩先到吗?” 苏轻弦一愣:“你说她也去法宏寺?” 南宫度一脸的高深莫测:“我说你呀,都跟人家定亲了,怎么还是甚么都不知道。” 苏轻弦想了想道:“既然这样,那我还是不去了。” “嗐我说你呀,来都来了,就别瞎琢磨了。”南宫度摆手,“更何况她知道了又怎样?我跟你说,她还得谢咱俩来这一趟呢。” 苏轻弦更疑惑了:“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难不成你知道段,许小四做什么?” “你知道吗?” “我……”苏轻弦道,“隐约能猜到一些,但却无法证实。阿度,你若是知道就快跟我说说,我担心到时帮不了她。” “你想帮她,真心的?”南宫度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我以为你提亲是和她做了交易。” 苏轻弦不置可否:“也是,也不是。” 南宫度望着他,半晌后才道:“算了,这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可一两句说不清,等会到了法宏寺你就全知道了。” 法宏寺外各条通路上都已有了人马驻守,看着装应该就是巡城司的人,应该就是如苏轻弦所说明日诗会有宫里贵人参加。 苏轻弦和南宫度仗着功夫好,一路悄没声息地来到寺院后面,瞅准了时机直接翻墙进去。 这院墙里面正好是法宏寺的上客堂,此时并没有人,不过已经收拾好备着明日使用了。虽然这院子里没有人居住,但依旧在院中几条小路上都点了灯,两人找起路来倒没什么麻烦。 “以往倒是没来过这里。”苏轻弦道,“想不到却是个好地方,静谧幽远别有一番趣味。” 南宫度指了指不远处角落里的一间厢房:“那边,走。” 和其他房间不同,这间厢房的窗户里透出昏暗的光线,不仔细看实在难以分辨究竟是里面点了灯还是外面路上的灯光映过去的。 苏轻弦跟着南宫度走到门口,门却率先打开了,一个人让出路来,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人身形瘦削,后背微微弓着,脸隐在暗处瞧不真切,但苏轻弦还是一下就认了出来。 “你是,白战?” 南宫度将他拉进房里,反手将门关上,道:“法宏寺也是春意楼的堂口,你别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苏轻弦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哼道:“这不用你提醒,你所谓的我来了就全知道了,就是指他?” 白战从门口走到桌前,离灯火近些才看清他脸上带着一副肉色面具,只眼睛嘴巴的地方留了圆孔,幸亏刚才瞧不真着,否则还真是挺吓人的。 他自顾自在桌前坐下,给三人斟了茶水,抬手示意道:“既来之则安之,二位坐吧。” 南宫度笑道:“老白,知道我今儿为什么特意带阿弦来见你么?” 白战没说话,他戴着面具不动的时候就仿佛一个雕像。 南宫度自然也没有在等他答话,顾自说道:“盛烈郡王府已经正式同定国公府定了亲,阿弦已经是段,嗯,许小四。”他顿了顿,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白战,“她的未婚夫婿了。我特意带他来见你,赶在明儿之前你且” “阿度。”苏轻弦喊了他一声,不悦道,“你胡闹也有个限度。” 白战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未接南宫度的话,而是再次抬手:“影先生,请坐吧。” 苏轻弦一愣,转头看向南宫度,后者摊手:“你别瞪我啊,真不是我说的。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其实他……” “南宫!”白战打断了南宫度的话,转而面向对苏轻弦说道,“明面上是郡王府和国公府联姻,实则是龙影与春意楼结盟,这无论在江湖还是朝廷,都不是小事。此时情势紧迫,能有此合作,想必也是出于无奈。” 苏轻弦满腹狐疑,试探着问:“白先生这么说,想必是清楚春意楼的底细和他们的目的了?” “底细?”白战嗤笑一声,“不若直白一点,你们苏家人忘恩负义,兔死狗烹,把个原本的开国功勋逼成了春意楼这样的江湖组织。他们如今来势汹汹,庙堂里有些人坐不住了而已。” 苏轻弦吃了一惊,脸色难看起来,有心和他理论:“白先生此言差矣。” 谁知白战却就此打住,摆摆手道:“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罢了,我无意替谁讨还公道,我自己的公道还在老天爷那欠着呢。今儿我求着南宫把你带来,只是有句话想要问你。” 第253章 南宫度下意识地挺直后背,望着苏轻弦笑道:“我只是牵个线,你们慢慢说。”说着便站起身来往门口走,边走边道,“我去外面给你们守着,慢慢聊。” 苏轻弦有心把人扯回来理论一番,但瞧着白战不动如山的样子,想着他刚才的话,又不想输了气势。当下心憋了口气,着意想要和他对着干一般,强作一副淡漠样子,终于慢悠悠在桌前坐下,又以同样慢悠悠地语气开口说道:“洗耳恭听。” 白战对他做摸做样毫不在意,他目光注视着地面,平静地说道:“咱们见面次数不多,可也着实有几分生死的交情,所以这才着意想问问你。你对那位段楼主,此番提亲,说是结盟合作也罢,真心又有几分呢?” 苏轻弦万没料到他会说这出这样的话,想了想更觉莫名其妙,不由冲口而出:“真心也罢,假意也好,与你又有几分关系呢?” 第 177 章 177、法宏寺2 中秋佳节, 上都城里到处都比往日热闹几分,虽不如上元佳节的人声鼎沸,但这时节到底胜在天气和煦, 人们反而愿意出行到城郊稍远处游玩。 法宏寺是上都城郊外有名的寺庙, 历来香火鼎盛,到了年节时候更是人多的不行, 而今年尤其热闹, 都是因为三年一度的法宏寺诗会要在今天召开。 要说这法宏寺诗会可是大渊朝的一大盛事,每三年一次的时间又恰好和科举相同,文人也好, 举子也罢, 每一次都能把诗会搞的声势浩大, 令人瞩目。 当然真心以文会友的人很多,可怀揣其他心思的人也不少, 比如赶考的举子们,有自己拉人设考棚的, 借着诗会的机会,提前去结交考官给自己人造势。另有些人虽然不屑拉帮结伙, 但却想着在诗会上一战成名,到时即便科举不成也能得个诗名才名, 下次再考总是更容易些。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但却全都把这诗会看得很重要,以至于这三年一次的诗会把法宏寺也烘托成了大渊著名的丛林。加之节日里进香的人原本就很多,小商贩都在沿途摆摊售卖, 而上都城里的百姓们,也都在这天来附近游玩, 把这附近十里弄得热闹非凡,比之东西二市竟是不遑多让。 今天一大早法宏寺外面就已经陆陆续续有很多人了,快到中午时就已经快要把各处通路都堵上了。只是今年官道上一直有官兵,将好些凑热闹来的百姓挡到了别处,只因今日七公主带着圣旨亲临诗会,巡城司要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七公主苏笑薇今年十七,是天凤帝唯一的女儿,从小就备受宠爱,而生母韩贵妃是太子苏允璋的养母,身份尊贵,所以养成了她热烈刚强的性格,开朗外向很容易接近,却也骄傲霸道说一不二。 苏笑薇这次名义上是奉旨前来,其实是她自己好奇,想要来凑热闹,便求着天凤帝给了自己一道旨意,好名正言顺地来法宏寺。 七公主的车驾是午时过后出宫的,路上遇到了同样去看诗会的贞善郡主和南宫度,于是大家结伴而来。 公主一行到了法宏寺外,正巧又见到苏轻弦在山门处下马。南宫度想喊他,却被穆锦华拉了一把,眼神往前一递,回头冲他笑了笑。 南宫度这才瞧见,原来是段晚宁从法宏寺里出来,看起来是专门来迎接苏轻弦的。不由笑道:“这小子,我一大早就派人去请他同来,还说什么有要事要处理。结果是跑这来会佳人,见色忘友!” 苏笑薇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露出一张俏丽的脸,画着精致的梅花妆,看起来漂亮又可爱。她本来是想下车,正好听到南宫度的话,一下来了精神,抻着脖子问他们在说谁。 因为马车不能拐进山门那条路,否则无法掉头出去,所以在这里就必须下车了。不过这里距离山门也不远,走一走也就到了,加上天气还不错也不需要再换轿子或者肩舆。 所以听见苏笑薇说话,穆锦华率先下马,来到她的车驾前伸出手道:“公主殿下请下马车吧,咱们到了。” 苏笑薇笑嘻嘻地伸出手去,按在她小臂上,轻快地钻出马车三两下就跳了下来,反手挽起穆锦华,三人一起往山门走。 公主驾到,早有人头前开路,法宏寺的住持也带人迎了出来,苏轻弦和段晚宁自然也瞧见了她们。 这是段晚宁第一次见到七公主苏笑薇,只见她穿一件桃色的齐胸襦裙,上身套着嫣红色的小衫,用金线绣了蝶恋花的纹样,衬得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容貌也是很好的,苏家人长得都很好看——段晚宁想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身边的苏轻弦身上,确实都很好看。 苏笑薇也瞧见了苏轻弦,笑着松开了穆锦华,提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口中喊着:“弦二哥!” 山门前众人纷纷行礼,只有苏轻弦张开手拦在段晚宁身前,怕苏笑薇冲得太快撞到了她,张嘴说的话却是带着责备又亲切的口吻:“薇儿小心些,这里路不好走,你别跑这么快。” 苏笑薇站定,后面穆锦华和南宫度也到了,几人自然少不了一番见礼。穆锦华见到段晚宁还挺高兴,和她说了两句话,被苏笑薇打断,抢着要介绍她们认识。 “原来你就许家的那个四姑娘,我可是久闻大名了!”苏笑薇拉着段晚宁的手笑着说,“兰心姐姐和我说起过你,说你是她认识的人里最特别的一个。我今儿可算是见着了,咱可说好了,今儿咱们要在一处不能分开,我倒要看看怎么个特别法。” 第254章 段晚宁道:“心姐姐待人和气,公主不必当真,臣女没什么特别的。” 对这样的自谦之词,苏笑薇只是笑笑,并不当一回事,反而将人拉到自己身边生怕她跑了似的。 段晚宁并没拒绝,这样反倒可以让她避开那些不愿意应付的人。可她这样顺从反倒叫一旁的苏轻弦意外又着急,自己还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说呢! 法宏寺的主持叫觉空,是个白胡子的富态老和尚,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说话声音也很温和。他精通佛法,连天凤帝都曾请他进宫说法论道,极有声望。在上都的贵人跟前,他又是个好客的主人和周到的向导,特别受人推崇。 见几人寒暄已毕,觉空道:“公主殿下,寺中已备下厢房,殿下可以和几位公子小姐稍事休息,稍后老衲亲为奉茶。” 苏笑薇点点头,目光却看向来处,犹豫着没有挪动脚步。 苏轻弦轻咳一声,对觉空道:“听说前几日后园的桂花开了,这里都能味道香气,不知我等可否有幸一观呢?” 觉空道:“二公子客气了,后园已经打扫过,专为接待贵人。等会老衲派人引路,公主殿下和二公子也可先去游园。” “薇儿向来不喜这些花花草草。”苏轻弦指着穆锦华道:“倒是这位是贞善郡主,是个爱花之人。她前儿才到上都,可却跟我说,久闻法宏寺大名呢。” 穆锦华笑道:“我只喜欢可以吃的花,新鲜桂花制的饼子味道极好,回头若是能得住持允许,咱们采一些,我给你们做桂花饼。” “那敢情好!”南宫度接茬道,“早就听说云南的鲜花饼特别好吃,郡主亲手做的更是人间至味。” 穆锦华失笑:“就属你嘴馋。” 几人正聊着鲜花饼,忽听苏笑薇欢呼一声:“来了!”说罢便快步往台阶下跑去,唬得身后的嬷嬷一叠声地叫,一群宫人呼啦啦地追着她往外跑。 段晚宁疑惑地望着她,谁知苏轻弦趁没人注意凑过来道:“一看薇儿这样就知道是宁平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举动实在是轻浮,段晚宁惊了一下,连忙侧身避开,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你干嘛?” 苏轻弦挑了挑眉,若无其事地将头转向别处:“提醒你而已。”他目光落在不远处,宁平一袭白色长衫飘然而至,“外人跟前别失了礼数。” 段晚宁看过去,苏笑薇已经跑到宁平面前,见他向自己行礼,正伸手要去拉他。只不过宁平行礼已毕,直起身子的时候正好避开了她的手。 苏笑薇并不以为意,依然仰头笑着和他说话。只是宁平虽然含笑听着,目光却放空似的越过了她,不知在看什么。 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这一幕,会觉得公主和宁大人真是郎有情妾有意,人人艳羡的一对碧人了。可事实上呢,被宁平注视着的段晚宁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微微颔首以做示意。 虽然距离不近,但宁平依然注意到了她表情的微妙变化,瞬间眸光一亮,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精气神一般,一下子生动了起来。 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苏笑薇自然也发现了这变化,微微一愣,不由顺着他的目光就要回头,可宁平已经飞快收回了目光,欣喜道:“没想到法宏寺今日这般热闹,下官还是头一次参加诗会,能为公主作陪实在是三生有幸。” 这话说得由衷,方才那一点疑惑也被一扫而空,苏笑薇高兴道:“原来你也是第一次来,我也是呢!这样更好,我们一起逛就不怕出丑被人笑话了。” “公主这话说的,好像你真的出了丑有人敢笑话你一样。”穆锦华打趣着迎了上去,又向宁平抱拳,“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白面御史宁大人吧?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幸会幸会!” 宁平含笑回礼:“贞善郡主客气了,幸会。” 穆锦华把南宫度介绍了一遍,宁平自然是知道南宫的,只是一直没机会结实,这一下正好顺势攀谈起来,也免了和七公主搭话。 一行人复又走到山门前,苏笑薇对跟着的人道:“本宫不用这么多人跟着,清儿留下,其他人都去庙里安顿好,有事我叫你们。” 宁平这才得空向苏轻弦打招呼:“二公子,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苏轻弦扬了扬下巴,看起来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开口说道:“好说,在下昨日刚定了门亲事。”说着转头看向段晚宁,“就是这位许家的四姑娘。” 八月十五的法宏寺山门外人声鼎沸,但此时此刻聚在一起的几人之间,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俱都沉默了下来。 第 178 章 178、法宏寺3 尴尬的沉默之后, 还是宁平率先开口:“如此该恭喜二公子和四姑娘,姻缘天定,合该好合。” 这话说的, 怎么听都有点不是滋味。不过苏轻弦却反而来了兴致, 上前不由分说地拉起宁平:“宁大人何必客气,这法宏寺后园里桂花开的极好, 咱们许久不见我陪你好好逛逛。” 宁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的摸不着头脑, 可已经被他拉住,只好收起还粘滞在段晚宁身上的目光,跟着他进了山门。 苏笑薇并没察觉俩人之间稍纵即逝的火星, 她从见到宁平起就不太能思考了, 这种状态一直可以追溯到两人的初次见面。也就是说, 她对宁平是真的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以至念念不忘。 第255章 只是宁平对她却总是若即若离,表面上谦逊有礼, 骨子里其实全是冷淡和无所谓。不过她不在乎,甚至觉得他是因为爱惜名声才要避嫌, 如果自己不是公主说不定他早就爱上自己了。 不得不说,陷入爱情的女孩子总是很有想象力, 当然,也很盲目。 此时觉空头前带路, 众人跟着他鱼贯进入山门,段晚宁特意慢走几步落在了最后面。 进了山门绕过影壁墙,迎面便是韦陀殿, 韦陀造像高大威武,手中降魔杵触地而立, 看起来甚有气势。 段晚宁对阮怡使了个颜色,脚步一转来到左边的钟鼓楼下,见没人注意自己,便从后门走了进去。 “小姐。”顾展怀从楼梯下转出来,行礼道,“属下等候多时了。” 段晚宁望着他:“既然不肯走,那今天就把事情办好。” 顾展怀道:“小姐放心便是,若是属下敢有二心,天诛地灭。等事情了结,属下就回领罚。” 段晚宁未置可否,她并不十分怀疑此时的顾展怀,只是不能尽信。但正在用人之际,她的选择实在也不是很多,只好让他留下先负责法宏寺的事情。毕竟这里也是春草堂经营多年的据点,其他人想要马上接手并不容易。 “好,天黑之后等我的信号。” 段晚宁交代完便要离开,顾展怀却拦住她道:“小姐,还有一事。” “说吧。” “昨儿夜里那苏轻弦和南宫度过来,和那个白战密谈了一炷香的时间。”顾展怀道,“属下等不敢靠太近,怕被他们察觉后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具体谈话内容不得而知。” 昨晚自己也在法宏寺里,竟是对此全无察觉,段晚宁脸色一沉:“之后呢?” 顾展怀犹豫了下,硬着头皮道:“他二人离开后白战屋里的灯亮了一夜,咱们以为他在屋里看书。但是,今日一早他从后山回来……” 段晚宁挑眉:“无能。” 顾展怀慌忙下拜:“属下知罪。” “算了,他既有心避开,你们是发现不了的。”段晚宁转身道,“起来吧。等会打起精神来,不可再有错漏。” “是!” 段晚宁从钟鼓楼出来,外面竟是下起了毛毛细雨,守在外面的阮怡迎了上来。 “小姐,公主他们都往大雄宝殿去进香了。”阮怡说着话,撑起一把油纸伞遮在段晚宁头上,“这雨来的倒巧,大部人都进里面去了。” 段晚宁点点头,带着阮怡装作若无其事地往里面走。两人打扮举止都刻意低调,又是循着小路走,果然并未引起旁人注意。当然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整个法宏寺早已被春意楼渗透,甚至控制了,除了刚才的住持觉空,这庙里最多的就是春草堂的人,剩下一部分则隶属上都分舵。 经过东面的罗汉堂时,远远瞧着前边不少人都在往里面涌,似乎是正殿那里有什么热闹的事情。 段晚宁想了想,对阮怡道:“你去瞧瞧是怎么回事,我到后边去一趟。” 阮怡不放心道:“小姐一个人去哪?现在你这个身份,没有人跟着不太好吧。” 段晚宁摇摇头:“白战在上客堂里,我去会会他。” “这人……”阮怡皱眉,“这人神秘的很,看起来也很有城府,小姐万事都要小心。” “知道了,你去吧。”段晚宁没再嘱咐什么,转身戴上面具闪身离开。 她运起轻功,眨眼间便到了法宏寺最后面的上客堂。只是速度太快,到了上客堂前险些刹不住撞到门上。 刚巧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段晚宁赶忙闪身避开,这才瞧清楚出来的人就是白战。 “这不是段楼主么。”白战语气轻快,仿佛见到她是预料中的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段晚宁看了他一眼,抬手取下面具,定定地望着他道:“白先生,你在等我。” 白战不置可否,拉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里面叙话吧。” 段晚宁看了眼四周无人,进门后问道:“上客堂只有先生一位吗?” 白战笑笑:“这片客堂原就是给今日贵客们预留的,我不过忝居几日,马上就要离开了。”他让段晚宁坐,自己则去从里间取茶具过来。 段晚宁的目光跟着,果然瞧见床榻上放着一个包裹,心想,他应该是早准备离开,却还要等着见上自己一面,难道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粗茶一杯,楼主不要介意。”白战将茶杯放在段晚宁面前,“寺中清苦,并没什么可招待的。” 段晚宁摆摆手:“先生不必客气。你既专等我来,就直接说有什么事吧。” 白战含笑坐在了她对面,抿了口茶,缓缓放下茶杯,又将遮面的黑布扯了下来,呼出一口气道:“我曾和你说过我为何来上都。” 段晚宁点头:“你朋友被吴来伤害死,你是追着他来的。” “那吴来伤为何来上都,你知道么?” 段晚宁不由坐直了身子:“你知道些什么?” 白战指了指自己的脸,却说起了别的事:“你能瞧见我这容貌毁的厉害,其实身上也差不多。我早先说过,我历经大难却侥幸存活,恢复了很长一段时间。便是因为这伤,有几年时间都无法下床行走,更不要说寻亲报仇。” 段晚宁不明白他要说什么,却也没有发问,只静静等他继续。 第256章 “那几年的时间,我妻儿几次险遭毒手,幸亏我那位友人多方援手方才得以活命。”白战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微微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在他脸上看起来有些狰狞罢了,“不过这些事也只有他能做,若换了旁人怕是有心无力了。” 段晚宁想了想,道:“你的伤,是在神医门治好的。南宫度来上都也和你有关,对吗?” “南宫来上都,是因为昌国夫人病重,神医门受人之托。” “你在跟我开玩笑?”段晚宁皱眉,“还是故意耽误我时间?” 白战摇摇头:“你别急,我说的都是实话。今日等着见你,也是要和你说些实话。” 段晚宁深吸一口气,坐回椅子里:“你说。” 白战抬眼望着她,浑浊的眸子里光亮一闪而过,片刻后又暗淡了下去。 “我的那位友人,他做的事对我来说恩情如山高海深,所以他的仇人便是我的仇人,只要我还活着一日,便是一定要报仇的。” 对于这种事段晚宁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只等他下文。 “而他的后人,我也不能不管。”白战道,“虽出不上什么力,但有的事能做在前面的便做了,有些话该告诉的也得告诉明白,否则便是我对不起他。楼主,你说对吗?” “白先生,我这人最不喜欢啰嗦。但是你几次相助,我心存感激,才耐心在这里听你说这些废话。所以,请你直说。”段晚宁手按在桌面上,向前倾身,“你的友人,就是你说的那位恩人,那是谁?跟我有关系吗?” 白战的脸抽动了两下,也不知他是想做什么表情,反正旁人是瞧不出来的。他似乎不太习惯段晚宁这样的逼视,咽了口唾沫仰头道:“那人原本姓段名恒,后来行走江湖便起了个诨名,叫段柳行。” “啪”的一声响,段晚宁面前的桌子被她硬生生掰断了一角,她噌地站起身,一把揪住白战的衣领:“我师父真是吴来伤害死的?” 白战虽未料到她忽然出手,猛地被揪住衣领却并不着慌,反而一手虚按住她手腕,另一手立掌从下向上挑。这一下正是化自段柳行自创的风柳掌法,只是删繁就简,取其精华罢了。 段晚宁本也没想和他动手,刚才也不过是着了急,见他使出这一招不由得松了手:“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师父从未提起过有你这样一位朋友?” 白战抻了抻衣襟,道:“我是谁不重要,我现在要和你说的事很重要。你听好了,等会官家会到法宏寺,我知你已安排好一切要逼他就范,但是不行,至少今天不行。” 段晚宁不愿听他说下去,挥手道:“无论行不行,都来不及了。” 就好像要证实她所言非虚一般,敲门声响起,尹青菖走了进来,他今日穿了一身短打,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进门来将食盒放在段晚宁面前的桌上,仿佛没看见白战一般,躬身道:“楼主,白家的人到了,许敖也到了。” 第 179 章 179、法宏寺4 段晚宁神色一动, 将食盒打开,上层是一碟精致的点心,下层则是一封信笺。她并不避讳白战, 反而当着他的面看完, 之后才对尹青菖道:“咱们的人都到齐了吗?” “是,都已就位。”尹青菖终于还是忍不住瞥了白战一眼, “只待楼主吩咐。” 段晚宁手腕一抖, 那封信笺随即烧了起来。 “你先去吧,我和白先生还有两句话要说。”她看着手上的信笺化为灰烬,“另外, 找到苏轻弦, 叫他到大雄宝殿去等着, 做他该做的事。” “是。”尹青菖垂头应了一声,退出去又把门关好。 脚步声渐远, 白战这才重新开口:“利用白家打击许敖,你的想法是很好, 但今日不成。” “原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白战有些急,“早有人在等着你和许家斗个两败俱伤, 好坐收渔利。” 段晚宁想了想道:“你是说,吴来伤?” “吴来伤的事现在来不及和你细说, 但我要说的不是他。那个晋王野心太大,会害了你的。” 又关晋王什么事?段晚宁莫名其妙:“我与晋王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按着师父生前的意思帮他一把,他害我做什么?” 见她执迷,白战皱眉:“刚才你看的信笺难道不是他送来的?你布置这一切, 难道没有他的助力?那日城墙上的凶案他和太子一直分头追查,你可知太子那头已经锁定了凶手就是你!” 段晚宁点点头:“我猜到那凶案是针对我的, 却没想到是他。春意楼对他还有利用的价值,他为何这么急切?” “他的目的是太子的位置,其他一切事如果不是助理力便只能是妨碍。”白战道,“你把许家扳倒,必定会牵出当年的旧事,对他来说岂非节外生枝。” 段晚宁一挥手,仿佛下了决心似的站起身来:“我刚才说了,无论如何现在已经来不及了。箭在弦上的时候不能泄了这口气。白先生,你是专门来拦我的吗?” “不是。”白战呼出一口气,也站起来,“我之前想好了,若是拦不住你,那便全力帮你。” 段晚宁讶异地看向他,却见他戴好斗笠,将脸遮了起来。 “这件事我也有错,不该现在才和你说这些话。但既然已经晚了,拼了这条命也就是了。” 第257章 段晚宁莫名:“白先生,今日可不是来打架的。” 白战低头整理衣襟,仿佛喃喃自语:“总是会打一架的,总是要打一架的。” 段晚宁还想说点什么,却见他已经先一步出门去,她跟着出来却见阮怡正在上客堂不远处的小路上向这里张望。 只一晃神,白战就已经不见了,段晚宁只好走过去和阮怡会和。 谁知阮怡上来就是一个炸雷:“小姐,罗汉堂那出事了,刚才咱们瞧见好多人往那去,原来是死了人。” 段晚宁顿住脚步:“什么人?” 阮怡犹豫了一下,才道:“白瑞齐和他的两个随从。” “什么!”段晚宁吃了一惊,“到底怎么回事?” 阮怡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听人们议论,说是一大早三人进了罗汉堂就没再出来,直到游人越来越多,寺里的僧人们才发现门被人从里面拴上,叫门也没人应。觉空住持就让人把门撞开,结果发现里面三人都早已死了多时。” “怎么死的?” “小姐。”顾展怀此时迎面过来,“借一步说话。” 三人来到一座偏殿后身,大部分游客都被吸引去了罗汉堂,别处倒安静下来。 顾展怀见四下无人,才道:“小姐,出了这样的事,官家今日怕是不会来了。刚才七公主要去看热闹也被同行的宫人拦下,现在说是要回宫了。” 段晚宁问:“许敖呢?” “许敖和许家人是尹堂主带人在盯着。”顾展怀道,“在精舍一直没有出来过,目前应该没什么异常。” “我知道了。”段晚宁挥挥手,“你先去吧。” 顾展怀应了一声却没还是立在原地没动弹,段晚宁看了他一眼,道:“今日官家来不来,许敖都不能留了。” 顾展怀道:“小姐,若是今日对付许敖,那你与那苏二公子的婚事就……” 家中有了白事,喜事自然是要往后拖的,尤其是作为许家家主的许敖如果出了事,那段晚宁这种晚辈三年之内是不能婚嫁的。 段晚宁瞥了他一眼:“啰嗦。” 顾展怀抖了抖,赶忙躬身告退。 阮怡见他走远,小声问段晚宁:“小姐,其实顾堂主也没说错,如果咱们只是对付许敖,何必等到今天呢?” 段晚宁却没理会她,只是吩咐道:“派人去传话,半个时辰后,带许敖到上客堂见我。” 阮怡应了一声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转头去了。 段晚宁独自一人往大雄宝殿走,一路上并没遇到多少人,仅有的几个僧人游客也都是在议论罗汉堂的事情。 她没心思打听,只闷头向前走,心里满是各种猜测,却又没有一个能肯定。原本的计划看来是不成了,但现在放弃她又不甘心。 正没奈何,只觉眼前一暗,抬头看时,果然是苏轻弦正摇着扇子望着自己,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来了?” 段晚宁没说话,指了指后面的大雄宝殿:“怎么不在里面等我?” 苏轻弦笑笑:“你的计划泡汤了,我在哪还重要吗?” 段晚宁没什么表情,看了眼身后不远处还在闹哄哄的罗汉堂,摇摇头:“我打算今日便除了许敖,你觉得如何?” 苏轻弦神色一变,收起扇子道:“这可不成。” “嗯?”段晚宁眼中寒光一闪,他这么担心许敖,难不成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谁知苏轻弦急吼吼道:“他今天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咱俩还成亲么?” 段晚宁愣了一下,这人怎么和顾展怀一个毛病,转念一想不对劲,他们本就是一伙的,难不成此时还在骗我? 段晚宁这一停顿,在苏轻弦看来就像是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这在她可是十分稀罕的事。却也令人十分欣喜,原来她竟也如此看重这份婚约,难道她也对我有情意不成? 虽然直觉自己这样想法是过于一厢情愿,但苏轻弦还是怀着一种奇怪的希冀——既希望她承认,又希望她否认——要么就是她对自己有情,说明自己没有看错,要么就是她对自己无意,那也说明自己没有看错。 就在苏轻弦也开始觉得自己拧巴的时候,段晚宁开口了:“事到如今,你不会以为我来上都是为了成亲?” 总之是没看错她,苏轻弦心想,面上却不肯服输:“你可别忘了,就你干的那些事,若是没有了苏家媳妇这层身份,在许家可是没法立足的。” “你说小柳氏吗?”段晚宁倒不避讳,“你未免把许家人想的过于仁厚了。” 意思是她不怕被人知道小柳氏消失的事了?苏轻弦咬咬牙,发狠似的丢下一句“随便你”转头就走。 “等等。”段晚宁将人叫住,“我找你的事还没说,你去哪?” 苏轻弦抬眼看天:“有事快些说,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段晚宁道:“白瑞齐死了,必定是有人提前知道了我的计划,利用他来阻止我。” “你不是早知道春意楼有内鬼。”苏轻弦说着又摆手,“这次可跟我没关系啊,再说韩,顾展怀不也已经彻底投靠你了么。” 段晚宁觉得这人有时候真是说不出的傻,是那种精明里透着的傻,只好耐着性子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叫你来,是想请你帮忙,一则探明白瑞齐的死因,一则把七公主送回宫去。” 第258章 苏轻弦想了想,道:“也罢,如今我也帮不上你,便把薇儿护送回去也好。至于白瑞齐的死因,不用再查了,是中毒,而且是蛊毒。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春意楼里的内鬼和吴来伤简寒溪他们有勾结,这个内鬼不除,只怕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段晚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五味杂陈。 只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便有宫人急匆匆寻来,向苏轻弦低声说了几句。苏轻弦脸色变了变,转头看向段晚宁,犹豫了一下才带人离开。 段晚宁走进大雄宝殿,取了三柱香到佛前跪下,静静等着接下来的事情。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身后果然传来脚步声。 “你就是许安宁?” 段晚宁闻声转身,说话的竟是七公主苏笑薇。 “我早就想见见你了,鼎鼎大名的许小四。” 段晚宁看了眼她身后,见宫人侍卫都被留在了殿外,这才压着心中疑惑行礼道:“见过七公主。” 苏笑薇淡笑着看她行了全礼,却迟迟不叫起,只那样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段晚宁很奇怪为什么苏笑薇此时还在寺中,刚才苏轻弦不是答应要送她回宫么?那她这样大张旗鼓地来和自己找茬,苏轻弦又在哪? “不知公主殿下寻到臣女,可是有什么吩咐?” “本宫还没开口,你倒先说上话了。”苏笑薇的声音很甜,纵是夹枪带棒地说话,也很难叫人讨厌。 段晚宁低了低头:“是,公主殿下请吩咐。” 苏笑薇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段晚宁依言抬头,这也是她第一次正视苏笑薇,这才看清她的容貌,果然在眉眼处和苏轻弦有那么几分相像。 苏笑薇见她目光冷淡神情平静,不由皱眉:“大胆!谁叫你盯着本宫看了?” 段晚宁莫名:“不是殿下你叫我抬头的么?” 第 180 章 180、法宏寺5 “荒谬!”苏笑薇冷哼一声, “这就是定国公府教你的礼数?” “回公主殿下,臣女也只在公府待了几个月而已。” “是是乡下的野丫头,难怪了。”苏笑薇下巴微微仰起, 像是高傲的天鹅, “不懂礼数,肆意冒犯, 你可知罪?” 段晚宁:“不知。” 苏笑薇一愣:“本宫刚才不是告诉你了, 不懂礼数,肆意冒犯。” “哦。”段晚宁点点头,“不懂礼数和肆意冒犯没有什么关系, 不懂礼数是家中父母没有教导的缘故, 但臣女自幼并不在公府长大, 姨娘也去的早,和父亲嫡母没什么关系。肆意冒犯倒是不敢, 自始至终臣女都还在给殿下您行着礼呢,怎么冒犯呢?” 苏笑薇上前一步, 伸手捏住段晚宁的下巴,轻蔑道:“果然伶牙俐齿, 本宫倒要瞧瞧,你这口银牙能撑到什么时候。来人!” 段晚宁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到这位公主了, 但是现在她在这里纠缠,实在是耽误时间。 想到这, 她反手握住苏笑薇的手腕向外一翻,将人拉到自己跟前:“公主殿下,叫人就算了吧, 你老实一点,我不跟你计较。” 苏笑薇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整个人随着她的力道向一边扭,嘴上依旧逞强:“你好大的胆子!快点放开本宫,听见了没……” 段晚宁嫌烦,直接点了她哑穴,随即起身将人扶起来。 奇怪的是殿门大开,苏笑薇又在里面这样大声吵闹,外面竟然没一个人进来瞧个究竟,而那些本就是她从宫中带来的人。 不过苏笑薇毕竟不傻,她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朝着伸手殿门外使劲挥手踢脚,想要人注意到自己。但外面那些人却全都眼观鼻鼻观心,恍如未觉一般。 段晚宁抬手一挥,殿门随即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把苏笑薇吓得抖了抖,目光惊异地看向她。 段晚宁将她往地上一扔,抬头冲房梁上道:“下来吧。” 人影一闪,却是苏轻弦轻飘飘地落在面前,“啪”的一下展开折扇,笑眯眯地看着她。 “咱俩真是没有一点默契。” 段晚宁一指苏笑薇:“怎么回事?” 苏轻弦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着又赶忙解释,“我可不知道她要来闹你,不关我的事啊。” 苏笑薇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苏轻弦一般,饶是她现在发不出声音,也能看出实在是被他这话气的无语了。 段晚宁道:“不能留了。她的命,算你头上。” “唉,这怎么能算我的?”苏轻弦说完,立刻又改口,“不对,我是说,今日不能杀人。嗐不是,我们苏家人,岂是你想动就能动的?” 段晚宁偏头看他。 苏轻弦皱眉,上前把苏笑薇扶起拉到身后,冲段晚宁道:“薇儿还小,她不懂事,你别跟着她闹啊。” 段晚宁低头想了想,再抬头时手上已多了双薄刃:“果然,最后总是要打一架。” “诶?”苏轻弦吓了一跳,“你不是要在这里动手吧?你的事还办不办了!” 段晚宁手一挥,一把短刀朝着苏轻弦的面门飞出。 苏轻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赶紧用折扇抵挡,可他那把不过是普通折扇,纵然灌注内力,也根本挡不住段晚宁的刀。 就在他拉着苏笑薇转身躲避的时候,段晚宁却先一步欺身靠近,劈手将苏笑薇夺了过来。 第259章 “住手!”苏轻弦赶忙喝止,随即软了声音,“你别冲动,薇儿不懂事冲撞了你,我先替她陪个不是,薇儿快点道歉!” 可是苏笑薇被点了哑穴,出不了声急的只剩掉眼泪。段晚宁把她哑穴解开:“你现在说,是不是苏轻弦让你到这来的?” 苏笑薇咳嗽两声,却被段晚宁一把掐住后颈,吓得花容失色,赶忙摇头:“不,不是,是我自己,我自己想过来,拜佛。” 段晚宁目光落在苏轻弦身上,手上力道越来越重,苏笑薇只觉得自己脖子都要断了,只好求饶。 “我只是气不过……” 段晚宁犹疑片刻:“什么?” “你。”苏笑薇低声道,“你一个乡下野丫头,竟能被他喜欢。” 苏轻弦也疑惑:“薇儿,你在说什么?” 苏笑薇脸涨得通红,嗫嚅着说了句什么,虽然段晚宁对此并不感兴趣,但还是听清了那句话——宁平。 她此时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愤怒,不知缘由也无处排解,只有一股冲动想立时将苏笑薇掐死。但她心里清楚,即便杀了苏笑薇,心中那股无名火依然无法排解。不是因为这莫名其妙的争风吃醋,而是她计划了这么久的事情,今天确定是办不成了。 “薇儿,别说这些没用的!”苏轻弦小声提醒,“跟宁儿说,都是你的错,请她手下留情。” “二哥哥,你快救我啊!”苏笑薇哭着喊,“来人,快来人啊!有刺客,救命啊!”眼瞅着这个堂兄是指望不上了,要是能叫来人也好啊。 段晚宁懒得听她聒噪,在她肋下一按,注入一股真气,苏笑薇浑身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苏轻弦上前查看,见她气息微弱,不由恼怒地抬起头望着段晚宁:“你这是干什么?” 段晚宁还惦着许敖,哪有心思在这里和他多说什么,侧身偏头戴上面具便要离开。 苏轻弦赶紧起身将人拦住:“你要去哪?薇儿怎么办?” 段晚宁的面具上闪着点点银光,她微微侧身想要绕过去:“你问我?叫你来法宏寺不就是处理这些事的。” “处理,这些事?”苏轻弦皱眉,“薇儿可是公主。” “那又如何?” 苏轻弦一噎,随即抬手拦住她:“刚才薇儿说的是谁?” 段晚宁顿了顿:“不知道。” 苏轻弦怒道:“你和她离得那么近,你听见了!” 段晚宁没说话,只一张银色面具对着他。 苏轻弦心里一股邪火噌噌地往上冒,终于喊了一声:“你把面具摘了跟我说话!” 段晚宁下意识往殿门方向看了看,伸手挡开他胳膊,一个闪身便溜到墙边躲开了他。 “你!” 苏轻弦正要发作,殿门忽然打开,一个人影闪身进入,只一瞬的功夫便来到他面前,迅疾出手将他逼得连退了几步。 待看清来人,苏轻弦忽然想到了刚才苏笑薇说了但自己没听清的那句话,气不打一处来,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照着来人面门便刺。 可剑尖到处,却是段晚宁伸手抓住,同时身体后仰,将软剑让自己的方向拉扯。 阳光落在她的手上,那一层半透明的鱼鳞状甲片闪着微弱的光,这是那副水火不侵的手套。 苏轻弦眼中怒意一闪而过,顺势向前送劲,并且一跃而起,借着身体向下的力道把剑尖往她胸口压。 段晚宁丝毫不慌,双手握住剑锋交错向上绞,软剑立时便弯成几折,她身体向后躺倒,一脚上踢,足尖正对准了苏轻弦的面门。 苏轻弦可没有什么刀劈斧凿都不怕的面具,这一下若真挨上了,不死也得破了相。可他此时身体倒立在空中,支点只在那软剑上,而软剑又被段晚宁给揪住了。 这下可是犯了难,苏轻弦真是又气又窘,这才对上一招就被她给逼到死角了,而且还有别人在边上看着,脸真是丢大了! 但转念一想自己在她跟前哪还有什么面子,丢脸还差这一回么? 想开了也就不纠结了,干脆手一松,弃了软剑拧腰向后翻,总算是避过了段晚宁的杀招。 可段晚宁见他想要弃剑,便先一步松了手,借着踢腿的力道整个人也向后翻,竟是和他在他落地之前一刻先一步来到那处落地的点位,双刃同时刺出,不仅放出杀招,更是封住了他前后所有退路。 你可是真狠啊,怎么地,跟我既分胜负又决生死?苏轻弦气得脑瓜子嗡嗡的,干脆把眼一闭,心一横直接往她刀尖上翻。 段晚宁哪里想到苏轻弦心里一瞬间起了这么多情绪,本以为他会轻松避过,谁知这人竟是不想活了。 可眼下哪能杀了他? 但是这人眼看着就离自己刀尖只差一寸不到了,纵使是招式已经使老,她还是强行收刀,将苏轻弦给让了过去。 但却在他落地的同时,飞起一脚正踢中他膝盖窝。 苏轻弦本就站立不稳,膝盖窝上挨着一下立刻单膝跪在地上,虽然腿上生疼,心中却满是得意。不曾起身便忍不住转头向段晚宁炫耀:“这一下舍不得,便值了我为你赴汤蹈火。” 段晚宁哪里有心思去理解他的想法,蹙眉收刀冷冷道:“让开。” 苏轻弦扶着膝盖站起来:“让开可以,你不能好好说话吗?” “小姐!”宁平看也没看苏轻弦,上前一步对段晚宁道,“这里交给我吧。” 第260章 段晚宁微微颔首,收起双刃对他说:“这位苏二公子本是来帮忙的,但是出了点误会。” 宁平依旧没有向苏轻弦投去目光,只是略略点头:“这我知道,你放心。”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你放心,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毕竟当事人就在跟前,这样不客气地说话也没什么必要。 段晚宁又道:“那七公主……” “小姐不必担心,刚才是我没留神叫她跑了过来,我来处理就是了。”他说着,自然地伸出手去帮段晚宁拉平衣袖上的褶皱,仿佛劝慰似的低声说了句,“那苏二公子就随他吧。” 段晚宁这才点点头,转身往后门走过去。 苏轻弦瞪着宁平,刚才两人说话举止间的亲密连他见了都生气,更何况薇儿苦恋宁平许久,必定是知道了些端倪才会愤愤不平地跑来找段晚宁分个高下吧。 只是宁平根本就没打算理他,在他看来,今天这一见面就算是互相交了底了,事已至此顾着眼前事就行了,没必要多说什么。更何况他本就不喜苏轻弦,又对他和段晚宁定亲耿耿于怀,只是还没发作罢了。 苏轻弦虽然放心不下苏笑薇,但也知道宁平不会对她怎样,加上实在惦着段晚宁,便也从后门紧跟着她去了。 第 181 章 181、法宏寺6 上客堂里尹青菖已经把许敖带了过来, 这还是段晚宁自到上都以来第二次见到他。 上次还是端午许府家宴,许敖行动不便,被人推着出来, 看着也是精神不济似乎随时都能去了的样子。 但今日他却是站在房间里, 段晚宁进门的时候他正背对着房门欣赏墙上的一副山水画,看起来身形虽然瘦削, 但脊背挺直, 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病态。 段晚宁觉得有些恍惚,仇人就在眼前,她闭了闭眼, 向前一步双刃滑入手中。 “你来了。” 许敖的声音还是那样气若游丝, 听起来就像许久没吃饱饭。他说着话, 慢慢地转过身来,一双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段晚宁。 “你果然很像他。第一次见到你, 我就想到了他。” 段晚宁点点头:“那当然,亲生的。” 许敖似乎是笑了笑, 但是他唇角被扯起来的时候,面部忽然就变得十分不自然, 看起来像是,一张假脸。 段晚宁也注意到了, 她仔细地看了看许敖的脸,蜡黄的面皮上许多褶子, 蜡黄里还透着诡异的灰白,确实很不自然。 “行了,废话少说。”段晚宁径直走过去, 捡了一把椅子坐下,抬手在桌面上轻轻拂过, 看起来混不在意似地,“你千辛万苦把我诱到上都,又隐忍了这么许久,又专等今日在这里见我,说说吧。” 许敖的脸只要做出什么表情,就会出现奇怪的变化,有时候是抽动,有时候又好像要哭似的——这在别人看起来是着实的诡异。 段晚宁觉得,这可能就是他常年躲起来不愿见人的原因,又或者,他找南宫度来治的就是这个病? 许敖似乎并没把她的目光当回事,也向前走了两步坐在了她旁边的椅子里。 “来这里,不是你的意思么?”他慢悠悠地说着,两手交叠着放在腿上,偏头看着段晚宁,但那目光却好穿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你要报仇,现在就可以。我早就活腻了,多一日少一日,没什么所谓。” “如果我要杀你,早就动手了。”段晚宁的目光落在门边立着的一把长枪上,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白瑞齐死了。” 许敖并没什么反应,只是沉默地望着她。 段晚宁抬起手,把一把薄刃放在桌上:“你看,这是春意楼楼主才能用的东西。” 许敖瞥了一眼桌上闪着寒光的刀片,通体如墨玉一般却又薄如蝉翼,在阳光下闪着森寒的光。 “紫玉亮杀应该是一对的。” 段晚宁:“你果然是许敖,你的脸是中毒了吗?” 许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他脸上的皮肤不同的是,那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皮肤白而紧致,只是指甲上泛着紫色。 果然是中毒,段晚宁想,难道是蛊毒? “这是蛊毒。”许敖倒是毫不避讳,“我听说你把简家人给欺负了。” “江湖人做江湖事罢了。”段晚宁淡淡地道,“他们给你下毒,你却还和他们合作,为什么?” 许敖以一种诡异的似笑非笑来回答,片刻后才说道:“我身上这毒不是简家人下的,他们家大姑娘来上都,是为了帮我解毒的。” 总算是听到了一个略微让她震惊一些的消息了,段晚宁点点头:“那么简寒溪来上都许久,又为何不给你解毒呢?” “自然是有人不让。” “谁?” 许敖没有回答,他低头想了想,忽然问:“白瑞齐是怎么死的?” 段晚宁把桌上的短刀拿起来,手指拂刀背,缓缓道:“现在你该关心一下自己。” 许敖低沉沙哑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些许笑意:“今日官家来不了,你难道会现在就杀我?” “有何不可。” “那你的仇可就报不成了。” 段晚宁站起来,刀尖对准了许敖:“我刚才想通了,报仇和翻案可以是两回事。报仇,杀光仇人就可以,官家在不在不重要。” 许敖并不慌张,反而很平静地望着她:“但这样一来,白虎军的骂名可就洗不脱了。” 第261章 段晚宁并没有半分犹豫,手起刀落,刀尖刺进许敖左肩,同时送进一道真气,再反手一挑,只见一道血雾喷射出来 一瞬间鲜血涌出,将许敖墨色的长衫浸透,他委顿在椅子里,嘴角流出血来。 “好。”他咬着牙说话,声音却没有了方才的低沉沙哑,反而多了一分尖利,“当年尉迟要是有你这股狠劲也不至于……” 段晚宁不想听他再说下去,飞身上前掐住他的脖子。 许敖并没反抗,相反却是一副撒手闭眼任由处置的态度。 段晚宁被他这个样子激怒,手上加劲,一心要把他脖子扭断。 千钧一发之际,厢房的房门被大力推开,南宫度闯进来上手就想把两人拉开。苏轻弦紧随其后,也赶着去拉南宫度。 “南宫,都叫你别多管闲事了!”苏轻弦一下挡住段晚宁身边,不让南宫度过来。 南宫度不顾他的阻拦,急吼吼地对段晚宁道:“段楼主,许国公中毒已深,最多不过几日光景。你现在杀了他,他体内的蛊虫会再出来害人的!” 段晚宁闻言手上一松,看着许敖跌坐回椅子里,轻蔑道:“我自然不会杀他。若是钩吻蛾飞了出来,这法宏寺里的人都得死。” “钩吻蛾?”苏轻弦看向南宫度,“是什么?” 段晚宁道:“一种只在钩吻藤中生出的虫子。幼虫成蛊之后给人服下,便在体内不停繁衍,等人死后会从其七窍中飞出无数蛾子。这些蛾子飞的时候会洒落粉末,人眼根本看不见,但触者即死。”她拍了拍手,对许敖道,“简寒溪来上都根本不是为了给你解毒,她是来收蛊的。有人指使她,对吗?” 她第一次带尹青菖去简家时,简家姐妹用香炉招来的虫子就是这种钩吻蛾。对于这些毒虫毒草,段柳行早有研究,也都教过她,所以她刚才见到许敖就已认出他是中了钩吻蛊毒。 “你怎么知道这些?”南宫度惊讶不已,但更关心却是解毒,“段楼主既然知道的钩吻蛾,那你知道解法吗?” 段晚宁点点头:“知道。” 南宫度更是惊讶,以至有些不相信,他试探着确认:“那,怎么解?” 段晚宁没说话,苏轻弦拉了他一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南宫度这才想到许敖也在,段晚宁绝不会告知解毒之法。他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恢复了往日的镇定,语气带了几分无奈:“也罢,等日后再向楼主请教吧。”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房门打开,小戳冲进来对苏轻弦道:“二爷,官家来了。” 苏轻弦愣了一下:“寺中出了命案,没人报给宫里么?” 小戳摇摇头:“听说巡城司的人想先报给晋王殿下,但晋王回了城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就说官家已经出宫,在路上得知了消息,就要来看看。” 又是晋王。段晚宁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看向苏轻弦,冲他使了个眼色。 苏轻弦会意,带着小戳出了厢房,临走还不忘嘱咐南宫度:“你看好了许国公,别让他出事。” 南宫度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段晚宁都不敢随便杀许敖,若是等会官家到了,他跑出去抹了脖子,那岂不是上都要大乱了。 只可惜他们虽然都预料到了这种,但此时已经晚了。 许敖听到小戳的话神色陡然一变,待苏轻弦走出几步,他忽然暴起,像变了个人似的朝着段晚宁直扑而来。 段晚宁离他太近,一时避不及,向后退时手上薄刃被他抓个正着,待她抽回刀,许敖的半截手掌已被割断,连同几节手指也落在地上。 还是南宫度反应最快,迅疾将身上长衫一扯,用上巧劲将那断掌和断指裹住,然后反手一抖,将长衫拧成一股绳,将内力灌注其中,如一根长棍般直直地撞在许敖胸口上,一下将人击飞。 许敖身后就是刚才他坐的椅子,这样猝不及防被南宫度袭击,本就来不及躲闪,再加上他一心寻死,根本就没想要躲,只听“砰”的一声,他摔在椅子上,直接将那把硬木椅砸了个粉碎。 段晚宁几乎同时上前一步,将身上罩衫裹在许敖的手掌上,防止他的血再多流出来。 许敖灰白色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任由她粗鲁地处置自己的断掌,满不在乎地说:“晚了,全都晚了。” 苏轻弦冷冷道:“你现在说清楚,把你的同伙都招出来,兴许我能保你许家一脉不断。” “许家?”许敖哼哼道,“许家算什么,断与不断,与我何干。” 段晚宁微微皱眉,放开许敖站起来道:“你们看,这些。”她指着空中忽然出现的闪闪发光的小点,另两人随着她手指看去,果然那些小点从毫不起眼越变越大,片刻的功夫竟是变成了小小的飞虫。 “这就是钩吻蛾?”苏轻弦道,“我们也会中蛊吗?” 南宫度从腰间扯下一个香囊,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口照着小飞虫挥舞两下,一只小虫便被撞进了瓶子里。 他赶紧把瓶塞塞好,拿到阳光下仔细地看。 “我们不会中毒。”段晚宁对苏轻弦道,“你就不一定了。” 苏轻弦疑惑:“为什么我不一定?我和你们有什么区别?” 南宫度放下瓶子,摇了摇头:“果然是钩吻蛾的幼虫,这虫子过不了一炷香便会长大,若是找不到下一任宿主,它们就会乱飞乱撞。普通人碰触到,轻则皮肤瘙痒红肿,重则溃烂流脓,久难愈合。” 第262章 段晚宁看向苏轻弦,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话:“他们的目标就是官家,你也是苏家人,难道不危险么。” 第 182 章 182、法宏寺7 段晚宁直截了当的话着实让许敖吃了一惊, 他今天冒险来这便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但眼下若说计划成功却为时尚早。 没错,他, 或者说他们的计划便是天凤帝——和段晚宁一样, 他们都需要天凤帝亲来法宏寺,但目标却不一样, 他们要刺杀天凤帝, 而手段就是这钩吻蛾毒。 段晚宁的目的是天凤帝到法宏寺后,好为白虎军翻案,若是翻案成功那皆大欢喜, 若是不成, 她倒也不介意取了天凤帝的性命。 电光石火之间, 许敖忽然明白了什么,凄惨一笑:“原来如此, 段晚宁,到底还是我们低估了你。” “你们?”段晚宁道, “除了吴来伤和简寒溪,你们, 还包括谁?” 许敖自然不会说,他瘫坐在一地碎木上, 断掌上涌出的鲜血早已把南宫度的外袍浸透,甚至在地上也已积了一滩血水。 “这还用问么。”苏轻弦插话道, “吴来伤的千杀盟,简寒溪背后的简家甚至蛊门,以及。” 说到这里,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南宫度。后者险些跳脚,急急道:“你看我干嘛?跟我可没有一点关系, 跟神医门也没有一点关系!” 苏轻弦点点头:“也对,你替许敖隐瞒诸多实情,都是医患关系嘛。” 南宫度感觉段晚宁看自己的眼神渐渐转冷,恨不能咬苏轻弦一口,但也只能无力地反驳:“我没有替他隐瞒,好多事我也是蒙在鼓里的。” 段晚宁懒得再听,她俯视着许敖,缓缓道:“当年的事,你也是被逼的吧?他们给你下蛊,然后用许家全族性命相要挟,对吗?” 许敖一震,一双浑浊的眼睛望向她。 她接着说道:“最开始你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无论是那次端午家宴上我的破绽,还是后来春意楼的内奸,都让你证实了猜测——我就是来找你报仇的。但你却并未揭穿我,反而从那之后闭门不出,甚至连简寒溪的面都不见。你是想帮我的,对吗?” 许敖的目光亮了亮,却又很快暗淡下去,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还是重复了那句:“晚了,全都晚了。” 又是这句话,段晚宁懒得去想到底有什么深意,反正在她看来也确实晚了——对于许敖的性命而言,再怎么想办法都没治了 “晚么?”段晚宁淡淡道,“我怎么觉得,才刚刚开始呢?” 说罢,她把短刃再次举起,放到许敖的喉咙上:“我可以给你个痛快,也可以让你到官家面前去慢慢地死掉,你自己选。” “我还有的选吗?” “你既然一开始选择不揭穿我的身份,不就是做了选择?许知恩的消息,也是通过内鬼放出来的,对吧?”段晚宁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在说的并非自己的事,“你对白虎军、对他心中有愧,既然如此,临死之前为何不做个了断?为什么连死都要被别人挟制和安排?你这位定国公,真的就想要这样的结局吗?” 许敖听了这话,思忖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你还是不懂,全都晚了。” “我明白了。”段晚宁淡淡一笑,“官家也参与其中了,对不对?” 许敖怔愣了一下,也许是被段晚宁戳中了心事,也许是毒发难制和失血过多,他忽然控制不住地全身抽搐起来。 南宫度上前将人按住,随手拿了块破布塞进他嘴里,以防他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段晚宁收起短刃,长叹了一口气,看向苏轻弦:“现在你都明白了吧。” 苏轻弦道:“原来你是尉迟家的人。” “我是。”段晚宁走到门口,伸手要去推门,却被南宫度喝住。 “现在开门钩吻蛾就都飞出去了!” 段晚宁恍若未闻,伸出的手不出意料地被苏轻弦一把拉住。 “你想清楚,这门一开岂不是顺了那幕后之人的意?” “幕后之人的意,不过是取了你苏家的江山。”段晚宁目光落到他脸上,说出的话冰冷如刀,“你苏家若不能还我尉迟家的清白,要来何用?“ 苏轻弦还来不及惊讶——或许他早就不会再对段晚宁的言行惊讶了,便已下意识出手,他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钩吻蛾飞出这间屋子。 段晚宁早知他会如此,在他出手的同时整个人抽身撤步,从他身边绕开,同时飞起一脚,将房门踢开。 她这一下力道极大,整个房门应声飞出,直到院门口才止住却是直接落在地上碎成一堆。院中僧侣游人都是一惊,有些吓得跑出了院子,有些胆子大的则顺着找到门外,好奇地往里张望。 “唉!”南宫度一声喊,将正缠斗在一处的两人都吸引了过去。 “他不行了。”南宫度叹了口气,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银针,他抬头看了两人一眼,道,“以我的本事还能为他续命一盏茶的功夫,你们是要接着打架还是做点正事?”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蹲下.身凑到跟前查看,果然见许敖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只要他咽气,这些蛾子会全都离开他身体,去寻找下一个宿主。”南宫度道,“到那时,以我的本事就控制不住了。” “你既救不了他的命,自然也控制不住这些蛊虫。”苏轻弦道,“纵然是你父亲在这,怕是也没有办法。” 第263章 南宫度却对段晚宁道:“刚才段楼主说知道解法,现在看情况已是万分紧急,可否赐教一二?” 段晚宁指着许敖道:“他已经说过了,全都晚了。” 说话间,许敖忽然两眼一翻,唇角溢出黑血。南宫度叹了口气,在他人中之上下了针。 “这针一下,一盏茶后,大罗金仙也是要走的。”他站起身来,不再去看三人,只喃喃自语,“神医门号称通晓起死回生之术,其实不过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我医术不精,却妄自尊大不听劝告,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你没必要自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苏轻弦随口劝他,心里惦记的却是段晚宁,可转头就见白战浑身是血地出现在门口,手中提着一杆银枪,枪头正往下滴血。 “你!”苏轻弦吃了一惊,往外面张望,却见上客堂的院子里已经没了刚才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你这是怎么了?” 白战哼了一声,收起银枪道:“有些人不识好歹,教训教训罢了。” 段晚宁听到动静看过来,见到白战便向他招手,指着许敖说:“他要不行了。” 白战深深看了南宫度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段晚宁身边。他把银枪立在一边,说了句:“我说了,总归是要打一场的。” 段晚宁此时也顾不上问他是和谁交的手,只拉着许敖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白战上前将许敖扶起,低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该说什么你就都说了吧。” 听到他的声音,许敖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眼神也变得清亮了许多,人也能支撑着坐起来——种种迹象都表明,他这是回光返照了。 “白虎军当年在和罗山中了埋伏,尉迟将军,带人苦苦支撑,但派去求援的人都被杀了。还有军报,两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也被掉了包。让皇上以为尉迟战拥兵自重,想以西南部族要挟朝廷。” “掉包军报的人就是你吧?”段晚宁道,“去求援的人是被谁杀的?” “我那时只知道他名叫赖商。”许敖的眼珠转了转,“他是段柳行的徒弟,但实则是王爷安插进春意楼的奸细。” 赖商,段晚宁确定自己并没听过这个名字。 白战插话道:“赖商,就是吴来伤。” 许敖点点头:“就是他,后来他杀了段柳行就改了名字,远走西南,成立了千杀盟。但其实,我们都是替王爷做事。” “吴来伤!”段晚宁难以置信,一时间心中泛起无数头绪,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片刻后她才勉强镇定下来,追问最关键的信息,“你说的王爷,是谁?” 许敖的目光却渐渐凝滞,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说着:“尉迟战是个好人,高高在上的战神。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先锋官,一辈子都不可能像他那样。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能像他一样?我比他差在哪了!” 他似乎陷入某种癫狂,段晚宁和白战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从许敖嘴里再问不出什么了。 “我只需要一个机会,没错,就是一个机会!尉迟战就是那个机会,扳倒了他我就什么都得到了,苏家女我也是娶得的!王爷给了我这个机会,我自然感激他,替他做事我不后悔。”许敖的脸涨得通红,近乎透明的皮肤下分明能看到一只只小虫在里面爬来爬去,他的语气里也似乎多了几分恨意,“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可他不该叫姓简的给我下蛊!他怕我有了坐稳了国公的位置不受他的掌控,哼哼,他以为自己了不起吗?我今日就叫他知道,如意算盘也有打不响的时候!” 段晚宁不顾一切拉起他衣领,逼问道:“那个王爷,到底是谁?是不是苏家人?” 白战吓了一跳,慌忙将她推开:“他体内都是蛊虫,你小心一点!” 苏轻弦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倒不是因为段晚宁怀疑那个王爷是苏家人,而是因为许敖口中的那个苏家女——老郡王的妹妹,如今的昌国夫人苏苒。论起来,他该叫这位老太太一声姑奶奶,而且作为龙影的影主,当年的事他也知道一些。许敖这些话,分明就没把盛烈郡王府看在眼里,也难怪这么多年那位姑奶奶几乎从不回王府。 可谁知许敖却忽然傻了一样,目光迷茫地看着段晚宁:“你是谁?啊,将军夫人!你来了?”他似乎想要靠段晚宁更近一点,但却被白战一下挡开。 他又不死心似的凑过去,语气变得极其谦卑:“你怎么生气了?当年要不是我,赖商就把你杀了,你该谢我才对!你为什么生我的气?你为什么只喜欢那个大老粗,对我却永远视而不见!要不是我,段柳行怎么会及时赶到救下你?后来我们……” 段晚宁眼神变得冷若冰雪,抬手一掌拍在许敖的天灵盖上,那癫狂的声音戛然而止,同时停止的还有许敖那不堪的生命。 与此同时,白战飞快出手,将段晚宁拉起,避让到门口。 只见就在那一瞬间,许敖的身体忽然开始急速膨胀,片刻后便皮肤近乎透明,就像个马上要吹爆的球。而那层皮肤下面,分明可以看到无数小虫在里面乱飞乱撞,仿佛就要冲破牢笼一般。 第 183 章 183、法宏寺8 “不好, 快离开这!”一直默不作声的南宫度忽然大喊一声,自己反而掉头朝屋里冲。 第264章 段晚宁上前将他拉住:“你出去,你们都出去, 我来处理。” 南宫度却不听, 一把甩开她,冲苏轻弦吼:“你带她走!” 苏轻弦顿了顿没说话, 他不是不想, 而是段晚宁如果不想走,自己是真没办法——总不能再打一架吧。于是情急之下,他把目标转向了白战, 趁他没注意一把将人推出房间:“你去疏散人群, 叫寺中人都离开。” 他俩一副准备牺牲自己的架势, 非但段晚宁没理会他们,就连白战也是置若罔闻。结果就是, 四个人几乎同时扑向了许敖的尸体,又立刻四下里散开。 “你们怎么回事?”南宫度此时显露出真正的医者本色, 眼里所见心中所想都是不能让蛊毒传播出去,所以态度强硬而不容置疑, “听我的,都出去, 然后把房门先拉起来,能挡住多少是多少, 这里我来处理,只要把尸体裹起来弄到后山无人处焚烧就可以了。” 苏轻弦当然听他的安排,转身就准备去弄那房门。 可段晚宁却道:“拉去后山再烧根本来不及, 而且已经飞出来的虫子怎么办?”见南宫度没说话,她沉声道, “白先生,烦你和南宫去通知方丈带人准备救火,并且先疏散这附近的人。” “你知道的不也是火烧?”南宫度还不忘问上一句,“已经飞出来的这些怎么处理?” 段晚宁道:“你要留下看还是去救人?” 南宫度被噎,哼了一声转头走了。 白战不放心地看着 苏轻弦搬来桌子意思,暂时把房门挡住,还不放心,又想贵里间的柜子也搬过去。 段晚宁却将他拦住,把一粒药丸塞进他手中:“吃了。” 苏轻弦看了看手心里那颗淡绿色的小药丸,问道:“这是什么?” “钩吻蛊的解药。” “你有解药?!”苏轻弦震惊不已,“原来你说知道解法就是有解药。” 段晚宁道:“我只有这一颗,而且并不知道怎么做。所以给你吃,别叫他们知道。” 一时间苏轻弦说不出心中是感动还是难过,他等了这么久,这个人终于回应了自己一次,而且还是用这样的方式。自己一旦吃了这解药,就等于认同了她,支持她之后做的所有事。那么也就相当于,背叛了苏家。 段晚宁却没想那么多,见他犹豫,便道:“解药的制法春意楼有人知道,只是一时半会拿不到。你先吃了这个,免得先中招,就什么都办不成了。” 苏轻弦松了口气,暗道自己又想多了,赶紧张嘴把药吞了。却又觉不对劲:“那一会皇伯伯怎么办?” 段晚宁瞥了他一眼:“烧了这尸体不就行了。” “哦对对对!”苏轻弦一拍脑门,掏出火折子道,“我来。” 段晚宁两指一弹,一道真气自体内发出,接触到许敖身体的时候,立刻变成一团火光。 “三昧真火!”苏轻弦吃了一惊,“你的内家功力竟已达这般境界!” 段晚宁看着许敖的尸体渐渐被火光吞噬,淡淡道:“二年前就已到了。这境界很高吗?” 苏轻弦点点头:“我祖父练了三十年才能将真气打出来。” 段晚宁“哦”了一声:“他的功夫确实还行。” 两人说话间,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许敖那刚才膨胀到两倍大的尸体竟然已经干瘪下去,无数从他体内涌出的小飞虫想要逃出这片火光,却最终被烧成了灰烬。这“噼啪”声便是飞虫身体被火烧时的声音。 只是二人也注意到,飞不出火光的虫子都比较小,还有些已经长成小蝴蝶大小的蛾子却有不少挣扎着飞了出来。 这些蛾子通体鲜红,就像一滴滴血在飞,离远处看仿佛一片血雾笼罩着房间。 眼看那些虫子就要朝二人飞过来,段晚宁眸色冷哼一声,薄刃滑落掌中,抢先一步闪身挤进那团“血雾”之中。 只见她双手翻飞间薄刃互相撞击摩擦,发出一种极为刺耳的声音。 那团“血雾”似乎被这声音所扰,飞行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也不再朝着二人的方向齐飞,而是四散开来,有些甚至直接掉在了地上。 段晚宁手上速度不减,一面让兵刃继续交击,一面朝着那团虫子缓步走过去。随着她越走越近,那团虫子也越来越支撑不住,最后全部掉在地上,有些被她踩到,直接变成了一滩血水。 苏轻弦担忧地上前道:“你没事吧?” 段晚宁摇摇头:“你先出去,到外面把房门关好。” 那怎么成!苏轻弦脸色不好,“哪有事事让女人冲在前面的道理?” 段晚宁道:“刚才如果不是我冲在前面,你现在已经死了。” 苏轻弦一滞,顿了顿道:“我现在知道怎么处理这些虫子了,我可以帮你。” “不必。”段晚宁不容置疑道,“官家快要到了,你去见他,向他说清楚许敖的事情,叫他不要来了。” 不让官家到法宏寺?苏轻弦不解地看着她,这不是她一直以来谋划的事吗?面见天凤帝,陈诉冤情也好,直接刺杀也罢,她筹谋许久,不惜亲自到上都以别人的身份在许府呆了这么久,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她这是要放弃? 段晚宁见他呆呆地发愣,不由道:“如果今日我见了他,他依然不会信我,许敖已死,我手上的证据根本不足以翻案。但幕后那人会把今天白家人的死和杀许敖放蛊毒的事栽到春意楼头上,我虽然不在乎,但却不能让那人得逞。更何况,我还有许多事没有弄明白。今日见官家,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第265章 苏轻弦这次没有再反对,却在临出门前问了一句让她无法回答的话。 “你这么做,也是为了我吗?” 段晚宁听完心中冒出无数的念头,面上却没有一丝犹豫地答道:“最重要是为了你。”虽然 苏轻弦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心里却像炸开了一片烟花,那感觉好像要飞上天了。他心里其实很清楚,段晚宁这么说很大原因是想让自己赶紧离开,她从来都不是不知变通的死硬,而是懒得啰嗦。但亲耳听到她这么说,还是忍不住的高兴。 只是这高兴过后,他却更加不愿意离开留段晚宁一个人在这里应对一切。 但是刚才段晚宁说的却很有道理,既然证据还不足以让皇帝相信,就没必要在今天挑这个头。此时此刻,能拦住皇帝的人就只有自己了。 苏轻弦无奈道:“至少告诉我,你要把他带去哪里处理,等我把皇伯伯送走就去找你。” 段晚宁道:“不用,晚上我去找你。”说完,便将他推出房间。 苏轻弦走出来,转头再去看那间厢房,房门已经从里面被堵住。小戳迎了上来,道:“二爷,官家马上到了,属下怎么都找不到七公主,去问宁大人,他也爱答不理的。这可怎么办?” 苏轻弦点点头:“不用管她,她自己去玩了。你叫人来,把上客堂这里……”他话未说完,就见尹青菖和顾展怀带人进了上客堂的院子,寺中僧侣也在通知这里的人离开。 尹青菖上前来,冲苏轻弦行礼道:“二公子,时方才白战先生已经去通知了住持方丈,我们过来帮忙。这里请放心吧。” “南宫呢?”苏轻弦看向院门口,“他和白战一起离开的,没事吧?” 尹青菖犹豫着没答话,顾展怀走过来道:“南宫公子去了罗汉堂。” 罗汉堂?苏轻弦看了小戳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道:“我去迎一下皇伯伯,宁儿在里面处理蛊虫,你们自己小心。” 他说完带着小戳便离开了上客堂,小戳追着他不解道:“二爷,咱们的人也在附近,怎么不叫来一起帮忙?” 苏轻弦摇摇头:“春意楼的人自会处理,咱们的人要是被皇伯伯的人发现了,更是麻烦。” 小戳似懂非懂,又问:“那咱们真不管七公主了?” 苏轻弦忽然顿住脚步,转头问他:“你刚才说宁平对你爱答不理?他人呢?” 第 184 章 184、法宏寺9 在之后的日子里, 段晚宁每每回忆起那一刻,都觉得自己在听到苏轻弦问题的时候的反应有些,怎么说呢, 虚伪。但也确实是这难得的一次虚伪, 让她收获了后来无数真切的快乐。 她把许敖尸体里飞出的蛾子处理好才走出房间,尹青菖和顾展怀已经带人把上客堂整个院子控制住, 见她出来, 赶忙带人进去处理尸体。 “到后山先找个地方尽量烧干净,然后再深埋,记得, 一定要深埋。”段晚宁嘱咐道, “买好之后撒上一层石灰粉, 再用石块封住。” “明白。”顾展怀道,“属下去处理。”他说着对尹青菖道, “我的人做这些事轻车熟路,你带人保护好小姐。”接着带人飞快进屋里去。 尹青菖又吩咐人将房间复原, 这才又问道:“小姐,属下等听白先生说起这边的事, 都捏了一把汗,但是刚才听着房间里的声音, 小姐是否遇到了当时在简家的那些飞虫?” 他说的是段晚宁利用兵刃交错的声音迷惑毒虫,并将其消灭的事, 那声音他是记得的。 段晚宁“嗯”了一声:“那是钩吻蛾,蛊虫的一种。师父留下的短刀可以克制,但目前没有成年的蛊虫飞出来, 并不代表这蛊已经尽数去了。” 尹青菖不明白:“小姐此话怎讲?” “很多年前简成岷给许敖下毒,简寒溪来上都, 是以解毒为要挟和他谈条件的。”段晚宁一面思考一面道,“青菖,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利用我们今日的计划通过许敖把蛊虫传给皇帝。” 尹青菖脸色一变:“这,难道说那个内鬼不是展怀?” “当然不是他。”段晚宁道,“且不说他替龙影做事也有自己的目的,而龙影是听命皇帝的,又怎么会害皇帝。” “那这就更说不通了。”尹青菖道,“龙影的职责也是保护皇帝,可那苏二公子今天一直没事人一样,他的人也都布置的远远地,难道他提前不知道皇帝要来法宏寺?”他思索片刻,道,“如果他全然不知情,那说明皇帝是临时起意,既然是临时起意,许敖他们又怎么能利用我们的计划做这件事呢?” 段晚宁道:“皇帝所谓的临时起意,是我叫晋王安排的。” 尹青菖吃了一惊,随即攥紧了拳头恨道:“晋王,春意楼对他仁至义尽,他怎么敢!” “大概是为了当皇帝吧,我不过是试探一下,他就这么急着跳出来。”段晚宁不屑道,“不过无所谓,既然这个晋王他当腻了,那就不要当了。” 尹青菖心领神会:“属下马上去安排,城墙凶案那事他和太子斗了许多天了,也该分出个胜负了。” 段晚宁又嘱咐道:“不要出手过重免得露了痕迹,事后太子必定也不希望留着那么个威胁,等他们两相事了,再让春草堂去处理。” 作为楼主,段晚宁这是头一次安排一件事情说了超过三句话。尹青菖知道她是真的动了斩草除根的心思,那位晋王活不了多久了。不过到那时,他肯定已经不是晋王了,那么一个“庶人”的死活又有谁会在乎呢?他心中暗暗嘲讽,这就是忘恩负义的代价。 第266章 “你留在这里善后。”段晚宁说着将面具摘了下来,“我去瞧瞧那位七公主。” 尹青菖应了一声,道:“阮儿在陪着公主,这边的事小姐尽可放心。” 段晚宁摇摇头,怎么可能放心,内鬼不除她做什么事都在敌人掌控之中,甚至可能随时被破坏被陷害。但她没有提这件事,而是问:“白战是怎么回事,刚才他过来的时候浑身是血。” “那位白先生啊,他在外面和龙影的人撞上了。”尹青菖失笑道,“也不知道什么缘由,话不投机就打起来了。” “龙影的人?”段晚宁只觉得莫名其妙,随便跟人动手可不像是白战的作风,“怎么确定是龙影的人?” 尹青菖道:“是白先生说的,嗯。”他说完自己也皱起了眉头,事情发生的都太过突然,他竟然一直没有发现这件事的漏洞。 段晚宁倒不是特别担心白战,那人自有本事应付一切,但如果他刻意对自己隐瞒,又会是什么事呢? 离开上客堂,段晚宁绕小路往大雄宝殿去,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人,应该是都听说皇帝要来,跑去寺门口迎接了。 刚走到大悲殿,阮怡忽然从殿后绕出来,蹦蹦跳跳地来到段晚宁跟前:“小姐,你可算来了!我听说官家要来,那个公主还那么不消停,都快要急死了!” 段晚宁看了看四周,阮怡笑道:“小姐放心好了,刚才小戳来过,这附近他们已经派人清场,而且附近都是他们安排好的人,咱们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的。” 段晚宁点点头,跟着阮怡走进了大悲殿。 大悲殿就在大雄宝殿旁边,当初是按照偏殿的规格建造的,所以小了很多。进门后所有情况一览无余,七公主苏笑薇正坐在门边的一个凳子上,看起来没什么情绪,人也乖巧得很。哪里就像阮怡说的什么不消停,分明就是被她教训得很服帖了。 段晚宁上前福身请安:“公主殿下,这偏殿里可还好?” 刚才阮怡一番教训,苏笑薇也学乖了,见到段晚宁不敢再造次,只勉力压制心中的恐惧,尽力做出一副端庄的样子,点头道:“这里一切都好,你也辛苦了。” 两句不知所云的话,两人的假客气就此结束。 段晚宁低头望着苏笑薇道:“七公主,你说臣女该拿你怎么办呢?” 苏笑薇皱眉道:“你不能杀我,我可是公主,父皇知道了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您在说什么呢?打打杀杀,怪吓人的。”段晚宁笑笑,“公主殿下,是不是刚才吓着了,说胡话呢?” 阮怡来到苏笑薇身侧,伸手掐了她胳膊一下,见她看过来,又故作恶狠狠地瞪她一眼。苏笑薇立刻会意,点头如捣蒜一般:“是啊,刚才在罗汉堂见到了那两个四人,可真的下滑我了了!” 段晚宁满意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不如臣女送你回宫,刚才听说皇上也来了法宏寺,要参加晚上的诗会。公主殿下受惊过度,就没办法参加了吧?” “啊对对对!”苏笑薇脑子已经不转了,只知道应声,“我吓坏了,不能参加诗会,不能再在寺里留到晚上。” 段晚宁笑了笑,伸手拍拍她肩膀,却发现她身体竟是在微微颤抖。 “公主怎么抖成这样?”段晚宁看向阮怡,“是不是没好好伺候殿下?” 苏笑薇缩了缩脖子,有些畏惧地看向阮怡。 阮怡赶忙摆手:“小姐,怎么会呢,奴婢对公主可是毕恭毕敬的!怕公主殿下中暑,还特意给她做了冰镇梅子汤呢。” “哎对对对,梅子汤!”苏笑薇也忘了害怕,猛地站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你们做的梅子汤,为什么和我近来喝的味道不一样?” 段晚宁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公主,下毒是下三滥的手段,更何况对你,犯不着。” 苏笑薇连连摇头:“不,不是的,你听我说。就是梅子汤,梅子汤应该是……” “哎呀我的公主殿下。”阮怡不耐烦地凑到她身边,拉起她的胳膊轻轻晃了晃,“我要是你呀,现在应该想的事情,可不是什么梅子汤。再说了,小姐要操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你就别拿吃喝烦她了,对不对?” 苏笑薇一脸着急,想要上前去拉段晚宁的手,却被她巧妙地闪开。只能着急地转向阮怡:“你们听我说,我知道今天你们想干的事情,但是你们先听我说!算我求求你们了!” 段晚宁疑惑地看着她,偏头道:“公主殿下,我们今天想干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你们……”苏笑薇犹豫了一下,咬着嘴唇想了想,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定似地说,“我知道,你们想把父皇找来,给你们做事。但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梅子汤,我们每天都喝梅子汤今年,今年宫里御膳房做的都带着苦味。我和他们说,但是母妃不相信,之后父皇信我。” 阮怡不解道:“所以公主你想说什么呢?” 段晚宁却沉了脸色:“只有你和皇帝能尝出那种苦味?” 苏笑薇点头:“我刚才听你们的人说有人要害父皇,我就想,就想……” “公主,你很聪明。”段晚宁道,“要害你父皇的人确实擅长用毒,但我还不清楚他们的手段,也不知道跟你们喝到的梅子汤有什么关系。” “也许有关系,也许没关系。”苏笑薇两手紧握,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我要去见父皇,就算有什么事,我也要和他在一块。” 第267章 见段晚宁不语,她上前恳求道:“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仗势欺人。不过你也没吃亏,我不跟任何人提起刚才的事,也不会深究你的身份,咱们就当扯平了,好不好?” 第 185 章 “恐怕扯不平。”段晚宁缓缓地在凳子上坐下, “公主,我已和盛烈郡王府的二公子有了婚约,其他的人和事, 并不需要被你担心。” 苏笑薇眼珠转了转:“宁平他, 也是这么说的。” “宁大人说什么和我没有关系。” “可我知道他心里的人,是你。” “他心里有没有人, 那个人是谁, 和除了他自己之外的任何人也没有关系。” 苏笑薇眉头紧锁,盯着她许久,才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心里并没有他。” 段晚宁难得的有了些表情:“这和你也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但我很在意。”苏笑薇上前一步, 逼视着她道,“你答我一句。我只想知道个答案, 之后我会和你合作。” 段晚宁缓缓抬眸,目光似乎穿透了她一般, 直到把她看得有些想要闪躲,才轻轻地说了一句:“没有。” 殿外传来一声轻响, 接着殿门被人推开一道缝,宁平闪身进来。 “公主殿下, 你怎么在这里?”他脸上满是焦急,不顾身份上前拉着她上下打量, “陛下已经到了,正在四处找你呢!” 段晚宁起身道:“公主殿下刚才惊吓过度,我陪她来这里歇歇。既然宁大人来了, 那么公主殿下便托付给你了。” 宁平这才转头,回礼道:“四姑娘, 有劳了。”说完便向苏笑薇道,“公主,微臣陪你去见陛下吧。” 苏笑薇转头看向段晚宁,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可能是顾忌到宁平在场,到底没有开口。 宁平并没理睬太多,趁着她神不守舍之际偷偷向段晚宁投去深深的注视。 段晚宁回他一个安心的微笑,随即便低了头:“臣女恭送公主殿下。” 宁平陪着苏笑薇离开,段晚宁沉默许久在佛像前跪下,双手合十,在心中祈祷:“佛祖保佑,父母师父在天有灵,请帮我脱离困境,找到真凶,还尉迟家清白。” 阮怡上前低声道:“小姐,咱们也去寺门外迎驾吧?” 段晚宁起身整了整衣襟,正要说话,就见有人影在殿门外晃过。 “是谁在外面?” 殿门开合,苏轻弦闪身进来,道:“上客堂火势压不住了,叫你的人先撤吧。龙影去接手。” 段晚宁点点头,示意阮怡去传话。 待阮怡离开,苏轻弦才问:“薇儿没什么事吧?” “她能有什么事。”段晚宁淡淡回他,“你早知道她在这里,怎么不把人带走?” 苏轻弦挠挠下巴,笑道:“叫她知道怕你,也是好事。刚才我瞧着,她可是把宁平当成救命稻草了。” 段晚宁抬眼看他:“公主不会怕任何人。她只是还没明白这个道理。” 苏轻弦眉心微蹙,偏头道:“怎么,你觉得公主的身份很尊贵吗?”见她没说话,他又道,“你想过自己需要什么身份吗?” 段晚宁摇摇头:“你想说什么?” “算了。”苏轻弦觉得自己扯远了,便换了话题,“今天白家两人的死,已经是图穷匕见了。你又放弃原来的计划,后面打算怎么办?” 段晚宁道:“成亲。” 苏轻弦一惊:“许敖都死了,还怎么成亲?” “你说什么?”段晚宁故作惊讶,“祖父他好好地在家里,怎么会死!” 苏轻弦愣了一下,点点头:“难怪你叫我们烧掉他的尸身,看来就算不是那钩吻蛾,他也留不下个全尸了。” “便宜他了。”段晚宁轻声道,“走吧,我们去寺门外迎驾。” “还迎什么驾!”苏轻弦摇着扇子,看起来十分无奈,“上客堂起火,陛下回銮了。哦对了,罗汉堂的命案,皇伯伯已经知道了,他让宁平督查此案。”督察院是督查百官的,这回督查起凶案了,果然皇帝想让宁平去大理寺这事并非空穴来风。 段晚宁“嗯”了一声,并没怎么在意,只是道:“今晚,龙影的人借我用用。” 苏轻弦有些犹豫,今日法宏寺又是凶案又是走水的,龙影有的要忙了。 “不用很多人,十来个好手就行。”段晚宁道,“如果你方便,也可以来。” 这可真是破天荒!苏轻弦脑子一热,一口应下:“好,我带二十人。去哪,做什么?” 段晚宁道:“迎水庄,我要抓内鬼。” 苏轻弦这才明白她的用意,如今太子和晋王势成水火,城墙上又因凶案未破,一直布防紧密。纵她武功再高,想要在晚上出城也是几乎不可能了。更何况,还有人在暗中针对她,想必是已探清了她在许家的身份,说不好就一直等着她晚上出门的。 这样一来,她今晚就需要一些人或事作为烟雾弹,龙影的人便是用来干这个的,不仅可以迷惑敌人,自己还能助她顺利出城。 “段楼主,你这算盘珠子都要崩我一脸了。”苏轻弦苦笑道,“我到底是为什么非要上你这条贼船呢?”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段晚宁道,“作为我未来的夫君,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这一句可比之前所有的事都让人吃惊,苏轻弦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成语!你竟然说了成语!” 第268章 段晚宁微微一笑:“未来的郡王府世子妃自然是要读书明理的,不是么?” 比起刚才的吃惊,苏轻弦此刻脸色更难看了许多,甚至带上了几分危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晚宁笑容不变,迎着他的目光上前一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却什么都没有说。 “我劝你想清楚,郡王府的世子究竟是谁。”苏轻弦恢复了冷静,但语气中依然带着严肃的不容置疑,“还有,我帮你,并非是自己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是么。”段晚宁依然微笑着,“看来是我眼界小了,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菩萨心肠的好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苏轻弦眯了眯眼,眼神头一次变得危险:“段楼主,宁儿,我的未婚妻。” 段晚宁努努嘴,抢先说道:“郡王府对你很重要,我明白。” “你不明白。” “你难道觉得我会对你家感兴趣?” “可能,兴趣这个词我们的理解并不一样。” 段晚宁敛了笑意,垂眸道:“我对你的理解也不感兴趣。” “其实你不必如此。”苏轻弦忽然道,“坦白说,咱们合作各取所需,我既不是圣人,也不怕你的威胁。” 段晚宁眼中再次浮现笑意,忍不住伸出手按在他的脸颊上轻抚了一下:“坦白说,咱们认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觉得能和你相识还挺不错的。” 她的手冰凉滑腻,苏轻弦偏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皱眉:“你……” 谁知下一秒段晚宁的手便缩了回去,取而代之是那把锋利到看不清的薄刃——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才叫威胁。”她说完,收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只是临出门前还不忘了叮嘱一句,“别忘了晚上的事,我等你。” 这话说的,外人听起来指不定还以为是什么风流韵事。苏轻弦摸了摸刚才险些被划开的脖子,心想果然红颜祸水这话说的对,归根到底还是得承认,自己有色迷心窍的成分。 不过他也很笃定段晚宁不会真的跟自己翻脸,怎么说呢,从始至终,她难道就没有一点点色迷心窍吗?——自己这幅皮囊到底还是顶用的,而且今天她的所有反应都能证明这一点。 那就是,无论因为什么,段晚宁没有选择一意孤行地选择在一切都不明朗的时候,和皇伯伯面对面。这难道不是自己的功劳? 想到这,苏轻弦心里再次振奋了一些,摇着扇子施施然也出门去了。 门外小戳见他出来赶忙迎了过来,看着不远处段晚宁的背影,低声道:“二爷,今晚上的事,咱们真的要去?” “为什么不去?”苏轻弦闲适自在地走在寺中,和其他人形成鲜明的反差,“她请我去帮忙,又不是我们上赶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戳道,“二爷,韩载的事咱们就别管了。那人忘恩负义,就是个没脸没皮的墙头草,现在是那段楼主本事大心又狠就跟咱们撇的一干二净,将来若是再来一出,您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韩载的事,还有很多事你都不明白。”苏轻弦沉声道,“今晚调集龙影所有的好手,挑二十个随我去迎水庄,另外的给我在城里春意楼的各个分舵都安排下来,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随时报给我知道。懂吗?” 小戳虽然不明就里,但依然认真应下,他斟酌着看了苏轻弦一眼,小心地开口:“二爷,你现在算是沉迷美色吗?” “嗯?”苏轻弦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什么美色?你说那个段晚宁,她算哪门子的美色!” “也对。”小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按理说,是她沉迷了咱们二爷的美色才对。否则早八百辈子就杀人了。” 苏轻弦抬脚踢在他后腰上,怒道:“本事大了啊你,胡说八道都编排到你爷头上了!谁的美色你说清楚,还有她杀什么人?你小子是不是以为你家爷怕了那丫头?啊!” 小戳“哎呦”一声,向前踉跄着冲出去了几步,捂着后腰地扭头道:“二爷诶,你想多了,哪有什么怕不怕的,人家不就是长得美貌了点,武功高了点,心狠手辣了点,咱有什么好怕的,是吧。” 苏轻弦追上去扬手要打,小戳赶紧捂住脑袋,求饶道:“二爷饶命,小的不敢了。” 苏轻弦一把薅住他,道:“我说戳爷,按理说咱相处时日也不断了,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整个上都谁不知道盛烈郡王府的小爷,青年才俊一枚?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怕那姓段的怕的没边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那是可怜她,同情心懂吗? “她有什么好可怜的额?”小戳撇嘴,心想每次见面都吃瘪的额二爷才比较可怜吧,但这话可是不敢再说了,苏轻弦的自信被打击到,自己的身体就会被他打击。 苏轻弦哼哼两声,丢开他,抱着胳膊摇头晃脑地说:“她的身世可怜呗。父亲是为国效命的上将军,母亲家族富可敌国,又是人美心善,只可惜被奸人所害,全都死于非命。害得她自幼流落江湖,如今大字不识几个,还深陷江湖恩怨,独自支撑着那摇摇欲坠的春意楼,难道不可怜?” 小戳惊讶道:“她家的事二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轻弦勾了勾唇角:“我是做什么的?龙影难道是摆设?”他用扇柄敲了敲小戳的脑袋,得意道,“你以为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顺着她纵容她,处处忍让,时时相助,难道真的是怕了她或者喜欢上他了?” 第269章 “不然呢?”小戳揉揉脑袋,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 “你等着瞧好戏吧。”苏轻弦丢下一句话,径直走了。 小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第 186 章 186、遇袭 当日晚上, 许家内宅里便炸开了锅,没过多久,一顶小轿便从后门被人抬出, 一路往盛烈郡王府的方向去了。 小轿只选僻静无人的小路走, 瞧得出轿夫的熟门熟路。路上偶有遇到巡逻的金吾卫,随行的管家便迎上前去, 拿出定国公府的路牌和昌国夫人的印鉴去答对, 倒也没有阻碍。 因为轿子里坐的正是许家的老太太,昌国夫人苏苒,她得知许敖在法宏寺失踪后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娘家兄长——盛烈郡王府的老王爷苏弘方。虽然不愿意回去, 但现在这种时候, 这位多年不来往的兄长是她唯一的选择。 为什么不报官?为什么不向宫里递牌子? 这些本就不是许家人的选项, 当初许之恩的事早就让他们明白了官家的心思,若是知道了今日许敖失踪的消息, 再加上法宏寺发生的命案火灾,到时候等着定国公府的还不知道是什么。 所以老太太这一趟, 最低的目标是保住许家的爵位。至于许敖的死活,她不想管, 也管不了了。 与此同时,段晚宁和苏轻弦几乎同时得到消息, 而两人做出的反映也几乎一致,那就是, 派人去路上拦截。 唯一不同的,是苏轻弦命人拦截,但不许伤害老太太。而段晚宁则下命, 若遇反抗,格杀勿论——包括其他人和老太太本人。 于是两边的人马在路上相遇, 先动起了手,接着便有人将老太太一行人往来路上赶,轿夫们吓得不轻,腿软手软,轿子都抬不住,直往地上溜。 管家扶着老太太下了轿子,几人护着她往暗处躲避。 “都怪奴才,出来的太急,忘了多带点护卫。”管家急的满头大汗,眼睛一直盯着前面拐角的方向,那里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就看能不能安全地过去了。 昌国夫人苏苒,老太太年岁不小了,这番惊吓再加上一路狂奔,早就心肝脾肺肾都离了位,一时加你气喘吁吁难以平复。但听了管家的话,还是镇定地摇了摇头:“不,带多少护卫也没用,你没瞧出来么,那两拨人不是一路的,先到的那一伙,是想要咱们的命。“ 管家吃了一惊:“怎么,怎么会这?谁敢害咱们公府的人!” “老公爷不是一样出了事。” “老太太,您的意思是,这些人和老公爷失踪有关系?”管家更是懵了,“那,那咱们怎么办? 老太太心中发冷,她再是能谋善断,此时也是力不从心,她一个年老体衰的老妇人,又能怎么办呢。 “看看金吾卫是否能赶到把。”老太太无奈地叹了口气,无力地靠着墙坐在了地上,“我跑不动了,你们能跑就跑吧。” 大家都心知肚明,金吾卫若是能来早就来了。他们都跑到了这里依然没有遇到金吾卫,说明对方都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不可能让金吾卫得到消息的。 管家一下跪了下来,痛哭道,“老太太,您在说什么呢,奴才们怎么能舍了主子去逃命,这哪里是人做的事,奴才们是必要和您同生共死的!” 老太太闭上了眼:“你们跑那些人不会追杀,他们的目标是我。” 管家毕竟在许家多年,此时也已经吓得不知所措,颤巍巍地问:“是什么人,怎么和公府有这样的深仇?” 老太太没有言语,只靠着墙一动不动,连胸口都看不出起伏。 管家试探着伸手,想去探一探她的鼻息,却忽然被身后的打斗声惊得跌坐在地。 等他收拾起胆量想要转身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却发现老太太竟然睁开了眼睛,还撑着墙壁站了起来。 “老太太!”管家慌忙起身,招呼一个侍卫上前,一起将她搀扶住,“您没事吧?” 老太太看着前面缠斗在一起的两伙人,眼神不由得锐利起来,不顾阻拦走上前去。 两伙人正打的热闹,发现了她们也没法腾出人手来做什么,只见一人冲着她们喊:“快走!” 只这一分神的功夫,身上便挨了一刀,这人捂着伤口连连后退。 老太太对着自己人道:“瞧见了没,去帮他们。” 管家大惊失色:“老太太!” “去!”老太太不容置疑地说,“去帮他们!” 侍卫们互相看了看,最终领命而去。 管家护在老太太身前,想将她带到安全点的地方,可她却好似忽然就不怕了,精神也好了很多的样子。 只不过她们还是把事情想的简单了,虽然公府的侍卫加入战圈,却没什么战斗力,人多了几个并不代表能赢。 这几个侍卫没几下就被打翻在地,甚至还有一个直接被砍死了。 这下老太太也慌了神,她刚才之所以那么笃定地让侍卫加入进去,因为她认出了那些人身上龙影的标志。苏弘方曾是龙影影主,她是知道一些的,虽然不甚了了,但也清楚这是个隐秘而强大的组织。此时出现,必然是保护自己的。 但她却没料到龙影派出的这些人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而对方好像铁了心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般,要逼自己回去,要么就杀了自己。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要去郡王府,无论如何,对方越是不想自己做的事,越说明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 第270章 只要她还有一口气,爬也要爬到郡王府去! 因为段晚宁的要约,今晚龙影的好手都被苏轻弦带走了,此外还要安排人去春意楼的各个分舵和联络点盯着,此时来拦截许家老太太的便没什么人了。再加上,龙影本身的职责所在,苏轻弦也不可能调动所有的人同时去做什么,所以今晚上看起来,龙影派来的人都比较菜。 春意楼并没有这样的顾虑和掣肘,更何况以段晚宁的性格,做事便要做绝,自然要派绝对的好手来拦截。 于是龙影这一边渐渐被动起来,眼看着连老太太也要被抓起来了——虽然段晚宁的目的只是逼她回家,但以她心里的想法看,今天真是难逃一死了。 就在她彻底放弃,打算引颈待戮的时候,忽然从前面的转角处来了一个人,手上提着长剑,不由分说便冲进了战团。 “是,是明儿吗?”老太太眼睛一亮,激动地抓着管家的胳膊,“快,帮我看看,那人是不是明儿?” 来人正是苏重明。 他又为什么会来呢? 第 187 章 187、求援1-兄妹 苏重明最近一段时间忙着帮太子与晋王周旋, 连月笙都疏远了许多,法宏寺的诗会更是忙的没空去。今晚回家听说法宏寺出了一大堆的事,便觉得很有些蹊跷。但他没有任何线索, 便干脆撂下不想, 趁着过节去寻月笙。 虽然苏轻弦之前看在兄长的面子上没有追究,但月笙并不清楚影北辰的真正身份, 还以为龙影是摄于苏重明的身份才不敢动自己。便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和他说了, 想着靠这件事在他那挣个脸面。 可苏重明听说之后却满腹狐疑,许家出事而龙影却偏要拦着一个年老体衰的老妇人回娘家?他本不是个心思简单的人,这段时间又卷到了太子和晋王的争斗中, 更是事事都留心, 处处都不敢大意。思来想去, 他觉得还是得亲自去看看。 可等他找到许家的轿子,却发现还有另一伙人也在盯着老太太。等双方打得不可开交, 老太太显然也认出了龙影的人,苏重明才现身。 他武功不低, 又是以逸待劳,春意楼的人自然不是对手, 没有几个回合便都败下阵来。领头的见苏重明不好对付,又担心时间拖的太久耽误了楼主的大事, 只好趁着人手还没什么损伤赶紧带人撤走。 “算了,穷寇莫追。”苏重明叫住了龙影的人, 还剑入鞘来到老太太跟前,“重明见过姑祖母。” 老太太一把将他抱住,声音哽咽:“明儿!真的是明儿!” 苏重明将她扶着, 抬头看了眼不远处晦暗的灯火,口中安抚道:“您怎么大半夜的一个人出门?刚才这些贼人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肯定跟许敖脱不了干系。老太太愤愤地想着,自己这一辈子被他拖累,临到老了人都没了,还要被他拖累! “我也不知道,我重来的匆忙,并没带多少人,这些护卫也是不中用的。”老太太擦了擦眼泪,这才想到问,“明儿,你怎么会突然出现?是不是,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 她想问是不是老郡王派他来的,可到底问不出口,人虽然老了,但身为幼妹的那点任性,却依然还在。 苏重明摇头:“孙儿只是路过,听到动静过来看看,没想到竟是救了自家人。” 一句“自家人”倒是让老太太暖心不少,所有的事都太不寻常,她受惊过度,一时也想不到什么,便就此打住,向苏重明说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苏重明听了道:“这样正好,那我这就陪您回去。” 老太太自然连连答应,苏重明安排好一切,自己先带着轿子回了郡王府,其余的事都交给许府的管家料理。 两人抵达郡王府的时候,已经快到三更了,府上人都差不多歇下了。苏重明命人去找老郡王,自己则陪着老太太慢慢地往苏弘方的院子走,一面走一面聊天,他想看看能不能从老太太口中套些有用的消息。 毕竟许敖失踪的事,他也只是听月笙说起,真实情况没人知道,许府早就封锁了消息,法宏寺里的事也被白家那两人的命案和后来的火灾给冲淡了。 几乎没人注意许家。 但是老太太也并不了解内幕,提起许敖就只是哭。一个老太太,大半夜地哭起来,实在是很煞风景,所以说了几句苏重明便住了嘴。 苏弘方得了消息,也顾不得其他披上一件外衣就到院子外面迎接。 老太太打老远就瞧见院门打开,一个人影当先跨了出来,垫着脚在往自己的方向探看。另有其他人跟在后面,提着灯笼往这边过来。 “兄长!”老太太一眼便认出了苏弘方,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便捂着嘴哭起来 苏弘方大概是听到了,也可能是看到了,当下急匆匆赶了过来,将人扶住。 “阿苒。” 这一声喊,让许老太太再也情难自禁,扑在兄长怀里痛哭起来。多少年的旧事,多少恩怨纠葛,在此刻全都灰飞烟灭,她仿佛又变成了当年在花园里扑蝴蝶不小心摔倒,向哥哥哭诉的小女孩,而面前的人便是那个永远无条件回护自己的兄长,是她背后永远坚定有力的依靠。 “好了好了。”苏弘方轻轻地拍着许老太太的后背,“没事了,这不是回家了么。有兄长在,不怕啊。” 第271章 片刻后许老太太止便住了哭泣,虽然见到亲人的心情激动,但她终究年纪不小了,知道眼前什么事是最重要的,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平复心情。 苏弘方将自己的外衣批在妹妹身上,然后拉着她往院子里走。 苏重明跟在后面,道:“祖父,刚才姑祖母受了惊吓,要不我让人收拾一间院子出来,给姑祖母休息?” 老郡王看向妹妹,想听她的意见。许老太太却摇摇头:“不必了,我不在这里住,家里还有许多事情。” 苏弘方冲苏重明点点头:“明儿你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叫你父亲来见我。” 苏重明应了一声,又道:“我这就吩咐厨下,做些汤水点心送来,您二老都吃些。” 苏弘方未置可否,待苏重明走后,许老太太才开口:“兄长,明儿真是出息了,刚才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我就要见不到你了。”她说着又忍不住流泪,“且一路上他还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话宽心,又这么周到体贴。你真是有福啊。” 苏弘方笑笑:“明儿是不错。” 见他不愿多说,老太太试探着道:“其实阿弦也很好,前些日子他爹带他到公府求亲,我还见了他,如今依然是一表人才,风度气质都不输明儿。” “阿苒,你坐。”苏弘方带着许老太太进了花厅,早有人煮好了茶,布置好一切,“喝口茶吧。” 许老太短期茶杯轻抿了一口,道:“兄长,我们许久没见,你和我生分了。” “你又说什么傻话。”老郡王端起茶壶亲自给她添茶,“阿苒,你从小就是这样敏感多思,老了老了还是这个毛病。” “那你没有和我生分?”老太太笑笑,“那岂不是最好,我真怕来这求你,被你拒绝。” “求我?”苏弘方抬眼看向她,“你有什么事要求我?” “白日里老公爷去了一趟法宏寺,晚上诗会都结束了人却没回来。”许老太太道,“我来求你帮我找找人。” 苏弘方点点头:“我还当什么事呢,许敖那人从来都有主意,也许不是他没回来,而是他不想回来,你等等,兴许过两天他自己就回来了。” 许老太太道:“不可能的,他早就连下床都难了,怎么会自己离开,再说他能去哪?” “既然如此,你们在寺里找过了没?”苏弘方还是不太愿意相信许敖是失踪,“僧人们怎么说?” “老二老五他们都找遍了,就差把法宏寺翻个个了。”许老太太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的,兄长,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小心眼,你是知道我的,我本不愿嫁他,但是当年你们全都要我嫁,我承认,我是恨过你,但我已经在许家这么多年了,我不能看着这个家倒啊。” 苏弘方有些动容,他拉起妹妹的手,道:“阿苒,当年我没能力护你周全,你怨我恨我都没的说。这些年知道你过得好,我心里也是高兴的。咱们是一家人,更何况你我是亲兄妹,哪里就有隔夜仇的。” “兄长你能说这样的话,我就踏实多了。”许老太太满是褶子的脸放松了下来,但是脸色依然惨白,“如果老公爷出什么事,许家就乱了。更何况,他的爵位还没传下来。我是担心官家,要对许家下手了。” 苏弘方眨眨眼:“你这又是从何说起?官家为什么要对许家下手?” “兄长,你就别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老太太紧了紧衣襟,在椅子上动了动道,“家里老二的事这才过去多久?他在西南不明不白地被人杀了,朝廷里从上到下没人过问也就罢了,这都拖了多久了,那恩赏也就没了?兄长,你我都是苏家人,如今上面那位什么心思,难道我能不明白?” 苏弘方沉了脸:“圣意岂是随便揣测的。” 许老太太却丝毫不惧,反问道:“那没有圣意说明什么呢?” “所以你觉得许敖不回家和许知恩的死有关系?”苏弘方道,“我又能怎么帮你呢?”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许老太太说,“但是今晚那些人要杀我,不是兄长你派了人去救我的吗?” 苏弘方一愣:“什么人要杀你?” “他们都穿着夜行衣蒙着脸,一伙人上来就要动刀,另外一伙人就和他们打起来了。”老太太回忆着之前的情形,眼中已经没有了多少恐惧,“我们逃了两条街也没等来金吾卫,后来我发现其中一伙人身上都带着,龙影的标记。” 老郡王一瞬间挺直脊背,几乎是弹跳着起身,拉开门看了看外面,见四周无人这才关好门转身回到座位。 “阿苒。”他斟酌着说道,“这件事我从未和你提起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老太太的反应倒是没有想象中的强烈,反而看似理所当然地说:“在上都,龙影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接着又有些得意,“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兄长你才是龙影的主子,连老公爷都不知道。” 苏弘方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问:“许家除了你,还有人知道这个吗?” “当然没有了。”许老太太笑笑,“咱们苏家的事,自然越机密越好,否则被那几个不成器的知道了,还不知闹出什么来。” “那就好。”苏弘方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站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开始踱步,“你是说,昨晚有人要杀你,刚好龙影的人出现将你救了?” 第272章 许老太太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们,好像是同时出现的。” 第 188 章 188、求援2-合适吗? 许老太太心里挂着事, 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和苏弘方分析那两拨人的来历动机,一心只希望他能帮自己解决许家迫在眉睫的危机。 然而苏弘方却表示,自己早就退隐, 龙影也已易主, 就算想帮忙也无能为力。 老太太听完沉默半晌,忽然道:“所以, 今晚上龙影的人不是你派去救我的?”她紧接着想到一个令人惊恐的结论, “就是说,官家也想要,要我的命?” 苏弘方没料到她联想得这么远, 赶忙劝道:“你别胡思乱想, 官家怎么会那样呢。我看你是累了, 又受了惊吓,等会吃点东西去睡一会, 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兄长,现在国公府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若是你不帮我,那我真是求助无门了!”许老太太起身, 拉着苏弘方的胳膊央求道,“我知道这些年和你疏远是我不对。但是兄长, 你总要体谅我,我的难处。”她说着, 一面抬起袖子擦拭眼泪。 苏弘方反手将她拉着,也站了起来道:“阿苒,你我是一奶同胞的兄妹, 纵然有再多的恩怨,大事临头我怎么会置你于不顾。但是你要知道, 什么才是大事,临头又是临谁的头?“ 听话听音,岂是苏弘方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就是让她尽快和许家做切割。可是许老太太却难以接受,她猛然仰起脸,望着苏弘方道:“兄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话当年是你亲口对我说的!事到如今,你叫我放弃许家,放弃我的儿孙们,是吗?” 苏弘方长叹一声:“阿苒,你叫我还能说什么呢?” “你要说,要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太太急道,“你告诉我,许熬他人呢,他上哪去了?” 苏弘方顿了顿,道:“只怕是,凶多吉少。” 许老太太只觉脑袋嗡地一声,若非苏弘方一直扶着她,否则已经跌倒了。 “是官家?” “不是。” “那是谁?” “不知道。”苏弘方摇摇头,“这件事很复杂,阿苒,你知道许知恩为什么会死吗?” 许老太太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提起这个,摇头道:“他不是在西南被贼寇刺杀么,难道还有隐情?” “没有隐情。”苏弘方道,“但你知道那贼寇是什么人?” 许老太太茫然摇头。 苏弘方道:“据我所知,是尉迟家的后人。” “尉迟家?”许老太太试图从自己久远的记忆里找回这个形式,竭力搜索了片刻后,终于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于此同时,上都城的另一边,段晚宁和苏轻弦见了面。 说起白日里在法宏寺发生的事情,两人自然各执一词,争执起来。 不过这一回段晚宁是退让的那个,她沉默了一会,才道:“也罢,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当然相信你。” 苏轻弦有些惊讶,疑惑道:“这可不像你。” “怎么,难道你实在心虚,不应该被我相信?” “你爱信不信吧。”苏轻弦反客为主,摇了摇扇子,道,“反正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就行了。还是说说,叫我来做什么吧。” 段晚宁道:“你的人随我进去,你到庄子后面等着,无论谁跑出去,都不要惊动,追上去看看。” “春意楼真正的内鬼?” “是另一个内鬼。” 苏轻弦点点头:“韩载那厮,你随意处置,我无所谓。” 段晚宁未置可否,看了眼他身后的小戳道:“小戳跟着你,其他人随我来。” 苏轻弦也没再说什么,转头对手下吩咐,“你们进去之后全都听段楼主的,不许多言,要拼死相互,懂吗?” 看着段晚宁带人进了迎水庄,苏轻弦忍不住叹了口气,对小戳道:“走吧,去看好戏。” “二爷,你说他们的内鬼会是谁呢?”小戳好奇地问,垫着叫往庄子里看。 “等会不就知道了。”苏轻弦若无其事地说,“这里地处偏僻,又是春意楼的重要据点,能在这里的人,只会是她的亲信。” 话刚说完,就见庄子后门被人推开一道缝,一个人影当先窜了出来,接着一路狂奔朝着城北的方向去了。 苏轻弦对小戳指了指,后者会意,紧跟着追了过去。 小戳刚离开,那后门里又出来一个人,看身形高大了许多,那人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站在门口仔细地分辨了一下,片刻后锁定了北边,也动身追了过去。 苏轻弦这才施施然坠在后面,他关心的不是春意楼的内鬼是谁,而是那个接应内鬼的人。 段晚宁带人进去前,叫小戳跟着苏轻弦,看似临时起意,岂是她是早就想到会这样。只是不愿在自己跟前揭穿,春意楼里不只有内鬼,还有和内鬼勾结的人。 这话说起来有些奇怪,但其实却很简单。就是他在追着的这个人,提前得了消息,来这里通知那个内鬼。 苏轻弦看到那人在一个小房子前停了下来,变没有再靠近,而是选了一个隐蔽的位置,远远地瞧着。 不多时,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苏轻弦砖头看去,原来是段晚宁跟了过来。 “展怀呢,跟丢了?” 苏轻弦惊讶道:“你早知是他?” 第273章 段晚宁耸耸肩:“不然为什么让你在外面等着,其他人不是他对手。” “先跑出来的那个是谁?” “你觉得是谁?” “我又不认识你们楼里的人,但看身形像个女人。”苏轻弦撇撇嘴,搞得好像在试探我一样,还当我傻吗? “是玲珑。”段晚宁道,“所以展怀才会提前来通知她。” “韩载和她?”苏轻弦摸了摸下巴,心想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段晚宁“嗯”了一声,说:“走吧,进去看看。” “小戳去追那个,玲珑了。”苏轻弦提醒,“咱们等一等吧?” “不必了。”段晚宁道,“昨天我就安排人把玲珑关押了,小戳去追的是阮儿。” “你!”苏轻弦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有那么一瞬间真想扭头就走,但深埋心里的那点自尊还是让他留了下来。 “韩载他,对玲珑是真心的。” 也不知是替谁在解释,苏轻弦长这么大头一次体会到什么是颜面扫地。 “我知道。”段晚宁转脸看向苏轻弦,“喜欢一个人没有错,能做到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就更值得珍惜。” 苏轻弦大大地震惊住:“你,不怪我?”一是因为她的态度,二是因为她说的话。 “为什么要怪你?我原本也是好奇你会不会提前通知他。”段晚宁笑笑,“如果是我,我就会。” 苏轻弦僵硬地点点头:“为什么?” 段晚宁双手把玩着一块玉佩,偏着头想了想,道:“大概,是想看看咱俩到底合不合适吧。” 此时月光落在她脸颊上,仿佛给她镀了一层银色的镶边,整个人看起来清冷出尘,绝美不可方物。 苏轻弦的心抖了抖,接着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了一般,又痒又疼。他也不知自己是该欣喜还是该恼火,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他看着眼前这个人,美得这样令人窒息,忽然生出一种亦幻亦真的感觉。 “你怎么了?” 段晚宁的声音又把他拉回到身体里,感觉到双脚触地的真实感令他松了口气,刚才是怎么回事? “喂,你怎么了?”段晚宁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好奇道,“怎么像是傻了一样。” 苏轻弦一把攥住那只手,将人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发现他异常地坚定。 “宁儿。”他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嗯?”她眨了眨眼,那双眼睛亮亮的,夜色中就像是个跌落凡尘的精灵,那么透彻清朗。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所以,我们合适吗?” 她也仿佛楞了一下,随即噗嗤一笑,另一手覆上他的:“我觉得从各方面来说,你和我都是最适合不过的。” “其实有些话我早想对你说,但总是没有特别合适的机会。”段晚宁柔声道,“今儿既然提起,那我首先向你道声谢。” “谢我?”苏轻弦有些紧张,生怕她又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伤人的话,但此时此刻,柔荑在手的他又多了几分期待,因为她的眼神和声音都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嗯,谢你。”段晚宁点点头,“谢你一直以来的忍让包容,对我、对春意楼都是莫大的支持。谢你虽然知道我的身份,但却从不点破,反而默默地配合我。这让我觉得,你是个可以依靠的人。 “还有今天展怀,哦不,韩载的事,虽然他当面反水,但你并不记恨还提前知会了他。说明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还有那个月笙姑娘,虽然知道她是在利用你和你兄长,但你也没有对她赶尽杀绝。这也让我对你夸目相看。” 听到这,苏轻弦轻嗤一声:“不过是妇人之仁罢了。” “不,阿弦。”段晚宁握住他的手,“在我看来,这是你的心胸和善意,还有绝对的自信。试问,如果你没有能力应对将来可能的危险,正常人会选择留下她吗?” 苏轻弦皱了皱眉:“我今天好像不认识你了。” “那就重新认识一下。”段晚宁笑容加深,“小女子尉迟晚宁,见过苏二公子。” 第 189 章 189、展怀2 顾展怀和玲珑具体是什么时候怎么开始的, 没有人知道。但等所有人都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原本只是玲珑一个人的事,但后来顾展怀的身份被揭穿, 他顺势利用自己掩护了玲珑, 想让段晚宁以为春意楼只有他一个奸细。 他只希望玲珑能就此停手,他已经打算好了两人的退路, 只要段晚宁在上都的事顺利解决, 他们就退隐江湖,找一个地方隐姓埋名地过美好生活去。 “她怎么可能会停手呢。”段晚宁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但任谁也知道她此刻在极力压抑着怒气, “那些人的目的没有达到, 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苏轻弦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 劝道:“毕竟人心隔肚皮,你也不要太过在意, 说到底,她也是被人胁迫身不由己。” “你是怕我杀了她, 还是他们?” 我就不能是单纯的关心你吗?苏轻弦无奈地摇摇头,却是换了个说法:“你就不好奇那幕后主使之人是谁?” 段晚宁叹了口气:“你觉得玲珑会就说出幕后之人是谁么?就算那人还不知道我已经动手, 万一一击不成打草惊蛇,玲珑会很危险。” 第274章 “你也说万一, 我们叫它万无一失不就行了。”苏轻弦看起来成竹在胸的样子,“只要她肯说, 其他的事都包在我身上。” 段晚宁想了想道:“除了官家,其他的人和事你自然是可以这么说的。” “所有的线索指向的并不是皇帝。”苏轻弦道,“反而倒像是有人处心积虑地想要谋反。” “谋反?”段晚宁来了兴趣, “会是谁呢?” 苏轻弦仔细想了一阵,还是摇头:“我想不出来, 从龙影现在掌握的信息看,朝中最危险的事其实是太子和晋王的争斗,但想谋反的确实没有。” “或许有,只是隐藏的足够好,被你们忽略了。” “这当然也是一种可能,但微乎其微。” 段晚宁却道:“他们隐身在春意楼之后,利用我吸引注意力,如果能成功,最终的黑锅也是我们来背,这计划可以说非常完美了。在这样的谋划之下,龙影忽略一些线索也十分正常。” 苏轻弦没再反驳什么,但心底却根本不愿意相信她的话,也许不是不愿相信,而是无法接受。无法接受龙影的疏漏,无法接受自己掌控下的龙影有这个疏漏的可能。 当然,如果往更深一步想,这也许并不是疏漏。 想到这,苏轻弦心里打了个颤,斟酌着问道:“咱们进去吗?” 段晚宁“嗯”了一声:“如果我不来,你进去吗?” “当然。” “那走吧,一起去。” 顾展怀所在的小屋是一座孤零零的小茅草屋,外面用木条搭了简陋的栅栏,圈出了一小块地。 苏轻弦和段晚宁两人便是一直在那小院外面观望,现在两人一动,却发现那间小屋里的灯火忽然明灭不定起来。 “阮儿!”段晚宁低呼一声,忽然加速急急往茅屋里狂奔过去。 “喂!”苏轻弦想要拉她,却慢了半拍,只好紧随其后也冲了进去。 果然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小茅屋里攻守之势已然逆转,原本是阮怡带人围捕顾展怀,却被他瞅着空挡将几人全都放倒。就连阮怡也没逃开,正被他挟制着,想要从后面的窗户跳出去逃走。 段晚宁手疾眼快,抬手将薄刃甩了出去,直取顾展怀的面门。 她出手迅疾如电,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但顾展怀到底跟在她身边多年,早已料到她这一手,就在他发现她扬手的一瞬间,已经将阮怡拉到自己前面。 段晚宁冷哼一声,抬起手在虚空中一抓,薄刃便直接被收了回去。 “顾、展、怀!” 顾展怀稍松了松怀里的阮怡,低头道:“对不起小姐,属下也没料到会这样。” “没料到?”段晚宁冷声道,“那现在呢,放开阮儿,我可以饶你一命。” 顾展怀头也没抬,只轻轻摇头:“小姐,属下罪孽深重,你饶了我也没用。” “这话又从何说起?”苏轻弦迈着悠然的步子走了进来,看起来云淡风轻,但鬼知道他根本追不上段晚宁,这才换了这副样子,装得好像自己很从容。 顾展怀对他的出现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反而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影主你看,我终究还是没逃。” 段晚宁转头看向苏轻弦,眼神中尽是询问。 苏轻弦啧啧两声:“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不应该半途而废。我也不是劝你逃走,而是希望你能好好面对。毕竟出身没法选择,但你做的每件事都是可以选的。” “可以选么?”顾展怀低声喃喃道,看起来落寞又绝望。 段晚宁道:“展怀,玲珑和你说过什么,你告诉我。” “我问过,但她什么都不肯说。”顾展怀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她是怕牵连到我,所以宁肯独自承担。” 段晚宁并没有意外,只是略带可惜地说:“你果然是不肯说。” “小姐,我真的不知道。” 顾展怀急于解释,不经意间向前迈了一步,阮怡只觉他辖制自己的手似乎松了松,神情陡然一变,趁这空儿整个人向下坐,同时口中大声喊叫。 “哎呀呀,疼!疼呀!” 顾展怀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是想趁机逃开,又赶忙撤回步子,调整力道将人往上拽。 但他已经晚了。 就在阮怡向下坐的同时,段晚宁已经先一步出手,整个人如鬼魅一般一下就来到顾展怀身边。她伸出一只手去拉顾展怀的胳膊,同时一手去拽阮怡。 顾展怀猝不及防被拽了个趔趄,刚好松开了阮怡,她顺着段晚宁的力道向前纵身一跃,终于脱了身。 段晚宁却手下不停,右手先在他胸口拍上一掌,又成拳用两根手指弯曲处快速击打他几处大穴,同时抬起一脚将人踢飞。 这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阮怡一纵落地稳住身形,转头看时顾展怀也已经倒在地上了。 段晚宁踩着他的肩膀,居高临下地问:“玲珑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顾展怀抹掉嘴角的血迹,苦笑道:“小姐何不亲自去问问她。” “还是不肯说。”段晚宁犹豫了片刻,叹了口气道,“那算了。” 她脚上用力,只听顾展怀闷哼一声,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旋即晕了过去。 “唉,你这是干什么!”苏轻弦忍不住上前阻拦,“无论如何,看着韩家的份上留他一命。” 第275章 “韩家?”段晚宁冷哼一声,“他若还记得自己姓韩,也做不出这许多糊涂事!” 她认定的事几乎绝无可能有转圜的余地,苏轻弦清楚这一点,所以听她这么说立刻也急了。眼看顾展怀就要被她踩死,自己怎么能坐视不理,无论如何,就凭他曾经是龙影的人,也不能叫他命丧当场。 于是苏轻弦对着段晚宁出手了,他先是出拳虚晃一枪,紧接着抬腿去踢她踩着顾展怀的那条腿。 段晚宁抬脚避让的空,他赶紧占住原来她的位置,拿脚去找顾展怀的肩膀,发力将人踢到一边。 段晚宁见他要救人,立时心头火起,上前一把揪住苏轻弦的衣领,质问道:“我原以为你心存仁善,是个可以托付的,才将身世缘故全告诉你。可你转脸就和我作对,你安的什么心?” 苏轻弦双手举起,一脸无辜道:“我只是希望你先冷静下来,不要冲动行事,免得将来后悔。” 段晚宁眼神危险地盯着他:“所以,你知道什么隐情?告诉我!” 第 190 章 190、白战的问题 苏轻弦觉得自己很冤, 他哪里知道什么隐情,唯一一点信息也不过是从祖父手指缝里露出来的。他不过是选择性地隐去了一些没说而已,根本不像她说的, 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 这人现在读书多了, 成语也是用的越来越溜。但是听到她这么说自己,苏轻弦还是忍不住暗暗难过。 他隐去一些事情, 还不是怕她做事过激, 是为了谁好?现在倒变成了处心积虑,这就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吧? 但是段晚宁却不这么认为,你以为的对我好, 经过我同意了吗?你觉得隐去一些信息是怕我做事过激不好收场, 但我做的事, 需要你来收场吗? “怎么不需要呢?”苏轻弦反问道,“咱们不是谈好了, 出了皇伯伯,其他的人和事我都可以搞定。” “你搞定是你的事, 替我搞定才是我的事。”段晚宁并不打算让步,“所以现在你最好快点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我知道的只比你多一点点。”苏轻弦两根手指捏在一起, 有轻轻松开,露出一小段距离, “真的只是多了一点点,还是我派人从祖父那里偷听来的。” “到底是什么?” 苏轻弦轻咳一声, 小声道:“那个白战,有很大的问题。” “嗯?” “据我从祖父那里得到的消息,他很可能和白虎军有关。” 段晚宁不耐烦道:“这和顾展怀有什么关系?” “韩家的那位, 当年就是白虎军的先锋官。”苏轻弦道,“他当年在求援路上遇到埋伏, 拼死力战而亡。可是一直到现在也是死不见尸,当时打扫战场的人回来说,那里曾有一场大火。” “大火?”段晚宁皱起了眉头,她已经猜到了一些,但却不敢多想,“你是说他们遇到了火炮偷袭?” “这是后话。”苏轻弦摆摆手,“我想说的是,如果是从大火中逃生,容貌尽毁,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是说白战是韩家人?”段晚宁琢磨道,“可白虎军里没有叫韩战的将军。” “只是有这个可能,再说一个人可以改姓,也当然可以名和姓一起改。白战到底是谁,现在还没有定论。”苏轻弦不甚自在地开口,“但韩载如果真和他有关,那留他一命,不也算是还了白战的情分么。况且于你而言并没有什么损失。” “有没有损失是我说了算。”段晚宁道,“他的情分我自会去还。但为了一件没办法证实的事情就放过一个叛徒,那不是春意楼做事的风格。” “你怎么这么拧呢?” “如果是龙影的叛徒,你会怎么做?” 苏轻弦呼出一口气,意外强硬地将顾展怀拉到自己身后:“春意楼的事原该是你做主,但这件事不行,这个人的命我保了。” 段晚宁眯了眯眼,危险地逼近他:“所以,你要与我为敌吗?” 苏轻弦笑笑:“我是要与你成亲的。” 段晚宁盯着他半晌,最终退开两步,道:“好,这人给你带走,是只此一次,今日之后我会下发楼主令,追杀韩载,也就是顾展怀,遇有反抗,格杀勿论。” “何必做这么绝呢。” “春意楼的事,原该我做主。春意楼的人,生杀予夺也是我做主。” “好。”苏轻弦也没有再犹豫,将顾展怀从地上拉起来,背着人转身,丢下一句,“就这么说吧。” 段晚宁见他要走,上前拦住他去路:“你现在回王府的话,会见到昌国夫人,替我带句话。” 苏轻弦挑了挑眉:“你说。” 段晚宁勾起唇角,冷冷地道:“故人不堪风雨去,徒留春意满上都。” 这两句话苏轻弦从未听过,一时也猜不透她什么意思。但联想到今晚许家老太太去郡王府求援的消息,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背着晕厥的顾展怀离开了这座小茅屋。 段晚宁回到定国公府的时候已经快要天亮了,但是老太太一夜未归的消息已经让府上所有人都分外震惊。 许知全毕竟是老太太亲生,听到消息后一夜没合眼,天还没亮就着人备马套车,要亲自去郡王府接母亲回来。 但许怀山却不同意,他把人拦住劝道:“母亲和老郡王本是兄妹,去郡王府住上一两天本来就无可厚非,咱们这样急急忙忙兴师动众的,倒叫人瞧了笑话去。” 第276章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顾忌别人怎么想?”许知全没好气道,“敢情那不是你亲娘!” 许怀山涨红了脸:“亲不亲,那都是我的母亲,她对我慈爱垂怜,我对她恭谨孝顺,世上母子无外如是。” 许知全也知道自己的话过分了,叹气道:“老五,我是心里着急,说话不分轻重,你……” 许怀山摆摆手:“兄长的心情我能理解,但现在事情未名,万一咱们轻举妄动毁了母亲的一片苦心,岂不是后悔都来不及。” 他这样一说倒叫许知全冷静了下来,老太太一直是个有主意的人,而且她昨晚为何深夜不顾宵禁也要去郡王府,还是瞒着家里上下所有人独自行动,一定有她的深意。 “你们先不要吵了。”一直坐在旁边沉默的许知年终于开口,“母亲彻夜未归咱们自然都是忧心,但老五说的也不无道理。依我看,事已至此,不如咱们去找父亲想想办法。” 许怀山闻言,有些意外地看向许知全,后者则低了头没有说话。 二人奇怪的反应令许知年疑窦顿生,他身体不好,家中大小事情从来都不过问,就连当初家里为了让谁入继许知恩一脉的事争执不断,他也没有亲身参与——倒也不是不想,只是多年来身体孱弱,消磨了意志,以至于真的看淡了很多事。 不过这样也有一点好处,因为最终入继将军府的还是许安平,却是老太太一锤定音,大房得了便宜还不用落人口实。 只是从那以后,国公府所有的大事小情况几乎都没有人再和大房的人商量,最多也是确定之后知会一声。大房这边见得着了实惠,便也没有再去挑刺。时间一久,仿佛公府里他们一家倒成了隐形人一般。 所以昨天许敖去了法宏寺再没回家的消息,自然也就没人想得起来和许知年说了。 此时看到老二和老五的样子,许知年便已猜到二人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便问:“你们有话直说便是,我一向身体不好,家中大小诸多事务都叫二位兄弟操劳,说起来也着实愧疚。但此时公府遇有难处,咱们兄弟该当同心一致解决问题才是。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许知全点点头:“大哥说得对,既如此,那老五你来说吧。” 许怀山道:“是这样,昨日父亲去了法宏寺诗会,至今未归。咱们派出去的人也找了,但毫无消息。” “什么!”许知年大吃一惊,他是着实没想到家里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而自己完全被蒙在鼓里,若非今天提起,他们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自己? “大哥,咱们也是情急之下失了分寸,二则你身体不好,也怕和你说了反倒叫你担心。”许知全解释道,“而且母亲的意思是尽量少叫人知道,她自会想办法解决。” 许知年问:“所以母亲才会夤夜出行,去郡王府求助?”见二人点头,他思忖片刻,道,“如果母亲平安无事,她该叫人回家传话才对。咱们姑且等等,天亮之后看有没有郡王府的人过来吧。” 许知全听了,来到门口出,一把推开房门,抬起头看天。 许怀山给许知年倒了杯茶:“还是大哥你心思缜密,刚我和二哥都慌了神。” 许知年接过茶杯,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道:“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父亲在法宏寺失踪,母亲既不着急报官寻人,更是怕声张出去叫人知道。你们说,这是为何?” 许怀山眼珠一转,摊手道:“母亲做事,也许自有深意。” 许知全转身道:“咱们爹已经多少年没有出过门了,若说昨天他是自己要去法宏寺,我怎么都不信。” “依你之见,父亲是被人胁迫?” “也许是被人绑架。” “公府里守卫森严,外人进来行凶,怎么可能不惊动咱们。”许怀山表示这绝不可能。 房间里光线越来越亮,外面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许知全果断放弃思考,转头冲着院子里喊道:“来人,备马套车,我们要出门!” 小厮从廊下转出来,应了一声便去开院门。 院门一开,王氏带着人走了进来。 “大爷,二爷、五爷,这一大早的你们在商量什么呢?”王氏含着微笑,款款走到正房,从身后妈妈手中接过食盒放在桌上,道,“大爷你的身子可比不得二位兄弟,晚上本就少了觉,这早晨再不吃点东西可不成。我叫人熬了点绿豆粥,搭配了几样小菜,你们哥仨都先吃点垫垫。” 第 191 章 191、登门 小柳氏不在, 王氏俨然成了家中掌事的夫人。此时说话也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做起事来也井然有序,和之前缩头缩脑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原本三人被一股气撑着倒也不觉得饿, 此时食盒打开香味飘散而出, 倒叫他们顿觉饥肠辘辘起来。当下也没坚持,只听了王氏的话, 围坐桌前吃起了早饭。 许知年的饭量小, 吃了一点便放下饭碗,王氏又伺候他吃了药,扶着他到旁边美人榻上去歇息。 桌上许知全看他们的样子, 便道:“大哥你昨晚就没休息好, 还是不要跟我们去了, 免得过度操劳又勾起老病。再说府里也需要有人主持大局,大嫂顾着后宅, 前面的事就得烦劳你了。这样我和老五也还放心些。” 许怀山也道:“二哥说的没错,大哥你刚才脸色就不太好, 等会我们出门,你再睡一会。” 第277章 许知年本是闭着眼假寐, 听见他们的话便想要起身说些什么,却被身侧的王氏悄悄按住手臂, 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起来。 王氏笑道:“还是二位兄弟体贴周到,等会平儿她们还要去女学, 我也得张罗着。大爷就在家里,我也还能放心些。再说,你们俩骑马去, 总比带上大爷还要套车什么的更快更省事不是。” 许知全和许怀山倒没有什么意见,反正老大常年不出门的, 他们也早就习惯了。只是许知年并不愿意,他不顾王氏偷偷的拉扯,起身道:“这怎么成,这么大的事情还叫两位兄弟出面,我这个做大哥的却要藏起来,说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王氏微微蹙眉,低下头轻声道:“大爷莫怪我妇人之见,我这也是担心你的身子,这个国公府不能一日无主,你在家里就是咱们的主心骨啊。”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可就丰富了,许怀山听出来了,但他却没言语,反而更加专心地低下头继续吃饭。他是庶出,虽说这个家多少都有他一份,但多少都不会是他的。这种事,叫两个兄长去争就好了。 许知全起先还没觉得怎样,但听了王氏的话也是变了脸色,他承认老大的身份和地位,自己也从没想过要去和他争什么,所以才会一直在仕途上用心。 但他到底是个爷们,不好与王氏在这事上做口舌之争。眼看这口闷气只能咽下去了,却听门口有人开口。 “大伯娘当然要把大伯父当成主心骨,但父亲也是我们的主心骨。”段晚宁手上提着一个食盒轻巧地走了进来,不急不缓地向众人行礼,不待王氏开口,便朝许知全道,“如今咱们公府真正的主心骨还在外面,女儿正想陪父亲去接祖母回来呢。” 许知全虽然不甚待见这个便宜女儿,但她这话明显是替自己出气,至少是站在二房的立场说话,所以还算略感欣慰,脸色也肉眼可见地轻松下来。 “你有这个心自然最好。”许知全眼珠一转,道,“只是你与阿弦已经定亲,照理就不该再见面。” 段晚宁不等他说完便道:“父亲,事急从权,任何事都比不得祖母重要。再说,咱们前去拜访,郡王府上待客的应该也不会是这位二公子吧。” 许知全原本是想借这个机会让许安然同去,毕竟那才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疼宠了十几年的女儿,有什么好机会当然第一时间就想到她,就算那些盘算不成,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只是段晚宁这样说就没接口让她留下了,只是他还不死心,又道:“话虽如此,但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抛头露面也不好。不如叫上你三姐,你们两个作伴。” 段晚宁早料到他会这样说,便也干脆道:“父亲想的周到,我马上去寻三姐姐来。” “不必,我也有几日没见然儿了,我去瞧瞧她。” 自小柳氏出事,许安然求助无门病了一场,许知全被她闹得烦心便一直躲着,今儿也不知怎么就回心转意了,非要自己去接许安然。 不待段晚宁言语,许怀山便道:“既如此,那我这就去安排。说到底两家连着亲,又有宁儿和二公子的婚事在,咱们登门一趟,也不能空着手。” 段晚宁瞥了眼王氏,面上虽瞧不出什么,但拧着绢帕的手却暴露了内心的不甘和愤恨。 这样也好,她想着,大房若是全无斗志,这许家就真的是没什么意思了。 许家二爷、五爷带着两个女儿登门拜访的消息一早传到了郡王府,但当他们马车停在王府门口的时候,出来迎接的只有苏轻弦一个人。 他笑意盈盈地朝二人施礼,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段晚宁:“许大人、五爷,小侄这厢有礼了。见过二位妹妹。” 段晚宁和许安然福身还礼,目光却是分别看向别处。许安然是偷偷瞧着大门口,以为还会有旁人出来迎接。段晚宁则一直盯着王府大门所在街道的尽头,从下马车起直觉就告诉她,那个地方似乎有人在偷偷地盯着她们。 许知全见到苏轻弦时心里是不满意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带女儿们来寻她们祖母,也是无可厚非。再说两家本就连着亲,就算他与小四有了婚约,按理也该叫自己一声表叔。这样一来,也就不算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 “父王昨日被召进宫留宿,还没有回来。兄长一大早陪母妃去了城外的庄子。”苏轻弦解释道,“家里就剩了我这么个闲人,您莫要见怪。” 许知全哈哈一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阿弦这是跟我见外吗?” “瞧您说的,小侄怎敢。”苏轻弦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当先引路将一行人带进了郡王府。 路上许知全给他讲明来意,又说指着段晚宁和许安然道:“她们姐妹担心祖母身体,昨晚一夜没睡,今儿一早就吵着要跟来接祖母家去呢。” 许安然上前,迎着苏轻弦的目光道:“弦哥哥,咱们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然儿吗?” 苏轻弦微微颔首:“三姐姐好。” 许安然楞了一下,委屈道:“弦哥哥欺负人,你明明比我大,为什么反倒叫我姐姐。” 苏轻弦微微一笑并没作答,反倒是许知全开了口:“然儿,你弦哥哥已与宁儿订了亲,唤你一声三姐姐没有错。”他说着又转过头有意无意地瞥着苏轻弦的侧脸说,“虽如此说,但到底没有成亲,按着齿序,然儿也该称呼阿弦一声表兄。” 第278章 许怀山尴尬地跟在后面,对这位二哥的行为深深地感到无奈,但瞧着段晚宁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不由又有点欣慰。 苏轻弦维持着面上优雅有礼的笑容,但一直也没再开口。 许知全瞪了许安然一眼,没话找话地问道:“咱们这是去拜见老郡王吗?” 苏轻弦点点头:“祖父的安平院在王府最里面,他已得了信,正等着咱们呢。” 段晚宁忽然插话,问道:“那么祖母也和老郡王在一起吗?” 苏轻弦道:“自然,昨日姑祖母夤夜前来,他们兄妹叙旧到很晚,天快亮时才歇下。宁儿放心,姑祖母一切安好,祖父也很好。” 段晚宁点点头:“如此便好。咱们一家人都快担心死了,我还劝父亲,祖母和老郡王是一母同胞兄妹,怎么会有什么事呢。别说住一晚,便是常住下去,也没人能说出什么来。” “这话没错。”苏轻弦难得地笑意加深,“不过两位表叔担心姑祖母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就像母妃一大早出门,虽然明知有兄长陪伴,可到了晚间未归我也难免会惦记。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段晚宁点点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这句话倒是好得很。” 苏轻弦挑眉,轻笑道:“难得你也有听得懂的时候。” 段晚宁耸耸肩:“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苏轻弦愣了一下,莫名道:“什么意思?” 段晚宁偏过头看着他:“我觉得你说的都道理。” 苏轻弦扶额,想解释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但又想到身边还有外人,便只好吞了这口气,勉强笑着应和:“原来是这样。” “不然呢?”段晚宁不依不饶,似是故意要他难堪。 苏轻弦偷偷翻了个白眼,转而冲许安然道:“想来是女学的师傅教导有方,小四儿如今也能识文断字了,真是叫人感慨啊。” 眼见二人谈话,虽然言词上是互不相让的架势,但其实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和亲近,令许安然十分嫉妒。但这样忽然被拿来打岔,许安然还是不知该接什么话,她张了张嘴,看着苏轻弦近乎完美的侧颜,心头升起一股极为浓烈的不甘和委屈。 苏轻弦确实也没打算从许安然那里收到什么回复,他不过是趁机调侃一句,免得段晚宁当着这么多人给自己下不来台罢了。 段晚宁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有深究,只是看起来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让旁边的苏轻弦一下子失了魂。 她是好看的,可他从没想过她能这样好看。明明几个时辰之前还见过面,但今日再见,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气质和感受。 苏轻弦觉得自己好像先陷进了什么圈套里,这么个人,也许打从一开始就是来诓骗自己套路自己的,也许她从没有对自己真心是异地喜欢过,都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就连定亲也是在她的计划和算计里,自己那么配合,到头来,还是要被她怀疑,被她嫌弃。 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自己好歹是姓苏的,好歹是王府的嫡次子,虽然没有世子的名头,但龙影影主的身份难道还会贻笑大方?她凭什么瞧不上自己? 不得不说,苏轻弦是自己跟自己较上劲了。 但他这些心理变化,段晚宁是毫不知情的,她还以为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肚子坏水在往外偷偷地流。 第 192 章 192、最坏的打算 老郡王苏弘方的安平院是在郡王府的西南角, 从花园穿过去,要经过一座九曲桥。夏秋之交的时节,湖面上波光粼粼, 一路行来景色甚是赏心悦目。 许知全也是头一次在郡王府里走的这样深入, 一时间也被这景色,不由赞了两句。 苏轻弦笑的得体:“看来是小侄的疏忽, 应该早些请您过府赏玩。不过等入秋之后, 这院子里景色更美,尤其那一片枫树,等叶子红透了, 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许家几人都露出艳羡的神情, 只有段晚宁脸色平淡, 甚至对他指的方向都懒得看上一眼。对她来说,王府也好, 皇宫也罢,并没有比杭州春意楼的家更吸引人。 苏轻弦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是时时都注意着她的, 便带着得体的笑容继续说道:“说起来,这安平院嘛, 祖父曾经说过,待我成婚之后便换给我住。他自己要去江南寻个地方颐养天年呢。” 段晚宁听了, 果然把目光转了过来,开始细细地打量九曲桥后面的那座院子。 苏轻弦心中一喜, 再接再厉道:“不过我劝祖父,南边雨水多,不适合他老人家。要说哪里水土好, 自然还是上都城。两位叔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许知全点头附和:“那是自然, 天子脚下,精华之所,上都的好处,一两天都说不完。” 许怀山瞥了这位二哥一眼,笑道:“宁儿就是从江南来的,江南的水土养人,否则也生不出宁儿这样钟灵毓秀的好孩子。” 许知全又跟着点头:“江南也是好的。” 段晚宁了无意趣地看了他们几人一眼:“江南也好,上都也罢,那里能安心生活,哪里就是家。” 苏轻弦拍手道:“宁儿这话说得好!所谓此心安处是吾乡,人生在世,求的就是一个心安,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处安心地,凡所愿也。” 第279章 几人各怀心思地沉默下来,段晚宁看着大发诗性的苏轻弦,偏头道:“听不懂。” 苏轻弦咬咬牙:“没关系。咱们上桥吧,祖父他们应该已经用过早饭了,别叫他们等急了。” 许安然终于抓到个机会,凑过来显摆道:“四妹妹,平日里我叫你多去几趟女学你偏不听,这会连弦哥哥说的话都听不懂了,你说说你,以后,可怎么是好?” 段晚宁道:“听不懂就叫他重说,有什么好不好的。” 苏轻弦一滞,决心不再理她,更不要再参与进她们姐妹的口角中,于是转过身专心带路,并借着和许知全二人说话,加快了脚步。 这边被段晚宁怼了,许安然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因此得到苏轻弦的注意,反而他加快了脚步像是不愿意再与她们说话似的。 只是还没等她咽下这口气,一行人已经通过了九曲桥来到了安平院外。 苏弘方正和许家老太太在厢房里吃茶,苏轻弦带人走进去,待众人行礼问安毕又都给安排了座位,还吩咐人上茶和点心。 许老太太看着他张罗的体贴周到,半欣慰半得意道:“弦哥如今外面上也是大气周到,说起来也是我家小四儿有福气。” 许知全道:“弦哥这样人品样貌,到底是小四高攀了。” 苏轻弦倒是大大方方地笑道:“瞧您二位说的,国公府闺训严谨,四姑娘气质脱俗,行止得体,是我高攀了才是。” 段晚宁做不出娇羞的模样,只能装着不好意思似的把头低下,索性她本就坐在角落里并不起眼,不担心被人发现其实她根本没有脸红。 只是苏弘方的目光却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微微一笑,别有深意地道:“他们年轻人的事情,咱们可别管。”他指了下苏轻弦,抱怨似地说,“像他老子那样,对两个儿子管东管西的。小时候还好,现在人都大了,你瞧瞧他们兄弟俩不都是躲着老子,偏爱往我这里凑。” 众人说笑了几句,许知全便转向许老太太:“儿子瞧着母亲气色还好,是否还要在王府小住几日?” 许老太太微微正色:“你们父亲可回家了?” 许知全和许怀山对视一眼,顿了顿才道:“儿子们无能,昨晚已经派人寻遍了法宏寺仍是未能寻到父亲踪迹,所以一早便赶着过来请母亲拿个主意。” 话音一落,厢房忽然安静下来。苏弘方端起茶杯,低头吹着茶叶沫,一点点啜饮着。苏轻弦摇着折扇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也不瞧任何人,目光就只在地面上晃来晃去。 反倒是段晚宁,忽然目光囧囧地看向苏弘方,开口说话却是对着许知全:“父亲昨晚一宿没睡,就为了寻找祖父,饭都没吃上几口,又是忧心又是着急,人都要熬坏了。祖母要是有办法,就快教教咱们,也好早点寻到祖父,国公府里怎么能没有国公爷呢。” 苏弘方闻言,微微抬起头,从茶杯里看向段晚宁,眼神里透着一股“你就别装了”的意思。 段晚宁自然也瞧出来了,但是她可不愿意搭理苏弘方,俗话说人老成精,这个老狐狸自然知道找不到许熬,自己就嫁不进来,因此只肯说说说漂亮话而绝不愿意出力,。 许老太太拿绢帕沾在眼睛上——也不知流泪没有,语气悲切地道:“小四说的没错,老爷一天一夜 没有回家,这可是他致仕以来从没有过的事,若说没有出事,我是不敢相信了。”她转头看向苏弘方,“兄长,我昨晚连夜过来,和你说的话,你若还是放在心上,若还是记挂着我这个苦命的妹妹,你就好歹帮帮咱们,帮帮许家,帮帮我吧。” 苏弘方终于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道:“许国公的事情,其实阿弦已经派人查了。只是,一直还没有什么线索。昨日法宏寺里,见过许国公的人不多,只有几个接待的僧人对他有印象,但是上客堂起了火,自然一切线索都没有了。” 苏轻弦接话道:“祖父说的是,许国公昨日去法宏寺既不参加诗会也没有喝什么人会面,只是在上课堂里,所以一切缘由街无从知晓,也就无法追查下去。就算是追查,也必定是耗时耗力,不可能马上就有结果。” 许知全道:“父亲昨日去法宏寺就是为了参加诗会,他老人家饱读诗书,想来喜欢与文人墨客相聚谈天说地,虽然身体不好总也不能成行,但每次一有机会他总是会出门去与那些文人见面的。这次应该也不例外,对了,我还记得这次诗会前给家父送帖子的人,好像叫,叫什么来着?老五,你还记得吗?” 许怀山想了想道:“好像是位姓简的先生,看起来倒不像个文人,但听说在川蜀一带甚是有名气。” “姓简的先生?”苏轻弦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段晚宁,“长什么样子?” “长得不高,但很结实。”许怀山道,“面白无须,说话有些口音,见人倒有些腼腆的样子。” 许知全也道:“没错,十分白净的一个人,看起来倒有些过于白净了。” “听这描述应该就是简成闵了。”苏轻弦道,“这可不是什么文人墨客,这位的身份你们可能都不想知道。” 许知全身子前倾,追问道:“他是什么人?” 苏轻弦道:“这位是蛊门简家的掌门人,是个用蛊下毒手段高超的江湖人。” “蛊门?” 第280章 这显然超出了许家人的认知,许知全和许怀山都睁大了眼睛,就连许安然也目瞪口呆,惊疑不定地咬着帕子不敢出声。 反而是许老太太仍然维持着镇定,道:“阿弦知道这人?可还能找得到他?” 苏轻弦摇摇头:“蛊门中人行踪诡秘,他们一般不会叫人摸到行藏,否则很容易就被仇家找到了。当然,蛊门的仇家多如牛毛,毕竟他们手段狠辣,做事不留退路。” “那阿弦你是怎么认得这人的?”许知全问,“还知道得如此详细。” 苏轻弦淡淡一笑:“自然是打过交道才认识的。” 苏弘方道:“阿弦,等会重明就回来了,你派人去叫他来。他和太子走得近,太子又管着安如磐营,法宏寺出事他必然难辞其咎。公府里不想张扬,不代表他暗盘盈就没有责任。法宏寺里丢了个大活人,还是当朝国公爷,他们不出力说不过去吧。” 苏轻弦应了一声,起身道:“祖父说的是,我这就去安排人盯着,兄长回来第一时间叫他过来。” 他说着便往外走,却被许知全叫住 “阿弦,我,有件事还是不太明白。” “叔父有话尽管问,小侄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知全踌躇片刻,道:“我父亲他,和这位简先生,是有什么过节吗?他为何要登门诓骗父亲去法宏寺,有把人拐带走呢?” 苏轻弦犹豫了一下,道:“叔父,小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但说无妨。” 不等苏轻弦说什么,苏弘方便抢着开口,却是对许老太太说话:“都是一家人,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许国公昨天出事,你深夜来访,我便知道事情不妙。连夜派人出去查探,叫阿弦也亲自去办。只是事到如今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咱们,都得做最坏的打算了。” 第 193 章 193、造孽 许老太太听了这话, 似乎早有预感似的,脸色白了白,闭上眼没有说话。 许知全和许怀山倒是完全没想到一般, 都有些惊讶, 险些乱了分寸。 “这,怎么会呢?”许知全面色发白, 手紧紧地攥着圈椅的扶手, 仿佛要把那一节木头掰下来似的。 许怀山却道:“老王爷,您这样推测,可是有了什么线索?” 苏弘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点了点头, 道:“是有一些, 但也不能自圆其说。阿弦,你先去, 若是重明回来,叫上他一起过来。” 待苏轻弦离开, 苏弘方又安排人带段晚宁和许安然到后院的厢房去休息——有些话毕竟不太适合让小姑娘知道。 只不过有些事不需要听,只要不傻也能猜到几分。比如许安然, 离开的时候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许知全,希望能从他的神色里看出些端倪。 站在她的角度上, 才刚及笄便失去了母亲庇护,如今家中乍然遭逢变故, 心中忐忑难安也是正常。 但是段晚宁不能理解的是,许安然到现在还在想着嫁进郡王府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到底是谁给她的自信? 因为许安然借口想在花园里转转, 没带人便离开了。段晚宁便独自留在厢房,看着满屋子的书册不由叹了口气。 谁知后面的窗子忽然被人从外面抬起, 苏轻弦探头进来,胳膊撑在窗棂上,笑道:“怎么还黯然神伤起来了?” 段晚宁走到窗前,越过他向外看了看,才道:“许安然应该是去找你了,你注意一点。” “我刚才瞧见她了,躲开了。”苏轻弦一副“快夸夸我”的表情,“我办事,你放心。” 段晚宁点点头:“你和你祖父说过什么?” “自然是全说了。”苏轻弦道,“但还是那句话,你放心,不会牵连到你的。” “全说了是什么意思?” 苏轻弦道:“虽然祖父早就不再过问朝廷里的事,但他毕竟是龙影最初的创立者,很多事我即便是想也瞒不住他,倒不如早些和他说清楚。许敖的事,我认为他手上是有些证据的,只是他一直不肯说而已。” “你的祖父心思很深,不好对付。”段晚宁想了想道,“不如我来处理。” 苏轻弦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段晚宁摊手:“一些陈年旧事,还是我和他亲自聊聊的好。” “你们又不是没聊过。” “上次是为了你,这回是为了我自己。” 苏轻弦白了她一眼:“你觉得我信吗?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动我祖父,我就跟你拼命!” 段晚宁盯着他片刻,然后才移开眼道:“那就算了。” 苏轻弦却不是很放心,她从来固执,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算了。一定是心里还在打什么主意,这可不成,自己最近得盯着点她。 段晚宁却似乎心情不错,伸手按在他衣袖上,凑到跟前说:“有句话叫,雨来之前风满楼。你觉得现在有没有那种感觉?” “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苏轻弦纠正她,垂眸看着她尽在咫尺的脸,道,“其实我没有什么感觉,但却觉得很多事你心里有数,也早就安排好了,只是不肯告诉我罢了。” 段晚宁垂着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了两下,随即抬起头看向他。 此刻两人距离很近,苏轻弦清楚地看到,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盛满了自己,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他还是心动了。 第281章 “其实你祖父很早就知道了我的底细。”段晚宁的声音很轻,但却是肯定的语气,“许府外一直盯梢的人,也是你他派去的。这些你知道吗?” 苏轻弦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开始不知道,后来才得知。” “是你自己查到的?” 苏轻弦顿了顿:“祖父在龙影中一直有自己的人,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不过这也无可厚非,他总不会害我就是了。” 段晚宁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可苏轻弦却察觉到了不对劲,忽然按住她的手腕:“你知道什么?告诉我!” 段晚宁低头看了看两人的手,摇头道:“没必要。” 苏轻弦还待要说什么,却忽然神色一动,直起身向后面看去。 段晚宁也听到了动静,飞快地合上窗户,回到桌前坐好。 果然,窗外传来小戳的声音:“二爷,出事了,那个许家三姑娘在花园落水了。” 苏轻弦莫名道:“落水就救人,你跑来这嚷嚷什么?” 小戳急喘了两口气:“不是,属下是来和你说,世子陪着王妃回来了。正好撞见那位三姑娘落水。” 苏轻弦沉了脸,“啪”地一下把折扇收起,迈开步子道:“走,去看看。” 段晚宁听着他们离开的声音,也起身出了厢房,转到前面时果然许家几人也都听闻消息,赶着去看许安然了。 只有老郡王苏弘方还在院子里,正背对着她的方向仰头看院中的一棵桂花树。 段晚宁看四下无人,便明白这是他特意安排好的,便也走过去,在他身旁站住,抬头往上看。 “北边养一棵桂树很不容易,王府花园里的那些都不如我这儿这棵长得好。”苏弘方有些得意地说着,“你从南边来,自然见惯了花草树木,不懂上都人的心思吧?” 段晚宁“嗯”了一声:“上都也不是人人有养花种树的心思,不过是有钱人的消遣罢了。” 苏弘方笑笑,转过身来看着她:“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愤世嫉俗的很,之前我都没发现呢。” 段晚宁也转头看着他:“实话实说罢了。” 苏弘方点点头,在树下的石桌旁找了个石鼓凳坐了,又示意她也坐。 段晚宁站着没动,道:“这是你安排的?”苏弘方疑惑抬头,“让许安然落水,把许家人支开,你想和我说什么?” 苏弘方噗嗤一笑:“这是我家,我想和你说什么,还用得着耍这些手段么?我猜是你那个便宜三姐,瞅着老大回府的空子,自己表演的吧。” 段晚宁点点头:“倒也说得通。” “原本我是想找个机会再单独找你聊聊的。”苏弘方恢复了严肃,“今日既然有这个机会,也正好不需要再等了。” “你想说什么?” 苏弘方目光炯炯,逼视着她,缓缓说道:“你要报仇,可以。但苏家的江山,不能出变数。” 段晚宁失笑:“老王爷,这是我能谈论的事吗?” 苏弘方不以为然:“你都在做了,又怎么说不能谈论呢?” 段晚宁也变了颜色,冷声道:“我不像你,什么话都敢说。” “你瞧瞧这时辰也不早了,你那个三姐姐能拖多少时间?”苏弘方耐心地说,“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的底线已经亮给你了,你也说说你的条件,如何?” “你的底线就是苏家的江山?”段晚宁嗤笑道,“那你大可以放心,我对江山没兴趣。” 苏弘方反问道:“那么昨日把官家诓去法宏寺不是你的手笔了?” 段晚宁愣了一下,点点头道:“我明白了。苏轻弦和你说过昨天的事,但是你并不相信他,换句话说,就是不相信我。你不认为我被利用了,相反你觉得是阴差阳错让我昨天的计划没有成功。” 苏弘方挑眉道:“我倒也没有那么不信你,也许昨天是有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但我不认为以你的能力,会一直被人利用而不自知。你到底想隐瞒什么事?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段晚宁垂眸不语,苏弘方忍不住又道:“白虎军和尉迟家的事,我完全可以帮你。只要你答应,从此后跟阿弦一刀两断。” “你打算怎么帮我?” “虽然都是陈年旧事,但我执掌龙影那么多年,自然是掌握了一些东西的。”苏弘方见她似乎动心了,不由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如果需要,我可以亲自进宫和官家提起这事。你是知道的,当年和罗山一役陛下可是讳莫如深。谁和他提,都不如我亲自去开这个口。” 段晚宁皱眉道:“空口说白话,我凭什么信你?” 苏弘方笑笑:“就凭我,可以让你顺利嫁进王府,摆脱许家人的身份。” 段晚宁不解道:“刚才你还说要我和苏轻弦一刀两断,怎么现在又帮我嫁进王府?” “为了翻案,你当然要嫁进王府。事成之后,和阿弦一刀两断。” 没有一丝犹豫,段晚宁点头:“可以,但我现在就要看到证据。” “这个不急。”苏弘方心里轻松了许多,笑眯眯道,“先把许家人应付过去再说嘛。” 段晚宁偏头道:“许家老太太是你的亲妹妹,你就这么敷衍她?” 苏弘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很快便代之以痛心:“我也不愿意敷衍,可你说我能怎么办呢?” 第282章 段晚宁懒得看他演戏,起身道:“随你的便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江山我虽然没兴趣,但不代表没能力。要不起,还折腾不起么。你说是吧,祖父?” 苏弘方脸色难看起来,但到底身份在这摆着,到底没跟着互放狠话。 段晚宁莞尔一笑:“说起来,咱们早晚也是一家人,何必分的那么清,江山是你的还是我的,不都是咱们家的么。等我嫁进来也是要姓冠夫姓的,嗯,苏段氏,呵,还不错。” 苏弘方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冠夫姓,不代表江山就是你的。” “我都说了,一家人不必计较那么清楚。就好像,我也没有计较你,从头到尾对我的算计。”段晚宁终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眼瞅着苏弘方的脸色又黑了几分,她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含笑道,“在许家外面盯梢,费了不少人力吧。怎么不去跟老太太揭穿我的身份呢?祖父,你到底在谋划什么呀?不得不说,比起苏轻弦,你才真是龙影影主最适合的人选。皇帝的好鹰犬!” “啪!”苏弘方终于忍不住发了火,一巴掌拍在石桌上,几寸厚的石桌应声碎成几块,哗啦啦散落一地。 段晚宁面色如常,好似没瞧见一般,背着手缓缓地往院门走去。 “老人家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啧啧,最后还不是麻烦下人收拾。我去瞧瞧我三姐姐,她可不会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祖父呀,你说说你这不是造孽么?” 苏弘方气得眯起了眼睛,却终究没奈何地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真是造孽啊!” 第 194 章 194、落水 许安然落水, 实在是一件意外。她原想着在郡王府里溜达溜达,兴许能和回府的世子碰上面,到那时自己施展一下魅力, 说不定世子妃就到手了。 虽然苏重明和蒋家姑娘定了亲, 但是上都城都知道苏重明自己是不愿意这门亲事的。那么自己就还有机会,都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 自己哪里比那个蒋兰心差呢?若论品貌才学, 蒋兰心连女学都考不上,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吧。 尤其是眼看着段晚宁和苏轻弦定了亲,自己若是能搞定世子, 那都能嫁入郡王府, 自己还是压那个四丫头一头。 带着这样的心思, 许安然便存了勾引苏重明的心思。但是苏重明自回上都之后就和月笙好上了,平时又跟着太子谋划朝事, 几乎从不参加各种聚会,她都不太认得。 以至于, 在郡王府的花园溜达了许久也没想到一个好法子去接近人家,只在湖边发呆。 谁知那么巧, 就来了一阵风把她手里的绢帕吹掉了,又正好掉在了湖边的一块小石头上。她瞅着四下无人, 便也懒得再去寻人帮忙,便自己试探着去捡。可谁知脚腕上忽然一痛, 没站稳直接栽进了湖里。 她是不会水的,落水后又是惊惶又是害怕,挣扎了几下都没喊出声音来水就没过了头顶。眼瞅着人就要不行了, 正好被回府的郡王妃和苏重撞见。 郡王妃的主院的位置靠近花园,所以从二门穿过花园回去是最近的路。她今日一早起来就出门去, 此时回来也是累了,便抄了近路,谁知正好救了许安然。 虽然这是苏弘方设计的让许家人暂时都离开,这正好合了许安然的心意,但落水这件事属实没在她计划之内,所以被救上来之后的表现并不十分尽如人意,更没让苏重明注意到她。 相反,还被楚氏嫌弃了。 许家老太太和两个儿子赶到的时候,许安然已经被人救起。上都城在北边,中秋一过气候便转冷,再加上她落水惊惧,一直不住地打哆嗦,幸好王府有下人拿来了毯子给她裹上。 “原来是国公府的姑娘。”楚氏淡淡地开口,“我还说怎么这么活泼,也不带个下人就在王府里逛园子。这要不是我和明儿路过,真有个三长两短,咱们郡王府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话实在是下人的面子,许老太太铁青着脸不愿搭理她。 许知全到底还是局着面子,给楚氏和苏重明道谢。 苏重明摆摆手:“叔父客气了,小侄我自己不通水性,根本没帮上什么忙,是我的近侍吴朗把人救下的。他去换衣服了,您要谢等会还是谢他吧。” 许老太太目光凛冽地看了许安然一眼,将人吓得一个激灵,本已平复的心情又翻江倒海起来,更是抖得不像样子。 “纵然是下人救的,终究还是得承主子的情。”许老太太垂着眼睛开了口,“三丫头,还不去谢谢王妃和世子的救命之恩。” 许安然还在瑟瑟发抖,依然听话地挣扎着上前就要行礼。 楚氏给身边嬷嬷丢了个眼神,那嬷嬷立刻心领神会,飞快上前将许安然搀住不叫她行礼。 “哎呦,三姑娘都冷成这样了,瞧着小手像冰块一样!”嬷嬷故作惊讶,大声张罗起来,“王妃,老奴这就带三姑娘去客房休息一下,顺便找身合适的衣裳换一换?” 楚氏闻言上前拉住许安然的手,也做出一副怜惜的样子:“真是可怜见的,去我的院子吧,嬷嬷把我今年新做的那身苏绣梅花暗纹的袄裙找出来,快些叫然儿换上。” 许安然脑子还不太清楚,但却被这几句关心感动得红了眼圈。本都跟着那嬷嬷要去了,却还是没忘了老太太还在,转头怯生生地望过来,等着她同意。 第283章 许老太太看在眼里,心里直摇头,嘴上却道:“王妃也是一番好意,三丫头便跟着去吧。至于衣裳,我来的时候马车上还有几件干净的,老二你叫人去取了送去给三丫头换上。” 许知也觉得利用这个机会帮许安然攀一门婚事也是不错,踌躇着不想应声,但老太太不容置疑的目光转过来,让他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借口推脱,只好答应。 许怀山道:“还是我去吧,然儿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二哥留下陪陪她。”他说完便转身离开,并没有给许知全装模做样的机会。 许老太太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问:“四丫头呢,怎么没跟着过来?” “见过祖母。”段晚宁穿过人群走了过来,“方才老郡王有些不舒服,我帮忙照看了一下,这里路又不熟,所以晚了一会。” “祖父身体不适?”苏重明和苏轻弦几乎同时开口,互相看了看又都闭上了嘴。 段晚宁低了低头:“两位公子莫担心,老郡王只是一时气短,已经没事了。” 苏轻弦眯了眯眼,转头对苏重明问:“兄长要一起去瞧瞧祖父吗?” 苏重明正要搭话,王妃先开口道:“明儿你先去瞧瞧你祖父,就说我和阿弦处理好这边马上就去问安。” 苏重明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没有多问,应了一声便离开。 苏轻弦来到王妃身侧,凑近附耳说了两句,之后便退到一边不再言语。 楚氏听了他的话却好似有些焦躁,但又立刻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的段晚宁身上。 “四姑娘?” 段晚宁闻声抬头,却发现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 “王妃有什么吩咐?” “你三姐姐落水,惊魂未定。你陪着她去更衣如何?”楚氏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段晚宁看向许老太太,见她没什么反应,便道:“您说的是,三姐姐,咱们走吧。” 许安然脑子已经不知道怎么转了,见她朝自己走过来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两步,身上抖得更加厉害了。 段晚宁嫣然一笑:“三姐姐受惊了,又在外面站了这么久,还是快些去更衣。咱们走吧。”说着便拉过她手腕,不由分说将人带到自己身侧,外人瞧着倒还以为这对姐妹有多情深。 “这样也好,咱们就去瞧瞧你祖父。”楚氏舒了口气,对苏轻弦说。 许老太太道:“老二,咱们也去瞧瞧兄长。” 只是众人才刚刚准备离开,许安然那边就又闹了起来。 她先是一把推开段晚宁,自己也跌坐在地,哭着指责道:“四妹妹,我自问平日里待你宽厚,你怎么做出这种事来害我?” 段晚宁懒得理她,不耐烦地站在一边看她表演。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没动,只有许知全走过去,冲着段晚宁不由分说扬起手就要打。 段晚宁倒是无所谓,只是眼看他手还还未落下就被人从半空接住,留下许知全一脸错愕。 “叔父,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嘛。”苏轻弦笑容浅淡,目光里却满满都是威胁,“就算四姑娘真的有什么错漏,问清楚再教训也来得及。” 他说话时,许知全只觉得自己那只手上的力道有千钧重,压得他快要站立不稳,却忽然身上一轻,原来苏轻弦已经松手退开两步,还是那么悠然自得地望着自己。 许知全甩甩手,很难相信刚才那股强大的压力是来自这个看起来文静好脾气的二公子。 “老二!”许老太太低喝一声,沉着脸道,“你带三丫头去更衣,四丫头,你随我来。” “祖母!”许安然哭着喊了一声,挣扎着站起来跑到许老太太身边,扑通跪下抱住她大腿道,“四妹妹她推我,你瞧啊,她用这么粗的钢针扎我的腰,刚才还偷偷扯我的外衫!四妹妹早就对我和母亲怀恨在心,所以才会先害了母亲又来害我。祖母,你要给我做主啊!” 许老太太皱紧了眉头,想要将她拉起来,却根本抵不过她的力道,试了一下只能放弃。周围一群人就这么瞧着她们,让老太太尴尬极了,她许多年没有来过郡王府,谁知刚来一天自家孙女就闹得这样不堪,这让她觉得分外丢脸。 “四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段晚宁摊手道:“祖母,且不说母亲的事咱们家早有定论,又是父亲亲自处置的,我也不懂三姐姐为什么非要说是我害了母亲。只说刚才,我和三姐姐并没有挨在一起走,身边也还有别人。您说我怎么可能当众做出那样的事?更何况,即便是我想如何,为何不等回家去再说,非要在人家家里面这样闹呢?三姐姐,咱们都是许家的姑娘,凡事还是得顾着些许家的体面。” “你心肠歹毒,自然是无所顾忌,又怎么会顾及许家的颜面?”许安然悲愤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狰狞,“恐怕你从心底就没把自己当过许家人,你怎么想的谁不知道!” 段晚宁抬头看天:“三姐姐说这些话,良心不会痛吗?” “好了!”许老太太终于抑制不住愤怒吼了一声,“都别吵了。三丫头你要是不冷就别换衣服了,咱们现在就回府去!” 说完,她并不管许安然的态度,直接吩咐身边人将她拉开,自己也没和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往二门去了。 许安然被两个嬷嬷架着,一时间也忘了哭闹。她忽然有些恍惚,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明知在郡王府里,还是非要大闹一场。而且刚才那根钢针又是怎么回事? 第284章 许安然晃了晃脑袋,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那根还沾着一丝血迹的钢针,忽然吓得浑身一颤,手上一松,钢针也落在地上。 “哎呦,三姐姐你没事吧?”段晚宁追了上来,关切地问。 “你,你别过来!”许安然瑟缩着后退,奈何身边两个嬷嬷以为她要逃,赶忙一左一右再次将人架着,让她动弹不得。 段晚宁满意地靠近她,偏头打量着她道:“三姐姐这是害怕了吗?也难怪,这样一场折腾搁谁能受得了呢。算了,咱们回家去吧。” 许安然莫名其妙地想,折腾什么了?她好像就是来花园逛了逛,怎么就落水了?怎么刚才就被魇住了似的哭闹起来。而且到底为了什么,她现在根本记不起了。 段晚宁看着许安然懵懂的样子,哂笑一声,也不再理会,转身跟着许老太太走了。 第 195 章 195、投桃报李? 段晚宁随许家人出了大门, 依然是苏轻弦出来相送。 许老太太回头看了眼郡王府大门上“敕造盛烈郡王府”的进渍牌匾,深深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便上了马车。 许知全拉着苏轻弦道:“贤侄, 三丫头历来受宠, 胡闹惯了,失礼于王妃和世子, 还请见谅。” 苏轻弦笑道:“您说哪里话, 刚才不是说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用拘礼。再说了, 母妃和兄长, 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大不了以后不见面就是了, 这有什么了。” 许知全一滞,自然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便道:“其实她们姐妹关系很好的,只是今儿三丫头受了惊吓难免草木皆兵, 以为人人都要害她罢了。小女孩心思敏感,咱们也该多多体谅才对, 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苏轻弦没接话,转头看向段晚宁, 问道:“四姑娘没事吧?刚才一番惊吓,回家记得找府医开些安神的汤剂喝了, 好好休息。” 段晚宁点点头:“多谢二公子关心,我还好,反正三姐姐时常这样, 也习惯了。倒是老郡王身体不适,你还是快些回去看看。” 许知全面皮一紧, 心道坏了,自己只顾着给许安然找补,倒忘了老郡王身体不适,这回行了,一个当爹的,还没女儿想事周全,这不明摆着叫人笑话么。 想到这,许知全也不装了,说了句替我们给老郡王问安,便头也不回地上马走了。 段晚宁有些想笑,却看到苏轻弦的眼神,不由问道:“怎么了?” 苏轻弦看了看身边,低声道:“你回府之后,无论他们谁找你或者想问什么,都要推说身体不适,最好闭门不见人。明日之后,一切便都可稳妥。” 段晚宁虽然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但这个当口也没空多问,点了点头道:“那么二公子一切保重,告辞了。” 在外人看来,两人既已定亲,那么单独说两句话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许家几人都有些看不过眼。 许老太太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四丫头?” 段晚宁转身,目光正巧扫过她身后许安然怨毒的眼神,不由笑了笑,道:“你瞧我那三姐姐,说不得还想嫁给你哥当世子妃呢。” 轻弦摇晃着扇子道:“兄长和蒋家大小姐的亲事也基本定下来了,是太子出面劝的他。” “劝?”段晚宁冷笑,“怕不是别有用心吧。” “是别有用心又怎么样?他们现在打明牌。”苏轻弦陪着她缓缓补下台阶,“蒋家可是不容小觑。” 段晚宁来到马车前站定,福身告辞:“你若不喜欢,蒋家就交给我吧。” 苏轻弦还礼,低声道:“我哪有什么喜不喜欢,你可别乱来。” 段晚宁站好后,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解决许敖的事,我投桃报李。咱们总是两不相欠,不好么?” 苏轻弦撇撇嘴:“大可不必。” 段晚宁没再说话,盯着老太太要杀人的视线,施施然转身上了马车。 许怀山来到马车前,将一个包袱递了进去:“刚才拿的衣服,然儿路上换一换吧,免得着凉伤了身子。“ “多谢五叔。”许安然接过包袱,眼皮也没抬,依旧冷冰冰地盯着段晚宁。 许怀山暗暗摇头,又问许老太太:“若是没别的事,咱们就出发了?” 许老太微微颔首,等许怀山离开,这才问段晚宁:“刚才你和阿弦在聊什么?” 段晚宁道:“是二公子不放心三姐姐,说是回家务必找个靠谱的郎中给瞧瞧,别这么一折腾落下病根。” “就说这个?” 段晚宁点点头:“哦还有,他说如果需要可以来个信,他跟太医院的院正也有点交情。” 许安然不屑道:“南宫公子本就是咱们家的座上宾,太医院怎么比得上。” “三姐姐有所不知,那南宫公子也是苏二公子的好友。”段晚宁好心道,“他来上都都是二公子陪着,两人形影不离呢。” 许安然哼道:“这我自然知道,还用的着你说。” 许老太太轻咳道:“然儿,那是你四妹妹,注意你的态度。” 段晚宁欠身道:“祖母莫怪,三姐姐刚刚受了惊吓,情绪不稳说话有些冲也是难免的,都是一家人,我又是妹妹,没事的。” 许安然不服气地咬着嘴唇,有心想怼她两句,但被老太太的眼神吓住,不敢再说话。 过了一会,许安然窥着老太太的神色,问道:“祖母昨晚过来郡王府,可有祖父的什么消息?” 第285章 谁知许老太太闭上眼睛,一副不愿搭理的样子:“不是该你操心的事情,少问。” 段晚宁掩面偷笑,却被许安然瞧见,恨得不行,对着她小腿便踢了一脚。 “哎呦!” 许安然叫了一声,抱着脚滑到了凳子下面。 许老太太被吵到,睁开眼就瞧见她靠着车厢,还是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又怎么了?” 许安然觉得自己脚好像断了,疼的直吸气,刚忍住要说话却被段晚宁抢了先。 “祖母,没什么事,可能是马车赶得太急,三姐姐没坐稳从凳子上滑下去撞到了脚。”段晚宁说着,俯身像许安然伸出手,“三姐姐,来。” 许安然一把打开她的手,恶狠狠道:“你少假好心了,都是你……” “够了!”老太太低喝一声,“都安静些。” “祖母!”许安然终于哭了出来,委屈巴巴地望着许老太太。 “好了。”老太太无奈地叹了口气,“许家现在是什么情形你们心里没点数吗?还在吵吵闹闹的,回去都给我闭门思过!” 段晚宁乖巧应了,之后也不再理会许安然,只挑开帘子看街景。一般大户人家的姑娘没什么机会出门,赶路的时候看看街景也无可厚非,所以老太太并没管着她。 一直到了定国公府门口,许安然的脚都还疼的厉害,但瞧着老太太脸色阴沉她也不敢多话,只能叫人扶着自己一瘸一拐地进门。 许知全见她那个样子,奇怪地问她怎么回事。 许安然拉着他的手小声道:“父亲,女儿院子里的小厨房煲了你最喜欢的汤,你来陪我吃个午饭好吗?” 许知全拍了拍她的肩膀:“也好,我先送你祖母回去,稍后去你的院子。” 许安然眼睛一亮,欢欣鼓舞地应了一声,目送许知全离开,这才挑衅地看了段晚宁一眼。 段晚宁只做不见,转身去寻许怀山说话。 许怀山看了眼许安然进门的背影,叹道:“宁儿,然儿她毕竟是你三姐,有时候你也别和她冲突太过。” “五叔不用担心,没事的。”段晚宁笑着帮他把马车上的东西往下搬,“三姐姐不过是心情不好,又不会真的怎么样。” 许怀山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去:“你不用管这些,以后要嫁进王府的人,要学会矜持,懂吗?” 段晚宁跟着他走进大门:“五叔,祖父这一出事,这婚事还作数吗?” “怎么不作数?”许怀山道,“我瞧着那位苏二公子倒是个靠谱的,对你也很维护,即便父亲的事有什么影响,他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段晚宁想了想道:“五叔,那位贞善郡主如今住在哪里?” 许怀山虽然不知道她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如实相告:“听说他们穆家在皇城附近的清河坊里有宅子,应该是在那里吧。哦对了,那天她在秀玉坊请客,你不是也去了,最后我送她走的时候听她和车夫说去清河坊来着。” “原来是这样。”段晚宁点点头,“五叔,我想去拜见一下郡主,不知道用什么名目合适呢?” “你拜见她做什么?” 段晚宁低头笑笑道:“自然是有心结交,那位郡主十分和善,我很喜欢她。” 许怀山有些惊讶地停下脚步:“宁儿,你来上都也有半年了,这可是我头一次听你这样说。”他有些欣慰地转身,郑重地对段晚宁说,“咱们家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有些事你心里要有数,不要做会影响自己的事,懂吗?” 段晚宁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装的似懂非懂:“五叔,许家,会怎样?” 显然许怀山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无论会怎样,我都无能为力。宁儿,可能到最后,五叔这条命还是要靠你啊。” 段晚宁笑笑:“五叔,好人会有好报的。” 第 196 章 196、婚事 段晚宁回到许府换了身衣裳便再次出门, 许知全听说她要去拜访贞善郡主,也不敢阻拦。只有许安然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她忙着重新赢回许知全的心, 也没工夫再去管别的。 许安然盛了碗烫, 双手捧到许知全面前:“父亲,这是我今天一早亲自下厨准备的, 小厨房一直用小火煨着, 专等您来。” 许知全接了碗,好奇道:“你怎么知道今天我能来?” 许安然低了低头:“女儿每日都准备着,父亲哪天能来都能喝上。” 许知全面露诧异, 叹了口气道:“难为你了。” 许安然跪在他面前:“父亲, 今日在郡王府女儿一时冲动, 失了分寸,还请父亲责罚。” “行了。”许知全将她扶起, “往后不许再犯就是。”说到底是他宠爱着长大的女儿,她能自己认错已经令他十分辛未了。 许安然一喜, 站起来依偎到他身侧:“就知道父亲疼我,你快喝口烫嘛, 凉了就不好喝了。” 许知全笑笑喝了口烫,目光不由变得温和起来:“这还是你母亲最拿手的, 想不到现在只能由你来煲给我喝了。” 许安然眼圈一红,道:“原来父亲还没忘了母亲, 我还当……”话未说完,她便忍不住掩面流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还当什么?”许知全好奇道。 许安然壮着胆子道:“还当父亲你真的冷血薄情, 弃母亲于不顾。” 第286章 果然,许知全神色冷了下来, 瞪着眼道:“然儿,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母亲犯了错,就该受罚。” 许安然反驳道:“母亲犯错受罚,父亲就把她丢到庄子上去任她自生自灭吗?现在天气渐冷,那个地方本就食水不到,她又是那个样子去的,下人必定怠慢。母亲为咱们家操劳半生,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再去庄子上受尽磋磨,父亲是不想再让她回家了吗?” 许知全哑然道:“如果她能真心悔过,我自会再接她回家的。然儿,很多事你不明白,就不要钻牛角尖了。” “可为什么庄子上连探视都不许?”许安然毫不不退让,“父亲,我是很多事不明白,比如母亲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连祖母也不肯透露?” “够了!”许知全一巴掌拍上桌面,站起来道,“本以为你长大懂事了,知道体恤为父不易,谁知你还是存了这番心思。我再和你说一次,你母亲的事你不要多问,顾好你自己!” “父亲!”许安然起身拉住他,“我只是想去探望母亲一下,你是知道她的,每到秋天身上都会起疹子,关节也会疼,若是不能及时医治,我真的担心她挺不过去!” 许知全却不想答应,反问道:“家里没有府医吗?别忘了你还未定亲,叫人知道你总是往庄子上跑,会怎样议论?” 许安然顿住,愣愣地抬眼看向许知全,仿佛第一次认识他:“父亲,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许知全抿着嘴不说话,眼里全是失望。 许安然震惊道:“父亲你觉得母亲丢人,是吗?你觉得她是许家的污点?” 许知全愤愤然甩开她,气得跺脚:“本来以为你懂事识大体,没想到竟还是如此胡闹不懂礼数。你给我闭门思过,没我的命令不许踏出院子半步!” 许知全不顾许安然的哭喊央求,来到外面便叫人来把她的院子大门关上,还在外面落了锁。 “然儿,不是为父心狠,这都是为了你好。”许知全隔着门缝叹道,“等你想明白了了,我自然放你出去。这段日子,你先好好地静静心,不要胡思乱想。” 许安然大哭起来,知道许知全离开她还是死死抓着门栓不愿起来,下人们来劝也是没用,险些哭抽过去。 见她这样哭闹不休,她贴身的丫鬟小青挥手示意旁人都退下,壮着胆子来到她身边,小声道:“小姐何必这样,老爷有他的难处,就算这条路走不通,咱们还不到山穷水尽。” 许安然听了,不由有些惊讶,转头仔细打量她:“小青,你说什么?” 小青道:“小姐,奴婢的意思,你是许家正经的嫡小姐,身份尊贵自不必说,这些年上都城里谁不知道许家三小姐品貌双全又有才华的?只要你寻到一门好亲事,到时候提出把夫人接回来,老爷还怎么能不同意呢?” 许安然眼珠转了转,却又颓然:“说的简单,女儿家的婚姻大事哪里是自己可以做得了主的。更何况还要一门好亲事,和国公府的门第比起来,上都城里也少有配的上的。” “小姐,你这就想的窄了。”小青笑笑,扶她起身道,“亲事好坏可不只看门第,咱们远的不提,那四姑娘的亲事就是好吗?那位郡王府的二公子看起来是不错,但仔细想想,他一不是世子,二没进仕途,将来不过是个寻常皇亲。可着上都城里看,四品往上哪家的嫡小姐愿意配他?” 许安然深以为然,面上却仍旧爱矜持着:“有点道理,那除了门第还有什么呢?” 小青见她上钩,便再接再厉:“当然是人,人品、样貌、学识都比门第更能看出这个人的潜力。小姐,咱们二老爷就是个例子,当初大老爷的身子还没这么不中用,谁能知道公府的二公子将来能撑起咱们这个家呢。所以夫人慧眼识珠,才是真正嫁得好呢!” 许安然想了想,道:“可是这也有赌的成分,万一赌输了,岂不是一切都没了。” “小姐,奴婢并不是叫您去街上随便找个人,而是说如果这个人是个可靠的,就算家世门第稍稍差那么一点,将来也是前途无限。”小青道,“这样的话,在上都城里可以选择的机会还是蛮多的。” “你说得对!”许安然完全被说服,又自己发挥了一下,“如今恩科快要开始,说不得那些寒门子弟里正有靠谱的人。” 小青道:“还是小姐想的深远,寒门子弟若是高中,再有咱们公府门第的加持,必定前途无量,甚至更好拿捏呢。” 许安然笑着拉过小青的手:“小青,你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什么郡王府的世子二公子,我才不稀罕呢!我许安然要嫁就嫁状元郎!” 小青偷偷抿嘴,又装的一副赞同的样子:“小姐,那事不宜迟,咱们是不是该打听点消息,圈出个范围来?若是晚了,说不定就叫别家的小姐抢了先。哦对了,前两日我还听说,汪丞相家的小姐还在花月楼办了个什么诗茶雅集,一群公子小姐又是品茶又是鉴赏诗词的,可是不亦乐乎呢。” “汪爱莲?”许安然眼中闪过怨毒,“大家都是一起玩到大的,这种事竟然都不给我送个帖子。” 小青趁机道:“那位汪小姐样貌平平,才学是一般,这种场合若是叫上小姐你,岂不是把她的风头都压下去了。她也不傻,赔本的买卖不会做的。” 第287章 “哼!”许安然冷笑一声,“她不仁,可就别怪我不义了。不过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这个事情,我得见母亲一面,小青,你想办法去一趟柳家,给外祖母传话。就说母亲现在生死不明,我又被关在家里,请她老人家大发慈悲,念着母女一场的情分出手救一救母亲。” 小青道:“可是小姐,奴婢要怎么出去呢?” 许安然转头看了看,见四下无人,示意小青凑过来,附耳说了几句,然后又问:“记住了吗?” 小青在心里默念一遍,点头道:“小姐,奴婢都记下了,这就去办,你尽管放心。” 另一边段晚宁在二门处和许怀山分手,便独自回了自己的院子,刚进门就见阮怡迎了上来。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阮怡蹦蹦跳跳地跟在段晚宁身后进了厢房,倒了杯茶递过去问,“一切都顺利吗?” 段晚宁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摇摇头道:“苏弘方从一开始就知道很多事,我怀疑简家和千杀盟背后那人要对付的人也是他,或者包括他。” “小姐你和那老头单独见过面了?” “嗯,他说手上有白虎军被冤的证据,条件却是要我和苏轻弦一刀两断。”段晚宁现在想起来这件事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怎么会觉得这两件事能谈条件呢?” 阮怡却义愤填膺:“当然不行,他凭什么拆散你们!” 段晚宁一下没反应过来,奇怪地看着阮怡:“你说什么?” “我说那老头呀!”阮怡愤愤道,“怎么能拿别人的终身大事开玩笑,还是他自己亲孙子的事,真是够奸诈的。” 原来终身大事这么重要的吗?段晚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犹豫着说:“我答应他了。只是他不肯给我看手上的证据。” 阮怡惊讶地看着她,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段晚宁转头看向阮怡,“难道你也觉得有诈?” 阮怡愣了一下:“啊,这个,奴婢倒是没有深想,但是小姐,难道你不想嫁给苏公子吗?” “嗯?”段晚宁一口喝光茶水,“想啊,如果不嫁他,我怎么能名正言顺地离开许家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不过,只要事情办妥,我也不用一直留在郡王府就是了。” “原来小姐你,只是拿苏公子做跳板。” “跳板?”段晚宁摇摇头,“我和他是合作关系,到时候我会给他想要的东西。” 阮怡咬着嘴唇沉默下来,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小姐,那位苏二公子怎么看都是只想要你啊! 第 197 章 197、南宫度 无论许家人再如何努力, 许敖是铁定找不到的,而且几天后定国公在法宏寺失踪的消息到底还是传了出去。一时间上都城里风言风语,连天凤帝都被惊动了。 宫里的内监奉旨过府问询, 许老太太强撑着接待了。待人走后, 只觉眼前一花直接晕倒。家里唯一的主心骨倒了,许家人又是一番惊慌失措。 最终还是许怀山到郡王府求了苏轻弦, 亲自到贞善郡主的府上把南宫度给请了来。 “老太太只是年事已高, 最近劳累过度身体过于疲乏了。”南宫度从里间走出来,在丫鬟端来的水盆里沾了沾手,拿着帕子边擦手, 边走到书桌前, 对许知全和许怀山说道, “没什么大碍,我开一副安神养身的汤药, 静养几天也就是了。” 许知全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多谢南宫公子!母亲若是痊愈, 定有重谢。” “许大人说这个话就见外了。”南宫度边写方子边道,“阿弦和我的交情在那了, 四姑娘的事便是在下的事,都是应该的。” 许知全一滞, 合着闹了半天,人家还是看四丫头的面子, 自己这个侍郎且不提,定国公府都不如一个丫头面子大吗? 许怀山瞧出他心里气不顺,便笑着转移话题:“南宫公子几日不见, 神采更盛往昔。” 南宫度笑笑,知道他是借着打圆场来探自己口风, 便也大方道:“可不是么,我早就说过,穆府的老宅风水好养人,住进去果然神清气爽,比在自己家里还舒服呢。” 许怀山随声附和:“穆府的老宅靠近皇城,得天独厚自然是风水宝地。” 南宫度写好了一张药方,拎起来吹了吹未干的墨迹,随手递给许怀山:“五爷客气,这方子您收好,派人去前横街上新开的度来药房抓药,可以打五折。” “前横街上新开的药房?”许怀山有些意外,“那家药房莫非是?” “正是在下开的。”南宫度倒是毫不避讳,“闲着没事,做点小生意解解闷罢了。药材都是神医门后山自己养的,绝对比普通药农种的那些质量上乘,您尽管放心。” “原来如此。”许怀山面上赔笑,心里却已经在盘算自己名下的两间药房未来生意要怎么办了,神医门的少主来和自己抢生意,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南宫度又道:“我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去药房坐诊,平日也可让药房的伙计给我传话,没有特别意外的情况,在下随时恭候便是。” 许知全道:“如此,多谢南宫公子了。” 南宫度表演一番,还觉不甚满意,搓了搓手又问道:“有多日未见国公爷了,不知现下可好?” 许怀山道:“家父如今……” “家父如今并不在府中。”许知全抢过话头道,“前一阵天气变化多端,他老人家去了庄子上修养,还没回来呢。” 第288章 许怀山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向南宫度隐瞒家里的事,许敖失踪的传闻都块传遍了上都城,南宫度 怎么可能还不知道呢。 南宫度心知肚明,却并不拆穿,只是谦恭一笑:“如此我也放心了。那么在下便告辞了,老夫人有什么吩咐,您随时去穆府寻我便是。” 许知全听完,忍不住道:“冒昧问一句,南宫公子与贞善郡主是?” “兄长……”许怀山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住许知全,他总是下意识地觉得南宫度这人深不可测,而且根本不似表现出来的这般好脾气,所以一直以来都和他保持着距离,从不刻意套近乎。但许知全似乎并没有这份自觉,在他看来南宫度交友广阔,也不过是仗着医者的身份,而作为公府主人的自己身份自然要比他高贵许多,南宫度谦恭有礼自然是应有之意。 南宫度看起来浑不在意,笑道:“您可别误会。我在上都也买了宅子,只是现下还在重新翻修,那客栈又是住腻了的,锦华,哦贞善郡主便叫我上她府中暂住罢了。” 三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许嘉琛的声音:“父亲、五叔,我来看望祖母,现在方便进来吗?”话音未落,又听他说话,“大伯,您也来了?” 许知全过去开门,果然见许知年和许嘉琛站在门口。 众人一番相见,许知年惦记老太太,询问了几句便进里间去探望。 许嘉琛见到南宫度则有些欣喜,再次向他道谢,又提起最近几次到他落脚的客栈也没有见到人。南宫度便又说了一遍自己的安排和打算,又说起陆白也搬到了穆府的后花园里专心备考。 “原来是这样!”许嘉琛点点头,“我还说怎么前一阵汪家的考棚小考没见到他。” 南宫度倒有些意外:“你还在汪家那一棚里?” 许嘉琛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道:“是啊,都是朋友相邀,实在难以拒绝。” 许知全插话道:“我早就劝过他,叫他安心在家里温书,那些考棚什么的,实在是他们年轻人想当然的玩意,根本不足取信,可他总是不听。” 许嘉琛道:“父亲有所不知,其实是我自己,眼看临近考试了,总觉得大家一起有商有量的心里踏实点。倒没有真的想通过考棚拿到什么好处,毕竟科举取士,德行为先,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南宫度提醒道:“既然许公子知道科举德行为先,那又怎么忘了所谓君子不党,王道荡荡的道理呢?” 许嘉琛一愣:“南宫兄的意思是,考棚也是结党?”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南宫度笑笑,“在下一介江湖草莽,不过随口说说。许公子不必介怀。”他说着转向许知全,“许大人,眼下老太太没什么大碍,在下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许知全应承着:“南宫公子,我送你。” “那怎么敢当!”南宫度作势推辞一番,到底还是由着许知全三人把自己送出了院子,然后停下来再次拦住了许知全,“许大人留步吧,您要是每次都这么客气,那我下回可不敢再来了!” 许怀山道:“二哥,你带嘉琛去看看母亲,还是我来送南宫公子吧。” 许知全犹豫了一下,道:“这样也好,辛苦五弟了。” “哪里。”许怀山送南宫度到了大门外,早有下人提着礼盒在等,他抬手示意道,“南宫公子,辛苦您跑这一趟,怎么着也得让我们聊表存心。” 南宫度摆摆手:“老夫人不过是操劳过度,休息静养几日便是不吃药也没什么事的。五爷您别这么客气。” 许怀山给下人一个眼色,将南宫度拉到一边低声道:“南宫公子既然是住在穆府,该知道家父失踪一事并非传闻。方才二哥他,毕竟家中人多眼杂,他小心一点也可以理解。” “五爷的意思是,公府里有内鬼?”南宫度好奇道。 许怀山笑笑:“那倒不是,只是如今多事之秋,咱们都还是想着小心为上。” 南宫度略一思忖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爽快道:“五爷尽管放心,在下出身行医世家,自然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再说,我到上都本也是为着给昌国夫人调理身体的,您说呢?” 许怀山闻言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南宫公子宅心仁厚,一旦许家度过此关,必有重谢!” “哪里哪里。”南宫度说着翻身上马,看着许府下人把刚才那个礼盒送过来,也没再阻止,冲着许怀山一拱手,一径催马离开了。 许怀山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沉。 “五叔?” 段晚宁站在角门外喊了一声,清脆的声音把许怀山拉回了现实,他迅速整理好面部表情,笑着冲她招手。 “要出门么?” 段晚宁好奇地窥着他的脸色,点头道:“前几天不是递了贴子给郡主,她回信邀我今日去她家赏花。” 又是这位郡主,许怀山心里念叨着,面上却不露分毫:“既然如此,那快去吧,别叫人家久等了咱们。” “原本是安排了马车的,阮儿去问了。”段晚宁道,“五叔,刚才走的可是南宫度?” “是啊,今日你祖母忽然晕倒,我去请了他来给瞧瞧。” “祖母没什么吧?” “没什么。”许怀山笑笑,“南宫公子说是近日劳累过度,静养几天就好了。” 第289章 说话间阮怡跟着马车来到门前,段晚宁向许怀山告辞,却被叫住。 “五叔有什么吩咐?” 许怀山朝大门内看一眼,低声对段晚宁道:“宁儿,你与郡主交好原是好事,但最近你祖父失踪,城里谣言四起。万一,我是说万一你们聊天提起,你要想好如何应对。我倒不是担心别的,你的亲事才刚刚定下,咱们在郡王府时那王妃什么情形你也心里有数,万不要因为这些事影响了你才好。” 段晚宁没想到许怀山此时还在担心这些,不由得心中一暖,点头道:“五叔放心吧,我不会随便说什么的。祖父一定能逢凶化吉,你也不要太过忧心。”她说完又问,“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祖父出事会有谣言呢?咱家明明就是受害的一方,难道是有心人挑唆?” “这个我也想不通。”许怀山叹了口气,“其实你祖父布衣出身,能爬到如今的高位,过往也结下不少梁子。这些事十分复杂,有很多是连我都不了解的。” 段晚宁垂眸道:“听说祖父年轻时立了战功,又取了祖母,才受封定国公的。说起来,咱们家也是皇亲国戚,竟还有人敢在背后做小动作。” “这些事你都不要管。”许怀山道,“家中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只要不影响你嫁进郡王府就行。” 段晚宁害羞道:“五叔怎么一口一个嫁人,我可是还想在祖母身边多侍奉几年呢。” 许怀山哈哈一笑:“好好好,宁儿害羞了。我不说啦,你快些去吧,别叫郡主久等。” “是。”段晚宁辞别许怀山,扶着阮怡上了马车。 马车刚刚驶出定国公府前街,车厢前面的帘子便被掀起,扮做车夫的尹青菖将头上斗笠摘掉,欠身道:“小姐,章堂主和冷霜昨夜已经到了,眼下正在城外修整。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段晚宁道:“就让他们先在城外,把上都分舵的事情理顺,我会找机会去见他们的。” 尹青菖应是,又问:“还有一事请小姐的示下,玲珑一直吵着要见您。前两日险些就自尽了。您看这?” 段晚宁眼神转冷:“她想死便随她。” 第 198 章 198、穆锦华 穆家在上都的宅子离皇城很近, 从定国公府前街出发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马车便停下了。段晚宁刚才车厢里出来,就看见穆锦华已经在马车旁边等着了。 她今日是依旧是男装打扮,穿一件月白色长衫, 腰间系着香芋色丝绦, 头发全部束起,戴一顶黑色翼善冠, 脚下是一双深灰色色矮筒羊皮靴。她个子本就高挑, 这样打扮更显风流俊雅,风流俊雅,雌雄莫辨。 段晚宁一时也看得有些呆了:“郡主?” “四姑娘来了。”穆锦华笑着伸手去扶她, “我算着时辰你也该到了, 就出来瞧瞧。你说巧不巧, 我刚出门就瞧见你家马车转进巷子了。” “怎敢劳郡主大驾亲迎。”段晚宁就着她的手跳下马车,赶忙行礼, “见过郡主。” “快少些客套吧。”穆锦华将她拉着,“今儿又没有外人, 咱们就免了这些虚礼俗套,好好说说话, 怎么样?” 段晚宁笑:“那敢情好,只是打扰郡主清静了。” “又来了。”穆锦华忍不住伸手戳了她脸颊一下, “我看你呀,就是跟我见外。” 段晚宁早已看出她手上的动作, 但却不好躲闪,只能硬着头皮被她戳了一下。抬手捂脸,努力做出害羞的样子:“郡主你穿了男装, 就也学那些浪荡子了吗?” 穆锦华哈哈一笑,两人携手步上台阶。 “敕造黔国公府。”段晚宁抬头看向匾额, “郡主,现在穆家的黔国公是哪一位?” “原本是家父,但他几年前意外身故了。”穆锦华道,“官家恩典,待舍弟弱冠便可承袭爵位。所以嘛,还需要再等,嗯,两年?” 段晚宁“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对不起郡主,提起旧事。” “嗐,不知者不怪嘛。”穆锦华摆摆手,“再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早就放下了。做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你说是不是?” 段晚宁点点头没说话,如果她自己也能这样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番话就好了,也许将来大仇得报,她就可以真的向前看了? 进了穆府大门,迎面便是一座高大的影壁墙,绕过去便是一座开阔的庭院,左边一侧花木掩映,竟还有两只绿孔雀在悠然散步,右边则是一座假山,假山的后面是一个池塘。 穆锦华道:“这里是前院,咱们到后面去,我让人在花园里的水阁里准备了点心,咱们过去。” 后面的花园更是大的一眼看不到头,段晚宁有些诧异,上都城里竟还有这样大的宅子。她自以为对上都城里达官显贵都已了如指掌,谁知竟然是漏掉了这个穆家。 不过想想这黔国公一脉常年驻守南疆,云南才是穆家的封地,而且今年来这位郡主一直领兵在南疆御敌,她原本的计划里就没有她。 那么穆锦华为什么要放下原本一直没有平息战事的南疆,非得选了这个时机来上都呢? 后花园的水阁建在一个大池塘的边上——虽然是池塘,但那面积都算得上个小湖了。水阁二层眼界开阔,望着水面上波光粼粼,吹着初秋的习习凉风,真是神仙一般的享受了。 段晚宁在软塌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在微风里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第290章 穆锦华正在挑选点心,看见她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这个样子,真像只懒猫。” 段晚宁笑笑:“这么好的天气,这么舒服的地方,还得感谢郡主款待才是。” 穆锦华早已屏退下人,亲自烧水泡茶,此时将一盏茶放到段晚宁面前。 “这是武夷山的大红袍,官家赏下来的,你尝尝。” 段晚宁接过去嗅了嗅,赞道:“真香。” 穆锦华看着她,片刻后开口道:“宁儿,我这么叫你可以吗?” “当然,郡主随便怎么称呼。” “那么你也不要总是叫我郡主了,我虚长你几岁,我们便姐妹相称,如何?” 段晚宁放下茶杯,从软榻上起身,屈膝行礼道:“承蒙郡主不弃,宁儿见过锦华姐姐。” “原来宁儿也是个痛快人。”穆锦华笑着起身将她拉到软榻上,两人并肩而坐,“宁儿,有句话,我一直想要问你,只是担心惹你不快。” “姐姐想问什么?” 穆锦华垂眸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了口:“我听说你的身世坎坷,是许家一直养在外面的姑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段晚宁笑笑:“原来是这个,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她便把韩姨娘怀着孩子被冤离家,后又被许怀山救助的事说了一遍。这些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但也绝不会随便就主动和人说,所以穆锦华听到些传闻但又不十分真切。 “竟是这样。”穆锦华道,“那么现在你的继母也被送去了庄子上,也算是罪有应得了。只是她当初那样做定是存了害人性命的心思,这样的结果也算是便宜她了。” 段晚宁点点头:“总之她现在不能再祸害我了,这样也就够了。” 穆锦华听了她的话,黑黢黢的眼珠盯着她的脸,似乎在琢磨着要说些什么,但却又说不出口。 段晚宁不知她到底何意,但又不想接着问,一来她总是觉得解释这些事麻烦,二来,虽然她有心结交,但是穆锦华今日这样接待自己总觉得有些反常,叫她不得不提防一些。因此她决定还是少说为妙。 只是穆锦华既然已经开口便没打算停下来,而她接下来说的话,着实让段晚宁吃了一惊。 “其实,你知道我父亲当年是怎么出的意外吗?”穆锦华自问自答,“他为了调查一个老友的死因,一个人去了汴州。谁知一个月后便传来噩耗,当地的官府只寻到了他的一件带血的长衫。” 段晚宁不知她究竟想说什么,但又觉得不该没有表示,便道:“那么先国公也有可能还活着?” 穆锦华摇摇头:“关于这点我也追查了多年,但毫无线索。不过我要说的,是父亲那位老友,你知道是谁吗?”段晚宁自然摇头,“当年的兵部侍郎韩定元。” “啊?”段晚宁脑子有些短路,“你父亲和韩,我的,他们?” “你的外公。”穆锦华补充道。 “可是韩家几十口不是被小柳氏害死的么?”段晚宁道,“当年漕帮火并,她假传消息,让那些杀手误以为韩家人也是漕帮的。” 穆锦华却道:“小柳氏再狠毒,也不过一个深闺妇人。即便是假传消息,她如何知道传给谁?又怎么确定韩家人一定会在汴州码头出现?” 段晚宁哑然,果然是自己漏掉了诸多线索吗?还是说,她一直以来只关心自己的事,而对于给那个真正的许安宁和韩七娘报仇,根本不曾用心。 如此细细想来,当初自己一意孤行地除掉小柳氏,是否也有偷懒的嫌疑,归根结底还是不愿意深究,总觉得是别人的事情,自己尽到责任便可高高挂起了。 想到此,段晚宁不由坐立难安起来,甚至想立刻离开这里。 但穆锦华并未察觉,她只以为对方一时震惊得难以接受罢了,但该说的还是得说。 “这次官家叫我来上都,原是存了要给我指婚的想头。我早就知道他对我心有忌惮,本不想来,但一则弟弟总还要两年才能及冠,不好一直驳官家的面子。二则,也是这件事有了些眉目,我想亲自来一趟查清楚。” 段晚宁心一抖,问道:“有了些,什么眉目?” 穆锦华起身,从窗边的矮柜里取出一个荷包,递了给她:“就是这个,你看看。” 段晚宁打开荷包,里面是一个胡桃木的小盒子,她将盒子放在桌上,轻轻打开,里面竟然是一片银色甲片,只有拇指大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 “这是销器门的东西,名叫柳叶金箔”穆锦华两根手指将甲片轻轻捏起,放在另一只手背上按了一下。只见那甲片仿佛被激活了一般,竟然在她手背上一点点如鱼鳞般延展开来,一瞬间便覆满了她一整只手。 这不是柳叶金箔,段晚宁心说。 “你瞧,就是这么一小片,就可以包裹住我整只手。”穆锦华抬起手来,手上的东西看似透明,但在阳光下却闪着银色的光,看起来十分诡异,“这东西不怕刀剑,水火不侵,是特别厉害的护甲。” 不止护甲这么简单,段晚宁心里想,但她更好奇的是师父的东西怎么会到了她的手里呢?韩家灭门惨案,到底有什么蹊跷? 第 199 章 199、柳叶金箔 韩家的灭门惨案能有什么蹊跷呢?不过是朝中大人物斗法, 殃及池鱼罢了。 第291章 韩定元身为兵部侍郎,和当时的白虎军统帅尉迟战是莫逆之交,以至于想要对付尉迟战, 韩定元自然首当其冲, 比如在战时运送粮草,招兵发饷等事情上, 只要略做为难, 那么前线的将领便都欲哭无泪了。 只是韩定元自己没有什么弱点,他并不是个贪官也挺有能力,想要参他的人也找不到什么黑点。于是其家人变成了针对的对象, 成了他的软肋。 韩七娘的事就是个例子。 穆锦华给段晚宁讲了前因——这些本也不是什么秘密, 但是后面的话却欲言又止。 段晚宁道:“可这些是和这个金箔又有什么关系呢?” 穆锦华抬眼瞧她, 不由一笑:“其实我提前韩家旧事,本以为会触到你的伤心事, 但瞧着你倒仿佛像个外人似的,并不怎么伤感。” 段晚宁道:“穆姐姐有话直说吧。” 穆锦华顿了顿, 也不再藏着掖着,便道:“那我就直说了, 这一次请你来访,其实是受人之托。” “苏轻弦?” 穆锦华有些讶异, 但也立刻点头:“没错,他叫我来做说客的。” 段晚宁想了想道:“为了韩载?” “你 ?”她这么爽快地承认, 倒着实地出乎穆锦华意料之外。 段晚宁笑笑:“苏轻弦那人,能力是不错的,就是一个字, 心软。也不知他到底欠了这个韩载什么,就无论如何非要救他一命。”她转头看向穆锦华, “可是穆姐姐,你知道这个韩载做过些什么事吗?” “阿弦和我说过了。”穆锦华低头,小声道,“他原是你信重之人,但却两次背叛于你。” 段晚宁点点头:“穆姐姐是女中豪杰,听说你在云南统兵十几万。那么我好奇问一下,若是军中,这种人要如何处置呢?” “这……”穆锦华语塞,面上一热,讪讪道,“宁儿,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这也是为了阿弦。” “那么他为何不自己来找我说?” “还不是怕你不同意,当场被下面子难道很舒服吗?”苏轻弦不知从哪冒出来,还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笑眯眯地摇着扇子。 段晚宁见他出现,也没什么意外,反而因为摊了牌而轻松下来。 “我还在想你要到什么时候才现身。”段晚宁向后倚靠,手臂伸展开来,轻轻搭在软榻靠背上。 “本就没打算藏着,但是叫你家里人瞧见我总是不好,这不是为着你着想么。” 段晚宁挑眉道:“那我多谢你的好心了。” 苏轻弦讪讪一笑,在她面前站定,微微弓身凑近了些试着再次提起刚才的话头:“那么韩载?” 段晚宁猛地坐起来,两人间距离一瞬间拉近。 苏轻弦吃了一惊,身体晃了晃,立刻想到穆锦华还在旁边,又硬生生立住不动。 段晚宁“噗嗤”一笑,一只手斜着搭在他肩膀上,轻声道:“我的影大人,难道你没听说过吗?男人心软可是要吃一辈子亏的。” 苏轻弦身体僵硬,余光扫过自己肩头那只纤细的手,似叹非叹地说:“我怎么能不知道呢,说起心软吃亏,我比谁都清楚。” 段晚宁知他意有所指,按着他肩膀的手上微一用力,挺身从软榻上跳起稳稳地落在地上,随即来到穆锦华身边坐下。 “我记得二公子曾教过我,男女授受不亲。”段晚宁靠在椅子里,淡淡地道,“你忽然凑那么近,是想轻薄于我么?” “我?”苏轻弦瞪眼,“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段晚宁冷哼一声,忽然伸手将穆锦华手边的木盒朝他扔过去,“你给我解释解释,到底什么是过分!” 苏轻弦反手接住盒子,里面空空如也,抬起头正见到穆锦华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俩,放在桌上的一只手闪着银色的光亮,不就是那柳叶金箔! “我看你是误会了。”苏轻弦觉得问题不大,自己还能撑住,“这个东西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段晚宁点点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但并不打算开口。 穆锦华终于明白过来,蹭地一下站起来道:“这件事真的是个误会,宁儿你听我说。” “嗯?”段晚宁偏过头,丢给她一个“我看着你编”的眼神。 段晚宁不打算装了,一下子气场全开,就这么淡淡地坐在那,看上去就是那么嚣张。 饶是穆锦华久经沙场,也有点不太适应,毕竟自己理屈在先。她咽了口唾沫,求助似的看了苏轻弦一眼,然而后者明显没心情顾着她,只眼巴巴地瞅着段晚宁。 真没出息,穆锦华心里吐槽,但是没办法,自己惹的麻烦还是得自己解释。 “这个柳叶金箔,是家父留下的。跟阿弦没有关系。”穆锦华道,“我刚才不是和你说过,家父出意外那次离家是为了追查韩家灭门惨案,他在汴州被害,只留下了这个东西。” 段晚宁微微一笑:“你是想说,令尊追查韩家的案子,查到了销器门头上,然后就被害了。所以害死韩家几十口人的,也是销器门的人。而我师父就是销器门的传人,韩载作为韩家后人,无论怎么背叛我,怎么害我,都是我活该。对吗?” 穆锦华一噎,转头看向苏轻弦:“其实是老郡王要保韩家的后人,当年的事,阿弦还是你自己说吧。” 苏轻弦撇撇嘴,心里埋怨穆锦华怎么又把锅甩给自己了。面上却赔着笑道:“其实真正的内鬼是玲珑,韩载他不过,不过是色迷了心窍。我觉得,只是觉得啊,只要他知错能改……” 第292章 “啪!”段晚宁一掌拍在桌案上,那黄花梨的桌子应声碎裂。 “够了。”她起身道,“男人做错了事永远只会用这个借口,真是没意思。”她走到门口,看着院中被风吹了一地的落叶,叹道,“秋风扫落叶,看来这上都城是需要一点春意了。” 穆锦华还在疑惑,苏轻弦先急了,他几步来到门口,拦在段晚宁前面,严肃道:“你可别忘了自己答应过祖父的话。” 段晚宁道:“你说的是他叫我办完事之后跟你一刀两断那话吗?那没有问题。” “你说什么?” 段晚宁耸肩:“不然呢,还有别的?” 苏轻弦一口气憋在肚子里,上不来下不去的,难受得想打人。 段晚宁奇怪地看着他,道:“苏二公子,你不是对自家的江山这么没信心吧。难道你觉得我有那个本事?” 苏轻弦道:“你先说说一刀两断的事!” 段晚宁一笑:“我先说说柳叶金箔的事吧,那个东西,不是柳叶金箔。很早以前我就告诉过你了,真正的柳叶金箔也不是销器门的东西。懂了吗?” “你一直这么说,那么你倒是告诉我,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苏轻弦道,“柳叶金箔不是销器门的东西,那什么才是?” 段晚宁从脖颈上扯出一条细长的金色链子,摘下后放在掌心举到他面前:“这才是真正的销器门镇门之宝金丝透甲。” 苏轻弦皱起眉头,想不明白江湖上怎么会有他没听过的东西。 “就是你的面具?” 段晚宁道:“销器门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传至今日已有近千年历史,虽然中途多遭劫难但到底没有断了传承,我师父段柳行正是销器门第七十九代传人。而制造这金丝透甲的技艺传承到他那里便是最后一代,如今已经失传了。” 穆锦华好奇道:“你不就是他的徒弟,怎么会失传呢?” “销器门的传承另有其人。你们手里那个柳叶金箔,极有可能就是出自那人之手。” “那人是谁?”穆锦华和苏轻弦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段晚宁摇头:“不知道,但是。”她欲言又止,“阿弦应该能猜出几分吧?” 苏轻弦面露疑惑,随即恍然:“你是说白战?” “白战身上的疑点确实很多,但不会是他。” “如果不是他,那就是他的对头。”苏轻弦道,“吴来伤?” 这些人名穆锦华都没听过,她只关心柳叶金箔的真正主人,听他这么说,便道:“好,那人在哪?你带我去见他!” “这人我们也都在找。”苏轻弦表示无能为力,“他是千杀盟的盟主,行踪飘忽不定,十分难找。” “人在上都竟然连你都找不到。”穆锦华难以置信,“这人难不成还能躲在皇宫里吗?” 一句无心的调侃像是一把钥匙解开了两人心中盘桓许久的疑团,吴来伤一个江湖人,到上都之后竟然屡次在龙影的视野里消失,唯有一个解释——他藏身的地方是龙影都不能触及的。 “皇宫!”段晚宁一拍大腿,“到底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去查。” “哎你别!”苏轻弦抬手挡住她去路,“我去查就行了,你等我消息。”他说着又看向穆锦华,“你也是,等我的消息,别轻举妄动。” 段晚宁却不吃他这一套,推开他胳吗出了房门:“这人如果真的躲在皇宫里,那龙影必定是查不到的,你就别白费力气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用龙影的人去查。”苏轻弦哼道,“难道我自己就没有人手?” “你们别争了。”穆锦华跟着来到门外,“还是我去吧,只是探查一下,并不碍着什么。而且我进宫去,也不会招人怀疑。” “你不能去。”苏轻弦想都没想直接否决,“皇伯伯一心想给你指婚,你就别往他眼前凑了。万一甚么都查不到,反而被扣在宫里,那可真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你叫我怎么跟南宫交代嘛!” “好好的,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穆锦华脸一红,跺脚道,“那还能怎么办?” 第 200 章 200、傻瓜 关于谁进宫去探查吴来伤的踪迹, 三个人争论了半天最终也没得出什么结论,段晚宁和苏轻弦一言不合又差点动手——当然是她自己想动手,但看对方没这个意思也就作罢了。 虽然苏轻弦面上瞧着是没什么, 但段晚宁总觉得他看出来自己的想法了——对面的人想打他, 谁都能察觉吧? 穆锦华瞧着快到中午,便去了后厨说是给他们加两个自己的拿手好菜。段晚宁拦不住她, 便只剩下自己跟苏轻弦大眼瞪小眼了。 谁知反倒是苏轻弦先开口:“说实在的, 咱俩这关系,我也觉得这样不合适。” “咱俩,什么关系?” “就现在这个关系嘛, 未婚夫妻按理说成亲前不该这样见面。” “不用在乎这些。”段晚宁说, “成亲这事本就是合作的一环, 你帮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苏轻弦鼻子轻轻哼了一声:“用不着你的不亏待, 只求你说话算话,别伤及无辜就成了。”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段晚宁反问, “你们苏家人做过的事,就以为天下人都会如此么?” 苏轻弦白了她一眼:“我记得有人说过, 报仇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进宫去杀了皇帝。” 第293章 段晚宁点点头:“虽然我的原话不是这个,但差不多。所以呢?” “所以?当初在蓉城, 你杀许知恩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在滥杀无辜吗?” 提起许知恩,段晚宁竟恍然间觉得有些陌生, 想了想道:“许知恩并不无辜,那位知府也不是无辜之人。” “他们不无辜,但不该由你来断他们的生死。” 段晚宁淡淡地道:“那么被苏家害死的真正无辜的人怎么说呢?苏家凭什么断他们的生死, 就凭你们是皇家?” 苏轻弦总觉得跟她说话特别心累,现在干脆学乖了, 直接闭嘴就是。 “你提起蓉城,那好,当初那个叫苏味的是不是被你害死的?就为他冒用了你的名字招摇撞骗,这在哪一朝都算不上死罪吧?可是你呢,你给他什么机会了吗?” 苏轻弦深吸一口气,生生忍住不开口。 “远的不提,近的呢?汴州码头一事,上都城门外劫走白四礼,你又杀了多少我春意楼的人,他们没有父母妻儿吗?这些又要怎么算?” “你够了吧!”苏轻弦终于忍不住了,“身在江湖你拿这些质问我,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呢?” 段晚宁冷笑:“因为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未杀过一个无辜之人。你呢,你敢吗?朝廷的鹰犬!” 苏轻弦气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段晚宁跳脚:“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鹰犬。” 好啊,这回连定语都不加了。苏轻弦气得脸色发白:“你是不是想打架?我看你刚才就想打我了,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想激怒我好动手!” 段晚宁看了他一眼,心道果然被他看出来了,但是我不能承认。她打定了主意,抱起胳膊,别开脸看向门口。 “你说话啊!” 段晚宁撇撇嘴:“我没想打你。” 苏轻弦被气得狠了,只觉一股气血直冲脑门,头顶上“嗡”的一下,人也晕了那么一瞬间。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猛地转身出门去了。 可是他刚门口,就听见“哎呀”一声,身边一个人影险些没有撞到自己身上,但却不知为何猛地被扯到了一边。 “南宫?你?”苏轻弦这才看清,原来是段晚宁将南宫度给拉到了一边,才没让他们俩撞上。 段晚宁原本是跟着他出门的,但是他刚才气顶脑门根本没注意门外过来人了,她才出手将南宫度拉开。 南宫度有些狼狈地退开两步,讪笑着打招呼:“哈哈,阿弦,四姑娘,好巧,好巧啊哈哈!” 段晚宁斜昵他一眼:“南宫公子,听墙脚是不是很开心?” 南宫度面皮一紧,赶紧打岔:“我是来找锦华的,她那个,去哪了?” 苏轻弦道:“她去找你了,你不知道吗?” “啊,是吗?”南宫度摸了下脑袋,“我去看看。” “慢着!”苏轻弦迅疾出手,一把勾住他脖子将他拉到跟前,“干嘛这么急着走?咱们也好久不见了,你就不想跟我说说话吗,阿度?” 南宫度轻咳一声,掰着他胳膊道:“怎么会呢,咱不是前两天才见过面。” “你和锦华天天见面,不还是急着去找她?” “你看你,你别误会啊,阿弦!”南宫度陪笑道,“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只是看你们吵起来,觉得不方便打断你们。” 段晚宁道:“南宫公子,白战先生到底是什么人,现在你可以直说了吗?” 南宫度笑容凝滞在脸上,偏头看了眼身后的苏轻弦,见他微微点头,叹道:“事已至此,也没什么瞒着你们的必要了。咱们进屋去说吧。” 段晚宁道:“南宫公子向来机敏,阿弦你可别放手,要不然一会就找不见人了。” 南宫度被戳穿心思,咬牙道:“段楼主真是英明,可若是我执意要走,恐怕你也留不住我。” 段晚宁点点头:“我留不住,阎王爷留得住就行。反正我在别人眼里也是个滥杀无辜的,人命嘛,多一条少一条不算什么。” 南宫度眨了眨眼,转头问苏轻弦:“你说的?” 苏轻弦皱眉:“白战的事有什么是必须瞒着我们的?你就直说了不行吗?” 南宫度哼哼两声:“我只是不喜欢被人胁迫。” “走吧,进屋去。”苏轻弦把他推进屋里,又对段晚宁道,“你自己问他吧,我去看看锦华。” “你就不好奇白战的身份?” 苏轻弦垂眸道:“如果你想说,就告诉我。如果不想说,我也不必非得知道。” 他说完,便转身步下台阶往院门走去。段晚宁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忽然心中一动,快步追了上去,从后面拉住他的手。 “嗯?”苏轻弦吃了一惊,转身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疑惑地看着她,“怎么?” 段晚宁抿嘴道:“你不在,我怕南宫度不说实话。” 苏轻弦抬起被她握住的手,柔声道:“他不说实话,你就滥杀无辜,反正人命多一条少一条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他来说,那就是没命了。” 段晚宁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舍得?” “那有什么舍不得的。”苏轻弦偏头道,“我本就是个重色轻友的人,当年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今日我苏轻弦为了博宁儿一笑送友人的人头,再怎么说也是合情合理。男人嘛,本就该如此。” 第294章 这番话似真似假,段晚宁不由笑道:“你若是真心这样想,该有多好。” “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的真心话?” “你对我,何时说过真心话?” 苏轻弦心中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涌了出来,一下将段晚宁拉进怀中抱住,对方竟然没有拒绝,反而还顺势环住了他的腰。 温柔的感觉一瞬间充盈胸口,让他觉得新奇又欢喜,不由得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嗯。”段晚宁轻轻抬头,看着他有如刀削般的侧颜,“阿弦,其实你真的很好。” 苏轻弦低头,两人四目相对:“你真这么想?” 段晚宁笑笑:“当然。别叫我失望,好吗?” 苏轻弦眼神闪了闪,道:“宁儿,嫁给我,我们成亲,我陪你去杭州再不来回上都了。好不好?” 段晚宁盯着他的眼睛:“你是想放弃身份,放弃一切,随我入春意楼?” “对,随你入春意楼,入夏意楼、秋意楼、冬意楼都好,只要是和你一起。怎么都好。” “我从没想过。” “那就现在开始想,你要我吗?” 段晚宁犹疑了一瞬:“我怕我要不起。” 苏轻弦连忙道:“怎么会!” “要你的条件,是放弃报仇,也放弃我自己本来的身份,对吗?”段晚宁将头埋进他胸口,声音有些悲切,“看来你是什么都清楚了,竟然用自己做代价,那个人真就值得?” 苏轻弦将她推起来,望着她的眼睛道:“是你值得!宁儿,有些事不要再深究了,就当为了我,可以吗?” 段晚宁苦笑着抚上他的脸:“傻瓜,你怎么这么傻。你若是一直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呢?” 苏轻弦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伸手抓住她的攥紧在手里,生怕她跑了似的。 “宁儿,白虎军的事十分复杂,我希望你不要深究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有些事不如就让它那样过去,也许对所有人都好,甚至也包括死去的人。” “对所有人都好,但对所有人都不公平。”段晚宁摇摇头,“我来上都这一趟,仇是自然要报的,但公平才是我所求。阿弦,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我求的就只是一个公平!” 苏轻弦叹一口气:“我当然明白,但是你明白我吗?“ “以前师父对我说过,不是一路人,不要同路行。”段晚宁闭上眼道,“也许我们合作原本就是个错误。” 苏轻弦没有说话,他心里五味杂陈,后悔和她说这么多,又庆幸自己说了这些话。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对我的隐忍和相助是有条件的,从一开始就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住地想和你接近,想要你对我的好,想看你对我的容忍,就算是假的,我心里也是高兴的。”段晚宁睁开了眼睛,环着他的双臂微微用力,“如今到了你要价的时候了,我也不能说后悔。毕竟我所求的是公平,那我做事也得讲究个公平,你说对不对?” 苏轻弦脸色变幻,一把将她推开:“要价?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你觉得我一直在装,对你的好是装的,帮你的忙也是装的,目的就是最后跟你要价?呵呵,段晚宁啊段晚宁,你有多少资本值得我要价的?你以为自己是谁!” 段晚宁愣了一下,偏头道:“所以刚才那些叫我放弃的话算什么?试探,还是,试探?” 苏轻弦一滞,怒道:“为什么你总是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好心?”段晚宁失笑,“你管这叫好心?你自己是不是好心你自己最清楚!” “你!”苏轻弦有一瞬间的恍惚,刚才两个人还情意绵绵,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唉,你们俩,这么一会功夫又怎么了呀?”穆锦华提着一个食盒进了院子,看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由心塞,“别吵了,进屋去,该吃饭了。” “哎呀呀,就是就是,该吃饭了,别吵了。”南宫度从廊下出来,将穆锦华手里的食盒接了过去,掀起盖子瞄了一眼,笑道,“真香啊,哎我说两位,有什么事都别耽误吃饭嘛,走走走,进屋去!” 第 201 章 201、白战的问题2 一顿饭吃的穆锦华和南宫度都很尴尬, 无论两人怎么提起话头,苏轻弦和段晚宁都好像打定了主意,就不说话。 好不容易挨到吃过饭, 下人也收拾了桌子上了茶点, 穆锦华才松了口气,问段晚宁:“今日要不要在我这里住一宿, 明儿再回去?” 段晚宁想了想道:“还是不要叨扰穆姐姐为好。” “哪里的话。”穆锦华道, “还是多留一晚,有些事咱们还是说清楚的好。” “哦?”段晚宁挑眉,“比如?” 穆锦华给南宫度使眼色, 后者装没看见, 低头喝茶不出声。 段晚宁笑笑:“南宫公子想说什么就直说, 不必非得借着穆姐姐的面子,你在我这里也有面子的。” “真的?”南宫度放下盖碗, 一脸欣喜,“能听见四姑娘说这话, 我真是三生有幸了。” “所以白战的身份,你还是不想说?” “那倒不是。”南宫度道, “他的身份并没有什么非得瞒着你的,或者你们, 毕竟他也不是坏人。” 穆锦华道:“这个人我不认识,但如果和韩家的案子有关, 我觉得我也应该知道。” “他跟韩家被灭门的事没关系。”南宫度道,“白战的本名,是尉迟战。” 第295章 段晚宁猛地站起来, 死死地盯着南宫度,就连苏轻弦也一下懵了, 怎么事情搞来搞去,尉迟战本人竟然没死? 穆锦华愣愣地问:“尉……迟?啊!你说是那位战神,尉……”她目光落在段晚宁身上,一下没了声音。 “我早就告诉他了,这事必须得早说,最好还是他自己和你说。”南宫度耸耸肩,“他自己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 苏轻弦恍然:“所以你来上都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他?” 南宫度点点头,正色道:“尉迟将军对神医门恩重如山,当年家父得知白虎军出事,为了救他,带着门中弟子二十余人日夜兼程赶赴和罗山,其中还有我的两个堂兄弟。但之后回家的只有他一个,和奄奄一息昏迷不醒的尉迟将军。” 段晚宁晃了晃,扶着桌子才堪堪站稳。苏轻弦目光胶着在她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下意识地伸出手,又起身来到她身侧。 段晚宁看了他一眼:“这些,你知道吗?” “阿弦不知道,这件事家父曾严厉警告,不许我对任何人说。”南宫度道,“但我想着,他自己的女儿,应该也有权力知道。还有,未来的女婿。” 穆锦华不自在的动了动:“尉迟将军是我仰慕的人,家父曾经也和他有些交情。” 段晚宁坐回椅子里,沉默地盯着地面,一直没有说话。 南宫度则继续说:“和罗山一役,分外惨烈,但具体情况如何,家父一直讳莫如深。只是神医门损伤惨重来看,那背后必定还有什么隐情。” “你父亲救回了尉迟将军?”苏轻弦问,“他又为何改名换姓,不去和自己亲人相认呢?” “那一次人是救回来了,但是他一直昏迷了许多年。”南宫度道,“父亲尝试了许多办法,最后还是用了一味蛊毒才将他唤醒。” 穆锦华吃了一惊:“蛊毒,那不是害人的脏东西,怎么会用来救人?” “这世上的东西哪分什么善恶脏净,不过是人心罢了。”南宫度淡淡地说,“当然,这样以毒攻毒的法子也有个坏处,就是他的容貌被毁也无法恢复。若是拔出蛊毒,恢复容貌,那么当年的旧疾复发,人也就没了。” “原来如此。”苏轻弦点点头,“怪不得他的容貌有些奇怪,像是火烧,又像是刀伤,但又都不像。” “正是这样,所以知道他要来上都,父亲不放心,就派了我暗中跟着过来,万一他身体出了什么事我还能处理一二。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至于他来上都到底要做什么,我从没过问,也不想知道。”南宫度说,“他是我神医门的恩人,我自然会保他安全无虞。但我和父亲想法不同,在我看来,报恩之外,保全神医门才是最重要的。” 他说完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终于轻松下来,靠进椅子里又恢复了平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其实我感觉,白嗯,尉迟先生好像知道些什么,他做的事看似没有章法,但其实目的都是一个人。” 段晚宁忽然开口:“吴来伤。他说过,他来上都的目的就是吴来伤。他要给师父报仇,所以吴来伤就是杀害师父的人。” 苏轻弦道:“姓吴的也会销器门的机关术,如果柳叶金箔也是他做的,那么他必然就是你师父的另一个传人,销器门的传人!” 段晚宁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到南宫度面前,道:“他现在人在哪?” 南宫度道:“自那日法宏寺失火,我就再没见过他。但如果你要见他,我可以代为传话。” “那好,你现在能找到他吗?我要见他。” 南宫度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有些拿不准该说能还是不能。 “怎么?” “没什么。”南宫度道,“我是担心若不能马上找到,叫你白等一场总是不好。” 段晚宁想了想说:“那么,我现在和你一起去找他。” 这可麻烦了,南宫度有点后悔把真相说出来了,如果提前跟苏轻弦商量一下就好了,他总是更了解段晚宁,知道怎么应对。 果然苏轻弦见他窘迫,到底还是开口了。 “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你想好要和他说什么了吗?” 段晚宁脸色有些不好看,回他语气也不算好:“怎么,见自己的爹还要提前演练吗?” 苏轻弦知道她这是要发火了,只好想办法岔开话题说:“那不如这样,南宫先去找人,锦华派人去给许府送个信就说四姑娘留宿在这一宿,明日午后再回。宁儿,我陪你进宫一趟探一探吴来伤的踪迹,如何?” “进宫的事回来再说吧。”段晚宁叹了口气,缓缓地转身,向着苏轻弦伸出手,“阿弦,你陪我出去走走。” 苏轻弦觉得自己心跳都漏了一拍,差点没绷住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把拉住她的手,顺势拉着她往外走:“好好好,我们出去走走,今天天气真是不错,太适合出门了!哈哈!” 看着他俩旁若无人地出门去,南宫度终于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唉呀总算走了,我看也就阿弦能制得住她。幸好幸好!” 穆锦华眯着眼睛瞥他:“真是想不到,竟然还有你也对付不来的人。” 南宫度睁大眼睛:“你是不知道那个女人,她六亲不认的!功夫比阿弦还高,这世上恐怕真没有人制得住她!” 第296章 “我倒觉得四姑娘人还不错,看着单纯又和善,是个可以相交的。” “你啊!”南宫度无奈望天,“天真!幼稚!没见过世面!” 穆锦华双手叉腰:“那么我的南宫公子,倒是给我讲讲,骗自己的好朋友是个什么感受?” 南宫度眨眨眼,忽然跳起来窜到门口,转身冲穆锦华道:“我可没骗过你,白战的问题跟韩家没有半点关系,我说不知道韩家的事,就是实话!” “你给我站住!”穆锦华喝道,“你说的要是实话,你现在跑什么?” 南宫度一路跑出穆府,心道我不跑才是傻呢,难道要被你榨干神医门的秘密吗?可是转念一想,神医门好像也没有更多的秘密了。 穆锦华追着他跑出来,却见他在大门外站着没动,好奇道:“你怎么了,干什么跑出来罚站?” 谁知南宫度却拉着她躲到一边,偷偷指着街角道:“你看看,那是谁?” 穆锦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定睛看去,不由吃了一惊:“怎么回事,他怎么到上都了?还有那旁边的人是谁?” “嘘!”南宫度将她拉到身后,示意她不要出声,直到街角那两人谈完离开这才道,“得赶紧通知阿弦和四姑娘,事情恐怕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锦华,你有办法尽快联系云南的世子吗?” 穆锦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点头道:“我一直和小荣有单独联络的方式,我这就给他发消息,最快明晚他就能收到。” “那就好,你先去处理这件事,记住一定要谨慎!我马上去找阿弦他们。” 南宫度说着便要走,却被穆锦华拉住:“阿度,你先别走。我,忽然有点乱。” “没事的。”南宫度将她抱住,语气沉稳,“你放心,万事有我。” 穆锦华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竭力享受这片刻的踏实:“我不是担心自己,我是担心小荣。我不在,我怕边境会出事。” 南宫度笑笑,低头在她额前印上轻轻的一吻:“你先别想太多,世子已经快要及冠,任何事都能应付的来的。再说,那人已经到了上都,我看边境一时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穆锦华心中十分慌乱,但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静静地拥住南宫度:“阿度,等一切事了,跟我去云南吧。” 南宫度捧起她的脸,眼中柔情倾斜而下:“锦华,你这句话我已经等了很多年了。真想现在就跟你走!” 第 202 章 202、示弱 靖安河边的一处堤岸上, 段晚宁负手而立,眼前河水湍流而过,仿佛此刻心中各种情绪翻腾。 苏轻弦站在旁边,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面小心地窥着她的神色。 “还记得端午时咱们在这条河上见面那次吗?” 段晚宁难得笑了笑:“那次是你有心让我, 结果却还毁了你一艘画舫。” 苏轻弦道:“我可没让你,只是没有以命相搏罢了, 犯不上。” “若是以命相搏, 咱俩之间谁能略胜一筹呢?” 苏轻弦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转而换了个话题:“最近我发现,你和刚来上都时大不一样了。” “哦, 怎么说?” “是读了不少书吧?” 段晚宁失笑:“山溟游记, 你知道吗?” 苏轻弦这才恍然, 点头道,“原来如此, 我还道是女学里的先生突发善心给你开小灶了呢。” 段晚宁扯扯嘴角:“其实你不用逗我开心,我没什么的。” “我真没有。”苏轻弦举起双手, “真的只是聊天。” 段晚宁将他两手按下,顺势靠在他肩头:“来上都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应付一切事情, 现在却觉得身边有你也很好。不知是我变得软弱了,还是你在我心里变得重要了。” “也许都不是。”苏轻弦将她揽住,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发现了我的好处, 知道我是真心相待的,所以拿我当自己人了。” 段晚宁翻了个身扎进他怀里:“上都城的贵女不会像我这样轻薄吧。” 谁知苏轻弦却不以为意:“你也是贵女啊,只是没在上都长大罢了。若是没有当年的事, 你的身份兴许我都高攀不上。我倒要感谢先段楼主将你养大,还由着你的性子不读书只习武。” “不读书有什么好, 你不是还说过我不学无术。” “那都是以前的气话。其实在我看来女子读书若是为了增加嫁人的筹码,实在大可不必,哪有在家中不受重视嫁人之后反倒成了女状元的。若是读书为了明理,那给女子读的书也大多没有这个功效,那些女则、女训一类的书,反倒把好好的女孩子规训成了畸形人,没有意思。” “照你这么说,女子不读书才真是好的?” “那也不全是,女子读书就要和男子读一样的书,读了书也要做一样的事才行。没道理让一个好好的女孩子读了圣贤书,依然围着后院那小小的四方天地转悠。一则屈才,二则那样的女子怎么会甘心。” “你说的这些,倒是和游记上写的有些,嗯,异曲同工?”段晚宁眼睛亮亮的,“书上说他当年游历北川,遇到一个部族的首领便是女子。那位首领见识广博,学问也好,听说他专为自己的部族写了一篇游记,便要了去看,看过之后便对其中‘女首领’的称呼提出了异议。她说,首领便是首领,为何女人做首领时要在前面加上个女字,而男人做首领就只叫他首领罢了。难不成天下所有人都默认首领只能是男的,女人做首领便是异类?” 第297章 苏轻弦笑道:“你说的正是,这和我想的真有些不谋而合了。话说回来,现在和你说话,真比以前舒服多了,总叫我觉得找到了知音。说起来,倒要感谢这本游记,感谢你父亲了。” “我也是这样的感觉。”段晚宁道,“只可惜现在还不能以此作为了结。” “有何不可?”苏轻弦再次提出,“如果南宫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你要报的仇就不存在了,我们完全可以抛却过往向前看。” “我不认为南宫会编造这样的故事,神医门的旧事我也知道一点。当年神医门遭难确实险些被灭门,也确实有位高人出手相助,不仅救下了所有门人保全了神医门,也帮他们寻回了那本《皇帝外经》。至此,神医门才保住其江湖地位。只是我并不知道那人,原来就是他。” “但是,他人虽然没死,不代表仇也没了。我娘可是因他而死的,还有尉迟家满门,”段晚宁在河堤上寻了个大石头坐下,道,“他可以立地成佛,我却没那个慈悲心。” 苏轻弦在她身边蹲下,道:“其实你们见个面把话说清楚,当年的事到底真相是什么也许另有隐情。” “隐情?”段晚宁摇摇头,“也许有,也许没有。我刚才很想见他,但现在已经不想了。” 苏轻弦一时不知该怎么劝她,现在情况未明,且两人的关系刚刚骤然拉进,他担心自己一个失言又让段晚宁对自己起了什么戒心,更有甚者当场翻脸也不是没有可能。 段晚宁本以为他还会劝自己,但等了一会没见他开口,也立刻明白过来。忍不住双手覆上他的脸颊,道:“玲珑一直吵着要见我,我总是下不了决心。阿弦,你帮帮我。” 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苏轻弦从没想过有一天段晚宁会在自己跟前示弱求助,甚至叫自己帮忙! “当然,你说要怎么帮?” “你帮我,去处置了她吧。” 刚才还在偷偷惊喜,现在恍如一盆冷水直接浇头,幸好刚才没来得及表忠心,苏轻弦猛地站起来:“这怎么成。” 段晚宁不解道:“为什么不成?” “玲珑到底是你春意楼的人,我去处置,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苏轻弦耐心劝解,“你若是不忍心,那放她一条活路又不碍着什么,还免了心里难过。何必非要这样。” 段晚宁也站起来:“春意楼的规矩不能在我手上坏掉。不过你说得对,有些事逃避不是办法,该我做的就得我去做。” 这怎么还越劝越拧巴了呢?苏轻弦正要说话,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两人循声看去,原来靖安河边的堤岸上来了一队人马,远远瞧着马上人的衣着竟似是郡王府的卫队。为首一人也注意到了他们二人,抬手示意马队停下,自己勒马转头往这边过来。 待看清来人,苏轻弦吃了一惊,转头对段晚宁道:“是我大哥。他怎么这个时间来这里?” 段晚宁“嗯”了一声,道:“那我先走一步,今晚你去穆姐姐那里,我们进宫去看看。” 苏轻弦却道:“他已经瞧见你了,你现在离开反倒引人起疑。等会你别说话,一切看我。” 段晚宁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应了。 说话间苏重明已经来到近前,翻身下马,拿着马鞭走了过来。 “阿弦,还真是你啊!” “大哥,你带这么多人是要去哪?” 苏重明看起来意气风发,随手一挥道:“他们啊,你瞧瞧。”说着便拉过苏轻弦指给他看,“这是今年咱们新的府兵,这几个都是拔尖的,我瞧着今儿天气不错就带他们出城去大营见识见识。” 苏轻弦点点头:“今年咱们家又召府兵了,我记得去年祖父还说先停两年再说。” 苏重明一笑,搂过他肩膀道:“祖父年纪大了,有些事保守些也正常。但是咱们可得想的长远些,这些府兵将来说不定就派上大用场了。” 苏轻弦偏头看了看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父亲也赞成你召新的府兵吗?” “那是自然。”苏重明似乎不愿再多说,转头问他,“这位,没认错的话,便是我那未来的弟妹了吧?” “大哥,说什么呢。”苏轻弦趁转身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这位是定国公府四姑娘许安宁,你们应该见过。” “世子。”段晚宁福身行礼。 苏重明做了个虚扶的手势:“四姑娘不必多礼,以后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这么见外。” “以后也有以后的规矩。”段晚宁抬眸一笑,“世子爷很想和我做一家人么?” 苏重明顿了顿,哈哈一笑:“四姑娘可真是个妙人。” “世子谬赞了。”段晚宁道,“说起妙人,上都城里没有谁比得上月笙姑娘,那出神入化的舞技谁看了不惊为天人。” “四姑娘也认识月笙?” “何止认识。”段晚宁脱口而出,又低头道,“也不过是一面之缘。” 苏重明点点头没有深究,转而对苏轻弦道:“天气转凉,怎么不给四姑娘准备件大氅?”说着也不等他回话,便叫了身后小厮,“去把王妃赏的那件鹤氅拿来。” 小厮应了一声,片刻后便取来一个包袱,苏重明大咧咧递给段晚宁。 “这河边风大,四姑娘快些穿上。阿弦,等会别忘了派人去家里叫马车来,你们坐车回去。” 第298章 “大哥,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苏轻弦说着,替段晚宁接过那个包袱。 苏重明笑着点指他两下,也没多说什么便转头上马离开了。 “来,快试试这件鹤氅,这可是母妃找人特地定制的。”苏轻弦打开包袱,“据说花了千金都不止。” 段晚宁瞥了一眼包袱里那件莲青一码色的大氅,淡淡地道:“你母妃是不是叫人骗了,就这件衣裳还能值千金?” 苏轻弦哼一声单手一甩将包袱收起:“看不上就算了,我还舍不得给呢。” 段晚宁笑笑:“你收好,免得回头你母妃问起,这东西倒没了着落。” 堂堂郡王妃还会专门问起一件衣服?苏轻弦心里想反驳,但是却忽然觉得这样斤斤计较的段晚宁还蛮新奇有趣的。 谁知段晚宁接着又说:“不然你以为你兄长为什么非要把衣服给我?刚才他说自己要带着府兵去城外兵营,为什么随身带着这么一件女子的衣裳,还是你母妃专门找人定制的贵重新衣?” 苏轻弦愣住:“所以,为什么?” 第 203 章 203、“交心” 苏重明的出现打断了两人原本的话题, 但却又引出了新的问题——他到底想干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段晚宁并不甚在意,无论如何,苏重明并不是眼前挡自己路的人, 所以他无论做什么、想做什么, 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但是对苏轻弦来说却不一样,苏重明作为世子, 他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郡王府, 比起自己更不容许性差踏错。 段晚宁见他当了真,只好说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你不用放在心上。世子想做什么由着他就是了, 最差你们也是皇亲国戚, 用不着这么小心谨慎。” 苏轻弦却道:“郡王府的情况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 不过一两句也说不清楚。你且同我说说,他为什么要把这件鹤氅送给你呢?” “看你的面子呗。” “那他为什么随身带一件女子的衣裳呢?” “可能原本是要送给别人的吧。” “别人?月笙?月笙也在城外兵营?” 段晚宁叹气道;“你派人去查查不就行了。” 苏轻弦不疑有他, 道:“你说得对,我这就去安排, 你且稍等我片刻。”说完便快步离开了河堤。 段晚宁见他走远,举起手臂打了个手势, 片刻后便见一人自不远处急奔而来,到了近前单膝触地 “章剑铭见过楼主。” 段晚宁抬手示意他起身:“剑铭, 派人去城外兵营,看看那苏重明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章剑铭趁机道:“小姐, 宁平传话过来,苏重明与太子沆瀣一气的事被人捅到了天凤帝那,但是被压了下来。他请小姐的示下, 咱们要不要加码?” “先不着急。”段晚宁道,“既然天凤帝能忍, 那说明事情还不够大。咱们再给他整个大的,到时就由不得他压制了。” 章剑铭挑眉:“小姐说的极是,属下即刻去办。” 章剑铭走了一会苏轻弦才回来,看起来神色轻松,似乎是安排完了事情。 段晚宁迎着他走过去:“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苏轻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也好。” 两人走上河堤,段晚宁试探着问他:“都安排好了?” 苏轻弦摇着折扇,施施然往前走:“那是自然。” 段晚宁见他这个反应,回忆刚才的情形,怀疑自己唤章剑铭出来被他瞧见了。 原本按着人际关系讲,这种情况一来没法证实,二来也不好直接开口就问,但段晚宁却根本没有想过这些,有了怀疑便直截了当地发问。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苏轻弦脚步一顿:“瞒着你的事很多啊,那你呢,有没有瞒着我的事?比如今天?” 段晚宁道:“你瞧见剑铭了。” “原来那人叫剑铭。” “章剑铭,春雨堂堂主,专责楼内人员调配。” 苏轻弦点点头:“接替冷霜,那么原本的春风堂交给玲珑了,现在如何呢?” “你对春意楼的了解还真是细致又全面。” “只能说彼此彼此吧。你对龙影不也是一样。” 段晚宁停下来,正色道:“我对龙影从没做过你对春意楼做过的事,一来没兴趣,二来没必要。” 苏轻弦抿唇道:“那么你对朝廷呢?也从没做过类似的事?” 这么说就代表默认了他对春意楼的渗透,虽然顾展怀和龙影的关系暴露了,但他会不会只是被推出来挡枪的烟雾弹?而背后还有藏得更深的人,这些疑虑都令她无法完全信任苏轻弦。 “朝廷,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段晚宁语气冷淡,“这话我和你祖父说过,现在再和你说一次,我对你们苏家的江山没有兴趣。” 苏轻弦摊手道:“为什么我们俩人说话,就没有过一次一直平心静气的,总是没几句就能成这样?” 段晚宁笑笑:“也许是因为各怀鬼胎?”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但是我觉得还挺准确的。” 苏轻弦纠正道:“不如说各怀心思。” 段晚宁认真受教,连连称是:“这样听起来确实好多了,还是你有学问。” 苏轻弦无语望天:“我现在已经分不清什么时候你说的话能信,什么时候不能信了。” 第299章 “你不如干脆说我这人不能信。” “我不想这么说,也不想不信你。” “那好吧。”段晚宁见四周没人,主动牵起他的手,“我也信你。” 苏轻弦只觉得手上温柔的触感自手臂上行到心胸,犹如一股热流在胸隘间翻滚,同时手上酥酥麻麻的,仿佛不是自己的手了。 “你……” “阿弦,我们好好的,别再吵架了,好吗?” 苏轻弦无奈失笑:“从来也不是我想要跟你吵啊!” 段晚宁笑着拉起他的手,大步往前走:“以前师父和我说过,他说这世上虽苦,但若能遇到一个待你如珠似宝的人,那千万别放他离开。我以前还不信,现在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苏轻弦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轻声道:“若你师父还在,也许他会对我不满意吧。” “嗯?”段晚宁回过头,“你自己也觉得对我不够好吗?” 苏轻弦哈哈一笑:“原本我以为你说要嫁我不过是利用,现在才觉出是有真心的。” 眼看快要离开这段河堤走进坊间,段晚宁松开手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又轻巧地在道边站住,指着前面一家车马行道:“我累了,你去给我租个轿子。” 苏轻弦笑道:“不如租两匹马,我们出城去跑跑?” 段晚宁想了想道:“算了吧,我想还是去见见他。” “谁?”苏轻弦下意识问出口才明白她是想见白战,“可是南宫都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我想我大概知道。”段晚宁把那天晚上被一个人偶攻击,是白战及时出现帮自己解围的事简单说了,“他是从附近的院子里出来了,如果我没记错,就是刘文平外宅所在的那条街。按他说的,那附近应该有千杀盟的堂口才对,但是事后我派人去查过了,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堂口。” “你的意思是,他在上都也是狡兔三窟。”苏轻弦饶有兴味地琢磨起来,“这么说起来,很多事就能说通了。不愧是他!” 段晚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冷冷地打断道:“现在说这些奉承话没什么必要,他的真实身份现在也还不能完全确定。说到底,你那亲如兄弟的南宫度就肯定不会骗你吗?” 苏轻弦一滞:“你又何必给我泼冷水,我说两句漂亮话也不是为了别人,还不是给你听的。你要是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至于南宫会不会骗我,这件事上,他要骗不也是骗你么?” “人说夫妻本是一体,你现在就打算跟我划清界限了吗?” 八月里温和的阳光倾斜而下,把她全身都笼在一团金蒙蒙的光泽里,一眼看去洋溢着的全是暖意。她就那样偏着头对着他笑,说着“夫妻”的话,那么自然随意又亲昵。 苏轻弦晃了晃脑袋,把自己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拨到一边去,转身道:“我去租辆马车吧,轿子还得雇人抬,还不如我驾车送你。” “真是勤俭。”段晚宁赞赏道,“将来回杭州有你持家我也能放心点。” 苏轻弦的脑子里一瞬间涌上无数句吐槽,但终究还是决定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地来到车马行外,气质衣着打眼一看就知绝非普通人,早有小二进去回禀,掌柜满脸堆笑地迎出来。 “公子、小姐,要租轿子还是马车啊?” 苏轻弦道:“马车,要你们这最好的,里面要宽敞舒服的。” “是是是!”掌柜挥手叫小二进去准备,“二位先进店里喝点茶歇歇,咱们马上准备。” “不必了。”段晚宁忽然指着前面一家茶馆,“我们去那边等。”说完便径直离开。 掌柜愣了一下,看向苏轻弦,后者倒是神色如常,掏出一块银子给他:“马车里面一定要干净,准备好派人去前边那馆子招呼一声。” 掌柜连连应是,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不由摇了摇头。 小二出门见客人不见了,好奇道:“掌柜的,人怎么走了?” 那掌柜忽然笑了一下,拍上小二的脑袋:“怎么那么多事,赶紧去,把咱们这最大的那辆马车收拾出来,里面的东西全换新的!” 段晚宁看上的那间茶馆门脸很小,里面倒是宽敞,这个时间并没什么人。二人进去便被带上了二楼,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 “还记得当时在花月楼你答应过我的事吗?”段晚宁从窗子看出去,外面的街景尽收眼底。 苏轻弦笑着举起桌上一只茶杯,看了看上面粗糙的花纹便又放下:“你都要嫁进郡王府了,一条街的铺子还能入得了眼?” “有句话叫各花入各眼。”段晚宁道,“我天生就喜欢这些,况且你又答应过我。” 苏轻弦笑道:“我看你这不是嫁人,你是来抄家的。” 段晚宁难得没和他争辩,撅起嘴晃了晃脑袋,转身去看街景。 “宁儿?” “嗯?” “你看今天真是难得的机会,咱俩也算是交心了。”苏轻弦手肘撑在桌子边缘,向前倾身,“接下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无论见白战也好,进宫也罢,都让我跟着。” 第 204 章 204、听说你是我爹 对于他这个要求, 段晚宁表现的很随意。 “你想跟着就跟着,反正宫里的情形你比我熟。” 第300章 “那么白战呢?” “白战怎么了?”段晚宁靠上椅背,身体不经意地舒展开, 气势陡然一变, “你在怕什么?” 苏轻弦就最恨她这样,每每谈到关键处, 总是摆出一副无赖劲头, 叫你软硬都不是,说什么都不对。 “我怕你把关系搞僵,将来怎么办?” “我和他哪有什么关系。” 看吧看吧!苏轻弦心里嚷嚷, 我就知道你没打算好好跟人家谈! 段晚宁疑惑地看着他:“难不成, 你以为我会跟他动手?你不会以为我除了打架, 没有别的本事了吧?” 苏轻弦垂眸:“本事多有什么用,架不住你懒。打一架能解决的问题, 为什么还要选别的法子呢?毕竟几乎没人能打得过你。” 段晚宁难得露出惊讶的神色:“你在说什么?”这人竟然是这么想的,自己这么久以来的隐忍克制, 算计筹谋,归根结底变成了一个字“懒”? 不过她向来不甚在意这些口舌之争——当然每次也是她胜罢了, 见苏轻弦想要解释,只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 一会咱们就去找白战。你和我一起去,行了吗?” 说话间茶博士来到近前, 苏轻弦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杯茶倒好,茶博士躬身推开,两人各自举杯, 段晚宁从杯口偷偷瞄着苏轻弦,却发现他也在偷瞄自己。 “噗, 哈哈!”两人不约而同地放下茶杯笑起来,杯子脏兮兮的不说,茶水味道也很奇怪,饶是两人再不计较也不愿意入口。 “要不,咱们走吧?”苏轻弦提议。 段晚宁听话地站起来:“好,走吧。” 这算是两人难得的一次行动一致,意见一致,原因竟是这家茶馆。 “原本是想和你多待一会,谁知道这个地方这么……”段晚宁想了想,“脏。” 苏轻弦笑笑:“ 两人离开茶馆,苏轻弦亲自驾车,带着段晚宁抄小路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刘文平原来的外宅。 这条街比邻东市,平时行人并不算多,今天也是一样,尤其到了下午这个时辰,街上几乎见不到几个人。 苏轻弦将车停在靠近街口的一处角落里,他觉得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然后才掀开帘子伸手要扶段晚宁下车。 “附近没人。”段晚宁挡开他手,轻巧地跳出马车。 她走到街上,指着不远处一座小宅子:“就是那里。” “你确定?”苏轻弦拴好马,转身来到她身边,“万一不是可怎么办。” 段晚宁道:“我派人查过这条街上的所有宅子,只有那里没有人常驻,户主常年在西北做生意,所以把宅子出租,不过他所托非人,找的那个朋友欠了钱,直接把他的宅子抵押出去,如今竟成了一笔烂账。” “那户主也不要这宅子了吗?” 段晚宁耸耸肩:“也许生意走不开吧,总之这宅子现在也不知转了几手,已经没人知道现在的户主到底是谁了。” “那确实十分可疑。”苏轻弦当先一步,“你跟在我后面,万一有什么问题,记得先走,不用管我。” 段晚宁点点头,轻轻拍了拍他后背:“不会有事的。” 小宅子的门是青黑色的,上面贴着一对门神,门框两边还有已经褪色的对联,应该是过年的时候贴上去的一直没有揭掉。 两人对视一眼,苏轻弦伸手推了推门,见是从里面栓着的,便举手要敲。 段晚宁飞快伸手将他拉住,摇摇头,指了指后面,示意他找别的路。 苏轻弦想反驳,但是她却攥着他手腕用力向后拉,这街上虽然没人但谁知会不会被有心人瞧了去。无奈只好随着她的力道转身。 正准备离开,就听宅子里面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接着门上轻响两声,忽然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白战穿着一袭黑衣,带着斗笠站在门口。 “来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沙哑难听,但两人此刻却无暇顾及,只都松了口气。 “嗯。”苏轻弦应了一声,随即转头看段晚宁,“宁儿也来了。” 白战一侧身,让出路来:“进吧。” 两人顺势走进院子,院子确实不大,倒是挺干净,连落叶都不是很多,应该是有人常常打扫。 段晚宁环视院中,轻哼道:“你倒是挺闲的。” 白战隐在斗笠下的脸转向她,似乎是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什么也没说。他将正房的门打开,让两人进屋,自己则去廊下烧水。 段晚宁道:“不必忙活了,我们也不敢和你的茶。” 白战手上顿了顿,转头望着屋里两人:“你们来做什么?” 苏轻弦轻咳一声,眼神示意段晚宁先别说话,见后者不理会自己,便硬着头皮开口:“南宫和我们说了,你,嗯,宁儿想见见你,我陪她来见你。” 段晚宁也不明白他这会是怎么了,简单的一句话说的这么吞吞吐吐。干脆来到门口,靠着门框道:“听说你是我爹,我来听你亲自说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白战沉默许久,知道段晚宁耐心快要耗尽,他才缓缓地摘掉斗笠,露出一张毁了容貌的脸:“南宫度说的?” “废话。” “你信吗?” 段晚宁道:“不信也不想信。但如果你承认,我也没有办法。” 第301章 白战叹了口气,终于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没错,我就是尉迟战。” 一瞬间,气氛凝固住,段晚宁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她从脖颈上扯出一块玉璜,递到他面前。 “认识这个吗?” 白战挣不开的眼皮下浑浊的眼球猛地收缩,伸手想要夺过来,却被段晚宁一下躲开:“你只要回答问题就行了。东西还不能给你。” “这是我和你娘的定情信物!”白战眼睛发红,说话也有些颤抖,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东西了,想不到老段竟找到了。” “那你说说,我娘是什么人?” “你娘白zhiruo,是杭州盐商白家的嫡女。那一年她随父母到上都游玩,正好我回京述职,在长公主府的宴会上遇见。这块玉璜,便是那一次我送她的。这是咱们尉迟家的东西,传到我手上已经有三代了。” 段晚宁点点头,将玉璜收起,道:“还有一个问题,我师父是怎么死的?” “你问老段?”白战,也就是尉迟战愣了一下,很明显没想到她会忽然将话题转到段柳行身上,想了一下才说,“三年前,我刚刚恢复了些,便给他去了信,约他见面。他收到信后派亲信回复,说是要去先趟和罗山处理一点事情,稍后再去神医门和我见面。我便安心等他,谁知等了一个月,却传来他意外身故的消息。” “师父有没有提过去和罗山做什么?” 白战道:“他有一封信,我一直随身带着,你看看吧。”他说着便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段晚宁低头看着那个信封,却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倒是苏轻弦手疾眼快接了过去,掏出一张已经变色严重的信纸,塞到了她手里。 段晚宁扫了一眼那封信:“确实是师父的笔迹。”说着便开始认真读起信来。 过了好一会,她还在读那封信,白战和苏轻弦互相看了看,苏轻弦讪讪一笑:“宁儿她,读书认真。” 白战点点头:“老段说过,她自小不爱读书,认字不多也正常。” 段晚宁猛地抬起头瞪着白战,似乎是听到他的话生了气,但片刻后却转向苏轻弦:“你给我念念。” 苏轻弦接过信纸看了一眼,念道:“战兄台鉴,,一别数载,夙夜心忧,忽闻兄已行动如常,吾之欣喜无以言表,恨不能即时飞身至兄身前,执手痛饮,畅叙往昔。然近来门中诸事不断,商儿与敌接触频繁,吾实放心不下,恐其泄露秘事,于大计不宜。又惊闻其竟意欲叛出师门,只得亲往和罗山处置一二,若其幡然悔悟,吾或留其性命。若其仍不知悔改,则痛心疾首仍需革除后患。宁儿今已长成,亭亭玉立,实乃人中之凤也。然其少不更事,虽功力精进,江湖经验恐不足以应对诸多变故。吾原以其懵懂,令其往华山闭关静修,待一切事了再行安排。然兄劫后余生,实该当父女相见,实乃人生大幸事,弟与有乐焉。此去不出一月,必携宁儿往神医门拜见战兄。唯望兄保重身体,静待佳音。柳行顿首。” 段晚宁听完,扶着下巴沉默起来。 苏轻弦问她:“要不你再看一遍?” 白战看她的样子,便解释道:“他信里说的商儿就是吴来伤,他本名赖商,是你师父销器门的唯一弟子。只是他去世之后赖商销声匿迹了许久,再现江湖时已然改名换姓成了千杀盟的盟主吴来伤。至于宁儿,就是你。那时我在神医门修养,所以他信里说打算带着你去神医门和我相认。” 段晚宁“哦”了一声,道:“照这么看吴来伤的嫌疑确实很大。但还有一个问题,他既然是销器门的唯一传人,为什么又要叛出师门?”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白战道,“老段收的这个徒弟我并未见过,当年也只是书信往来,他提过两次,只说吴来伤于销器一门天资极高,但性情有些古怪。我当时忙着军中诸事并没放在心上,哪知日后竟酿成如此大祸。 “后来,我得知老段的死讯便赶去了和罗山,在那附近追查了大半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吴来伤曾经的手下,那个人可以证明吴来伤就是杀害老段的人。” “原因呢?”段晚宁道,“信里说来儿与敌接触频繁,敌,又是谁?” “西南部族联盟的领袖,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人。” 苏轻弦忽然道:“是他!” “二公子知道这人并不奇怪,那西南部族原只是疥癣之疾,可却因为这个人的出现,如今已成我大渊的心腹之患。我与他在战场上缠斗多年,早就知道他野心不小,谁知竟是如此不择手段。”白战话音刚落,廊下的水便烧开了,锈迹斑斑的水壶发出刺耳的鸣叫,他提起水壶道,“进屋去喝点茶吧,坐下说。” 第 205 章 205、照闻 西南部族顾名思义便是坐落在大渊西南部的一些民族的统称, 相对于大渊人口的体量,这些部族人数少,且并不富裕, 有些甚至还以狩猎为主要的谋生方式。 这些族群眼看着山水相连的大渊边境百姓衣食富足, 难免会动些歪脑筋,比如抢掠。 大渊这边自然不会惯着他们, 但是西南地形复杂, 树林茂密且常年瘴气不去,边疆的士兵很难长时间驻守。而轮番换防就难免会带来各种弊端,更是引来各部族猜测窥伺, 以为大渊软弱可欺, 常年扣关厮扰。 第302章 所以尉迟战的白虎军出现时才会让人那么意外——这只军队竟然不怕瘴气, 在熟悉了地形之后,甚至可以预先设伏, 打得来犯敌人落花流水。西南所有部族都开始忌惮这只异军突起,意志力极其坚强的大渊军.队, 也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联合起来抵御大渊。 事情往往就是这么讽刺,明明常常挑衅的是这些部族, 但当大渊开始能够护住自己的边疆了,他们便声称自己是弱者, 要抵御大渊。 于是顺理成章的,那个人出现了, 他提出建设一个各部族的联盟,大家攻守同盟,一起对抗大渊, 对抗白虎军。 这种情况虽然是情理之中,也是所有人都能预料到的发展, 但这个人也并不简单。不仅武功很高,能力更是超群,心思城府极深,几乎可以说是个深不见底的人。 “这人到底是谁?”段晚宁终于发问。 “庄昀。”苏轻弦代为回答,“若是这个名字不够熟悉,那么滇国献王,总该有所耳闻了吧。” 段晚宁惊讶之余也多了一份轻松,隐藏的敌人终于被探知了真面目,也算是一个进步。 “我听说这位献王年轻的时候曾上少林拜了当时的住持照闻大和尚为师,学到了他真传的功夫。”苏轻弦道,“据说是洗髓经。” “据说?”段晚宁道,“那么你知道‘据说’照闻和尚怎么死的吗?” 苏轻弦一愣:“照闻和尚几年前在福建少林圆寂,葬礼各大门派均有出息,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场葬礼,没有照惯例在法式完成后立刻火化并展示他的舍利子,你说为什么?” “你就直说吧。”苏轻弦道,“照闻和尚的死另有隐情?” 段晚宁点点头:“他是被人销掉了脑袋才圆寂的。” 白战好奇道:“几年前你才多大,这些事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师父说的。”段晚宁道,“春意楼眼线遍布整个大渊,哪里出了什么事总坛自然全都会知道。而这个照闻和尚,与师父本就交好,听闻他忽然离世的消息师父难以相信,便亲自派人去查。那时福建少林的人百般阻拦,不愿让我们的人去瞻仰大和尚遗体,师父便知道事情有问题。” “照闻和尚与老段有过交往,我倒是不曾听闻。”白战点点头,“但照你这么说也能说得通,他本就是个热血仗义的人,朋友有难自然首当其冲。只是照闻和尚若真是被人所害,少林寺为何还要替凶手隐瞒?” “为了面子吧。”段晚宁耸耸肩,“师父那次去和罗山,给你写的信上没提到的一个原因便是照闻和尚的死大有可疑,他要去详细追查。刚才我还在想为什么他没有写到信里,现在看是因为你并不认识照闻,也不知道他和照闻的交往,所以没必要特意提起。” “应该是这样。”白战想了想道,“如果真是这个缘故,那么照闻和尚的死也必定与吴来伤有关,而且老段必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吴来伤,若不是暗算,他那个本事想杀师父,根本不可能。”段晚宁十分肯定地说。 苏轻弦却道:“可能是暗算,但也可能不止他一个人呢?” “你说得对。”白战点点头,“老段信中说过吴来伤与敌勾结,那很可能那位献王也在场。老段对上他,怕也只能落得个平手。” 苏轻弦听了这话,赶紧悄悄给他打手势,叫他别说。 果然,段晚宁微微一扬下巴:“原来这个姓庄的这么厉害,我倒是要见识见识了。” 白战并没看懂苏轻弦的手势,但听她这么说,还是劝道:“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和他硬碰硬,这人武功不低,心思更是狠毒,若是再行暗算之事,岂不是得不偿失。” 段晚宁显然没有要答话的意思,对于白战,她现在还不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以一个什么态度去面对,所以干脆就先不应对了。 气氛有些凝固,苏轻弦轻咳一声,起身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们……” 话未说完,段晚宁已经起身:“那走吧。” “啊?”苏轻弦摸了摸脑袋,讪笑道,“我是想问你们饿不饿?” 段晚宁点点头:“也还好,去花月楼吧,正好你去和他们老板谈一谈。” “我和他们老板谈什么?” “买下花月楼的事。” 苏轻弦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好,谈就谈!”说着转头对白战道,“一起去吧,反正也是我做东。” 段晚宁没料到他会这样直接邀请,她自然是不想和白战同桌吃饭的。 这情形若是搁在别人身上,恐怕要暗自幽怨苏轻弦不能明白自己心意,然后虽然不情不愿,还是碍着面子得去一趟。 但段晚宁不是别人,她一向理会不得什么叫面子,更不愿意违逆自己的心意。当下便直接说到:“不成。” 只说不成,后面却没了声音,剩下二人都看着她,在等她接着说下去,正常情况下至少编也得编出个理由吧。 但是段晚宁根本没有想过这个,站起来就往外走。 苏轻弦跟上去叫住她:“你且等等,你,白先生还没说要同去。” “他不能同去。”段晚宁道。 “为什么?” “因为我不愿意。” 白战也走出院子,道:“你们去吧,最近这段时间我还是先不要露面的好。吴来伤必定知道我在找他,若是叫他的人见了我,他会藏得更深。” 第303章 “吴来伤很可能就在宫里,我们晚上就去找他。”段晚宁忽然大方起来,可接下来的话却是,“这事你不用管了,好好在这里呆着,回头我叫人护送你出城。” 苏轻弦心一下悬起来,生怕这俩人脾气臭到一起去,一句不对真就闹得不愉快,那这趟还不如不来。 谁知白战不怒反乐,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显愉快:“我能走能跑,不需要人护送。我说自己不方便露面,除了吴来伤还有其他原因,你不想知道么?” 这口气透着几分亲近,但段晚宁浑然不觉,只觉得他啰嗦:“法宏寺那两个白家来的人,是你做的?既然你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么往后的事情就不需要我再操心了。对付白家,你比我更有义务。所以这些事我不需要知道,你也不用和我分说什么。” 说完她转头向苏轻弦伸出手:“走吧?” 苏轻弦看着她向自己伸出手,到了嘴边的话也卡在喉咙里,张着嘴一步跨到她身侧。还不等他握住那只手,对方已经反手揪住自己的衣袖,向前扯住,也就将他固定在了自己身边。 他这幅样子落在白战眼里,像极了一只凑近主人求抱抱的哈巴狗,感觉怎么说呢,既违和又顺理成章。 离开白战独居的小院,回到马车上苏轻弦才问:“你既不想和他相认,又为何非要来见他?” 段晚宁反问道:“你说的相认,是什么意思?” “嗯?相认就是。”苏轻弦跳上马车,“就是父女相认嘛,你们既然是父女,怎么也要坐下细细地说一说这些年各自发生的事情吧。” “我的事他必定都是清楚的,他的事我马上也能清楚。”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轻弦扯住缰绳,转头看着车厢里面的人,“就是亲人之间许久不见,总要说上几句吧。就算是聊些闲话,也是一种,一种有感情的证明。” “我和他没有感情。” “培养,培养感情。” 段晚宁不解地偏头看他:“为什么要培养?” 苏轻弦正在想怎么解释,却听她喃喃地开口:“比起来,我倒宁可花时间和你培养一下感情。” 悦耳的声音落入苏轻弦的耳中,他当即也不再纠结,转身一勒缰绳,扬声道:“好,咱们这就去花时间!” 第 206 章 206、庄昀 从花月楼回到穆府时, 他们已经被穆锦华派人催促了几次。说是郡主放心不下,请他们尽快回去。 进了大门,穆锦华早得了信, 从正厅里快步走出来。 “你们可算回来了。”她拉着段晚宁的手, 细细端详她的脸色,“我瞧着还不错, 不生气了?” 段晚宁笑笑:“没什么好气的。倒是让穆姐姐忧心惦记, 实在是过意不去。” “说什么呢,又客气上了。”穆锦华这才放下心来,带他们往后院去, 边走边说, “你们出去这么久, 南宫也有点担心,说是要去寻你们。我没让他去, 就怕扰了你的心情。”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后花园,段晚宁问:“南宫公子还在吗?” “喏, 被我压着钓鱼呢。”穆锦华抬手一指,笑道, “从没见过他这么慌过,你们可别笑他, 他那人面皮可薄。” 谁知苏轻弦却抢先喊上了:“真是难得啊,竟然在有生之年看到了南宫度钓鱼!” 南宫度手一抖, 浮漂被提出了水面,下面的鱼饵早已没了。 他把鱼竿放到一边,转过身没好气地指着苏轻弦道:“就你话多, 把我鱼都吓跑了。你吧,怎么赔?” 苏轻弦撇撇嘴:“我瞧那鱼早就跑了, 你这是自己钓不上来讹人呢吧。” “我讹你?”南宫度哼道,“我现在懒得理你。” 穆锦华拉着段晚宁走过来,笑道:“晚上咱们吃鱼,我替阿弦陪你总行了吧。” 段晚宁道:“叫南宫公子担心了,这鱼还是我来赔吧。花月楼来了个蓟州的厨子,做的鱼据说十分特别,咱们叫上一份尝尝?” 南宫度目光扫过三人,似笑非笑地说着:“真是难得啊,一条鱼而已,而已!”边说边越过三人往前走开,一面抬起手朝后面晃,“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做对了什么事,叫两位小姐如此上心。” “不是上心,是破费。”苏轻弦纠正道。 南宫度转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径直往旁边的凉亭里去坐了。 其他三人随后也跟了进来,段晚宁对南宫度道:“我和阿弦去见了白战。” 南宫度没什么惊讶:“猜到了。他怎么样?” “就那样。” “他的药也该吃完了,到时候就该来找我了。” “他在吃什么药?” 南宫度有些惊讶:“你不是刚见过他,他没说么?” 段晚宁垂下眼:“他自己的事我也不想知道太多。” 南宫度张了下嘴,转头看着苏轻弦,示意他该说点什么了。 苏轻弦摊手:“时间太短了,也没说什么特别有用的事。不过有个人,想来你俩应该都有所了解。” 他目光扫过穆锦华和南宫度,在两人的疑惑中说出了那个名字。 “庄昀!竟然是他?”穆锦华瞬间严肃起来,“但仔细想想,倒也并不意外。” 南宫度挑眉道:“这人我虽未见过,但却也算是打过交道。”他看了眼穆锦华,见对方并没阻止自己说下去,便道,“那年锦华带兵迎敌,军中将士有一队被派去侦查的,莫名其妙染了怪病。我收到消息后立刻日夜兼程赶去,但赶到的时候还是晚了。” 第304章 段晚宁问:“怎么晚了?” 南宫度耸耸肩:“他们并非生病而是中毒,我只来得及救下一部分人,剩下的毒入骨髓无药可救。那惨状,饶是我也是平生仅见。” “蛊毒?”段晚宁道,“如此说来,简家也和庄昀有关系。” “这倒是能说通很多事了。”苏轻弦打开折扇摇了起来,“他们利用苏味去诓骗冷霜,其用意似乎也能理解了。” “苏味是被利用的吗?”段晚宁失笑,“那简家岂不是没脑子。” 苏轻弦却道:“他们不是没脑子,他们只是没想到遇见你罢了。那日你带人去简家的情形,若是换了第二个人,你想想还有命活着见到他们么?” “没错。”南宫度道,“那简家确实为庄昀所用,那次给穆家军下毒的也是他们。” 穆锦华道:“那位献王在战场上向来是不择手段,以阴狠毒辣著称的。若你们要对付的人是他,恐怕不会很容易。” 段晚宁道:“庄昀的事倒是不急,先把吴来伤找出来才是正经。” 穆锦华想了想道:“早先阿弦不同意我递牌子进宫,现在呢?你们想出其他法子了吗?” “若是烦劳穆姐姐一趟,那么便要有人时刻看护在你身边,这人需得十分靠得住,而且关键时刻能顶得住。”段晚宁目光落在南宫度身上,“需得有胆量才行。” 南宫度感受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挑衅,挺直了身子道:“这么说的话,岂不是舍我其谁了?” “嗯?”段晚宁目光转向苏轻弦,“阿弦,你说呢?” 苏轻弦无奈道:“所以南宫啊,这人选非你莫属了。” 南宫度晃了晃脑袋:“这种护花使者的事情,自然是多多益善。” “多多益善?”苏轻弦打趣道,“那么你去云南,多得是机会。” 南宫度瞄了眼穆锦华,见她没什么反应才松了口气,偷偷拿眼瞪他。 段晚宁凑到穆锦华身边,附耳说了两句,两人目光都落在南宫度身上俱都笑了起来。 这倒是把南宫度给笑懵了,左右都不是,干脆站起来道:“我再去钓两条鱼,今晚加菜。” 苏轻弦不忘了挤兑他:“钓人家池塘里的鱼,晚上替人家做东加菜,这算不算慷他人之慨?” 南宫度气不过,一把拉起他:“你给我过来,帮忙添鱼饵!” 见两人真去了池塘边,段晚宁含笑问:“穆姐姐,你给我讲讲西南部族联盟的事,好不好?” 穆锦华点点头:“西南部族只是统称有很多,其实具体有多少民族真的数不清。大的嘛,大概有十几个,其中影响力最大的就是那个滇国,也就是那位献王庄昀所在的部落。” “滇国是个部落还是国家?” “庄昀自立为王,并未受到天子册封,所以咱们是把滇国当做叛乱的部落。一直以来,咱们大渊在西南用兵,便是这个原因。” “原来是这样。”段晚宁点点头,“那么当初白虎军西下,就是因为那一年滇国自立?” 穆锦华心算了一下,道:“若是我没记错,应该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那一年我们穆家军也在和罗山外策应,只是后来得到求援的消息已经晚了。” 说起往事,穆锦华不胜唏嘘,自然也是想起了已经去世的父亲。 段晚宁问:“令尊当年在危急关头及时援手,白虎军若在天有灵,自然是会铭记于心的。只不过,现在这些事也不需要我再去做什么了。” 穆锦华不解道:“这话怎么说?你和那位白先生见过面了,已经确认了他就是尉迟将军吗?” 段晚宁摇摇头:“见是见了,他自然有他的说辞,但于我而言,并不敢十分确信。不过既然他自己认了这身份,那么白虎军的仇便该由他来报,包括我娘的仇,都是他的事了。我只要找到吴来伤,报师父的仇就行了。” 穆锦华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报仇这个事原来可以这样交接的吗?那可是白虎军,全军近七万人的仇啊!不得不说,这位四姑娘的想法确实与众不同,可以说和常人区别很大了。 段晚宁见她不语,好奇道:“穆姐姐在想什么?” “没什么。”穆锦华笑笑,“只是,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段晚宁道:“一般情况下,说出这句话,其实后面的话也没必要说。但是穆姐姐你不同,你想说就说吧。” 虽然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同,但穆锦华还是决定先紧着重要的事情说清楚。 “我想说的是,如果白战并非尉迟战,你有想过后果吗?” 段晚宁道:“如果她不是,那后果就是我会杀了他。” “我是说对于你要做的事,报仇的事,这些事的后果。” “嗯,想过。”段晚宁道,“如果他不是,那他一定是仇人派来的,只要抓住他就可以了。或者利用他引出真正的仇人。” “既然你已经想到了这一点,那么我很好奇,你为什么现在不去验证一下他的身份呢?” 段晚宁有些惊讶地看向穆锦华,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故意装傻的吗?” “穆姐姐,你是说南宫度不可信吗?” 穆锦华摊手:“我只是说这个事情,我觉得他可信和他会不会骗你其实关系不大。客观来讲,你不该轻易相信任何人。当然,落到南宫身上,我倒可以为他作保,因为尉迟将军早年间救助神医门的事,我曾听先父讲起,许多细节都和南宫说的能够对上。再加上,南宫世家的医术确实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那种情形救起一个将死之人,真不是不可能。” 第305章 段晚宁眼中神色变幻,拉住她的手道:“穆姐姐,原以为你我只有一面之缘,你待我好不过都是看在苏轻弦的面子,现在却知道,原来是我错了。姐姐,宁儿向你赔礼。” “唉唉,快别这样!”穆锦华慌忙拉住她,“都说了不要跟我见外,如果说看阿弦的面子,这个嘛,也确实有些,毕竟我们以前并不相识不是。但其实我心里是很羡慕你的,羡慕你的无拘无束,好像任何规矩教条都不能把你怎么样,你总是可以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事情。” 段晚宁有些意外:“原来我给穆姐姐的印象是这样的吗?我还以为许安宁一直做的很好。” “许安宁确实不错。”穆锦华笑笑,“但现在想想,也并非毫无破绽。” 段晚宁呼出一口气:“说到许安宁,韩家的事我早想出一份力,穆姐姐有什么想法尽管和我说,我自会尽力。” 第 207 章 207、皇宫1 听她这样说, 穆锦华反倒有些迟疑,原本心里装着韩载的事也不知该不该开口了。 段晚宁看她神色变幻,不由笑了:“穆姐姐想给展怀求情吗?我是说韩载。” “叫你看出来了。”穆锦华面上一热, 坦言道, “我其实没想好要不要开口。毕竟韩家再如何,他背叛你也是事实。” 段晚宁摆摆手:“没关系, 韩载我可以交给你。但是我有个条件, 不能叫阿弦知道。” “这又是为何?” “穆姐姐别管这个了,你只说应不应我吧?” 穆锦华想了想道:“这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若是那韩载自己去见阿弦呢?” “我会派人秘密送他去云南, 到那时穆姐姐也应该有办法给他换个身份吧?” 穆锦华这才明白她的意思, 作为春意楼的楼主, 段晚宁不可能直接放人说出不再追究的话,但又想保全韩载, 只有这一个办法。 “你是不是早就想到这个法子了?” 段晚宁一笑:“之前也不过是想想,现在总算是放心了。毕竟云南天高皇帝远, 只要他不回中原,我能保证春意楼不会再追究了。” 天高皇帝远, 是这么用的吗?穆锦华赶紧甩掉这奇怪的想法,打听起来:“我听说他是为了个姑娘, 这个,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提起玲珑, 段晚宁脸色不由沉了下来,与顾展怀比起来,玲珑的背叛才是实实在在地伤了她的心, 以至于到现在也不愿真正面对。 见她不愿多言,穆锦华也识趣地没有再提, 只是道:“无论如何,你能保持本心才最是重要,旁的事再多再乱也终究是旁的事。” “我明白的。”段晚宁扯了扯唇角,有些意兴阑珊,“穆姐姐是为我好,我都明白的。” “交浅言深,你不嫌我烦就好。”穆锦华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是办成了一件事,将来多多少少在苏轻弦那里也算有了面子。 段晚宁长出一口气:“从今以后,世上再没有顾展怀,也不会再有韩载这个人。但是韩家的事仍然得有人搭上一把手,穆姐姐你觉得呢?” 穆锦华正色道:“义不容辞!且不说先父的缘由,便是韩家上下那么多人惨遭灭门,但凡心中微有些正义感的,都不会袖手旁观。” 段晚宁笑笑:“穆姐姐不必这么严肃,若到了万不得已,我也不会不管这些事的。毕竟许安宁这个身份,也算是帮了我。” “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许家四姑娘这个身份到底对你有什么帮助?” 穆锦华话音刚落,南宫度和苏轻弦也走了回来,听见这话两人相视一笑。南宫接话道:“因为春意不入上都城吧。” “老一辈的事,老提它做什么。”苏轻弦截住话头,“若非这个身份,怎么能名正言顺地嫁入郡王府呢。” 段晚宁从他手里抽走折扇,学着他的样子打开,摇晃着扇子道:“早先师父这么安排,我也一直不明白,所以认定许敖就是那幕后黑手,昌国夫人自然也和他是一气的。自然的,郡王府里也没什么好人。但现在回头想想,师父做事大有深意。比如,有了这层身份的掩护,江湖上便没有人能指摘春意楼做事偏颇,朝中更不会有人提起旧事。做事方便是一说,另外一则,也是向苏家表明一个态度。” “什么态度?”南宫度下意识追问,随后便被苏轻弦眼神刀了一下。 段晚宁含笑将扇子还给苏轻弦,道:“态度就是,无论春意楼也好,尉迟家也好,我也好,都对这个所谓的江山没什么兴趣。” 苏轻弦把扇子往石桌上一放,反唇相讥:“所谓的江山,那我可谢谢你了啊。” 段晚宁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只是你,你们苏家都应该谢我。” “噗!”穆锦华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赶忙站起来摆手道,“没事没事,我去厨房,把你们钓的鱼送去给厨子瞧瞧。” 南宫度也追着她出了亭子,嘴里还不忘念道:“你家这些鱼难得长这么大,还是我去买几条吧。” 亭子里只剩下了苏轻弦和段晚宁两个人,但段晚宁并没觉得尴尬,反而有些开心地坐到他对面。 “阿弦,你说吴来伤最可能藏在宫里什么地方?” 苏轻弦还在为了她那句江山的话生闷气,一下没转过这个弯来,愣了一下才道:“我怎么知道,到时候各处都去转转就行了。” 第306章 段晚宁偏过头,望着他甜甜一笑——在苏轻弦看来很甜,但其实也就那样,道:“有你一起果然比较放心,那皇宫里七拐八拐的,要真是我自己去我还真没底呢。” 苏轻弦警惕起来:“你可别有什么坏心思,我警告你,皇伯伯可是我亲大伯!” “嗯?”段晚宁笑着说,“那这样说起来,皇帝那一脉死绝了,你家里几个男丁也能当皇帝了?” “我求求你少说两句吧!”苏轻弦没好气道,“张嘴闭嘴死啊活的,像什么样子!” 段晚宁不以为意,起身走到他身边,手肘撑在他肩膀上,斜靠着他:“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嘛,只要你好好的不就行了。” 苏轻弦现在已经学会不在她胡搅蛮缠的时候多说话了,反正她总是对的。 可是段晚宁见他不言语,以为他又生闷气,便俯下。身子凑到他脸颊旁细细地盯着他看。 “哎,你做什么?”苏轻弦险些跳起来,虽然人人都知道他是个风流不羁的,但在人前这样亲昵的姿态还是让他难以不适应。 段晚宁笑:“好好看看你呀。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现在又没有别人。害羞了?” “怎么叫没有别人,南宫他们可是耳聪目明得很。”脱口而出之后又惊觉不对劲,苏轻弦抬起手来想挡住她的脸,不叫她靠自己太近,可谁知却好似正合了她的意,一把清凉柔软的小脸不由分说塞进了他的掌心。 “嗯?”段晚宁笑起来,吹弹可破的肌肤轻轻隆起,在他指腹之间撞了撞,“阿弦,你想不想当皇帝?” 这可把苏轻弦给惊到了,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段晚宁还能这样啊!他自问也见识过不少投怀送抱的女子,可没有哪一位像今天一样让他震惊之余,甚至有些心猿意马。 “嗯。”苏轻弦根本没听清她说的话,他整个心神都被掌心里磨蹭的小脸摄了去,嘴上只胡乱地应和。 段晚宁眼中闪过狡黠,轻声道:“那就好。” “好,好。”苏轻弦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两人洞房花烛,三年抱两,儿孙满堂。 时间飞快而过,转眼便到了晚间,段晚宁和苏轻弦准备妥当,趁着夜色往皇宫的方向去。 他们的计划的是两人先趁着夜色潜入皇宫,利用苏轻弦对宫中地形的熟悉,先尽量搜索一些没人住的地方。等转天穆锦华被召入宫,再由她打掩护,去找一找其他比较可疑但是有人居住的宫殿。 这个办法虽然笨,但却不容易惊动宫中隐藏的人,否则打草惊蛇,再让吴来伤溜走那可真就彻底断了线。 但是虽然有苏轻弦对皇宫十分熟悉,但却也不能只靠两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既要躲开巡逻的侍卫,又要把所有可疑的地方搜索一遍。 苏轻弦不愿意让春意楼的人进宫,便自己找了人来。段晚宁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反正她也并不放心让自己的人就这么大咧咧地进宫来——若真是被摆一道,自己还能脱身,兄弟们岂不是栽了? 反正说到底,白天表现得再怎么热络亲昵,到了现在两个人心里都还防着对方一手。 不过两人各自也算新心知肚明,对于段晚宁来说,苏家人本性就是如此,不能太过信任。对于苏轻弦来说,江湖人多疑成性自然难免,将来自己好好待她,总是能叫她更踏实更安心。 只可惜计划的挺好,但实际操作起来便处处都是问题。首先就是宫里羽林卫换防,时间和方式早已和苏轻弦掌握的不同了,但是他竟然不知道,放人出去险些闹出大麻烦。 第二就是宫里侍卫分布,也已经和他掌握的不一样了。苏轻弦虽然内心震怒,但面上却没表现出分毫,只是冷静地重新安排布置人手,先是探查守卫和换防情况,然后再派人到各处搜查。 段晚宁看他对着一副小臂长短见方的绢制地图发呆了好一会,忍不住上前宽慰道:“也许是这两天换了防卫调度,还没来得及通知你。” 苏轻弦摇摇头:“从刚才探查的结果来看,宫中守卫安排变化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如此说来,是你那皇帝伯伯有心防着你了?” “现在这位羽林卫统领是太子举荐的,他若有心做什么,皇伯伯也不一定能马上知道。” 段晚宁不以为然:“在你心里,那位皇伯伯倒是个忠厚老实任人拿捏的,连太子都能骑到他头上。” 苏轻弦微叹一口气:“无论他是不是任人拿捏,反正有一个事实就是龙影已经不被他信任了。” “可龙影是大渊皇帝保命的最后一道防线,他不信任龙影,还能信任谁?”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苏轻弦笑笑,“倒也正好,龙影这个担子终于可以卸下来了。等咱们成亲,我就跟你回杭州去。” 段晚宁笑道:“只怕到时候你想走也走不成。” 说话间,小戳带人从小路返回,轻声道:“二爷,您圈出的几个地方都找遍了,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另外,羽林卫又要换防了,咱们走不走?” 第 208 章 208、皇宫2 苏轻弦收起绢布地图, 道:“留下两个人,把宫中布防摸清楚。其余的人……” “等等。”段晚宁忽然开口,“冷宫查过了吗?” “第一个去的就是冷宫。”小戳道, “那儿历来人少, 也不会有侍卫专盯着那里,咱们全都找过了。” 第307章 段晚宁点点头, 又问:“皇后的寝宫呢?” 小戳顿了顿, 自那日挨打之后他便一直很有些怵她,此时是想说什么但又硬生生吞了进去,只拿眼去瞄苏轻弦。 苏轻弦不明就里:“怎么, 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没有。”小戳低头道, “皇后寝宫的防卫仅次于勤政殿, 咱们还没摸清羽林卫的情况,不敢贸然就过去。” 段晚宁道:“我说的不是现在这个皇后。” 小戳疑惑不已, 却见苏轻弦已经变了脸色。 “那个地方你怎么会知道?”他将示意小戳退开,自己则正面对上段晚宁, “这话不要再提,你根本不明白会惹来多大的麻烦!” 段晚宁淡笑一声:“怎么, 什么时候先皇后也成了大渊朝的禁忌?难不成太子不是她生的,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又或者, 你们所有人都默认是现在这位皇后娘娘还未成年时便生下了太子?” “你!”苏轻弦终于再也装不下去了,“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对不对?” “什么?” “先皇后。”苏轻弦压低了声音, 显然并不想让小戳或者任何其他人听到,但说出的话却异常严厉,“什么白虎军, 什么尉迟家的冤案,什么师父的死, 你的目的从来都只有一个,苏家。” 段晚宁面色不改:“怎么,先皇后的事不能提,提了苏家就要完?” “别再装了,你自然清楚先皇后的事对皇家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呢?”段晚宁抱起胳膊,别有深意地端详着对面的人,“意味着大渊从根上就是个伪政权,意味着苏家得位不正,欺天欺民?” 苏轻弦脸色极其难看:“果然,果然。” “果然什么,果然是我居心不良,竟然妄想为先皇后正名,进而动摇大渊国本,改朝换代?”段晚宁冷笑一声,“我早就说过,对这江山我没兴趣,你可别想歪了。” “那么好,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提起那个人。” “那个人?那个人有名有姓,她叫沈从欢!” “所以又如何?你父姓尉迟,你母亲姓白,沈家与你……”苏轻弦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仿佛怕自己的想法就是真的。 段晚宁点点头:“沈家的事也是我的事,更何况,你别忘了,咱们是来找吴来伤的,先皇后的寝殿平日根本没有人,藏身最好不过。” 苏轻弦头摇的像拨浪鼓:“龙影的人不会踏足那个地方,要求你自己去。” 正合了段晚宁的心意,她说了一声“好”,旋即转身一跃而起,直接跳上旁边的一棵大树,从树枝又跃上一旁宫殿的屋顶,悄没声就消失在夜色中了。 “二爷,你怎么不跟着?”小戳见了,赶忙过来问道,“那位姑奶奶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苏轻弦犹豫了一下:“她要去翎绣宫,叫她自己去吧。” 小戳瞪大了眼睛,缓了半天神才莫名感叹:“这春意楼到底想要干什么?” 春意楼想干什么?苏轻弦有些讽刺地想,只怕还是问她段晚宁到底想干什么才对,最开始是替手下报仇,二话不说杀了许知恩,现在又扯上了沈家的事。若仅只是许家和白虎军倒也罢了,但真的扯上沈家,那前朝后宫都要翻天了。 “我听说汪直那个老东西力荐沈阙进了兵部?”苏轻弦不经意似的问道。 小戳点头:“是啊,那位沈大人在皖南巡抚任上干了有七八年,连年政绩考评都是最优,吏部早就想让他回上都,安排了大理寺的缺。可他倒好一直推脱,说什么皖南情势离不开。现在还不是来了兵部,我看根本就是汪直的意思,这是想着让他入内阁接自己的班呢。” 苏轻弦眼中闪过一丝危险:“沈阙也姓沈。” 小戳道:“二爷,沈阙早被咱们摸透了,不可能有什么可疑的。再说他是汪直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和当年的事有什么关系。你就别多想了。” 苏轻弦没说什么,虽然小戳说的没错,但这时机却也太巧合了。沈阙固执地待在皖南不肯进京,为什么偏偏就是现在?再加上朝中人事诸多变动,虽然他也觉得可能是自己敏感,但是今晚段晚宁的表现,却叫他确信了自己的怀疑——朝廷的事情背后的那只手就是春意楼。 “不行,我得去看看。”苏轻弦对小戳道,“叫咱们的人都先撤走,你也走。” 小戳不明就里:“二爷,我得跟着你。” “不成。”苏轻弦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快去把咱们的人都撤出皇宫!” 小戳很少见他这样慌乱,当下也来不及多想,答应一声便去了。 苏轻弦缓了缓,正想往坤元宫去,却听不远处禁宫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啸,那是羽林卫示警的声音。他心一沉,莫不是自己的猜测证实了? 紧跟着,附近一座宫殿起了火,他被喧哗声吸引,纵身跃上宫墙,只见火光映照着黑色的天空,周围是奔走呼救的宫人和赶来救火的侍卫。 原来这里是尚宫局的地方,怪不得人这么多,且跑出来的都是些宫女,并没见什么嫔妃和太监。 视线一转,一道人影在角落处飞快划过,快得好像一阵风,等到他定睛去找,还哪里有什么总计。苏轻弦的心刚刚放下些又紧跟着提起来,这么快的动作,除了段晚宁他再想不出别人。 第308章 不管了,苏轻弦把心一横,循着刚才那道人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轻功本就不弱,再加上对宫中路线十分熟悉,一路疾奔之下竟然叫他发现了刚才的那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斗篷,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将斗篷撑得很大,从后面看不出身形,但借着月光依稀可以看出这是个男人,而且个子很高。 只是那人本在前面疾行,不知为何忽然便停了下来,然后就那么一直站在原处,不跑也不动,就像忽然间被钉在了那里似的。 这里已经到了御花园的边缘,再往前便是皇宫后门,他既然要逃,为什么停在这里呢?若是发现有人跟踪,那为何不回头迎敌,甚至尽快躲藏也是个办法,但他一动不动 苏轻弦满腹疑惑,缓缓地走过去,一面暗自运起真气护持全身。 忽然一只手斜刺里伸出来,抓住他手腕往后猛地一带,还未等他挣脱,就见身侧一道寒光闪过,竟是擦着他的胸□□过去。 “叮”的一声脆响,原是一根手掌长的钢针钉在身后汉白玉的石桥上。 苏轻弦借力站好,这才看清拉他的人就是段晚宁。 “你?” 话没说出口,段晚宁已经抢身上前,两把薄刃滑入掌心,看这架势,似是要直取对方要害。 第 209 章 209、婴孩 若不是段晚宁及时出手, 苏轻弦今晚怕就是要交代在这了。他心中升起一股怒火,也急忙追上去从折扇中抽出一柄短剑从旁抢攻。 只是那人显然并没打算恋战,在偷袭未成之后已经转身逃走, 应该只是想要拖慢二人脚步好尽快离开。 段晚宁见自己几次进攻他都不还手, 只一味想着离开,干脆开口喊了一声:“吴来伤!” 黑衣人怔了一下, 虽然并未开口, 但脚下步伐稍稍慢了几分。段晚宁瞅着空子贴身上前,薄刃灌注真气,一下劈开了那人身上的黑斗篷。 “啊!”黑衣人失声惊叫, 听声音却是个女人。 段晚宁这一劈之下, 剑气是收着几分的, 可以伤到人但却不会要了她的性命。 斗篷应声碎裂成布条,那人跌坐在地, 她也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只是依旧抱着怀里的东西不肯撒手。 “简寒溪!”苏轻弦惊讶道, “怎么是你?你,你怎么?”后面的话他没再说, 当日在挽梅庄吴来伤是带着她一起逃走的,她出现在皇宫自然也不稀奇。 段晚宁上前一步, 将简寒溪一把提了起来,薄刃贴着她的脸颊轻轻划过。 “说话。” 简寒溪眼中满是怒火, 却在看向天空的时候忽然笑了起来。 “行了,你们能追我到这里,还是两个人一起来的。说明他们已经安全了, 我无所谓,我这个人什么都无所谓。” “他们是谁?” “自然是吴大哥和清溪了。”简寒溪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说不上是欣慰还是痛苦,亦或是嫉妒和,放弃? 苏轻弦转头看天:“你的意思是,你是故意引我们到这里,而吴来伤和简清溪此时还在皇宫里?他们在哪?” 简寒溪耸肩:“这我怎么能说呢。他们要完成盟主吩咐的大事,我若是说了,岂不是成了叛徒。” “你不做叛徒,那就做个死人吧。”段晚宁对她这个态度已经忍无可忍,正要动手却被苏轻弦拦住。 “等等,我还有个问题。” 简寒溪点点头,目光落在苏轻弦身上,不由感叹:“我也想不到,大渊的皇子会沦落到被春意楼的丫头指使。” 这话说的有些诡异,苏轻弦虽然心下不解,但还是追问:“你口中所说的盟主,可是庄昀?” 简寒溪有些意外,却又立刻恢复如常:“看来你们和白战见过面了,他把什么都告诉你们了吧。他那个人,从来都不好对付,我劝你们也别尽信他的话。” “白战的话哪里不可信?”段晚宁忽然问道。 简寒溪无所谓地说:“比如他说自己是白虎军的人,还要找吴大哥报仇什么的。一个老头子的胡话,谁会信?那尉迟战当年可是盟主亲手放火烧死的,纵然南宫家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我可不信都烧成灰了,人还能复生。” 段晚宁点点头:“原来你真的什么都知道。” 简寒溪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是啊,你要是留我一命,我可以什么都告诉你。” 谁知段晚宁冷笑一声:“那倒是不必了。你还是当个死人的好。” 可能是感受到她话里的不容置疑,简寒溪明显慌了,她把怀里抱着个东西举了起来,急急叫道:“等等,你们看这个!” 苏轻弦看了段晚宁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便接过了那个包袱。 然而包袱入手才觉不对,他惊愕抬头看向简寒溪:“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啊。”简寒溪一脸看好戏的神色,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性命还被捏在别人手里,而只顾着恶作剧得逞的一时快感。 “是什么?”段晚宁嘴上问,目光依旧警惕地盯在简寒溪身上。 苏轻弦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将包裹里的“东西”抱给她看。 段晚宁飞快地瞥了一眼,下一秒就忍不住诧异,原来简寒溪一直抱着的包袱里竟是一个熟睡的婴孩! 这可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了,这伙人竟然胆大到跑皇宫里偷孩子? 第309章 “这是怎么回事?”段晚宁手上用力,薄刃在简寒溪脖颈上留下一道鲜红的印迹,鲜血瞬间留下染红了她的衣襟。 简寒溪微微蹙眉,声音却带上了几分戏谑,对着苏轻弦开口道:“这可是你们苏家的血脉。” 苏轻弦莫名其妙,对段晚宁道:“最近一年多宫里根本没有妃嫔怀孕,别听她胡说。” 段晚宁“嗯”了一声道:“无论是不是苏家的孩子,跟我也没关系,要杀你的人是我。他拦不住,也根本不会拦。” “啊对对对。”苏轻弦连忙应和,对简寒溪道,“你还是有什么说什么,她要杀人我是真管不了。” 也不知是被他这惧内的样子气到,还是觉得眼前的情况十分无奈,简寒溪的脸抽了抽,终于说道:“这是太子的孩子。” “太……”苏轻弦觉得更加不可思议,“太子妃若是怀孕生产,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简寒溪冷笑:“当然不是名正言顺的孩子。这是他跟外面的女人生的,否则怎么会央求吴大哥帮忙处理掉这个孩子。” 这可真是把苏、段两人都震惊了,原来太子玩的这么花的吗? “明白了。”段晚宁收回薄刃,“原来吴来伤在东宫。那么你,也没什么用了。” 说话间,她收起薄刃,一掌劈在简寒溪脖颈之上,见她软倒在地,这才转头去看那婴孩。 苏轻弦将襁褓递给她还不忘嘱咐:“小心些,要托着头。” 段晚宁诡异地看他一眼:“你真信这是太子的孩子?” “信不信的,这总是个小生命吧。“苏轻弦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又指着地上的简寒溪问,“她怎么办?” 段晚宁道:“会有人带走她的,我们先去东宫。” “不杀了?” “她还有些用处,先留着吧。” 听她这样说,苏轻弦松了口气:“那就好,叫你的人小心些,别着了她的道。” 段晚宁将婴孩塞给他:“你看看,这怎么湿乎乎的。” 苏轻弦接过来一模,立刻变了脸色:“不对劲!” “怎么?” “这孩子尿了。” 段晚宁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 苏轻弦急道:“这么大的孩子,吃喝拉撒都还睡这么香,这可能吗?” “嗯?”段晚宁不解,“不然呢?” “你看看这孩子,这哪是睡觉,这根本就是昏迷不醒。”苏轻弦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又伸手捏了捏那孩子的脸同时还使劲晃了晃,果然襁褓中的婴孩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反应。 “可能是简寒溪为了把孩子带出宫,给他吃了什么东西吧。”段晚宁不以为意,“否则小孩子哭闹起来,引来人不就坏事儿。” 苏轻弦抱着孩子来到简寒溪跟前,在她身上摸索了一阵,找到一个荷包丢给段晚宁。 “你快找找看里面有没有什么解药的。” 段晚宁接起荷包却没打开,只是道:“要不然这样,你留在这照顾这个孩子,顺便等人来把简寒溪带走。我先去东宫找吴来伤和简清溪。” 苏轻弦急道:“小孩子若是吃多了蒙汗药若不及时处理会有性命危险的!” 段晚宁不明白他忽然急什么,一个跟自己无关的孩子就值得这样耽误时间?不过转念一想,耽误时间耽误的是她自己的事,跟苏轻弦到底没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段晚宁毫不犹豫地把荷包往地下一丢,转身就走。 苏轻弦一脸莫名地看着她离开,想要叫住她却又担心引来羽林卫。想到羽林卫,他猛然惊觉,为什么刚才三人在这里又是打又是说的,竟然一个巡逻的羽林卫都没到过?难道皇宫里真的出了什么事不成? 一念及此,手上这个孩子也成了烫手的山芋,苏轻弦开始生气自己为什么不能像段晚宁那样说走就走,明明见到孩子心软的应该是女人才对,怎么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就反了? 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简寒溪,苏轻弦正犹豫要不要把她弄醒,毕竟那个荷包里的瓶瓶罐罐他也闹不清哪个是毒药哪个是解药。 “唉,我就说嘛,打架做坏事怎么能没有大夫!” 苏轻弦惊喜抬头:“南宫!你怎么来了?” 南宫度咂咂嘴:“你们要进宫,要杀人,要干什么都不关我的事。但是你们要对付简家人,没有我不就是白给?” “我这不是没事么。”苏轻弦嘴硬,“就是这个孩子,不知道怎么就是睡不醒,我觉得可能是蒙汗药。你看看?” 南宫度看了一眼道:“嗯,是蒙汗药,不过没什么,瞧着还好。”他没接那襁褓,只是专心去看简寒溪,“我不会抱孩子,你自己抱着就行了 。这是那简家的姐姐还是妹妹?” “简寒溪,这是姐姐。”苏轻弦道,“她妹妹是毁了双眼的,叫简清溪。” 南宫度点点头:“简成岷那个老贼倒是挺会生,两个姑娘都这么能干。” “能干?”苏轻弦嗤之以鼻,“恐怕就是太能干了。我说,这孩子……” 他话没说完便闭上了嘴,起身警惕地盯着刚才的来路,果然见一队羽林卫往这边过来。 “南宫!”苏轻弦警惕道,“有人来了。” 南宫度动作飞快地将简寒溪藏进灌木丛中,起身挡在他前面:“等会你先走,去找那段楼主,我看她做事容易冲动。” 第310章 苏轻弦没时间和他说这些,将怀中婴孩护住,从怀中取出面具戴好,等着羽林卫接近。 第 210 章 210、皇宫3 那一队羽林卫穿过树丛来到近前, 见到南宫度和苏轻弦一前一后,后面的人还戴着一副鬼脸面具,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不由有些惊讶。 为首一人手按在刀柄上, 厉声道:“什么人?擅闯皇宫禁地,快快束手就擒!” 南宫度正要出手, 却见另一边的小路上施施然走出一人。那人一袭白衣, 身量高挑,虽然月色昏暗但依稀可见身姿挺拔如玉树临风。他瞟了两人一眼,没做理会, 只径直来到羽林卫面前轻笑道:“李将军, 别来无恙。” 为首的羽林卫认清来人, 立刻退后一步行礼道:“末将见过宁大人,不知宁大人今日在宫中路留宿, 末将等冒犯了。” 宁平笑了笑,侧身一指南宫二人道:“这两位是公主的朋友, 我带他们夜游御花园,没想到走散了。叫李将军遇到, 我听到声音这才寻了过来。说起来,还要感谢李将军了。”说着又转头看向苏轻弦, 打趣道,“公主收藏的面具原是被你戴了出来, 回头要是不请我一顿好酒,这事可过不去。” 李将军连忙道:“哪里,原来是公主的贵客, 是末将看走眼。咱们这就离开,宁大人和贵客尽兴。”说完便挥手带人原路转回。 宁平等了一会, 见羽林卫真正走远,这才转头来到二人跟前,道:“两位没什么事吧?” 南宫度并不认识宁平,好奇道:“请问阁下是?” “在下宁平,现任督察院左都御史。”宁平道,“南宫先生不认识在下,但我却知道您,可以说是久闻大名了。今日得见先生风采,实在是三生有幸。” 南宫度惊讶道:“我也是早就听过您的名号,真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面,真是,哈哈。多亏了宁大人解围,否则咱们今晚真就是难了” 宁平浅笑道:“瞧您说的,我在亭子里赏月,听见这边动静过来便见到是南宫先生,才贸然上前解围。也幸好那位李将军是羽林卫的副统领,和我有些交情,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我说话也不好使呢。”他说着便看向南宫身后的苏轻弦,“这位戴面具的朋友,在宫里就不必如此了,叫人瞧见反倒不妥。” 苏轻弦摘下面具,上前道:“宁大人,多日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宁平早知是他,面上却露出惊讶神情:“我还当是南宫先生的江湖朋友,原来竟是二公子。真是失礼。” “瞧您说的,该是我们道谢才对。”苏轻弦道,“怎么宁大人今夜在宫中留宿吗?” 宁平向身侧高高抱拳道:“今日进宫陪圣上饮酒,我贪杯多喝了些,陛下不但没有怪罪,还赐留宿宫中。只是酒力过去,夜晚便有些难以入睡,这才到御花园随便逛逛。” “世人皆言宁大人是公主看中的人,早都是皇家的乘龙快婿。如此看来,此言非虚啊!”南宫度笑着吹捧,“得官家如此看重,旁人恐怕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宁平摆摆手:“南宫先生见笑了。不过是圣人慈悲罢了。”他说着又对两人拱手道,“在下还是有些头晕,先行告辞了。两位也早些歇息吧。” 他说完便离开了,既不问他们为何在这出现,也不关心他们稍后要去哪里,仿佛只是专程过来替他们解决羽林卫的问题。 南宫度和苏轻弦面面相觑,都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等人都走了,南宫度再回头去看灌木丛,却发现简寒溪早已不见了。 苏轻弦琢磨道:“会不会是她醒过来自己跑了?” 南宫度却道:“不可能,我刚才敲过了,那位段楼主手法极其霸道,别说她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便是醒了恐怕也受了内伤,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自己离开。” 苏轻弦还想说什么,可怀里的孩子似乎动了一下,他赶忙给南宫度看:“是不是要醒了?这可怎么办?” 南宫度撇嘴:“还能怎么办,谁的孩子谁办呗。走吧,上东宫去。” 这样一来,刚才那点怀疑都被扔在了脑后。苏轻弦和南宫度一路往东宫的方向去,幸好这一路没再遇到羽林卫。 “阿弦,我觉得有点问题。”南宫度在东宫门口停下,拉着苏轻弦道,“我们先分析分析。” 苏轻弦道:“都到门口了还分析什么?这孩子要是醒了,在宫里闹起来咱们可就麻烦了?” “我就是想说这个事,你有没有觉得太巧了?”南宫度说,“刚才都快要到宫门了,那是羽林卫平时巡逻的地方吗?就算是,值当一个副统领亲自带人到那里巡逻?况且咱还没怎么样呢,那个宁平就冒出来了,好像专程赶去解围一样。甚至,你刚才带着那个面具,他竟然一点也不怀疑。甚至他一个文官竟然一点也不害怕,你说是不是有问题?” 苏轻弦道:“所以羽林卫和宁平都有问题?简寒溪既然不可能自己逃走,那必定是有其他人带她走,咱们被羽林卫和宁平分了神,注意不到也是有可能的。” “灌木丛里有一点动静咱们都能听见,那得是什么人才能办到?” “春意楼的人。”苏轻弦忽然道,“他们,都是春意楼的人。” “嗯?” “刚才段晚宁离开之前说过,会有人带走简寒溪的。”苏轻弦道,“她既然敢这样说,便一定能做到。” 第311章 “宁平是春意楼的人?”南宫度表示不信,“不可能,羽林卫更不可能了。” 苏轻弦道:“这且都放一边,先把这个孩子的事解决了。咱们绕到后面去,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找太子。” 南宫度提议道:“这孩子你先别带进去,万一真是太子想处置的,他再怨上你就得不偿失了。” 苏轻弦本想说不至于,但想到太子的性格,自觉没什么把握不会被他记恨,便将孩子交给南宫度,自己则翻进东宫去了。 此时夜已深沉,东宫里俱都熄了灯,更没什么人走动。他从后面翻进去,便直接到了太子的寝殿。 只不过寝殿里并没有动静,他屏息凝神听了一会,似乎里面没有人。甚至整个东宫都静悄悄的,也没发现段晚宁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苏轻弦有些奇怪,他想了想,还是推门进了寝殿。 里面果然一个人都没有,床榻上的被褥整整齐齐没有什么温度,显然根本没有人回来过。再看其他地方,书案上只有简单的几本书,笔墨都是干的,应该是很久没动过了。 苏轻弦正准备离开,却见寝殿的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人撞开,一个人浑身浴血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紧随其后的便是手握双刃,带着金色面具的段晚宁。 “阿弦?”段晚宁率先发现了他,但动作不停,右手一挥,一把薄刃翻转着飞出,直接将前面那人抹了脖子,“你也来了,那孩子呢?” 苏轻弦慌忙侧身,堪堪避开喷溅的鲜血:“这人是谁?东宫里的人呢?” 第 211 章 211、谋反 段晚宁上前踢了踢那个死的不能再死的家伙, 收起薄刃道:“我来的时候东宫就没有人。” 苏轻弦满头问号:“那这个人是谁?你干嘛杀他?” 段晚宁道:“我到的时候只在东宫见到这人,想抓住问问,但是他一直逃。” 想逃?想逃抓住不就行了, 为什么一上来就抹人家脖子啊?苏轻弦心里忍不住吐槽, 但见段晚宁在那人跟前蹲下,在他胸前摸了摸, 翻出一样东西。 “你看看这个。”她说着把那东西递给他看, “你应该认得。” 苏轻弦不用拿到手就已经看出那是块令牌,黑色的铁牌上一个影字十分显眼。 “龙影?”他拿过令牌仔细看了看,确定无疑是龙影的东西, 又看了看那人的脸, “龙影里可没有这人, 至少我没见过。” “春意楼的人我也认不全。”段晚宁表示理解,“其实龙影现在到底是谁说了算你心里有数。” “想不到你挑拨离间还挺行的。”苏轻弦调侃一句, 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揣起那个令牌道, “兴许是被偷了。吴来伤都能藏在宫里,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发生的。” 段晚宁也不跟他争辩, 只是说:“那么今夜东宫一个人都没有,又是怎么回事?” 苏轻弦正想开口, 却听外面一阵喧哗,两人赶忙出去查看。 “对了, 刚才那个孩子呢?”段晚宁忽然想起,“你把他放哪了?” 苏轻弦引着她来到后门,开门后正瞧见南宫度抱着一个襁褓站在树下。 “你们怎么在一块了?刚才宫里好像出事了。”他想把孩子还给苏轻弦, 后者却并不伸手接,反而悄悄退了半步。 “是么?”苏轻弦想岔开话题, 便道,“有人冒充龙影,被宁儿处理了。” “嗯?”南宫度一头雾水,但也顾不上理会,只急急说道,“刚才我听到有人讲,说太子造.反了。” 几乎就在同时,好像为了配合南宫度的话,皇宫东面的天空忽然冲天而起一股火光,随即几声巨响划破了夜空,跟着便是一阵阵浓雾在月色下缭绕而起。 三人虽然在东宫寝殿的后身,但却依然能听到宫墙外传来无数脚步声,好像大队人马在朝着某处冲过去。 “怎么回事?” 苏轻弦话音未落,只觉身侧人影闪过,原来是段晚宁已经跃上寝殿屋顶。 他叹了口气,目光示意南宫度也一起。后者会意,两人纵身来到段晚宁身侧,压低了身子往东面看。 “那里是皇帝的寝殿。”段晚宁道,“刚才那几声爆炸,应该就在寝殿附近。” 苏轻弦点点头:“看来是算准了羽林卫赶去护驾要走的路线,提前放好炸药埋伏。” “算准了?”南宫度哼道,“羽林卫要走的路线,别人不知道,太子还能不知道?” 这话没说错,但苏轻弦心里却想到了旁的。对自己而言,太子怎样并不重要,但苏重明和太子走得近,若真是太子布置的这一切,那苏重明有没有参与呢?炸药这种东西,若没有他的协助,怎么运进宫里,又怎么做到四个方位同时爆炸? “可是没见到太子。”段晚宁道,“我得去瞧瞧。” “喂!”苏轻弦这回可没有客气,直接一把将人拉住,“不行,你不能去!” 段晚宁顾不上被他握住的手,怪道:“为什么?” “这皇宫本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样贸然现身,万一被人利用,你要怎么解释?”苏轻弦将她拉回到自己身边,不等她反驳又道,“别跟我说宁平和羽林卫里没有你的人,皇宫早被你渗透的像个筛子了。这种时候你不避嫌,反倒上赶着往前凑,怎么想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仇还报不报了,事还查不查了?” 第312章 段晚宁被他说的愣住,莫名道:“你,在担心我吗?” 苏轻弦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松开她的手,可旋即又握住道:“怎么,不行吗?” 段晚宁点头:“我是去瞧一下,不被人发现不就行了。你担心什么呢?” 苏轻弦一噎,却并没松开她的手,反而道:“我跟你一块去。” “唉我说,你俩都走了,这孩子怎么办?”南宫度把怀里襁褓往外一送,一副不想再管的样子,“虽然不一定是太子的,可毕竟也是宫里的孩子。我可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你们快点抱走。” 谁知对面两个不仅没人理会,反而悄咪咪地退后。南宫度气得瞪眼,作势就要把孩子朝丢过去。 段晚宁不为所动,反倒是苏轻弦当了真,下意识就要去接。可还没等他伸出手去,胳膊就被段晚宁拉住向后扯。寝殿顶上的琉璃瓦滑的很,他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向后一仰险些摔倒,还是段晚宁在后面托了他一把才堪堪站稳 。 不过也正是因了这一下,他才看清原来南宫度的手根本没离开襁褓,刚才扔孩子的动作是借着夜色遮掩,让他误以为孩子已经脱了手。 “好啊!”苏轻弦自觉上当正要发作,南宫度却先怒了,“你们算是夫妻同心地坑我是吧?” 段晚宁道:“阿度不要误会,这孩子明显是被人下了蒙汗药致使昏迷不醒,你是医者自然能处理好,况且现在形式不明,阿弦和我都会首当其冲,但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是众矢之的,孩子在你那里会更安全,这也是为大局考虑。” 南宫度吃了大惊一样盯着她,自从相识以来,这可是他从段晚宁嘴里听到过最文绉绉的一段话了。 苏轻弦不无得意道:“宁儿说的对,阿度,咱们得顾全大局啊。” 南宫度抱住孩子哼了一声:“我抱就我抱,尸体都不知道抱过多少回了,还在乎这个?走着!” 见南宫度气鼓鼓走在前面,段晚宁偷偷在苏轻弦掌心挠了两下,见他偏头看过来,便趁机冲他促挤了挤眼睛。 苏轻弦只觉得掌心似乎有一只虫,顺着手臂直直地钻进心底,此时她俏皮又促狭的样子恰好点燃了心里那积压许久的感受。但此时深夜在混乱的皇宫里,身边又有南宫度在,他只能将这团火用力压下去,却在同时把她的手攥的更紧,像是要找补回来什么,又像是生怕她一霎时便消失不见。 段晚宁只觉手上一紧,疑惑地看向他,却见他神色淡然自若,仿佛使劲攥着自己手的人不是他。 真是个假正经的家伙,段晚宁暗暗摇头,又忽然想到自己的计划,想到刚才简寒溪说的话,不知为何便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好像此时此地,自己是在做一件分外无聊且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三人各怀心思地往皇帝的寝宫走,可惜这皇宫还不够大,不足以让他们把心中所思所想再反复掂量几次。又可惜这皇宫也真是够大,大到让每个人心里都生出了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但无论大还是小,太子的东宫和皇帝的无极宫也就那么远的距离,三人捡小路走,刻意躲避惊惶乱撞的宫人,也恰到好处地来到了无极宫的后花园。 收拾心情,苏轻弦指着一个小门率先开口:“这个小门是为方便羽林卫和宫人进出所设,平日里十二个时辰都有人把守。咱们从这里进去吧。” 段晚宁靠近小门听了一会,点头道:“门后没有人,花园里也没人,应该都去前殿了。” 南宫度从袖子里抽出折扇,轻轻抵着门向后推开。果然,后花园里漆黑昏暗,依稀可见灯盏散落在地,小径两旁低矮的围栏也被人踩坏,似乎这里刚刚被人踩踏过。 他们正走到寝殿后门,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响声,像是有人碰翻了杯盘碎了一地,接着便有沉重的脚步声急促地往后门方向跑来。 三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向后闪开,在花园寻了几棵大树躲到后面。 果然就是一霎的功夫,寝殿后门被人大力撞开,一个女人面朝着里面向后跌了出来。在她后面紧跟着出现一把长剑,接着是一身甲胄的持剑之人缓缓逼近。 女人面对剑锋左顾右盼着踉跄后退,结果在台阶上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后仰倒。 见她倒在地上,长剑点在她额头上,那人一只脚踩在她的手腕上轻轻碾动。 “皇后娘娘,你这是做什么?说好的事怎么能随便变卦呢?” 第 212 章 212、允瑆3 跌进来的女人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而跟在后面拿剑抵着她的人竟是晋王苏允瑆。 此刻他意气昂扬,看起胜券在握的样子,剑尖在皇后的头上轻轻一挑, 原本松垮的发髻随即散落, 更有不少发丝被斩断,落在皇后的肩头。 皇后顾不上这些, 抖着手指向他:“允瑆,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可是当朝皇后!你怎么敢?” 苏允瑆冷笑一声:“皇后,又怎样?你参与谋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父皇召我勤王, 我自然是要除恶务尽。皇后娘娘, 你准备好去跟你的好大儿团聚吧。” “呸!”皇后怒不可遏, 撑起身子骂道,“你包藏祸心, 祸乱宫闱,皇上被你蒙骗信了你的谗言, 你这样做是要遭报应的!” “报应?”苏允瑆耸耸肩,转头四下里看看, “在哪?你倒是叫来一个我看看啊。哈哈!” 第313章 这话说的,苏轻弦听了直摇头, 段晚宁也忍不住吐槽:“为什么他废话这么多。” 南宫度在不远处偷偷朝两人打手势,意思是你们要不要管管? 苏轻弦冲他摆手, 叫他别多事。 段晚宁却问他:“看这情形,谋反的应该是晋王。太子是不是背了黑锅了?” 苏轻弦白了她一眼:“想支开我?” “你这人,怎么总是把人往坏处想。”段晚宁完全没有一点心虚, “我好心提醒你,太子要是出了什么事, 你那个好兄长恐怕也悬了。” “什么叫悬了?兄长他做事历来有分寸,难不成太子自己不想做坏事,还是我兄长逼迫他的不成?”提起苏重明,或者郡王府任何一个人,苏轻弦的态度都是很明白的——护犊子,“虽然咱们进来没人知道,但你说话还是谨慎点,免得隔墙有耳被有心人听了去。” 段晚宁却对他的态度毫不在意,反而道:“现在听着咱们说话的人就是南宫了,他算是有心人吗?我劝你说话也谨慎点。” 苏轻弦气不打一处来,但却被南宫度拦住:“都什么时候了,二位都消停消停,咱们不是来找吴来伤的么,赶紧找人吧。这宫里的事要我说还是别搅合进去,否则真的很容易里外不是人。我说的就是你阿弦!” 苏轻弦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叫他一个苏家人放着不管,也确实不可能。可眼下自己以什么身份和理由出面呢?若是找不到由头,事情便是了了,将来无论是谁都可能再翻出这件事找他的麻烦。 段晚宁却道:“苏家的事,阿弦怎么可能不管。你可以看看龙影是不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苏轻弦眼睛一亮,丢下一句“去去就来”转眼就不见了。 南宫度抱起胳膊,饶有兴味地看着段晚宁:“啧啧啧,段楼主真是好算计。我早先当真是小瞧了你。” 段晚宁浅浅一笑:“哪里,南宫先生不也是一样。咱们这算是,彼此彼此?” 两人正说着话,那边皇后趁着苏允瑆分神,挣扎着爬起来要逃走,却被他追上去一脚踢中小腹,翻到在地。 这一下也彻底耗尽了他的耐心,举起剑就要结果了她,却不知从哪飞来一块小石子,正砸中剑锋。 眼看着手中精钢打造的长剑应声碎裂,一块块落在地上,允瑆慌乱退了两步,叫道:“来人,来人啊!” 有几名禁卫军冲了进来,看到他手上的断剑赶忙做出护卫的架势,将他围在中间,四下里警戒着。 段晚宁带着金色面具缓缓走到皇后身边,望着允瑆道:“晋王殿下,何必这么着急呢。现在杀了皇后娘娘,你是想逼急了太子跟你拼命吗?” 允瑆见到她先是一愣,随即面露不悦:“你怎么来了?” 段晚宁道:“我不来,不就瞧不见这场好戏了么。怎么,王爷想要过河拆桥?” “本王的事你最好不要过问。”允瑆冷了声音,提剑指向她身侧的皇后,“你要保她?” 段晚宁摊手:“王爷,我不让你现在杀了她,就一定是要保她吗?我刚才说了,你现在杀了她对你没有好处。” “什么事对我有好处,什么事没有,我能分得清。”允瑆道,“这是皇家家事,你一个江湖人懂什么。“ 段晚宁耸耸肩,竟然真的退开了半步:“那好吧,既然你不听话,那算了。” 她其实只是假意推让,只想看看允瑆的反应,谁知皇后却当了真,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在地上滚过来抓着她的衣摆。 “这位,姑娘,求你救命!只要你带我离开,你想要什么,本宫都许你!” 段晚宁隐在面具后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开口却是有些为难:“可是这位,娘娘,我可不敢违抗晋王殿下的命令呀。” 躲在暗处的南宫度不由皱眉,这个段楼主到底想干什么?自己还是赶紧去把阿弦找回来,免得等会真的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南宫度悄悄离开的,别人毫无察觉,但却瞒不过段晚宁的耳朵。她心里算计着时间,弯腰将皇后搀扶起来。 允瑆见了便道:“把她交给我的人,你可以走了。直接出宫,去做你该做的事。” “呦,你是在命令我吗?”段晚宁故作惊讶,手上动作却不停,一直非常热心地帮皇后整理衣裳,看起来很关心很恭敬的样子。 皇后刚刚躲过一劫,稍稍平复心情。见段晚宁是个敢跟允瑆抬杠的,也顾不上质疑她的身份,转头对允瑆道:“老三,倘若你心中还念着一点官家的骨肉亲情,现在就收手也不迟,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太子被抓了,官家也允了你禅位,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也会支持你,司家也会。我只求下半生一个安稳度日还不行吗?” “你和司家?”苏允瑆满脸讥讽,哈哈大笑起来,“你觉得我会在乎你和你的司家?你们算什么东西!你觉得我会在乎?” 皇后脸色骤变,抖着手指向他:“你,你这个狼子野心的,我早该知道,我早该知道,喂不熟的白眼狼!喂不熟的白眼狼啊!” “你还是少在这装受害者了。”允瑆手一挥,“我母妃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有数。我给母妃报仇,难道有错吗?” “报仇?哈哈哈哈!”皇后忽然也大笑起来,只是这笑里带着几分绝望和愤恨,但更多的嘲讽和鄙视,“你忘了自己怎么像条哈巴狗一样对着我摇尾乞怜了?当初怎么不想着给那个贱人报仇,现在过河拆桥了,提起报仇了。哈哈,我呸!不要脸的小人,跟你那个死.人母妃一样都是贱胚子!” 第314章 允瑆彻底没了耐心,强压怒火示意身边的禁卫军上去把皇后拿下。 可人才过来两个,却被段晚宁挡住。 “慢着,你俩的话说完了。我可还没说话呢。” 两人诧异地看过来,段晚宁却神色自若地开口:“允瑆,你如今大事已成,答应我的事呢?” 苏允瑆早就料到她会提这茬,但没想到现在就提,忍着气道:“你疯了吗?现在是什么时候,哪有你谈条件的资格。” “既然如此,那这位皇后娘娘我就带走了。”段晚宁道,“等到你认为时候到了,再跟我来谈吧。哦对了,还有太子的遗腹子,既然太子被抓了,那他的儿子由祖母抚养总没错吧。” “你说什么?”皇后扑过来拉着她的胳膊又惊又喜,“你说璋儿的孩子,真的假的?在哪?” “在我朋友手里。”段晚宁虽然答话,但目光却是盯着苏允瑆的,“怎么样,允瑆,殿下?你想要那个孩子吗?” 苏允瑆咬牙不语,他并不相信段晚宁的话,但时隔这么久也没见约定好的信号,又让他不得不怀疑 简寒溪确实失手了。 “怎么,不相信?”段晚宁笑笑,“那算了,反正大渊的皇子也不止你一个,我有本事帮你,自然也有本事换一个人帮。你想清楚了就好。” 她这话说的含糊,皇后听了心中隐约升起希望,苏允瑆听了心里却打起了鼓,大渊的皇子能取代自己的,除了太子就只有那个人了。太子已经被自己废了,那她说的是不是那个人呢? 段晚宁见他不说话,自然也没有耐心等,转身对皇后道:“你跟我走,我可以保证没人能伤你分毫。” 皇后连连点头:“女侠,求你也去救救璋儿吧,允瑆将他抓起来了就囚在冷宫。” “你说太子?”段晚宁戏谑道,“他不是被你诓去冷宫的,怎么又怪在允瑆头上?” 第 213 章 213、掌控 皇后被段晚宁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 不由低下头去嗫嚅道:“我也是没办法,璋儿他一意孤行,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铤而走险。” 段晚宁不解道:“可太子是你亲生的, 就算他做得不对, 至于你联合外人害他?” “亲生的?”苏允瑆嘲讽道,“还以为你对宫中之事了如指掌, 原来也是什么都不清楚。我告诉你吧, 苏允璋根本就不是皇后亲生的,甚至,苏允璋根本就不姓苏!” 皇后炸了毛, 厉声喝到:“你住嘴!”那个架势, 要不是苏允瑆手里有兵器, 她怕是恨不能冲上去撕了他的嘴。 “不姓苏姓什么?”段晚宁一副看起来很有求知欲的样子。 “鬼知道他姓什么,一个从外面捡回来的野种罢了, 也配和我争?”苏允瑆冷笑道,“不然你以为父皇为何要抓了他囚禁起来?哈哈哈!我劝你清醒一点, 别说他是个野种,就算他真是太子, 也不会有一争之力。” “你,你明明答应过, 只要我帮你打开宫门,你就守住这个秘密!”皇后怒不可遏, 不顾一切冲着苏允瑆冲过去,“你这个混蛋!我要跟你拼了!” 见她张牙舞爪地冲过来,苏允瑆毫不在意, 飞起一脚正中她小腹,将人横着踢飞了出去。 段晚宁看着被踢回到原处的皇后, 毫无半分怜悯,只淡声道:“我还说皇后哪根筋搭错了竟然选择跟你合作,原来是欺君的短处被拿捏。允瑆啊,你早知道这些为何刻意瞒着我呢?” 苏允瑆也不装了,哈哈一笑:“你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别以为我不清楚你春意楼打的什么算盘,助我登基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算盘珠都崩我脸上了,你以为我傻吗?” 段晚宁耸耸肩:“要不是看你傻,我会跟你合作?难道是因为你姿容绝世,我见犹怜吗?” 苏允瑆愣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他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遍,自己早已稳占上风,宫里局势全被控制了,并不可能给任何人任何翻盘的机会,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段晚宁却没给他机会,又道:“武功比不上,文采比不上,容貌也比不上,脑子更比不上,我凭什么不能打自己的算盘?你这种货色且不说比我,连阿弦都比不上,别说阿弦了,南宫度都比你强上百倍,你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难不成老天爷是听你许愿的吗?你觉得是自己就真的是了?自己傻没关系,最多就是被人笑话,把别人都当傻子,那可是要丢性命的。” “你……”苏允瑆被她一番话说的怔愣,一时连生气都忘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还在寻思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好被她嫌弃成这样? 段晚宁叹了口气:“都这样了还在那发呆呢,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大渊真被你接了去,我看黎民百姓都要遭殃了。” 这话虽然满是嘲讽,但却叫苏允瑆着实地心惊,他虽然瞧不起段晚宁江湖人的身份,但却从不敢低估她的能力,更何况自他到上都后两人合作便有些貌合神离,他不清楚段晚宁在自己背后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更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有底牌。 一个人影闪过,苏轻弦从天而降似的落在两人中间,紧跟着便是怀里抱着个娃娃的南宫度。 “才走开那么一会功夫,你这就要杀人诛心了呀!”苏轻弦笑眯眯地上前两步,看似不经意地拦在段晚宁前面,“晋王殿下,别怪我多嘴,你都已经成了事,何必还要辱骂太子呢。” 第315章 苏允瑆还没反应过来,段晚宁先开了口:“苏家的江山不会完,你又何必在这里找补。” “我找补什么了?”苏轻弦一脸无辜,“等将来他真当了皇帝,哪里还有我多嘴的份呢。” 段晚宁笑笑:“他可当不了皇帝。” 这笃定的态度让南宫度不由好奇:“那还有谁能当皇帝?” 段晚宁道:“首先,大渊现任的皇帝还没死,你们都不想着镇压谋反捉拿奸贼,反倒在这里讨论谁有没有资格当皇帝?这算什么?” 南宫度摸了把脸,冲苏轻弦撇嘴,道德制高点已经被抢占了,还不快说点啥? 苏轻弦白他一眼,人家说的也没错啊,现在是讨论谁接着当皇帝的时候吗? “其次,就算现在的皇帝想要退位让贤,也绝轮不到晋王。你们自己想想,如果你们是皇帝,会让一个大逆不道罔顾人伦的逆子继位吗?” 这话成功激起了苏允瑆的怒火,挺剑要刺,却被苏轻弦挥手挡开。 他诧异地看了眼自己的剑,又看看苏轻弦,想不明白他怎么徒手就敢去碰那么锋利的剑锋,还能毫发无损地把自己的剑扒拉开。 苏轻弦却没注意到允瑆的异样,转而对段晚宁道:“你说的都对,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刚才去看了一下,太子在冷宫,人没什么大碍。但是没找到皇伯伯,你知道他人在哪吗?” 段晚宁道:“为什么问我?难道你还觉得这场宫变跟我有关?” “跟你无关吗?” 段晚宁盯着他半晌,忽然笑了一下:“阿弦,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猜猜,在我心里谁最应该做皇帝呢?” 苏轻弦压着火气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刚才也说了,皇伯伯还活着,大渊的皇帝就该是他来做。” “我看未必吧。”段晚宁敛了笑意,“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啊!”苏允瑆忽然叫了一声,恍然道,“我知道了,你以前都是装的,都是装的!” 他这话没头没脑,但是苏轻弦却立刻懂了,也审视地看着段晚宁。 段晚宁混不在意:“晋王殿下,你说我装,我装什么了?装对你言听计从,还是装着对你时时刻刻猥琐的目光视而不见?”见对方面色有异,她也懒得废话,抬手打了个响指,“来人,晋王殿下累了,帮他除了甲胄兵刃,带去偏殿好好歇着。”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有羽林卫闯入,将众人团团围住。 苏允瑆见了,不由哈哈大笑:“你叫来的人,不会就是这些吧?” 段晚宁脸色一沉:“还不动手,等什么呢?” 为首的羽林卫听了,连忙应一声,带人将苏允瑆围住,三两下便下了他的兵刃,又将其铠甲脱下,但到底顾忌身份,没有再进一步做什么。 “你们干什么!段晚宁,你疯了,我堂堂晋王,你们敢!” 段晚宁含笑走到他面前,轻声道:“今晚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晋王殿下。”说完,又挥了挥手,吩咐道,“捆了,把嘴堵好,要是叫我听见他一丝儿声音,明儿可就不是明儿了。” “是!”羽林卫赶忙应了,一丝不敢怠慢地将苏允瑆五花大绑起来,当然首先是把嘴堵了个严严实实,不叫他发出一点声音。 可怜这位晋王殿下,辛辛苦苦搞了个宫变,把太子扳倒,眼看皇帝都答应禅位了,结果冒出来段晚宁,事情急转直下,甚至没等他想明白,不仅手下变成人家的,自己也成了阶下囚。 看着苏允瑆这么快就被抓了,皇后心里虽然痛快,但却对羽林卫只听段晚宁的话非常疑惑,不住出声问道:“身为皇家禁军,为何要听一个外人的调遣?” 段晚宁懒得理她,挥了挥手,立刻有两人上前一左一右立在皇后身侧,那架势颇有几分“你再聒噪立刻也把你拿下”的意思。 皇后抖了抖不敢再言语,反倒是苏轻弦对此颇为不满,正要理论两句却被南宫度悄没声地拉住衣袖,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话。 段晚宁见此处事了,负手道:“走吧,去无极殿看看。” 见她带人走远,苏轻弦瞪着南宫度:“你拉我干什么?” 南宫度叹口气:“我不拉着你,你是不是也要质问她,为什么羽林卫现在全听她的调遣,是不是要说什么眼里还有没有皇帝这样的话?” “你管我说什么。”苏轻弦没好气道,“无论她用了什么手段,至少诓骗了我,难道我不该问上一问?” 南宫度冷笑一声:“难道你不知道她骗你?连我都知道她没一句实话,也就你信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苏轻弦莫名道,“南宫,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段晚宁她,到底要干什么!” 第 214 章 214、大结局1 段晚宁要干什么, 别说苏轻弦想不明白,连庄昀也想不明白。 无极殿里,正把玩玉玺的庄昀听见殿门外的动静, 缓缓地抬起头。果然殿门被人推开, 一个手下急匆匆走近,抬起右手放在胸前, 俯首道:“大王, 姓段的女子把晋王抓了,正朝这边过来。” 庄昀下巴微微扬起,容长脸鹰钩鼻, 面白无须, 一双凤眸不怒自威, 看起来十分不好惹的样子。他苦苦谋划十几年,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此时此刻,说不兴奋是不可能的。 第316章 但段晚宁和她的春意楼就像附骨之疽一般, 从始至终纠缠着他。虽不至于就破坏了整个计划,而且看不出她做事的目的和章法, 但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是没底。每每想到这些事, 总觉得好像她张开了一张大网,等着自己钻进去。 “知道了, 都退出去,把大殿外面守好,没我的吩咐不要进来。” 手下躬身应是, 恭敬地退出了大殿。 庄昀把玉玺放下,微微侧身望着身后的屏风道:“你姐姐应该已经被他们抓住了, 你不担心吗?” 话音未落,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身姿绰约,行动间似弱柳扶风,别有一番韵味。只是嫩黄色头巾将长发包住,并有一半散开在面前,刚好挡住了双眼的位置。 女子便是简清溪了,她自双目被毁,便一直作为谋士跟在庄昀身边。简清溪也是替庄昀做事,只不过做的都是些外围打打杀杀的事情。论起心腹,不知为什么,庄昀从来都更相信妹妹简清溪一些。 “自然是担心的。”她朱唇轻启,说出的话却分外冰冷,“但为了大王的谋划,姐姐也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的。” “我的谋划……”庄昀脸色沉了沉,没再说下去。 简清溪虽然瞧不见,却能通过语气的细微变化体察他的情绪涨落,此时也不例外。她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到庄昀身边,柔声道:“大王在担心,有什么是妾可以为大王做的?” 庄昀顺势将她手握住,轻声道:“她必定是早就控制了羽林卫,否则不会这么快就到无极殿来的。羽林卫是什么时候倒戈的,我竟是全然不知。” “大王近几日才到上都,怎么会事事都了如指掌。”简清溪劝道,“羽林卫人数不多,即便全然听她调遣,也不过千人而已。大王何必担心。” 庄昀脸色稍缓了缓,却又恨声道:“都怪许敖不中用,否则将姓段的丫头牵制在许府之中,又怎会容她今日进宫如履平地。可恨他却把事情都瞒下来,竟还一死了之,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简清溪笑笑,一手在他后背缓缓轻抚:“大王莫要动气,为一个死人不值当的。许敖的事不过是段晚宁运气好,可是今儿个她敢闯进皇宫,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出大王的五指山。” 话说的轻巧,庄昀听着也舒坦,但情况到底会怎样,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不过段晚宁也没给他们多少时间纠结,片刻之后无极殿的殿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踢翻,殿外漆黑的夜色中,一个高挑的身影在火光的映衬下出现在门口。 “段晚宁?”庄昀眯起眼睛,盯着她脸上的金色面具,道,“你来了。” 段晚宁迈步进到大殿里,四下瞧瞧,好奇道:“只有你们两个人,吴来伤呢?” 庄昀从皇帝的御座上起身,一步步走下御阶,偏头道:“你今晚进宫,就是为了吴来伤?” 段晚宁也转回目光,仔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人。 庄昀神色淡淡地任由她盯着,眼中满是骄傲和期待。 “原来你就是西南部族的盟主。”段晚宁收回目光,淡声道,“怎么样,就这里吗?” 庄昀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段晚宁有些不耐烦地动了动手腕:“我说,就在这大殿里打吗?” 庄昀不解地望着她,在他的设想里,两人见面势必要唇枪舌剑一番,然后看着她和她的支持者被自己驳斥得哑口无言,最终兵不血刃收获一切。然后现在,是什么情况? 段晚宁抬眼看他:“怎么,怕了?” 庄昀虽然半生经营都在暗处,习惯了事事耍心机手段,但被人这样明目张胆地挑衅,也不可能一点脾气没有,当下便冷笑道:“怕?丫头,我可以给你个机会上手试试,但输了可别哭鼻子。” 段晚宁没什么反应,转身便往殿外走。 庄昀微一蹙眉,哼了一声也跟着要去外面。 “大王,且慢。”简清溪出声拦住,两手向前伸着朝他扑了过去,“大王,小心有诈。” 未等庄昀说什么,段晚宁已撑着殿门开了口:“放心好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坏。” “你!”简清溪怒气上脸,两颊飞起一片红晕,她是不敢反驳段晚宁,但看起来倒似是多了几分娇羞。 庄昀抬手抚上她的下巴,安抚似的捏了捏,轻声嘱咐:“别怕,记得我说的话。” 他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却逃不过段晚宁的耳朵,不过她混不在意,只作不觉,径直来到殿外空旷的院子里。 此时苏轻弦和南宫度也都赶到,见她一副拉开架势就要干架的样子,赶紧上前要帮忙。 “二位,我与段楼主乃公平对决,请二位一旁稍待。” 苏轻弦好奇道:“你就是庄昀?” “正是在下。”庄昀含笑道,“影主大人和南宫公子,有礼了。” 苏轻弦和南宫度对视一眼,正想再问话,却被段晚宁一挥手截住话头。 “你说的公平对决是什么意思?” 庄昀理所当然地说:“自然是一对一较量,分出高下。” 段晚宁想了想,摇头道:“跟我较量,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你敢吗?” 庄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他手上戴着一枚白玉戒指,在月色下显得十分温润剔透。也只一瞬的功夫,他便抬起头来,含笑道:“自然可以。” 第317章 段晚宁并不意外,但是却做了个停的手势:“既然如此,那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庄昀道:“先打过再问也来得及。” 段晚宁摇头:“那怎么行,你死了我去问谁?” 庄昀显然也没想到她是这样说话的,当下反驳道:“谁死还不一定呢。” 谁知段晚宁却点点头:“那更要现在问清楚了。” 苏轻弦扶额,偷偷看了眼南宫度,见他也是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心里琢磨自己到底要不要提醒一下,他们可以一起上的,就当剿灭叛贼了。 “你不过是想知道白战的身份嘛。”庄昀偏头道,“我可以告诉你,尉迟战真的死了。至于这位白战到底是谁,我并不清楚。” “哦。”段晚宁点点头,“我想问的是我师父的事,他真是吴来伤杀的?” 庄昀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直接回:“是。吴来伤承接了段柳行销器门的衣钵,但段柳行却没把本门真正的宝贝给他,甚至销器门的本事也只传了一半。他自然不服气,杀师证道也是理所当然。” 段晚宁不解:“杀了师父,那宝贝不是更找不到了,而且剩下的本事谁又能教他呢?” “销器门的宝贝就是你脸上的面具。”庄昀可能是觉得这些事无关紧要,所以懒得隐瞒,“那里面藏着销器门最重要的功法。吴来伤一直找你的麻烦,他以为自己要找的是你手上的紫玉墨杀,却不知那黄金面具才是销器门的镇门之宝。” 段晚宁此时方有些惊讶:“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庄昀笑笑:“段柳行聪明一世,却偏要搅合进朝中的争斗,偏要帮着尉迟战对付我西南部族,那么我就送他一个忘恩负义的徒弟,看看他如何自食恶果。” 段晚宁沉默片刻才道:“那么许敖又是怎么回事?” 庄昀耸耸肩,摊手道:“他嘛,不过是想要荣华富贵,我帮了他一把而已。还得是尉迟战识人不明,把他当做了心腹,偏叫他去求援,这才给了他机会。” 见段晚宁不语,他又道:“你也不用难过,这些事原本就是你们大渊的皇帝私下里操控的,就算没有许敖,尉迟战早晚也是个身死名灭。否则许知恩那样当街被你杀掉,又死了个知府,他都按下不去追究,反而还推恩赏赐许家,你以为他是想干嘛?” 这话让苏轻弦绷不住了,上前一步道:“你别信口雌黄,和罗山一战白虎军英勇杀敌,是被奸人所害才背了污名!跟陛下有什么关系?” 庄昀哈哈大笑:“从一开始,如果没有你那位好皇伯伯,许敖怎么能出现在白虎军里呢?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可怜许敖反复小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为谁所用了。” 段晚宁想了想道:“所以你并不是支持晋王,你只是利用他达到目的罢了。” 庄昀笑意不减:“苏允瑆算什么东西,哪值得我的支持。但是没有他,我十万大军也不可能悄没声地来到上都城不是吗?” 段晚宁看向苏轻弦,所以如今,她们面对的不只是庄昀,还有上都城内外的十万叛军? 第 215 章 215、大结局2 见对面人沉默下来, 庄昀敛了笑容,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我可以再满足你临终几个问题。” 段晚宁忽然道:“你挑动皇子内斗,又带齐人马来上都, 总不会是想自己当大渊的皇帝吧?” “又有何不可?” “不对。”段晚宁道, “你滇国都城距上都有几千里,十万大军集结出发, 光是粮草辎重就要先行, 更别提人马抵达少说也得几个月。但这一只孤军深入大渊,你就没想过后援补给怎么办吗?” 庄昀道:“只要我占住上都,后援补给不就在眼前么。” 苏轻弦道:“若是大渊各州郡有人勤王呢?且不说远处, 近处河北都督徐辉麾下便有五万将士, 隆兴、泸州的守军加在一起更超十万之众。你不会连他们都收买了吧?” 庄昀却不想再多说, 抽出长剑道:“还打不打了?” 段晚宁“嗯”了一声,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庄昀不耐烦道:“说。” “他。”段晚宁指了指身边的苏轻弦, “到底是不是苏家人?” 苏轻弦一愣,怎么还扯到自己身上了?更何况, 谁是苏家人这种问题,为什么要问姓庄的! 谁知庄昀脸色变了变, 竟然没有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苏轻弦有点慌,上前一步挡在段晚宁跟前, 低声道:“你要是不想办正事那就我去办,别在这里扯些乱七八糟的行不行?” 段晚宁抿了下嘴唇, 还是问了一句:“那天在法宏寺,我说过钩吻蛾的幼虫只找苏家人做宿主,但你却没事。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苏轻弦一震, 抬头看向南宫度:“当时你说的不是……”他猛地甩了下头,转向南宫度, “南宫,你说?” 南宫度也没想到段晚宁能把事情全都翻出来说,当下就有点尴尬,下意识地动了动脚步想后退,但又立刻止住。 “这不能一概而论,那些幼虫我们处理的很好,更何况没有事情是那么绝对的。” “南宫!”苏轻弦急急地叫了一声。 南宫度的声音戛然而止,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段楼主说的只是一个方面。” 第318章 段晚宁没理会他的话,反而将头一低除了脸上的面具,柔和地看向他,同时捉住他的手握住。 “阿弦别怕,一切有我。” 话倒是挺熨帖,但苏轻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瞧着段晚宁一脸的诚恳,好像是真心实意的,但她叫自己别怕,是什么意思? 南宫度实在看不下去,一咬牙一跺脚,将苏轻弦拉开到一边,转头对段晚宁道:“段楼主,做人做事可以有点心机,但不要不择手段好不好?” 段晚宁冷笑:“这话也是我想对你说的,咱们俩,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你!”南宫度指着她的手有些抖,趁着夜色没人发现赶紧放了下来,“这不是成语说的挺溜,倒难为你早先装文盲了!” 段晚宁皱眉:“你的意思是,我一直在骗阿弦?” “难道不是吗?”南宫度一改往日温和有礼的样子,终于露出了本来凌厉的样子。 段晚宁绕过他想去牵苏轻弦的手,却被他横跨一步挡在中间。 “花言巧语的,还是算了。” 段晚宁冷笑一声,对苏轻弦道:“现在你自己也该好奇了吧。” 苏轻弦想了想,抬手按在南宫度肩膀上:“南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弦你听我解释。”南宫度侧身道,“但现在咱们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三人的对话自然都落进庄昀的耳中,他不动声色地听完,才带着戏谑开口:“眼前的麻烦?几位莫不是要灭口吧?” “灭口?”苏轻弦轻声重复着,“灭口。” 段晚宁道:“你把事情说出来再被杀,就不是灭口了。” 庄昀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又喃喃自语道:“果然和她一模一样,芷柔,她容貌虽不甚像你,但性格真是一模一样!” 白芷柔正是段晚宁的母亲,尉迟战的妻子,苏州盐商白家曾经的嫡女。 段晚宁脸色骤变,忽然飞身上前,想要去揪住庄昀问个明白。 可庄昀似是早料到她会这样,在她靠近之前便已抽身退开。之后无论段晚宁如何逼近,他都在最后一刻闪开,让两人之间距离一直保持一个身位那么远。 段晚宁眼神转冷,看来这庄昀对自己十分了解,每出一招都在他预料之内。既然他这么自信,那不如就顺了他的意思。 主意已定,追了几招之后,段晚宁便收势站定,对庄昀道:“我说你,要么就打,要么就跑,你这样闪来躲去,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难道你还有救兵?” “我怎么会需要救兵?”庄昀失笑,“现在的情势难道你还看不明白,现在是我,胜券在握了!” 段晚宁不解:“苏允瑆都被我抓住了,你哪来的胜券?” 庄昀笑道:“苏允瑆算什么,没有他倒省了我多少事。你也别急,等一会文武百官上朝来,大渊易主,我自然会给你个痛快。” 段晚宁无奈道:“你要这样就没意思了。你如果真想自己篡位,还用折腾这么多年吗?” 庄昀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仿佛在猜她到底知道多少内情。 段晚宁也看出他的心思,挥手道:“不用猜了,我直接和你说吧,我什么都知道。” 见庄昀满脸写着不信,她笑笑,凭空拍了拍手。 随着清脆的掌声想起,自高墙外跃进几个人影,速度飞快地来到段晚宁身后。 待庄昀看清来人,不可思议地看向一旁的简清溪,一时说不出话来。 “见过楼主。” 领头的一人面带微笑向段晚宁行礼,他看起来有些微微发福,白嫩的脸上留着两撇小胡子,正是如今春意楼春雨堂的堂主章剑铭。 和他一起来的两人,一个却是顾展怀,而另一个以头巾覆面的女子则更叫人惊异。 只见她将头巾摘下,露出一张白皙明艳的脸,正是春雨堂上一任堂主冷霜。 也难怪庄昀见到她时,吃了一惊,他原以为冷霜那个样子,就算不死也是残废,一辈子别想再练武。可看刚才三人跃进高墙的样子,冷霜的功夫说不得不退反进,难不成她是有什么奇遇不成? 冷霜自然也瞧见了简清溪,知道她看不见,便故意出声道:“楼主再不招呼,属下们都要等不及了。” 段晚宁微偏了下头,问章剑铭:“外面都安排好了?” “有尹堂主照应着。”章剑铭说话的时候也是笑眯眯的,“那位白先生也在,楼主尽管放心。” “嗯。”段晚宁点点头,又对冷霜道,“瞧见献王的真身,有什么感触?” 冷霜撇了撇嘴:“不过如此。” 顾展怀忍不住插嘴:“当初也不知是谁把那‘苏味’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这才几天就‘不过如此’了?” 冷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男人嘛,有几个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初见面时装的相儿,惊为天人也不为过。之后嘛,是人是鬼这不就有见分晓了。” 这话可是打击了一大片,现场的男人都有点不自在。 段晚宁道:“阿弦是表里如一的。” 冷霜噗嗤一笑,赶紧拍马屁:“楼主选人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章剑铭两根手指按在小胡子上捋了两下,笑眯眯地没说话。顾展怀抬眼看天,这种时候如果不参与拍马屁,自然是不要反驳的好。 第319章 苏轻弦自然听见了,但还未及说什么,便听南宫度语气不快地说:“原来春意楼早有安排,今日连楼主并几位堂主都到齐了。这是是想做什么?” 他有些惊讶地看了南宫一眼,却听段晚宁道:“南宫世家自以为用神医门做幌子,其实两边下注,各自投机。怎么,发现春意楼也是庄家,就不高兴了?” “庄家?”南宫度一脸好笑地看着她,“春意楼,一个不见容于皇家的江湖组织,还想坐庄家,我该说什么呢?真是好笑。” 段晚宁没什么反应,倒是冷霜开口道:“论好笑怕也轮不到你,现在大家都明白,到底是谁竹篮打水一场空。” 听着他们斗嘴,苏轻弦脸色开始难看起来,他知道南宫度这次到上都是有目的的,但却没想到这目的竟是和庄昀有关系,和皇家有关系。 “南宫,她们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南宫度刚要说话,却见庄昀将简清溪一把推开,自己转身跑进了大殿里。 段晚宁手一挥,章剑铭和冷霜便立刻带人追了进去。 “宁儿!”苏轻弦叫了一声,见她转头,便冲到她面前问,“皇伯伯在哪?” 段晚宁犹豫了一瞬,还是道:“庄昀要篡位,必然需要皇帝的禅位诏书来给他正名,应该不会这么快杀人灭口。也许,在后宫里找找?” 苏轻弦明显不信:“你想支开我。” 段晚宁看着大殿里三人缠斗在一起的身影,急道:“剑铭和冷霜不一定是他对手,你且等等我。” 苏轻弦抬头看了眼大殿,却坚决地挡住她的去路:“你先把话说清楚。” 以他的本事若是执意阻拦,那自己是肯定没办法马上脱身的,段晚宁虽然担心,但余光瞥到南宫度,急中生智道:“南宫还在这里,你问他不就行了,再说我又不会跑,他可就说不准了。” 趁苏轻弦愣神的空,她飞快地绕过去,一个箭步冲进了大殿里。 南宫度其实根本也没想走,此时见苏轻弦真的跑来自己跟前,又忍不住生气。但转念一想自己其实也骗了他,便又没了脾气。 “好了阿弦,我和你说实话。但是你别听那丫头的,南宫世家从来没有两边下注,我们说到底也是江湖人,从头到尾,我都是想帮你护着你。”南宫度语气诚恳,“你要信我!” 苏轻弦未置可否,抬头望天道:“她为什么那么问,我难道不是苏家人?” “你当然是。”南宫度道,“你们郡王府当年被人抢走调换的婴孩不是你。” 第 216 章 216、大结局3 南宫度是真的急了, 脑子一热说完立刻后了悔,忙不迭改口:“这根本就是无中生有,她心怀不轨想要离间咱们。” 苏轻弦脸色阴沉的可怕, 上前一把揪住南宫度的衣襟:“南宫度!你给我说清楚!” 南宫度也急了, 奋力将他推开:“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顾全大局!” 苏轻弦被他气笑了:“什么大局?”他扬手一指大殿里的缠斗的几人, “这里面的大局?你说什么屁话!” “我说的是你苏家的江山!”南宫度扯着脖子喊, “你再不去帮忙,这皇位就要拱手让人了!” “苏家的江山关你什么事?” 南宫度一噎,梗着脖子道:“那段晚宁没安好心, 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吗?”他也指向大殿, “她从头到尾想的只有颠覆你们苏家的江山啊!” 大殿里的缠斗自段晚宁加入之后便没有了悬念, 那庄昀虽不好对付,但奈何以一敌三, 终究是寡不敌众,更何况段晚宁的功夫本就出神入化, 非他所能抗衡。 最终庄昀被段晚宁一掌拍到头顶,口中喷出献血, 向后趔趄了几步眼看就要站立不住。可他到底心有不甘,趁这机会想要溜走, 冷霜先一步横刀拦住他去路。 “你觉得自己跑的了吗?” 庄昀冷笑一声,转头看了眼苏轻弦, 向段晚宁道:“段楼主不会是想灭口吧?” 段晚宁神色骤然转冷,足尖一点,整个人骤然如离弦之箭一般像他扑了过去。 庄昀本就是想要激她, 见她果然就要下杀手,心知自己赌对了, 忽然喊道:“郡王府的小子,你的身世……” 只是不等他说完后半句,段晚宁的薄刃已经到了眼前,他只得闭嘴侧身格挡,只是边打边退,一直想要再说下去。 段晚宁见他如此心里也知是自己急躁了,他这是故意给苏轻弦看,好让他认定自己是有事隐瞒。再想到刚才南宫度的表现,段晚宁心里打了一个突,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怀疑过南宫世家,可现在看起来,这所谓的神医门怕是真的很不简单。 果然,苏轻弦见段晚宁这么急着要取庄昀的性命,心里火气一下腾起,只是一时之间插不上手,不能问个清楚。 段晚宁心里惦着旁的事,手下出招便少了几分凌厉,劲力有所未及竟叫庄昀捡了个空子,一下溜到门边。 南宫度正在那站着,冷不防庄昀迎面而来,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又觉不妥,连忙出招阻拦。只是庄昀武功虽不及段晚宁,但却远在他之上,此一时又占了先机,一下便闪开了,殿门的位置便露出了空,他一脚踹开殿门,飞身跃进黑夜之中。 “唉,南宫你傻了吗?”苏轻弦喊了一声,正要追出去,却被段晚宁拦住。 第320章 “你?” 段晚宁摆摆手,目光却凉凉地落在南宫度身上,静静地打量着他。 南宫度被她盯得不自在,摸了摸脸道:“他功夫比我好。” 段晚宁沉下一口气:“既然他跑了,又正好咱们有时间,南宫,你来说说当年郡王府抱错婴孩的事,如何?” 正好有时间? 现在不是在谋反和平乱么,怎么就有时间了。南宫度心里吐槽,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自知理亏,却也没办法再隐瞒什么。 “我知道的不多,当年给先郡王妃接生的是我二婶。但当我二叔第二日往郡王府接她时,见到的二婶却已经痴傻。自那以后,二叔便心灰意冷,带着二婶游历各处遍访名医偏方,想要医治于她,只是到现在家中再也没有收到他二人的消息了。” 苏轻弦不解:“所以你怀疑是郡王府有人害了你二婶,但这和抱错了婴孩有什么关系?” “二婶是被人下了蛊毒。” 段晚宁目光移向殿外的黑夜,那是庄昀逃离的方向。南宫度的二婶中了蛊毒,许敖也是中了蛊毒,难道从那么早开始,庄昀就在布局一切了吗?他的目的真的只是颠覆朝廷,谋逆自立? “她知道调换婴孩的真相,所以被人害了。”段晚宁道,“只是为了让她闭嘴,但却留了她性命。说明加害者对自己的毒有信心,而且不愿意惹怒神医门。” 苏轻弦明显不相信:“当事人既然已经痴傻,这种推测并不可信。” “当年的神医门还是我祖父主事,他也白虎军交好,朝野皆知。” 段晚宁冷了脸:“莫不是什么事都要扯上白虎军,你编故事也编的圆一点吧。” 南宫度道:“这件事又不需要骗你。” “那么那件事需要骗我呢?” “我觉得你是在故意找茬,是不是想拖延时间?” 段晚宁勾唇浅笑:“这都叫你看出来了。” 苏轻弦觉得头疼不已:“你们俩可以了,庄昀已经跑了,宫里正乱着,要么就说事,要么就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段晚宁却道:“不能散。”她说着转向苏轻弦,放缓了声音道,“刚才南宫度放走了庄昀,得留住他问个清楚。” “他功夫比我好!”南宫度难得激动地吼了一声,他涨红了脸,对段晚宁怒目而视,“你刚才也手下留情了,难道你也和他一伙的?” 苏轻弦目光沉了沉,站到两人中间打圆场:“刚才就是个意外,这样吧,南宫你跟我一起去找皇伯伯。”他看向段晚宁,“咱们分头行动,明日就是大朝会,无论如何都得把事情糊弄过去。” 他不由分说拉这南宫度离开了大殿,说是分头行动,其实主要是想让这俩人暂时分开,免得事情还没闹清楚先内讧了。当然他也担心段晚宁真被气急了,下手不知轻重真把南宫度给打坏了。 段晚宁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只是事已至此她对苏轻弦倒多了几分佩服,身世的怀疑就在眼前他竟也这么沉得住气,果然之前自己太小看他了吗? 眼看他二人去的远了,段晚宁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走到大殿里的龙椅前站住,低头看着龙椅上明黄色的垫子。 殿门处传来动静,段晚宁这才回身,望着来人露出了笑意:“你来了。” 宁平依旧是那一袭白衣,目光殷切地望着她,快步走到近前。 “楼主,事情都办妥了,天凤帝也找到了。” “哦?”段晚宁挑眉,“他竟然没跑出去。” “我找过去的时候,他就在御花园里的一处水榭,正在拧绳子,想下到一口井里。”宁平说着,眼中满是嘲讽,“咱们的人进去看了,那井里竟还真有一条密道。” 段晚宁也有些意外:“可探出密道通向何处?” “暂时还没有。”宁平道,“我担心另一头有天凤帝的人,所以命人先将井口封了,又留了人在那守着。等事情了结,再亲自去探。” “还是你想的周到。”段晚宁点点头,“恐怕庄昀也不知道宫中能有密道,否则怎会叫天凤帝就这么逃了。” 宁平想了想道:“我刚才过来时,瞧见苏二和南宫两人正往御花园的方向过去,不如就此叫他们去探一探那密道也好。” 提起苏轻弦,段晚宁忽然心中一动,脱口而出:“不成,得拦住他!” 第 217 章 217、大结局4 倒不是段晚宁多想, 毕竟宫中还能丢婴孩这事放在历朝历代也是匪夷所思的,但若有这么一条密道也就能解释了。 所以,宫中丢过一个孩子, 有可能是苏轻弦。同时, 宫中发现了一条密道,通向哪里暂时不知。 那么很可能的联想就是, 密道的另一头通着盛烈郡王府? 若真叫苏轻弦顺着那密道摸了过去, 见到守在另一头的老郡王,那……段晚宁觉得,无论怎么说苏轻弦从没害过自己, 那她也该在维护他那脆弱的心灵上尽点绵薄之力。 于是话音刚落, 不等宁平反应过来, 便率先冲出了大殿,一径往御花园的方向追了过去。 宫中大路小路错综复杂, 段晚宁虽然认路,但到底没有那么熟悉, 只能仗着轻功快速穿行,不多时便被宁平追了上来。 “随我来吧。”宁平并没看她, 只暗暗运劲,发力冲到她前面去了。 段晚宁控制着速度跟在后面, 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异样。不需努力,脑子里一瞬间便涌进无数回忆画面, 那是独属于她和宁平的,江湖人的回忆。 第321章 两人风餐露宿的时候,一起练功的时候, 他望着自己的时候,段晚宁心中一根弦猛地断掉, 原来是这样吗? “就是这。” 宁平的声音传来,将段晚宁从一种难以言明的懵懂状态中猛然拉了回来,她循声望去,还是那个人,那样清俊优雅,还是那样的眼神,那样深情缱绻,只是从前自己从不明白,这一次却看懂了。 “宁平。”段晚宁低低地唤了一声,“多谢你了,这一路以来,多谢你了。” 宁平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苦涩,笑道:“怎么现在说起这个了,再不去找那苏二,怕是他都要顺路摸回家了。” 段晚宁笑笑:“他虽然没那么傻,但咱们想拦也不一定能拦下。”她似是在说服自己一般,长舒了一口气,转头望着宁平,“事已至此,他是咱们唯一的选择了。” 宁平的视线和她甫一接触即别开头:“他是你的选择,却不是我的。” 段晚宁挑眉:“那你选择什么?” 你,我选择你。宁平心里是喊了一声,面上却还是那样波澜不惊。他没有答话,反而抬手一指段晚宁的身后:“天凤帝在那,楼主要不要先去瞧瞧他?” 段晚宁自然早就瞧见了那头的一众人等,她望着宁平欲言又止,片刻后终于转身朝着天凤帝走过去。也许今日便是一个好时机,但错过了,以后便不再有了,她想着,脚步不由慢了下来,但若真的说清楚,后果又会是如何?她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人最怕的就是忽然间在不该想清楚的时候想清楚了一件早就该清楚的事情,段晚宁忽然觉得有些愧疚,对宁平,也对苏轻弦。她好像忽然间就明白了什么,但是什么呢?她又说不清楚。 她是喜欢苏轻弦的,这毋庸置疑,这人从一开始就在努力地挤进她的人生,现在他成功了。因为此时此刻,比起与天凤帝聊聊白虎军,她更担心苏轻弦会不会真的顺着密道跑去盛烈郡王府,比起自己的事,她更挂心他的。这在宁平问她的时候,她就想明白了——虽然很晚,但终于明白了。 而对宁平,她心里的疼痛更甚。因为那是一种如果当初的怅然若失,明知道回不去的枉然和权衡之后不能说破的愧疚。 是否自己对不住他? 段晚宁从不是个纠结的人,但此时此刻,她忽然有种冲动,想问一问宁平:为什么不早些和自己说一说? 可问了又如何,他说什么能改变自己的心意吗? 段晚宁来到天凤帝跟前,看着他发髻散落,脸上俱是黑泥,身上一件寝衣已脏污不堪,胸口还有几道破口,似是摔倒之后扯破的。 “你就是尉迟家的孽种?” 反倒是天凤帝先开了口,只是这话没什么意思。 “啪!”段晚宁反手一个巴掌甩过去,天凤帝闷哼一声,作势就要扑过来,可惜他身后两个壮汉都是春意楼的人,一边一个拧着他胳膊将人按在地上。 “孽障,你竟敢对朕大不敬!” 段晚宁摇摇头:“你既知道我,那么当年白虎军的事便是你有意为之了,为什么?” 天凤帝有些诧异,旋即便大笑起来:“原来你竟不晓得当年的事,妄朕还以为你处心积虑做这些事,是早就一清二楚了呢。算起来,也怪段柳行那老东西死的恰逢其时,哈哈,哈哈哈!” 他这个狂躁的状态让段晚宁有些烦,她正要动手,却被宁平拦下。 “这人不中用了,可一时半会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不如楼主先去密道瞧瞧吧,免得……这里交给属下就是。” 因着天黑天凤帝原是没认出他来,只依稀觉得这人熟悉。此时他一说话,天凤帝立刻识得了,忍不住暴怒,骂道:“宁平!好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亏得朕对你多番重用,甚至许了公主给你。你就是这么待朕的?” 宁平含笑拱手:“陛下自己识人不清,怎么又来怪我?难不成天下人都该和你一个肚肠,就不许旁人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目的吗?” 这话说的,天凤帝还待要骂,却被段晚宁又甩了一巴掌,冷声道:“太吵了,拔了他的舌头,大不了问他什么叫他写字就是了。” 春意楼的人违段晚宁马首是瞻,她一发话,任何人从不敢有异议。当下便有另一人上前,一手捏住天凤帝下巴,一手抽出匕首就要动手。 天凤帝吓得闭紧了嘴巴,却抵不过那人手上力道,他身体又被死死按住,张开嘴只剩下哇哇大叫。只可惜此时的皇宫已经没人再会因为他的叫喊而行动了,刀子递到嘴边,抵着牙齿往里送的功夫,天凤帝忽然开了窍似的向后一仰头,飞快地说道:“且慢动手,我知道尉迟战留过东西!” 持刀之人手下一顿,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段晚宁。岂料她眼皮都未抬,似乎根本没听见。 天凤帝吓的要命,紧接着又道:“他留下的书信是给你的,给他女儿的,那是一封藏宝图!” 段晚宁这才微微侧身,却没有下令停手。行刑那人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刀子就在天凤帝嘴边,只消后面两人稍稍用力,便可刺穿他的喉咙了。 “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让我做什么都行!”天凤帝大喊,“皇位给你,这天下,天下都给你!” 谁知段晚宁不但没有让人住手的意思,反而“噗嗤”一笑:“你的天下、皇位,现在有哪一样不是我予取予求的?” 第322章 “唉我的皇伯伯,怎么才这么一点手段就把你给吓到了呢?” 苏轻弦的声音自井下传来,话音未落人也已经来到近前。 “阿弦?”天凤帝仿佛遇到了救星,“快,快救救朕,救救你皇伯伯!快点将这些反贼拿下!” 苏轻弦却没理会,反而来到段晚宁跟前:“你是准备顺着密道去追我的吗?” 段晚宁如实答道:“原是想的,但又觉得你不会这么傻。兴许早就知道这条密道的所在,只是不曾说给我罢了。你心里始终是防着我,就算我反复对你和你祖父说过,苏家的江山我没兴趣。” 苏轻弦道:“我早知道宫里有密道通向郡王府,但却不知具体方位,今儿也是头一次知道是这口井。刚才我已走过一遍,密道的另一头正是我父王的书房。” “当年从宫里带走婴孩是皇伯伯的主意,南宫家也参与其中。”苏轻弦似乎是想解释,“阿度这些年一直不遗余力的帮我,其实就是因为这个事情一直觉得愧疚罢了。” 段晚宁一摆手:“这些和我没有关系,你们苏家的事自己去解决。不过既然你回来了,那今晚的事尽快了了吧。” “也好,你说吧,要怎么了?” “这人,我要带走。”段晚宁指着天凤帝道,“庄昀手上有禅位的诏书,你自己添个名字也就是了。另外我的人我会带走,天亮之前我们就会离开上都。” 她自顾自地说完,也不管苏轻弦什么反应,抬手示意了一下扭头就走。 “唉我说,唉?”苏轻弦侧身滑步,一下冲到她前面,谁知眼巴前忽然闪出一个人影,将两人隔开。 宁平顶着一张光风霁月的脸,微笑如怡:“苏二爷,这天都快亮了,您还是先把宫里的事了了再说吧。” 苏轻弦这才意识到天已经蒙蒙亮,难怪宁平这张臭脸看得这么清楚。但这跟他拦着自己有什么关系? “宁儿,我还有话和你说。”他偏过头不肯放弃地叫了一声。 段晚宁脚步一顿,转身抱拳道:“有什么话,明日午后我在城门相候。告辞了!” 看着她带人远去,苏轻弦轻轻叹了口气,并没阻拦宁平带人将天凤帝掳走。说“掳走”可能也不太准确,毕竟他也没有阻拦。 那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天凤帝这样被带走,恐怕是凶多吉少,那么接下来几个皇子里谁堪当大任呢? 苏轻弦晃了晃脑袋,这问题是自己该想的吗?甚至,这个问题现在还能由他来决定吗? 正在这时,南宫度寻了过来,看了看四周,好奇道:“怎么回事,段晚宁走了?” 苏轻弦抬起头,天越发地亮了起来,这皇宫经过一夜激变,此时被这阳光一洗,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走了。” 南宫度一愣:“她就这么走了,这烂摊子,哦我是说,这宫里就丢给你了?晋王、太子和皇后,都被她的人抓了,现在怎么办?” “皇伯伯也被她带走了。”苏轻弦深吸一口气,“阿度,当年从宫里被带走的婴孩就是我,对吗?那么太子如果不是皇家血脉,我和他……” 第 218 章 218、大结局5 南宫度摇头, 否认道:“太子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你和他年纪差了许多。”但他也没再隐瞒什么,“不过你也猜到了, 你确实是被人从皇宫里带出去的, 这事和南宫家有关。当年做这件事的正是我父亲,他奉了皇帝的命令, 将你送去盛烈郡王府, 由郡王妃抚养。” “所以,我到底……”苏轻弦觉得喉咙发紧,虽然早有猜测, 但他从没想过真相就这么轻易地被摊开在自己面前, 还是由南宫度亲口说出来的。 “你是当今, 额,你皇伯伯的儿子, 你的母亲并非郡王妃,而是宫中一个南疆来的秀女。凑巧那日她二人一同分娩, 郡王妃难产生出的是个死胎,而你的母亲。”南宫度说到这顿了顿, 窥着苏轻弦的神色道,“生下孩子之后就去世了。” “你早知道这些?”苏轻弦面无表情地问。 “早先并不完全清楚。”南宫度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 从里面掏出一张被折成小方块的纸,一点点将其展开, “父亲上个月决定闭关修炼生死道,入关前寄了家书给我,便是这个。你自己看吧。” 苏轻弦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 冷哼一声:“谁知这是真是假。” 南宫度将荷包递了过去:“这是你母亲的东西,她是庄昀派来的人。不然你觉得为何皇帝会容不下她和她的孩子?只是当时两边正在交战, 他不愿多生事端,又舍不得自己的孩子,这才想到了这个法子。” “原本的计划是谎称郡王府得了双生子,只是恰好母妃难产。”苏轻弦道,“所以母妃自己并不清楚,那父王又知道多少?” “郡王爷也不知情,但这些年多少还是有些猜测的,只是他天性柔和,并不肯深究什么。”南宫度道,“这些事,当年都是老郡王和我父亲接洽的。” “原来是这样。”苏轻弦怅然若失,他双手垂下向前走去,也不知要去哪,似乎只是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那封书信落在地上,紧接着随风飘起。南宫度见了,一跃而起将它抓住,可转头就不见了苏轻弦,他愣了一瞬,随即长叹一声,拿着信纸的手微微一抖,一簇火苗跃上指尖将那信纸点燃。顷刻间,一封书信成了黑灰,被风一吹不见了踪迹。 第323章 南宫度皱紧了眉头,想要去寻苏轻弦,可才走了两步便停下,他抬起头望着这皇宫里的红砖绿瓦,不由的苦笑一声。然后忽然转身,纵身一跃,往皇宫外去了。 苏轻弦离了南宫度,一个人慢慢在皇宫里走着,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做什么,但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什么都不想做。 前面就是祈年殿了,这是宫中新年祭祀的地方,不远处就是御花园,再往西面去便是冷宫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里,印象中也就是每年除夕夜皇室宗亲大祭的时候会过来,平时就连闲逛也几乎不会到这里。 不过现如今这个地方应该是最清净的所在了,苏轻弦叹了口气,信步走了过去。 晨曦中的祈年殿似是被一层薄雾笼罩,院子里空无一人,反倒是树上飞落一只喜鹊,跳着脚呱呱地叫了两声。 苏轻弦并没兴趣进去里面看那些祖宗牌位,在台阶处坐下,伸长了两条腿,折腾一夜,此时才觉出有些累了。 虽然这里是皇宫中难得的安静所在,可平日里这个时辰也该上朝了,总是会有宫人经过,少不了喧扰繁杂。可今日却是不同,一夜之间大渊没了皇帝、皇后、太子和晋王,甚至连西南部族的首领都被一锅端了,也不知内阁那些老家伙们要怎么办。 但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苏轻弦懒懒地想,段晚宁那么利索地溜走,不过就是给他机会自己夺了这个皇位嘛,可他偏就不想随了她的意。 因为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就要按她的意思做。这可不是当王爷做将军,当皇帝可是一辈子的事,一辈子啊,就这么被困在这皇宫里了。 他觉得这样不好。如果是其他人来说这件事不好,那肯定有很多“正经”理由,他也知道,但对他来说,但就这一个理由就够了——他不想。 可他不想,却有人想,那个人做了那么多事,终究达成了目的,她是不会放弃的,更不会因为他一个“不想”就随了他的意,她肯定……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苏轻弦循声看过去,一个身影正从满是爬藤的宫墙上翻过来。只是动作有些小心,似乎是因为怀里捧着什么东西。 苏轻弦定睛细看,心想果然是她,面上却不显,只怪道:“你怎么来了?”他说着话,人已经起身来到近前,忍不住伸出双手护着,“你不是走了。” 段晚宁怀里捧着一个水盆,轻巧地落在地上,但到底还是让水洒出来一些。她一手捏住水盆往前送,身体向后弓着躲开了四溅的水珠,水盆也正好送到苏轻弦面前。 “本来想走的,这不是不放心你,所以回来看看。”段晚宁强行让他接住水盆,拍了拍手,这才含笑开口。 “不放心我?”苏轻弦看着怀里的水盆,一时不知是先追究这句话还是先问明白这个盆水是怎么回事。 “那是给你的,擦擦脸吧。”段晚宁指了指那水盆,“一来提神,二来,也精神些。” 苏轻弦拧眉不语。 “哦对了。”段晚宁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递了过去,“给,用这个。” “拿着呀。” 她把帕子塞到他怀里,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开始好奇地在院子里查看。 这还是她头一回在大白天进皇宫,确实和晚上大不相同。那感觉就好像,一个人醒过来了,不再神秘幽暗,变得庄重矜贵。 这样的皇宫让段晚宁挺高兴的,也可能是因为大事终于了结,再不用像以前总惦记着。所谓无事一身轻,也就有心情顾着旁的了。 不过她的好心情并没传递给身边的人,苏轻弦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你什么意思?” 其实不需要问他也明白她是猜到自己不想去朝会,不想收拾这堆烂摊子,所以变着法的来催自己呢。 段晚宁自然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当即直说了。 “无论身世如何,此时此刻你的身份还是苏家人,是皇族。皇帝已经不中用了,太子和晋王更是犯了谋逆大罪。那么除了你,苏家还能有谁主持大局吗?” 见他不言语,段晚宁不由道:“你不会觉得郡王府里还有人可以到今日的朝会上说什么吧?你那位兄长可一直都是太子的人,他能调兵遣将也多亏苏重明的鼎力相助。难道你想推着他出来受千夫所指吗?” 苏轻弦诧异地看着她:“你?我就说哪里不对劲,你现在怎么像变了一个人。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因为我说对了?” “对不对的,跟我也没关系。”苏轻弦把帕子往水盆里一丢,有气无力地靠在树干上,“只有苏家人会中的毒在我身上却没有效果,你不也起了疑心。怎么南宫信口一说,你又信了?” 段晚宁耸肩:“你是不是苏家人有什么关系,你姓苏不就行了。反正我的答应过你祖父,苏家的江山我帮你们留着。” “那也得给苏家人留着。” “我想给你留着。” “可我……” “你就是苏家人!” “如果不是呢?” “身世的疑点我们以后慢慢再查。”段晚宁上前一步伸手环住他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轻声道,“这江山,算我送你的。你就收下吧,阿弦。” 苏轻弦一僵,这还是头一回,自打认识段晚宁以来头一回她如此主动地和自己亲近,而且尺度如此巨大。这让他一时难以做出反应,只能人有她抱着。 第324章 “怎么了?”段晚宁抬起头,见他一副傻了的样子,以为他还在想自己的身世,便继续宽慰道,“你安心去坐你苏家的龙椅,想查什么尽管交给我就是。” “交给你?”苏轻弦终于有了反应,但态度却冷了很多,“你打的什么主意当我不清楚吗?宁儿,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跟你绕弯子了,你从来也不是个绕弯子的人,但每每遇到事儿了,你绕的弯子比所有人加起来都大。但是现在我不跟你绕了,有句话我必须要说,你清楚我对你的心意,自简家初见到如今此时此刻从未改变,而且我知道往后余生也不会变。但是你对我呢?我请你扪心自问,从始至终你对我除了利用,还有什么吗?” 这话令段晚宁着实惊讶,她缓缓松开手,莫名:“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在利用你?我帮你做皇帝,又应承帮你去查那些疑点,明明我可以一走了之的。我是为了你才留下来,这江山我本可以毁掉,我是为了你才……” “够了!”苏轻弦懒得再装,“算我求你,别再一口一个为了我。你为了我做的事就是把皇宫朝廷搞的一团乱,把我从原来的生活里直接揪出来放到皇位上?你这个为了我,可真是,真是,用心良苦!” 段晚宁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讽刺,但却摇摇头:“倒也不必谢我。”见苏轻弦就要发作,她才正色道,“阿弦,如果你当真不愿意,也至少等一等,先把今日混过去。你给我点时间,我必给你个交代。你能信我一次吗?” 苏轻弦盯着她半晌,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终究还是没法拒绝她。 “给你点时间,是多久?”苏轻弦轻哂一声,“别拖到我皇位都坐稳当开始选秀女了,到那时你待怎样?” 第 219 章 219、大结局6 本来是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结果谁料到段晚宁脸色一变:“你想娶很多老婆吗?” 苏轻弦不由一愣,咧嘴道:“我就是举个例子,我的意思是你得给我个期限, 否则很容易出变数。” “变数就是你会娶别的女人, 而且是很多女人?” “变数就是变数。”苏轻弦决定放弃自我了,“夜长梦多懂吗?很多事不是现在想得好就能好结果的, 很多时候人都是身不由己的!” “身不由己?”段晚宁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 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这江山送给你算是白瞎了。” 苏轻弦一时无语:“那么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想?万一这是你的托词,到时候你一走了之, 我怎么办?坐着苏家的皇位, 永远不娶妻纳妃, 被那些御史言官纠缠一辈子?” “你还是不信我。” “这是两码事!” 段晚宁不解道:“这怎么是两码事呢?我一直以为你想娶的人是我,那就算我一时不能给你答复, 你就不愿意等我了,是这个意思吗?” 苏轻弦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这话信息量太大,他一时不知是该先高兴还是先辩驳。接着灵光一闪, 脱口而出道:“那你现在让我娶了你,我就信你!没错, 现在就成亲,我就信你, 我当然信自己的妻子!” 这回轮到段晚宁为难了,在她看来成亲并不是什么大事,但现在就成亲, 这个地方? 她四下里看了看,为难道:“这是皇宫里供奉你们苏家祖宗牌位的地方, 这个地方怎么成亲?” 苏轻弦有点想骂她欺人太甚,又觉得这个时候不该计较她是不是故意装傻,于是耐心解释道:“我说的现在,不是立刻马上,而是至少你得给我一个承诺。” 段晚宁转过身面对着他,认真道:“我记得这个事原本就是我提出来的,你忘了吗?那时你并不信我,但我说过我是真心喜欢你。那么现在,你要我承诺什么呢?”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苏轻弦心里想,没想到这丫头在这种事上还挺记仇。他摆摆手道:“当时我也没有反对,甚至还一力促成了这事,咱们俩——你能以许家四姑娘的身份跟我定了亲,可以说全是我的功劳。难道不是吗?” 段晚宁笑笑,转头看了看头上的大太阳,这个时候他在跟自己谈功劳,这是想拖延时间吧。 “如果你这么不情愿,那也算了。”段晚宁道,“但接下来我做什么,你就别干涉了。至于你那个什么龙影,不想被围剿的话,还是解散的好。”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苏轻弦了然道,“但你要想清楚,这皇位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古往今来沾染上的人,有几个得了妥善的。” “我读书少,你不用吓我。”段晚宁道,“我可不是自己要沾染 。我是江湖人,江湖人从来重信,我答应过不动苏家的江山,就不动苏家的江山。既然苏家的男人不中用,苏家的女人不也是苏家的人?” “你打小七的主意!”苏轻弦一瞬的震惊后,立刻明白过来,“从一开始,你让那姓宁的接近小七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好啊,好啊!我能当你在逼我吗?” 段晚宁嫣然一笑,一手按在他胸前,顺着衣襟轻轻下滑,反手一指勾住那条金丝腰带往自己方向一扯:“当然,我未来的皇帝陛下,作为未来的、唯一的你的皇后,我可是真心期待着,咱们俩沾染了这个皇位之后的美好未来呢。” 紧接着苏轻弦被她再次反手推开两步,她则趁着这个机会纵身一跃翻上了祈年殿的屋顶,迎着阳光侧身转头望过来。 第325章 “阿弦,你下朝之后老地方见。” 段晚宁丢下一句话,转头就不见了。苏轻弦无声叹气,收回目光后神色一肃,朝着抱厦缓缓走了过去。 只是没等他走进去,就见抱厦里闪出一个人影,几步功夫便到了近前。 苏轻弦停下来,装着意外似的道了声好:“宁大人,你一直都在?” 宁平不知何时换了一身湛蓝色的长衫,头上戴着网巾,看起来清爽利落又不失俊逸。这样一个人,一眼望去就知是个清风朗月的君子,是个女孩子家人人歆羡的对象,是个出类拔萃叫同侪相形见绌的人物,苏轻弦心里这样想着,难免又想到自己,对某人来说若非一开始自己就有利用的价值,恐怕某人连正眼也不会看自己一眼。更遑论她二人情分匪浅,她甚至早就为他布了局,将他的未来规划在内。 这算什么呢?这种念头最近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他脑子里,苏轻弦有时候觉得自己完了,真的陷进去了,可是段晚宁什么也没做,她甚至是明牌在利用自己——或者那不叫利用,而是合作,仅仅只是合作而已。现在她报了仇,她是真的可以一走了之的。 就在苏轻弦患得患失的时候,宁平已经来到面前,拱手一揖。 “二公子。”宁平脸上挂着清浅的笑,仿佛这一夜折腾根本与他并不存在,反倒是眼睛亮得迫人,“怕这是咱最后一次这么平辈相见了,在下属实幸甚。” 苏轻弦笑笑:“宁大人莫要客气,早晚咱们都是一家人,小七她还好吧?” 宁平没料到他这么直接,当下道:“二公子这话可奇怪了,七公主好不好,在下怎么会知道。” “昨晚闹那样一场,宫里能有几处安好的?宁大人就不关心小七吗?” “这皇宫宫禁森严,又有诸多侍卫宫人保卫伺候,想来公主殿下也不会差到哪去。公主天之娇女,哪里轮的到微臣关心。” “现状又轮不到你了,那什么时候什么人轮的到你呢?”苏轻弦冷笑一声,“宁大人就不担心,一次轮不到,次次轮不到?” 宁平敛了笑意,眸中闪过寒光,只是说出来的话还是温温和和的:“二公子这话的意思可真是叫人难以揣度啊。微臣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你在这里等我,总不会连怎么应对都不知道吧。” “我在这里只是碰巧遇到了二公子。怎么,二公子觉得这里应该有人在等你吗?” 见苏轻弦不语,宁平这才哈哈一笑,道:“几位阁老已经恭候多时,说是去王府请过,但无论是郡王爷还是老郡王全都称病,皇室宗亲本就凋零,如今能指望得上的只有二公子你了。” “指望我?” “朝中许多大事需要有人拿主意。” “内阁拿不了主意吗?我记得之前那位首辅……” “之前的钱大人因病致仕了,如今是在下忝居此位。”宁平看起来没有一丁点不好意思,反而还有些得意,“咱们几个商量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反正这江山只要是苏家的那也便罢了。” 苏轻弦哼了一声,迈步从他身边走过去。 “还说你不是专门来找我?” 宁平晃了晃脑袋,转身跟上去:“我说了,我是来这随便逛逛,碰上谁都可以。哦,我听说宫里还有位七公主……” 苏轻弦猛然顿住脚步,他与苏笑薇的关系并不亲近,但宁平这已经是明晃晃地要始乱终弃了,就算作为亲戚,也没有不生气的道理。 他一把揪住宁平的衣领,怒道:“你怎么想的我很清楚。刚才段晚宁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你不愿她去捧薇儿,那样你就必须和薇儿成亲。所以你才会在她离开之后出现,只要我去了朝会,你就可以离开。但是你可别忘了,从始至终,段晚宁选的都是我。” 宁平被他那样揪着,却并没有反抗,甚至没有露出一丝不悦,反而一脸的无所谓:“那又如何?” “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呢?”宁平道,“她若是想选我,也不会到上都来了,至少根本就不会用许家做跳板。苏二爷,你若总是存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那我真的劝你,离咱们楼主远一点,你配不上她。” 苏轻弦不怒反乐:“我配不上谁?这世上还有我配不上的人?” “料到你会这么说了。”宁平挑了挑眉,抬手拍了拍苏轻弦揪着自己衣襟的手腕,“没有任何新意,和以前几乎所有的皇帝差不多啊。” 苏轻弦松手退开两步,两手却依然没放下,偏头道:“你现在是代表内阁来请我,麻烦你认清身份先。” “你错了。”宁平道,“我不是代表内阁,我只是替楼主做事。” “既然替人家做事,就不该自作主张。”苏轻弦说着,抬脚往抱厦外走去。 宁平目送他离开,笑着说道:“希望你的这个方向不是在去帮楼主做事。” 苏轻弦并不回头,只扬起一只手摆了摆,丢下一句:“我不会为了你的楼主做事的!”直到走出很久,确定身后没人跟着,他才小声嘟囔了一句,还不是为了我未来那个唯一的皇后嘛…… 第 220 章 大朝会有了苏轻弦便一切都不同了, 作为苏家“现存”的唯一一个能当大任的下一辈,他自然是要承接帝位的。只不过,有人又拿苏重明和废太子的关系说道, 还暗指废太子敢于谋反, 其实也是因为有苏重明的支持。 第326章 “兄长做事自有他的理由。”苏轻弦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我来这里只是和你们说上一声, 谋反篡位的自然有废太子, 也有晋王,当然,罪魁祸首是那个庄昀。西南部族从来不服教化, 地处偏远却妄图谋逆, 如今都打到皇宫里来了, 众位大臣,此时此刻可不是追究祸首的时候, 咱们还是商量一下京畿防卫和西南驻军的事吧。” “二公子说的不错,只是古语有云, 名正则言顺。”宁平的声音自殿门处传来,众人转头看去, 只见他嘴角噙笑,不急不缓的迈着小方步走了进来。 苏轻弦站在御座边静静地瞧着他, 见他在御阶下站定便想开口,却被他抢了先。 “反之, 名不正则言不顺。二公子在这里和众位阁臣商议国家大事,师出有名乎?” 苏轻弦眯起眼睛没说话,片刻后抬脚走下御阶, 站到宁平对面。 “宁大人觉得现在谁来商议算是师出有名呢?” 宁平面露惶恐,向后急退两步, 一揖到地:“二公子本属皇家血脉,身份尊贵,值此国家危难之际,自当担起重担,带领大渊。”他说着,撩起袍角跪下,双手抱拳,“请二公子当仁不让,承继帝位。” 大殿里所有人都愣了,看了看宁平,又看了看苏轻弦,一部分人仿佛明白了什么,率先跪下,附和着高声说道:“请二公子当仁不让,承继帝位!” 苏轻弦盯着宁平,他是没想到都到了这步田地,还能被他摆上一道。什么叫当仁不让?乍一听似乎是好话,但这可是皇位,现在天凤帝还没驾崩呢,他就让自己当仁不让?这跟那庄昀有什么区别?赵匡胤黄袍加身也叫当仁不让,但后世谁不戳他脊梁骨? 但情势所迫,大殿中几乎所有人都跪了下去,都在重复宁平那两句话。 不过好在大家都懂一个道理,那就是这种事不可能一次就成功,总得三催四请,叫当事人甚至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众望所归,更是天命所归。 苏轻弦懒得跟宁平计较,反正以后自己真当了皇帝,这人必定是要辞官的,到时也就不用烦心了。 只是眼前需要解决的事情还很多,苏轻弦严词拒绝之后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大殿。 有朝臣还想追,却被宁平拦了下来:“天命所归,咱们无需着急,还是各自回去,做好自己衙门里的事。其他的,自有内阁论处,大家尽可放心。”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一个年轻的官员拨开人群朗声说道,“如今大乱,内阁想如何论处,不如趁着咱们都在分说明白,岂不更好?” 宁平看了这人一眼,不由笑了:“方大官人今日竟然得闲来上朝了。” 姓方的年轻官员蹙眉道:“宁大人此话何意?位卑未敢忘忧国,怎么宁大人不许下官上朝吗?” “方大人说笑了,在下不过一届阁臣,怎么还能不许你上朝。”宁平道,“只是苏二公子都已经走了,你还想要大家在这跟你分说什么呢?” “苏家乃是皇室,皇室宗亲甚多,下官只是不懂为何内阁只单单抬举这位弦公子。” “宗亲再多,也不如盛烈郡王府更近。这还用我解释吗?” “可是弦公子的出身,真的就是盛烈郡王府吗?”方大人面露讥讽,得意地看了看四周,仿佛自己就是胜利者。 宁平眸中闪过一丝凛冽,面上却依然不显,只是淡淡道:“方晖,素日里你轻狂无状惯了,可咱们同朝为官,各退一步也就罢了。但此等涉及国本之事怎么如此胡言乱语,你是活腻了吗?” 方晖一时愣了,平常大家私下里都管宁平叫笑面虎,因他做事从来不动声色,却狠辣决绝,年纪轻轻便爬至高位,除了受公主青睐,自然也是因为能力极强,甚至有人偷偷传他有□□背景。虽不知真假,却也足够唬人。 只是方晖从没当真,只觉得宁平不过运气好些,若是自己能早生几年恐怕也不比他差。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怪可笑的,宁平这样说着话,看似没动气,实则对面的人却被那种无形的威压震得喘不过气来。甚至,方晖眼角余光扫过殿中众人,惊讶地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已自觉或不自觉地站到了宁平一侧,他这头——虽然并不明显,只剩下了他自己。 甚至,那些同僚们看着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诡异,仿佛自己就是个傻子。 见他语塞,宁平也不再理会,只用眼神示意内阁几位阁臣到自己这里。 如今内阁里只有三位阁臣,除了宁平,另外两人,一个是新任的户部尚书盛之缘,他是宁平的亲信,一直以来的左膀右臂。另一个是兵部的侍郎名叫陈雨农的,则是早先陈丞相的侄子。陈丞相一直反对天凤帝的内阁制改革,陈雨农瞅准了机会,背刺了自己的叔叔,这才成功上位。他和宁平关系不近,但却也没有交恶,用宁平自己的话说叫“各取所需”。 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天凤帝这一枝算是废了,与他最近的便是郡王府一脉,老王爷太老,现在的王爷太弱,世子背了个谋反的锅,除了苏轻弦根本就没有更好的人选。再加上宁平一上来就亮明了立场,反对的人必须先掂量掂量自己,够跟苏轻弦作对还是够做宁平的敌人? 宁平的立场现在就是内阁的立场,其他大臣自然是不敢也不愿意反对的,方晖做了一回出头鸟,现在已经在瑟瑟发抖,再不敢出声。 第327章 接下来便是给苏轻弦继位找出法统,这一点内阁是轻车熟路,明发上谕也好,暗中串联也罢,总之结果就是百多名大臣联名上奏,请郡王府二公子继承大统,登基为帝。 几番推辞,明里暗里不断的博弈,又加之西南部族在边境不断挑衅,内外交困之下,苏轻弦终于应承了下来。但关于他爹,现在的盛烈郡王的名分问题,依旧没有达成共识。 朝中大臣分成两派,一派是主张让苏轻弦入嗣天凤帝一脉,盛烈郡王府依旧不变,只是晋为亲王,至于苏重明的事也就一笔勾销,将来袭爵就是。另一派则却认为不妥,郡王爷是苏轻弦亲爹,怎么能儿子做了皇帝,自己还是个亲王,应该做太上皇才对,甚至搬出了前朝的例子来驳斥。 对于这件事,苏轻弦本就不愿理会,因着之前种种疑心,他私心里是不愿意把盛烈郡王府推到前台的,但是现在这个情形,他一个人的确势单力薄,斗不过内阁。 “这种议礼的事,古往今来你也不是头一个。”段晚宁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悠悠地将茶壶递了过去,“现在这个情形下,郡王府最好还是别掺和,以不变应万变,这才是保护他们。” 苏轻弦顺手接了茶壶放在桌上,他心里烦闷喝不下茶水,还没说话便又站了起来,摇着扇子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懂,可现在议礼才是头等大事。郡王府怎么独善其身?” 段晚宁挑了挑眉:“郡王府是什么?” “嗯?”苏轻弦停住脚步,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郡王府……” 段晚宁站起来,轻轻搭在他小臂上,含笑道:“我就直说了吧,郡王府就是你,你就是郡王府,现在你当皇帝,你就已经走到了前台,郡王府需要独善其身吗?就算你想,他们做得到吗?” 见苏轻弦皱眉,她浅浅一笑继续道:“我知道你忌讳什么,你放心,等一切事了,宁平自会辞官。春意楼自然也会撤出上都城,不会扰了咱们新朝廷的部署。” 苏轻弦反手拉住她:“你要走?” “我不走,难道你真的娶我?” 苏轻弦正要说话,房间外忽然传来一声异响。这里是皇宫中最靠角落的一个偏殿,苏轻弦到这里来谁也没告诉,段晚宁到这里也只有宁平知道。 两人警觉地分开,段晚宁快速闪身躲到门后,苏轻弦则来到门前轻轻打开一条门缝。 片刻后,他关上门冲段晚宁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出去看看,你先缓缓,若是无事再行离开。” 段晚宁拉住他,飞快道:“我明日要回杭州,有些事必须处理了。你自己小心些,宁平绝对可以信任,但是龙影最好不要留了。” “你要走?”苏轻弦双手拉住她,“为什么?” “再过几天便是师父的忌日,况且有些事必须要处理了。”段晚宁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却飞快地掩饰过去,只将他的手拨开道:“这一趟不知何时再见,朝廷内外万分负责,庄昀现在被关着,西南恐怕又要乱。你自己千万要小心。” “等等!”苏轻弦沉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说什么胡话?”段晚宁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黄叶上,思绪却已经飘远。此时的杭州应该依然绿树青葱,自己原来如此思念那里。 “我是认真的。”苏轻弦道,“春意楼的事你不要自己处理,我会帮你。” 段晚宁莫名看向他,不理解地问:“帮我什么?” “春意楼卷入朝廷皇位更迭,早就成了众矢之的,你这次回去便是应付南边那些绿林人的吧?” 段晚宁还是不解:“你觉得我应付不来?” 苏轻弦见一两句和她说不清楚,急道:“不是,我娶你行吗?” 段晚宁满脸的匪夷所思,可未出口的话却被房间外又一声响动挡了回去,她皱眉道:“这声音听着不对劲,先去看看。” 苏轻弦点点头,拉开门率先走出去,但依然不忘侧身瞄着段晚宁,似乎生怕她借这机会就走了似的。 这里地处偏僻,整个宫殿已经荒废许久,原是宫里下人们的一处居所。但因着天凤帝登基之后厉行节俭,宫中减省开支,也放了不少宫人出去,这处地方就荒废下来了。 从他们所在的偏殿出来,便是一个小院,院子里也是杂草丛生,仅见一个水缸倒在墙角。对面的偏殿已经塌了半个屋顶,正殿倒还完好,只是门上挂着一只大铜锁,窗子也被木板封住了。 “听着是从正殿这里传出来的。”苏轻弦来到正殿外,抬脚从地上踢起一块小石子,只听“砰”地一声响,正门落锁的地方被砸出了一个洞,铜锁应声滑落。段晚宁从他身后窜了出去,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第 221 章 221、大结局8 苏轻弦来不及阻止, 赶忙跟了上去,却见段晚宁正在廊下低头看着什么,走近了一瞧, 地上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个被五花大绑起来的人。 这人嘴里塞了东西, 声音窝在喉咙里,呜呜地□□着, 随着他不停地扭动, 身下压着的半块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刚才的动静怕就事有人把他连人带门板扔下来。”段晚宁抱着胳膊,抬脚踩住那人的头,迫使他看向自己这边, 偏头问道, “认识吗?” 苏轻弦眯起眼睛:“你是, 苏堂?” 地上那人眼睛一亮,似乎也认出了他, 奋力挣扎地扭了两下,却被段晚宁死死踩住。 第328章 “是你家里人?”她问, 眼睛却向上瞄了一圈,不知在找什么。 “不是。”苏轻弦悄悄扯了她一下, “他是汝阳伯爵府的,也算是苏家旁支。哦, 苏味是他的,庶兄?” 苏味?这个名字似乎有点印象, 段晚宁想了想,道:“你是说,简家那个苏味?原来那人竟也是公侯子弟。” 苏轻弦点点头:“汝阳伯爵府这一支和上都来往很少, 我也没怎么见过他们,只是认识罢了。” 段晚宁明白他的意思, 他能认出苏堂,并非两人认识,纯粹是因为他执掌龙影,对苏家所有旁支皇亲都必须了如指掌。 “是谁把他弄过来的?”段晚宁道,“我竟一点声响也没听到。” 苏轻弦却笑笑,俯身把苏堂口中的破布扯了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你们,咳咳,认识,既然认识我,咳咳,呕……”苏堂急切地说话,却不妨直接呕了出来,索性他应该肚子里没什么东西,只呕了几口酸水便停了。 段晚宁捏着鼻子退了两步,嫌弃地退了苏轻弦一把:“你自己问吧。” 苏轻弦宠溺一笑,上前将苏堂扶起来,让他靠在廊柱上,拿手轻拍他后背,帮他顺了顺气。 “别忙,慢慢说。” 苏堂脸色好了些,稍微喘匀了气,便挣扎着抬头对二人怒目而视:“你们既然认得小爷我,还不识相一点,快给我松开!” 苏轻弦停了手,偏头道:“你真是苏堂?汝阳伯爵府的嫡次子苏堂,今年二十五,痴恋梁州都督府的大小姐莫秋狄多年,被人家,嗯,打残了一只手臂的那个苏堂?” “噗!”段晚宁没忍住笑了一声,这才仔细地看了看苏堂的两只胳膊,但因为捆扎的太结实,一时也瞧不出什么来。 “你特娘的给我闭嘴!”苏堂大叫起来,“谁许你这么污蔑小爷的?你,你给我滚!滚!” 段晚宁含笑道:“那我们滚了,谁给你松绑呢?” 苏堂一噎:“先给我松开,然后再滚。” “我说,你先消停一下。”苏轻弦拍拍他脸,又嫌弃地掏出绢帕擦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就被人扔进宫里的,但看那人把你绑成这个鬼样子,若是半个时辰不解开,不死也是半残,后半辈子估计你是站不起来的。” 苏堂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又拼命地挣扎起来。 “别费力气,越挣扎,绳子陷的越深,到时候伤越重。” “你,你别吓唬人!” 苏轻弦耸耸肩:“想让我帮你也没那么难,先老实地道个歉,然后说说怎么回事,若是我俩听得高兴,说不定就救你一命呢。” 苏堂啐了一口,依旧硬气得很,你都知道我是伯爵府的人,见死不救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罪名?”段晚宁淡淡地道,“若是我一脚踩死你再随便一埋,谁知道你是谁。” 苏堂皱眉,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她,很难想象长得如此娇柔的一个女孩子,张口闭口就是杀人埋了。 “快点说吧,我们也不是一整天都有时间在这陪你。”苏轻弦摊手道,“大不了一走了之,就算有人再发现你,那得什么时候了。这里可是皇宫,无论如何你首先犯了宫禁,是要被砍头的。” “这里是皇宫?”苏堂伸着脖子四下里看了看,“你可别诓我。” 段晚宁已经有些烦了,拉了一把苏轻弦道:“走吧,别理这人了。” 苏轻弦正点头,却听苏堂叫起来:“别走别走,二位恩人,快些救我,我,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轻弦笑笑,指了指他:“那么,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不过是喝了点花酒,差点钱付账,结果那老板不识相,直接就把我打了一顿,后来我就晕了,醒来的时候就在这个地方了,然后就见到你们了。” 段晚宁明显不信,苏轻弦也摇摇头:“兄台,你不说实话,我可真的很难办啊。” 苏堂慌道:“怎么不是实话,不信你去花月楼问问,小,我包了那里的头牌有几个月了,大把的银子花出去,不过是最近周转不太灵便,谁知道那小娘们翻脸不认人的……” 段晚宁好奇道:“花月楼的头牌,是哪个?” 苏轻弦瞥了她一眼,却听苏堂道:“叫月笙,那小娘子跳的一手好胡旋舞,在上都名声可响亮。” 段晚宁心中虽已料到,但却还是有些意外,她许久不曾留意月笙,只当苏轻弦会以令投二主将她处置掉,谁知竟已回了花月楼。 “我看他倒是没说谎。”苏轻弦凑到她耳边悄声道,“月笙一直都是我的人。” 这下倒是说得通了,段晚宁点点头:“那也罢了,只是她如今怎么这样狂,直接把人扔到皇宫里来了?” “并不一定就是月笙。”苏轻弦垂眸思忖片刻,问苏堂道,“你说已经在花月楼几个月了,那当初是为了何事要来上都?” “这……”苏堂开始支支吾吾起来,“是父亲命我来的,具体什么事,也没有交代的很清楚。” “还是不肯说实话?” “啊不,不不,我说!”苏堂认命一般,垂了头道,“父亲半年前收到郡王府的信,就叫我来上都,说是,说是世子爷许了咱们家,给咱们谋个一官半职的。” “盛烈郡王府的世子,你是说苏重明?”段晚宁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哪里蹊跷。 第329章 “咱们伯爵府一直帮他筹谋粮草,他这次回上都据说是要另谋高职,而且他是太子殿下的人,那咱们也算,嗯,从龙有功,在上都谋个一官半职,那不都是小意思么。” “呸!”苏轻弦啐了一口,“大逆不道的东西!从你们哪家的龙,有的屁的功!” 段晚宁推了他一下:“你骂他有什么用,他这种人成天泡在花月楼那种地方,恐怕还不知道上都早就变了天。所以,到底是谁把他丢进来的,也很好猜了。” “你是说……”苏轻弦拉着段晚宁退开几步,悄声道,“兄长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对他有什么好处?” “投石问路吧。”段晚宁想了想道,“若是被人发现了,那么你一定会知道,这样一问便也问出了一二三来,后续便是把难题丢给了你。到底是深挖下去,还是就此揭过,表达了你的态度,对他的态度。若是没人发现,正好也就处理了他,免得被人发现了什么他和废太子更多的牵扯,一举两得。” 苏轻弦挑了挑眉,自从她开始读书之后,说话也是越来越有章法,加之她本就聪明,如此越发地叫人信服起来。 “你说的有道理,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呢。” “怎么是难题?” “怎么不是?” “你心里早就想好了怎么处理和郡王府的关系,这便不是难题。若是你没想好,借这个机会好好想想也就是了,不正好给你提了个醒么。” 苏轻弦不由一笑:“你可真是通透,倒像是个女诸葛。” “诸葛亮的老婆比他还要厉害,不过没人提起没人记得罢了。” 苏轻弦好奇:“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书上瞧的。”段晚宁得意道,“有一件事你说的没错,读书确实有用。” 苏轻弦眨眨眼,这话我说过吗? “那你说这人我该怎么处置?” “随便。”段晚宁道,“我要走了,你不用送。” “不成,你等等。”苏轻弦慌忙拉住她,“我说了和你一起去,你且等我一日。” 段晚宁却摇头:“尉迟家的事还得劳你在朝中操心,其他的事得我亲自去做。” “你要对付白家?”苏轻弦道,“用不着这么急。” “不,我要回杭州,处理春意楼的事。” “春意楼还有什么事?” “首先,春意楼需要清理门户,这不用我说了吧。其次,蛊门需要整顿一下,这个你也该懂的。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春意楼挑头成立南十三省绿林总会,他们选武林盟主,我得去看着。” 前两件事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是第三就…… 苏轻弦诧异道:“你要做武林盟主?” “我不做,我得去看着他们选武林盟主。” “这有什么好看的?” “万一打红了眼,总得有人收拾吧。”段晚宁摊开手,无奈道,“这是师父生前就一直筹备的事情,如今总算要做成了,我必须得去盯着。” “可白虎军的冤情昭雪,尉迟家起复,你这个尉迟将军唯一的后人不在上都,这像话吗?” “尉迟家有什么好起复的,那白战又不是我爹。” 第 222 章 段晚宁难得的耐心解释道:“他是我爹身边的副将, 出生入死的心腹。他原是羌族的孤儿,从军后因骁勇善战被我爹擢升到身边的,我爹救过他几次。他也亲身经历了当年白虎军的惨案, 那一身的伤就是那么来的。只不过我爹死了, 他活了下来。” “就这样?” “就这样。” 苏轻弦还是不愿相信,毕竟之前他亲眼看着两人父女相认, 现在忽然又告诉他全都是假的, 这任谁也没办法接受。 “你不会真以为那次在刘家旧宅里我是认了他做爹吧?”段晚宁好笑道,“当年的事已经没有人知道确切的真相了,故事只要能自圆其说, 旁人自然没有不信的道理。更何况, 南宫度是你极信任的人, 他跟着一起圆谎,自然更令人难以怀疑。” “可是, 为什么?”苏轻弦摇摇头,“我是说, 你是怎么确定他在说谎?” “他也没有说谎,只是, 他真不是我爹。”段晚宁叹了口气,掏出那块玉璜晃了晃, “这东西,并不是我父母的定情信物, 而是我娘怀了我之后,父亲亲手给我打造的一件礼物。白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所以才会露出破绽。” 苏轻弦明白过来,可却依然不解:“那他, 他们为何这样做?” “为了报仇。” “报谁的仇?” 段晚宁瞥了他一眼:“自然是我爹和白虎军的仇。” 苏轻弦恍然道:“他从一开始就和南宫家定好了计策,用自己做饵,通过追杀吴来伤引出庄昀,为的是让庄昀最终出现在你的视野里。” 段晚宁摊手道:“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吧,白虎军的事自有他们善后处理,我相信尉迟家不会受委屈的。至于我,春意楼的事可没有别人能帮忙。懂了吗?” 苏轻弦呼出一口气,上前道:“一天,你等我一天。明天这个时候你再走,就当我求你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你不用管,总之,明天这个时候,南城外的雨露书院,我在那等你。”苏轻弦信誓旦旦,伸出一根手指,“一天时间我会处理好宫里的事情,朝廷的事情,尉迟家和白虎军的事情,只要一天时间。” 第330章 段晚宁当然不信,但却不想为了这个和他多做争辩,反正一天时间也无所谓的,便点头应了。 “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苏轻弦得了她的准话放下心来,却又好奇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能不能答我?” 段晚宁摆摆手,了然道:“愿意,我愿意。” 苏轻弦短促地“啊”了一声,马上道:“这是极好的事,不过我要问的是另外一件。白家,你有什么计划?” “原来你还在担心这个。”段晚宁笑笑,“盐啊、铁啊、铜啊什么的,不都是朝廷管么,私人开采贩卖不是犯了朝廷律例的?这个事需要你和你的朝廷拿出个章程,而不是问我呀。” 她倒是推脱得爽快,苏轻弦偷偷翻了个白眼,随即挥手道:“那行那行,你去吧,随你去。” 段晚宁也不计较,反倒是朝他扑了过去,趁他没反应过来一把将人抱住,仰起头下巴搁在他胸口上,难得地笑眯眯望着他:“阿弦,你可要等我哟。” 苏轻弦被她冲的险些没稳住,下意识地双手抱住她,疑惑道:“什么?” “在我回来之前,可不许选秀。” 她这样把选秀当做一回事,倒是让苏轻弦有些意外,不过等反应过来,却不乐意了。 “不是说了让你等我一天,怎么着,这是打算好了不告而别吗?” 段晚宁被揭穿,飞快吐了下舌头,双手回缩在他胸口一推,自己则借力退出丈许,顺势转身跃上了墙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苏轻弦气不过,正待要追上去,却想起这院子里还有个苏唐。自己若是不管,等叫别人发现,无论死活都是桩麻烦。想到这,不由叹了口气,当差不自在,自在不当差。 “哟,都要当皇帝的人了,怎么还不自在呢?” 苏轻弦循声转头:“老陆!怎么是你?”快步迎上去,却又顿住,往他身后看了看,“怎么是你?” 陆白依然是一身白色长衫,此时正笑眯眯地走过来。 “怎么着,就我科举这几天你们就捅了天大的娄子出来,看见我还惊讶上了?” “捅娄子?”苏轻弦故作懵懂,夸张地转头四下看看,“有吗,娄子在哪呢?” 陆白走到他跟前,笑容放大,偏头道:“我说尊敬的,嗯,未来皇帝陛下,你是不是忘了上都城外还有庄昀的十万叛军呢?” 苏轻弦摆摆手:“咱们探花郎原来是为了这个来的,我还说呢,这么久摸不着你人,今天怎么忽然就出现了。” “所以你其实想好对策了?” “这需要我想吗?有人想扶我上位,自然有办法对付这些叛军。”苏轻弦招招手,“来,尝尝我煮的茶。等将来呀,你可就没这个福气咯!” 陆白哼道:“看把你能的,那段晚宁凭什么非要扶你上位,你是身上哪镶了金裹了银,还是说你人是糖做的,值当她费劲巴拉地这么一通折腾?” “我说你两句话不挑拨离间就不会说话了是吧?”苏轻弦白他一眼,“我知道你瞧不上春意楼,但是我跟她,反正我肯定是要娶她的。” 陆白道:“你爱娶谁娶谁,我难道是来毁你们好良缘的?我们朋友一场,我是来劝你,凡事能不能长点心!就咱们大渊这个情况,你可能觉得她没有当皇帝的本事,但你能确定她现在、此时此刻没有这个能力扶植另一个人?既然如此,她为什么非要让给你?” 苏轻弦脸色沉了沉:“你都知道些什么?” 陆白摊手道:“如今内阁主事的那位宁大人,不好对付吧?那位可是段晚宁一早就楔进朝廷里的钉子,如今的朝局被他一手掌控,若是他想,或者她想,说不得咱们大渊就要再出一位霍光了。” 见苏轻弦不说话,陆白又道:“我得了消息,段晚宁明日便回杭州去,她要给南十三省绿林做个章程,眼见得就是新一任武林盟主了。到时候,你和她可就一南一北,天上地下,再难成一对咯。” “陆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白低了下头,抬眼直视着苏轻弦,道:“现在内阁里需要一个能抗衡宁平的人,朝廷里需要一个帮你联络朝臣的人,这些我都可以帮你。” 苏轻弦垂眸,片刻后问:“那,你要什么?” “我和你相交莫逆,我能要什么?”陆白道,“江湖地位我不需要,科举我也考完了,我只是想帮你。总不能,你不信我,倒是更信那个南宫度吧?” 苏轻弦轻笑一声:“你怎么倒和他比起来了。他南宫家,和你们逍遥书院不一样。 ” 陆白耸肩,当然不一样,一个表面上悬壶济世内里却参与皇权争斗,一个却是表里如一要兼济世人的,这能一样吗? “你无非是想进内阁。”苏轻弦一脸了然地先开了口,“但是咱们先说好了,你帮的不是我,是大渊朝廷,是大渊的百姓。我自然知道你的能力和志向,但若是咱们大渊因此起了党争,那我可是万不能答应的。” 陆白脸上一热:“我可不是来讨官的。” “你讨官也没什么,我苏轻弦的朋友,六部九卿那不是随便挑么。别说我现在可能会登基,便是当初还只是郡王府的二公子,我也能扶你上位。”苏轻弦含笑道,“但我要什么,你知道吗?” 陆白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举到他面前:“两手一撒,伸腿瞪眼丸。” 第331章 随着盒子被打开,里面一颗晶莹剔透的小药丸吸引了苏轻弦的注意,那药,与其说是一颗药丸,药丸倒不如说是一颗宝石,在阳光下闪着五彩斑斓的光。 “这,这是什么?” 陆白撇撇嘴,捏起药丸递给他:“都说了,伸腿瞪眼丸。当今世上仅此一颗,用完就没啦,也没人能再做啦!” “啊这……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想要这玩意?”苏轻弦皱着眉头向后挪了挪身子,“快拿走。” “唉!”陆白叹了口气,“你不是想要脱身么?这就是帮你脱身的呀!吃了它,两个时辰之后气息全无。”他压低了声音,“但是十二个时辰之后便能醒转。” “假死药?” “对咯!” 苏轻弦疑惑道:“我脱身需要假死吗?你也太小瞧我了。” “不是我小瞧你。”陆白把药丸放回盒子里,珍重地塞到他手上,“这是最快的法子了,段晚宁真的肯等你一天,也就是十二个时辰。她若是不肯等你,那不就正好说明了你俩没有缘分。” 苏轻弦嚯地站起来:“我求求你别胡说八道了!她必定会等我的。”: “这话你自己听着心虚吗?” 苏轻弦抿了下嘴唇,垂眸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我这就去找她,无论如何问个清楚就是。” “唉我说,你……”陆白眼前一花,话还没说出口就不见了苏轻弦,他站起身四下里看了看,哪里还看得到人影。 第 223 章 223、大结局10 “假死药?”段晚宁瞪着那颗亮晶晶的药丸看了又看, “你叫我等你一天,结果就这?” 苏轻弦撇撇嘴,不自在地放下药盒:“你可别小瞧这个东西, 这可是陆白他们家传的宝贝。” “谁?” “陆白呀。” 段晚宁恍然:“所以假死这个法子就是他告诉你的?怪不得呢。” “嗯?”苏轻弦好奇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晚宁耸耸肩,并没并没立刻答他, 而是起身转到窗子前, 一把推开窗户,望着外面深吸一口气。 “上都城的春天就要来了,空气都觉着清甜呢!” 苏轻弦莫名道:“我还没当皇帝呢, 不用这么拍马屁。” 段晚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笑吟吟转头望着他:“你不是也没打算做皇帝么。” “诶, 不对劲啊不对劲!”苏轻弦忽然道,“你究竟是什么打算?事已至此, 你再同我打哑谜,我真的……” 谁知段晚宁忽然侧身面向他, 敛了笑意郑重地问:“所以事到如今,阿弦, 你认真地同我讲,你到底想要什么?”她说完就那样执着他手, 恰恰好地把那后半句话截住了。 苏轻弦低头看了看两人交叠的手,摇了摇头:“事到如今, 我本以为你早已清楚我的心意……但是罢了,既然你这样问,那么我便明白地告诉你,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当皇帝。” 段晚宁的表情并没任何松动,反而挑了挑眉, 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苏轻弦无奈道:“但是,我想要苏家平安,苏家人都平安,纵然出了这么多的乱子……我知道你离开上都是为了这个,可我不能白白生受了这些。宁儿,容我这么叫你一次,我知道你决意不留在上都也是为了这个,所以我对你满是感激。” 段晚宁垂眸笑笑:“倒也不必,终究是你帮了我许多。若非你一直拦着,恐怕你那祖父头一个就要揭穿了我的身份。” “原来你早知道了。” 段晚宁未置可否,只是道:“庄昀和许敖原来是想用许家四姑娘的身份绊住我,他们想要将计就计,那么我也正好。只是你们郡王府不放心,但也凑巧,你祖父派去盯我的人被许敖他们发现,误以为是皇帝的意思。” 苏轻弦皱眉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许敖一心求死,他是想用这个方式保许家平安?” “他是想让皇帝放心,又要在庄昀那里瞒天过海,所以只有这一个办法。”段晚宁道,“但他却忘了我原本的身份,也忘了无论是皇帝还是庄昀,都决定不了许家人的生死。” 苏轻弦愣了一下,正要说什么,门外恰好传来一声通报:“二爷,有消息。” 段晚宁松开他的手,低了低头,转身站在窗子处继续看着外面。苏轻弦应了一声,自己坐到了桌边。 小戳进门后看了眼段晚宁的背影,便快步来到苏轻弦身边,低声道:“二爷,许家出事了。” “怎么?” 小戳又瞄了段晚宁一眼,道:“说是半夜里不知什么缘故闹了起来,后来就起了火。等打更的发现又去报了官府,来人救的时候火势已经控制不住烧到了后院柴房。那柴房里不知存了些什么东西,竟然炸了。” “哦?”苏轻弦目光飘向段晚宁,却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便道,“既如此,许家人呢?” “清点了尸体,人数都对上了。”小戳道,“没有活口。” “嗯?”苏轻弦皱眉,“这么严重?” 小戳点点头:“其实不是着火的缘故,是他们自己家里吵架,大约是动了刀子,具体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了。”段晚宁轻轻地说道,“自己了断倒是便宜了他们。” 苏轻弦丢了个眼神,小戳会意退了出去。 第332章 “这恐怕不是他们自己能了断得了的吧?”苏轻弦起身来到她身边,“你手下的人确实懂得为主分忧。” “你是说宁平?” “我可没说是他。” 段晚宁笑笑:“这手段并不高明,不会是他。” “那么你知道是谁干的了?” “展怀一心悔过,况又记挂着玲珑,生怕我处置了她。”段晚宁道,“他是有能力的。” 看了眼苏轻弦未置可否的神色,段晚宁不由道:“你对宁平怎么那么大的敌意?他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人,如今也已经进了内阁,你跟他对着干也没有必要。” “你这是在劝我?你怕我跟他对着干,就让我跟你一块回杭州呀。”苏轻弦面向窗外,望着街面上人来人往,“比起四四方方的宫墙,我更喜欢这人间烟火气。” 段晚宁无奈道:“你有这份心我当然高兴,可你苏家还有拿的出手的男丁吗?汝阳伯爵府好像还有个嫡子……” “免了。”苏轻弦摆摆手,“虽然我不喜欢那个姓宁的,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能力。这江山交给小七,我很放心。更何况,还有祖父在,我父王也会摄政,不会叫宁平一家独大的。” 段晚宁“哦”了一声:“看来你早就想好了。” “可不,老子舒服就行了,谁管他洪水滔天。” 段晚宁抱起胳膊看着他,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轻弦不解:“你笑什么?” “我笑你,言不由衷。”段晚宁眨眨眼,“这个词我用的对吧?” “我怎么觉得你在讽刺我?” “讽刺吗?”段晚宁垂眸,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把自己靠了过去,“阿弦,你看看这上都城,这是你苏家的江山,你当真舍得?为了我,舍了这江山?” “这江山虽好,但不及此时此刻身边之人万一。”苏轻弦伸手将她揽住,“宁儿,我想让你知道,不是我舍了什么,而是我得了什么。而且,我不是为了你,我从来都是为了我自己,为的是我这颗心。” 听了这话,段晚宁并未如料想般感动亦或是开心,反而沉默许久。直到苏轻弦以为她这次依然不会有什么反应了,才缓缓开口:“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我怕我终究是担不起。” “怎么会呢。”苏轻弦不以为然,“你可不像是会怕这怕那的人。” “若是拼死搏杀,我自然不怕,因为我知道自己的本事。可是你,阿弦,这么久以来你说我装傻也好,冷心冷清也罢。其实我不懂,这种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段晚宁终于,也是第一次说出心里的话,也是许久以来的困惑。 “两情相悦,我在书里看到过,可你也知道我是近来才开始看书,这些,我总是不懂。”她有些为难地摸了下额头,抬眼看向苏轻弦,“我是真的不太懂,之前宁平和我说起过,但是那时候我一心都在报仇上,也觉得自己功夫还不够好,就没和他细说,可能他因此觉得我不喜欢他。但是我其实很喜欢他,喜欢跟他在一块的那种感觉,喜欢他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不需要我费心,也喜欢看着他开心笑的样子。我却不知道,那是不是你说的,那颗心?” 苏轻弦想了想,问道:“那么,你喜欢我吗?跟我在一起的感觉,看到我开心笑的样子,你高兴吗?” 段晚宁点头:“自然是高兴的,可是这种高兴和那种高兴,有什么区别吗?我难道既喜欢你又喜欢他?总不能你们两个我都要了吧。” 苏轻弦无奈道:“虽说男子可以三妻四妾,但世上人其实都是一样的,女人自然也可以同时喜欢两个人,甚至更多。” “真的吗?” “当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其中肯定是有区别的,只是你暂时还没有发现罢了。” 段晚宁努嘴思忖:“那怎么才能发现呢?” 苏轻弦怔愣片刻,还是轻柔一笑道:“也许等你再长大一些,慢慢地就知道了。” “我已经快十六了。”段晚宁对这个回答不怎么服气,但一时的确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苏轻弦叹了口气:“这么说吧,你想一下,若是此时宁平娶了小七,我是说他做了笑薇的驸马,你是什么感觉?” 段晚宁道:“这本就是计划中的事。” “我的意思是说,他二人很是恩爱。自此后夫唱妇随,举案齐眉,相守到老,遇到任何事都一起面对。然后还会生一堆孩子,嗯,自此以后他心里就没有你了。” 段晚宁莫名道:“这不是很好么,宁平若是能像你说的这样,说明这样生活他是真的开心。”她顿了顿,忽然顿悟一般“哦”了一声,“他开心的话,我就也会开心,但我不在乎他的开心是否和我有关系。” 苏轻弦循循善诱道:“所以?” 段晚宁蹙眉道:“但若是你,娶了别人,和别人生娃恩爱,我可能就不会开心了。” 苏轻弦面上一喜,连连点头。谁知她却又道:“所以我觉得,我应该更喜欢宁平才对。我听师父讲过,喜欢一个人是真心的希望他过得更好,而不是嫉妒怨恨。” 苏轻弦沉默不语,泄了气一般转身坐回桌边,自己给自己斟了杯水。只是刚送到唇边,又重重放下。 段晚宁听到声响,好奇地坐到他旁边,偏头道:“你怎么了?” 第333章 “没事。”苏轻弦甩着手上的水,扭过身子不去看她,仿佛自己在生闷气似的。 段晚宁伸过头来盯着他的眉眼看了片刻,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帕子递了过去:“是不是烫着了?你擦擦。” 苏轻弦没接帕子,反而一下起来做到另一边的凳子上了。 这是生气了。段晚宁心想,但是为什么呢?她琢磨了一下,觉得应该是自己说的话让他生气,但是为什么呢?就因为说了更喜欢宁平吗? “可是我想嫁给你呀。”段晚宁说道,“虽然我更喜欢宁平,但是如果你娶了别人,和别人生孩子一起到老,我会很生气。” “真的?”苏轻弦一瞬间惊喜的样子,像是过年在饺子里吃到了铜钱,“你说的是真的?” 段晚宁认真点头:“当然是真的,我是不可能把你让给别人的,况且这也不是计划的一环。” 计划,什么计划?苏轻弦脑子闪过一个念头,但却立刻抛开,他只想先高兴一下,好容易等到这句话,他什么都不在意了。 “所以你不生气了吗?” “嗯?”苏轻弦脸上神色复杂,“你怎么知道我生气了?” 段晚宁偏头道:“你刚才不是生气吗?水都喝不下了,也不愿意挨着我坐,不是因为我说了自己更喜欢宁平吗?” 苏轻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却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善解人意温婉贤淑又深明事理的可爱美女真的是他认识的段晚宁? “你觉得我更喜欢他所以会嫁给他吗?”段晚宁含笑道,“我更喜欢他是因为他和我情谊深厚,这么多年他为了我交代的事可以说是,嗯,那个词,忍辱负重。我和他从小相识,我知道他心里向往的是隐居世外那种生活,官场于他而言其实是挺难忍受的。但他还是为了我忍了这么多年,还做得这样好。我对他,除了感激,更多的是心疼。所以如果他能找到一个真心待他的人,相守到老,我是真的为他高兴。” “你和他算是青梅竹马吗?” “这个青梅竹马到底是什么意思?”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苏轻弦道,“李白的诗,形容两人两小无猜,从小好到大。” “原来是这样,那应该是吧。”段晚宁点点头,“我和宁平会一直好到老。” 苏轻弦抿抿唇,心里默默地把这首诗记住了,有时间一定让她好好学一学。 段晚宁笑容放大,来到他身边靠近他怀里道:“怪不得师父一直念念不忘让我来上都,不来这一趟,恐怕我如今还是个懵懂的傻丫头呢。好多人看不清,好多事也不明白,幸而来了,也幸而遇到了你。阿弦,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谢过你。今天,我谢你。” 苏轻弦张开双臂将她揽住,下巴蹭了蹭她额头,柔声道:“其实我更该谢你,谢你帮苏家留住了体面,也帮大渊除了西南的祸患,更谢你到底还是选择了我。” “我选的本来就是你。”段晚宁闭上眼,享受似的哼了下,“原来人间至乐并非天下无敌,而是此时此刻,你和我。” “没错,正是此时此刻,你和我。”他应道,目光落在窗外,阳光正好,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双手不由得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就是人间至乐。” ——全文完—— 后续番外敬请期待 第 224 章 224、番外1 新朝双宁三年, 腊月二十五。 虽然是在太湖边上,但深冬时节依然冷的叫人不想出门。 苏轻弦穿了一件墨色棉袄,正凑在火炉边烤火。 段晚宁进门的时候, 带进一股冷风, 把炉火吹的剧烈晃动,他赶紧侧身挡住。 “你又去哪了?”苏轻弦问了一句, 从炉子上拿起一个竹签子, 上面串着一两片馒头,两面都烤的金黄,看起来就很好吃, “吃这个先垫垫。” 段晚宁摇头, 提起手中的篮子晃了晃:“我去了镇上, 听说官府过年给百姓发节礼,就去看看。你瞧, 发的还挺多。” “节礼?”苏轻弦咬了一口馒头片,站起来接过篮子放到一边的桌子上翻着看, “嗯,还有半只鸡呢!这个不错, 咱们家的小花花可以安全过年了。” 段晚宁正解围巾,听他这么说, 不由瞪眼:“你怎么还在打小花花的主意?我早跟你说了,不许吃她!她还没下过蛋呢, 不能就这么被吃了!” “你就没想过,小花花可能是只公鸡?” “那也不能吃。”段晚宁哼了一声,夺过篮子道, “我就说宁平厉害吧,要是你做皇帝, 能想到给百姓发节礼吗?哼!” 苏轻弦翻了个白眼:“一个篡位的倒成了千古名君了。” “那当初叫你去阻止,你怎么不去?” “那么苦的差事,我才懒得做。”苏轻弦嘿嘿一笑,将人抱住,“咱们今儿吃什么?” 段晚宁想了想道:“下馆子去吧,我想喝点酒。” “下馆子?”苏轻弦莫名道,“早知道下馆子,那你就该一早叫上我,咱们一块去镇上,还省的你跑两趟。累不累?” “怎么会累。”段晚宁笑道,“这两日我参悟师父留下的机关术有些心得,早起正好找地方试试,就想着叫你多睡一会。啊,对了!” “怎么?” “明儿楼里摆尾牙宴,我还得去趟杭州。嗯,咱们。” 第334章 苏轻弦轻叹一声:“你自己去就行了,我就不去了。正好闲下来,我也去镇上逛逛。” 段晚宁也没再说什么,只答应了下来,又问:“那今儿还下馆子吗?” “老婆大人想下馆子,小人必定奉陪呀!”苏轻弦找准位置,在她脸上“吧嗒”亲了一口,“等我去套车,咱这就出发。嗯我想想,无锡城里开了一家醉仙楼,听说还不错。” “要进城的话,你等我换身衣服。”段晚宁听了赶紧跑到柜子前翻找起来,“我得穿的好看点。” 苏轻弦挠头:“你不是穿什么都好看么?现在这身也是新做的呀。” “现在这身已经是年初做的了!”段晚宁头也不回,埋身在一堆衣服里面,只挥挥手示意他快去忙别的。 苏轻弦摇摇头,转身出门去了。 屋后就是马厩,他牵出一匹黑马准备套车,却忽然停了下来,沉声道:“出来吧,还想躲多久?”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却是一袭白衣的宁平。 苏轻弦嘴角噙了冷笑:“原来是皇帝陛下,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了这偷偷摸摸的毛病。怎么,才一天都等不了了?” 七年的时间,宁平容貌丝毫未变,气质却多了几分沉静,更显芝兰玉树,娓娓动人。 他笑着说:“明日是咱们家宴,今天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专门,看我?”苏轻弦放开缰绳,让马自回去吃草,拍拍手道,“我说的是明日你和她自会相见,何必现在跑来。”没得坏人心情。 宁平笑道:“我猜到你们要去醉仙楼,早已将那包下来了。只是来跟你说一声,到了那报丁公子的名字就成。” 苏轻弦嘴一撇正要开口,却见段晚宁不知何时已站在院门口,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刚才就觉着有人跟着,没想到是你。” 段晚宁已换了一身崭新的袄裙,头发随意地挽起,眉眼含笑地站在那。 一瞬间,宁平呼吸仿佛都停滞了,这些年他无数次想象着这一刻,在心中已无数次预演过,但此时此刻,依旧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许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这原是他要说的话,可此时却先被段晚宁说了出来,听着却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段晚宁见他没什么反应,便走到他面前,伸手戳了他胸口一下,偏头道:“傻了吗,怎么不理人?” 苏轻弦瞪着眼睛过来挤进俩人中间,就势把段晚宁的胳膊一抬,将人揽在了怀里,拍了拍宁平的肩膀:“宁,哦不,陛下,外面冷,进屋说话吧。” 宁平这才收回目光,身体微微一偏,躲过苏轻弦的手,迈步走到两人身后:“也好,进屋说话。” 见他进了屋,段晚宁把苏轻弦推开:“怎么好好的你又犯病。” 苏轻弦哼了一声:“你倒是不关心他为什么临时变卦,今儿跑咱家来做什么?” 段晚宁眼珠一转:“临时变卦?” 苏轻弦反应过来,低头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人家微服私访肯定有正经事要办。跑这里来,荒山野岭的,肯定是临时变卦嘛。” 见他要出院子,段晚宁一把拉住他胳膊:“你明天不跟我去尾牙,是不是定好了要去见他?” 苏轻弦不服气:“你明天去尾牙,难道不是为了见他?” 段晚宁盯着他半晌无语,许久才终于叹了口气,丢开手道:“今日见了也好,都省了事了。” 苏轻弦气鼓鼓地跟在她后面,小声嘟囔:“也不知省的是哪一家的事。” 段晚宁猛地停住脚步,霍然转身:“哪一家?难道你和我不是一家?” 苏轻弦低着头往前走,险些撞到她身上,停下来时两人已然贴的很近,被她这样瞪着,虽然心虚却也并不太心虚。 “你这又发的哪门子脾气?难不成只许你私下里会这个见那个,我就不成吗?” “二十六的尾牙宴年年如此,早就安排好了,我早一个月就叫你陪我一起去。你是怎么回我的?答应的好好的,后面又推三阻四,最后连借口都懒得找了,直接说去镇上逛逛。你觉得我傻吗?” “这么说你一个月前就和宁,和他约好了见面?” “我也没打算瞒着你。” “可若非今日说开,你打算何时告诉我?” “你自己不去尾牙宴,我凭什么非要说给你听。” “你到底讲不讲理?” “那你到底又瞒了我多少事呢?”段晚宁眯了眯眼,“我听说七公主病的可不轻,你一直在找南宫度吧。你怎么不问问我,南宫现在人在哪里?” “你……”苏轻弦被气笑了,“你觉得用小七能拿捏我?” 段晚宁耸耸肩:“不然呢。苏先生,你也不想你们苏家的江山最后改姓宁吧?” “七年了,七年了呀段晚宁!”苏轻弦忍不住抬高了声音,“你觉得我还会在乎这个吗?薇儿怎么说也是我堂妹,我既然知道她身子不好,我当然会关心。” 段晚宁点点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宁平,你都听见了吧,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苏轻弦脸色沉了沉,果见宁平施施然从一个角落走了出来。 “我来看你,你们,并不是为了这个。”他语气有些失落,但面上却依旧挂着笑意,“都这么多年了,你不必再为了我筹谋这些。” 第335章 段晚宁没有看他,只是望着苏轻弦:“我并非为了谁筹谋什么,我曾经应承过你祖父,苏家的江山不会变。所以无论何时,只要你想要,我都会帮你拿回来。可你嘴上说着不要,私下里小动作从没停过。” “我何时有过什么小动作?”苏轻弦不解。 宁平却出言打断了他们:“原来是误会。” 段晚宁瞥了他一眼,对苏轻弦道:“你先回屋去,宁平,你跟我出来。”说完便径直往大门外走。 宁平眼中闪过一丝暗沉,却朝苏轻弦得意地眨了眨眼。 苏轻弦只做没瞧见,看她们出门去,脚下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跟上去。 段晚宁和苏轻弦住的宅子正在太湖旁边,宅子其实很大,背靠西庭山,而出了大门走不了几步便是太湖,远远地还能瞧见一座湖心小岛,景色甚是奇美。 段晚宁出了大门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走越快,直到湖边栈桥,竟是纵身一跃上了边上的一艘小船。 宁平紧跟着她,见如此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却也没有多问,默默地上了小船。 船上无桨,但两人站定之后却开始往湖心岛的方向驶去。宁平暗暗皱眉,四下里看了看,并未发现水中有什么异样。再细细感受,原来是段晚宁用内力让船动起来的。 “这些年不见,你功力更胜往昔,真是可喜可贺。”宁平说着也暗暗助力,小船在水面上开始疾行起来,两侧水花飞溅,仿若有人在下面托举着快跑一般。 段晚宁淡淡道:“功力这东西,不过随着年岁增长而增长,再随着老去而消退。这世上的事莫不如此,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所以人间最美不过是,花未全开月未圆。”宁平道,“可惜的是转瞬即逝,不能长久拥有。” “明知花月无情物,若使多情更可怜。”段晚宁道,“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多看看奏折。” 眼看小船已经离小岛越来越近,段晚宁纵身跃起,蜻蜓点水般在水面上飞掠而过,轻飘飘落在岸上。 望着她纤细高挑的背影,宁平心中激荡难平。这些年不见,她再不是曾经那个嫌弃诗词歌赋,不爱看书的宁儿了,除了个性依旧刚硬直接,其他的好像全都变了。这就是物是人非吗? 等小船更驶得更近了些,宁平才缓缓卸掉内力,让船平稳停靠在岸边才来到段晚宁身边,跟着她往前面走,却始终落后半个身位。 “走吧,那边有个小亭子,我们聊聊。”段晚宁伸手一指,不经意道,“你还是老样子,喜欢在我后面收拾一切。” 她意指刚才那条小船,但宁平却道:“其实以前许多事若不是我出手快,你自己早就收拾了,哪里轮得到旁人。” 段晚宁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但转瞬便收回目光没有再说话。 凉亭就在眼前,段晚宁挑了个石鼓凳坐下,未等宁平落座便仰头问道:“说说吧,你把南宫度藏哪去了?” 第 225 章 225、番外2 宁平顿了顿, 一手按在石桌之上,缓缓坐在她对面,道:“他几个月前便随船队出海去了。” 段晚宁盯着他看了半晌, 最后叹气道:“七公主, 我是说皇后,真的病了吗?” 宁平摊手道:“不然呢?” “她与你还未曾生下子嗣, 这便病了。” “她的病便是从这上面来的。”宁平叹了口气, “薇儿她无法生育。” 段晚宁一愣,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也从未留意过的可能。可却没办法提出质疑, 毕竟就算不是皇家密辛, 也是人家私事。但转念一想, 却也了然。 “怪不得当初你这么爽快地应了我,原来是知道她无法生育。” 宁平摇摇头:“薇儿是几年前一次酒醉坠马摔伤了身子, 并非天生的。而且太医院一直在尽心调理,我帮着南宫度出海也并非为了这事。” “哦?”段晚宁挑眉, “那是怎么回事?” “我不想让苏轻弦找到南宫度,自有我的原因。这个, 你还是别问了。” “那么你随我来这里,你觉得我会问你什么?” 宁平道:“江山是天下人的江山, 不是苏家或者哪一家能一直独占的。他苏轻弦自己放弃的东西,现在别人有能力拿, 他又不愿意,这算什么?” 段晚宁道:“阿弦他是担心公主,他们毕竟是一家人。” “你是这么觉得的?” 段晚宁笑笑:“那些所谓的小动作, 其实都是你安排的吧。你想让我提防他,或者你希望我阻止他。” “是我安排的没错, 但我并非想要挑拨你们,而是……”宁平移开目光望向远处,“我希望他能把心思多些放在你身上。” “嗯?”段晚宁不解,“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真的不能说吗?” 宁平低头想了想,问:“苏轻弦一直在查自己的身世,你是打算一辈子不告诉他吗?” “原来是这样。”段晚宁唇角轻轻勾起,“那些事都没有证据,说出来反而让他更加困惑。既然他想查,就由着他吧。”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宁平微微向前倾身,随即站了起来,面向广阔无垠的湖面长出一口气,“宁儿,我现在觉得做皇帝也不错。我会一直做下去,你觉得呢?” 段晚宁转过来望着他的侧脸,半晌才道:“我觉得怎样不重要,你觉得好就行。” 第336章 “你不会帮着他对付我吧?”宁平脱口而出后又觉不妥,“我是说……” 段晚宁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解释,起身来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阿平,知道我为什么选了苏轻弦吗?就因为他,根本不会问出这样的话。” —— 回家时已是中午时分,段晚宁刚到大门口,小戳就跳了起来。 “回来了,二奶奶你可算回来了!” 虽然她已和苏轻弦离开上都隐居,但小戳还是改不了口,一直管他们叫“二爷”和“二奶奶”。看这架势,似乎已经在门房等了许久。 段晚宁进了门,好奇道:“你在这专等我的么?出了什么事吗?” 小戳咧着嘴笑:“没有没有,就是瞧见您回来了高兴。”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我不是天天回家么。段晚宁心里嘀咕,又见阮怡从二门处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迎了过来,到了跟前就拉着她的手不放开。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段晚宁看了看她俩,莫名道:“你们夫妻俩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吗?” 阮怡抿嘴一笑,冲着小戳挥了挥手:“你快去里面告诉二爷一声,就说二奶奶回来了,然后吩咐人开饭了。” 小戳答应一声,又看了一眼段晚宁,这才飞奔而去。 “你们到底在弄什么鬼?”段晚宁拉着阮怡问。 阮怡笑道:“小姐你不是跟宁大人去了湖心岛吗?二爷在家里等得浑身难受,咱们说要去寻你,他又死活拦着不让。就那么在厅堂里转悠来,转悠去,可给人看得那个心乱。所以我跟戳儿就出来了,他在大门口,我在二门口等着你回来。” “原来是被阿弦烦的。”段晚宁简单一句话就给定了性。 “那可不敢,你们是主子,咱们怎么敢烦主子呢。”阮怡嘟着嘴申辩了一句,随即四下里看了看,凑到段晚宁跟前低声道,“尹总管来信了,说是咱们的人跟着那货船一路走,到了柯枝国才见到人下船。而后直到再次离港,他也没有上船。” “嗯?”段晚宁皱眉,“他是发现了我们的人,还是真不打算回来了?柯枝国又是哪?” 阮怡道:“柯枝在天竺更南边,靠海的一个小国,当地人都是打鱼的,都挺穷的。所以奴婢猜测,应该是他发现了咱们的人,故意避开。否则,留在那种地方做什么呀?” 段晚宁点点头:“知道了,跟菖青说,叫咱们的人尽早回来,不用管这事了。” “主子不想找南宫度了吗?真就任由他流落海外,二爷能善罢甘休?” “他的人或早或晚也会知道这个消息,以后的事就看他自己了。我不想替他做决定。” 阮怡点了点头:“主子说的是,毕竟当年被抱错了的两个婴孩才是当事人。但是主子你和二爷都这么好了,我觉得应该劝劝他,这心结早晚得解开。” “他早就没什么心结了。”段晚宁道,“不然你以为宁平过来,他为什么能忍着待在家里?” 阮怡想了想,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掩嘴道:“还是主子厉害,一下就把人给拿捏了。”她伸出两个手指捏在一起,笑道,“而且呀,专门捏七寸。” 段晚宁笑着戳了她一把:“你可小心些吧,那可是咱们当家的,当心被他知道了看怎么拿捏你吧。” “我才不怕,我有主子护着呢!”阮怡骄傲地昂着头,挽住段晚宁的胳膊,又小心地问道,“明儿尾牙宴,听说龙谷的人也会来?” “嗯,会有两个人过来。”段晚宁道,“菖青年纪不小了,他想回乡一趟,也可能就不回来了,他手上的事总得有人接着。” “那两人是尹总管物色好的?” “也不是吧。”段晚宁看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阮怡抿起嘴,低了头,又走了两步才道:“奴婢也想出去见见世面。” “去哪?” “就是,外面嘛。”阮怡的脸有些红,似是不好意思,但却还是鼓着勇气说,“主子你绕过了玲珑姐,让顾管事带着她远走高飞了。虽然冷姐姐身体恢复好了,但却不再任堂主。这些年咱们楼中的事务都落在尹总管和章堂主身上,他们也够辛苦的了。” 段晚宁站住脚,问道:“阮儿,别绕弯子。” 阮怡深吸一口气,退后一步躬身抱拳道:“属下去春风堂历练,将来好替楼主分忧,。” 说这话时她行的礼是江湖人的礼,自称也不再是奴婢而称属下,正是下了决心要以春意楼中人的身份去行走江湖了。 段晚宁有些意外:“能干的虽然不多,但可用之人还是有的,远没有到无人可用的程度。再说阮儿你一直在我身边,现下又跟小戳成了婚,再去春风堂历练,有这个必要吗?” 阮怡却道:“楼主,伺候您的下人随处可找,但能为您分担的亲信之人却不多。当初您不也是那么相信玲珑,可她却一直在骗咱们。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做那个既忠心又能干的属下。” “你确实忠心又能干。”段晚宁道,“可春风堂职司消息刺探及上京分舵,是春意楼最核心的机构,你……” “章堂主年纪也不小了,况且他还要兼着过问春草堂的事情,现在又有南十三省绿林总会的诸多事宜都是他在帮衬。”阮怡道,“所以属下想跟在他身边学习历练,将来能替楼主分忧!” 第337章 见她说的头头是道,段晚宁确实不知该怎么拒绝。况且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病,原本春意楼四个堂主,只剩下了俩人,玲珑也废了,那么多的事情这些年全都是尹菖青和章剑铭在帮她料理,毕竟不是个事。虽然他俩也都有徒弟,但确实资质上差了许多,这些年都不能独挑大梁。 这次从龙谷里挑了几个好手,能让尹菖青点头进尾牙宴的也只有两个,她自己尚且未曾见过。若是阮怡能跟着章剑铭把春风堂的事务担起来,那真是最好不过的。只是…… “小戳知道吗?” “属下在了。”小戳的声音传来,话音刚落人也已经到了跟前,笑嘻嘻道,“二奶奶,二爷叫人在后园里摆了饭,一直不见您过去,叫小的来瞧瞧。您这是,跟阮儿说体己话呢?” 段晚宁笑笑,放下刚才的话头迈步往里走:“就这么饿,一时片刻都等不得了吗?” 小戳扒拉开阮怡点自己的手,跟上去赔笑道:“这不是咱二爷,相思病犯了嘛。” “相思病?”段晚宁冷笑,“头一回听说成亲七年还犯相思病的,他这是相思的谁呀?” 第 226 章 226、后来的事3-心有灵犀 因为紧邻着太湖, 所以园子里开凿池塘引水十分方便,所以当初买下宅子的时候苏轻弦便将后园大动了一番,自入门处以一条小溪为引, 遍植绿竹垂柳, 曲径通幽处是花墙楼阁,移步换景, 满是巧思。 但段晚宁却不怎么喜欢这个园子, 她嫌这小溪引路的方式过于麻烦,而且树木长大以后更是看不着里面,所以平时也不怎么过来。 但是苏轻弦特却非常喜欢这里, 说什么这才是真正的园林, 一直还琢磨着再扩大一下, 搞几块假山石放进来。今天他特意在这里摆饭等自己,应该是想在一个舒心的地方说话吧。 果然还是放不下, 段晚宁暗暗摇头,吩咐人不用跟着, 自己则跃上一棵大树,几个起落便到了苏轻弦所在的水榭。 “说了多少次, 这园子修成这样是为了让人散步看景的。你总是从上面过,岂不是浪费了我一番心意。” 一上午的功夫, 苏轻弦已换了一身月白色长衫,下摆是绿色丝线绣成的片片竹叶, 连同宽大的衣袖也染成了淡淡的墨绿色,腰间系一条青绿色的丝绦,上面挂着一块白玉璧。头上发髻只用一只竹簪固定, 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飘逸。 段晚宁笑着向他伸出手,然后将自己拉到他面前:“你可真好看, 这么些年怎么就看不腻呢?” 苏轻弦笑着将她打横抱起,一面往水榭里走,一面道:“若非爹娘给了我这幅倾世容貌,怎么配得起你这绝世佳人呢?” 段晚宁伸手环住他脖颈,将头靠在他胸口上,听着那颗心砰砰地跳动,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我不想吃饭,咱们先这么待一会吧。” 苏轻弦“嗯”了一声,绕过饭桌径直上了二楼,在靠窗的软榻上坐下,却没有放开段晚宁。 “宁儿,刚才一整个早上,我都特别想你。”他低着头,两人呼吸相闻,看着怀中人粉嫩的樱唇,忍不住吻了上去。 段晚宁轻轻推了他一把:“我都知道,都知道的。” 两人温存许久,最后互相倚靠着躺在榻上。段晚宁翻身趴在苏轻弦身上,挑起他一缕散乱的发丝,笑道:“阿弦,你就不想问问我跟宁平都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不过些陈词滥调罢了。”苏轻弦索性把发簪拔下,躺平了望着房顶,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人一旦沾染了权力,心就会变,我不觉得他会是个例外。戳儿他俩是不是和你说我这一早上都在着急来着?” “嗯。”段晚宁笑笑,“他们打趣说你犯相思病,其实我知道的,你不过是担心我罢了。” “你知道?” 段晚宁手臂弯过来撑起头,笑意加深:“你知道宁平在我心里的份量,怕我瞧见如今的他会失望生气,但却不能亲自跟着拦着,所以才会着急。我说的对不对?” 苏轻弦怔愣片刻,将人紧紧搂住,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似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对你说一声感谢。或者我该谢谢老天爷,给了我千载难逢的机会认识你,宁儿,听到你说出这番话来,你不知道我这心,我……” “我都知道,我说过,我都知道的。”段晚宁柔声道,“阿弦,很多话不需要说,也根本不用说。我们应该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样才对!” “如今倒是你引经据典人了。”苏轻弦笑道,“谁能想到眼前这位腹有诗书的小娘子正式当初那位读书就瞌睡的许家四姑娘呢?” 两人说笑一阵,段晚宁这才提起阮怡和自己说的话。 苏轻弦有些诧异:“我倒是真没听小戳提过什么,我还琢磨着为他二人筹谋将来的事,总得自立门户才好,总不能以后生了孩子还做家生子。” “我也是这样想,可阮儿似乎没想过这些。”段晚宁皱眉道,“我身边亲近的人,如今唯有她一个了,我是真舍不得她。况江湖上那么险恶,就算顶着春意楼的名头,也难免明枪暗箭的,我是真的担心。” 苏轻弦轻抚她后背,宽慰道:“阮儿既有帮你的心思,我倒觉得是个好事。况且她又不是一个人去闯荡,身边总得有几个帮手吧。再不济,你派几个信得过的好手跟着。事办得好坏不重要,人没事不就行了。而且小戳身手也不差,难道他还能看着阮儿有危险不成?” 第338章 段晚宁想了想道:“那你也肯放小戳去么?” “戳儿是打小跟着我的,他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不过。要说放心,我是真不放心。”苏轻弦笑笑,“但他也不小了,娶了妻的人,自然一家人应该在一起。” 段晚宁笑着凑近了他的脸,小声道:“那咱们可要一直在一起哟。” 苏轻弦也笑起来:“嗯,一直在一起,咱们是一家人。” —— 到了转天,阮怡和小戳分别跟着段晚宁和苏轻弦出门。一对是去杭州,另一对则是往镇上。 段晚宁知道苏轻弦会再去见宁平,但她不想多干涉什么。一则他有能力做想做的事,二则他本来就对宁平没有什么威胁,大不了俩人谈不拢打起来,难道苏轻弦还会吃亏么?所以她根本就不担心,也不想管他们之间谈了什么。 如今宁平有了自己的野心,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好的一面是她终于放了心,宁平本就该如此,而不是一直为了自己不计代价地付出,他有能力有抱负有野心,就该趁势而上实现自己的理想。 但不好的一面也挺明显,那就是春意楼的位置十分尴尬了。毕竟之前他能那么快的上位,除了自己聪明和手段,更是背靠春意楼那遍布大渊的庞大信息网。甚至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时,也是春意楼在支持他。可如今人家要搞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那么以前的这些黑历史就需要抹掉了。 段晚宁倒是不怕他来硬的,但却不想因此给楼中的兄弟们带来麻烦。所以她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个事,骑着马也不怎么说话。 时近黄昏,总算是到了杭州城门外。 二人下马来到一处茶棚歇脚,阮怡有些担心地问:“小姐,一路上你脸色都不太好,是不是累了?” 段晚宁寻了个避风的位置坐下,笑道:“昨晚没睡好而已,没事。” “小姐是因为我的事忧心吗?”阮怡也挨着她坐了,一面利索地斟了茶水,一面道,“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奴婢的罪过了!” “怎么会呢,我想的是其他的事。” 阮怡望着她没有说话,想了想还是垂下头去。 段晚宁抿了口茶水,味道酸涩难以入口,便又放下杯子。转头对她说:“阮儿,将来若是遇到什么难事都得你自己解决了,江湖上人心险恶,任何事都不能不留备手,更是不可轻信任何人。尤其春风堂的买卖,一个消息可能就关乎一条人命,一个家庭的离散,就算是亲眼所见,亲耳听闻,都要多方求证,反复验证。懂吗?” 阮怡惊讶地抬起头:“小姐,你这是,允了?” 段晚宁拍了拍她的胳膊:“你有志气是好事,我有什么不允理由吗?再说,剑铭要是知道能多个帮手,还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我只是不放心你。” “小姐……”阮怡嘴角下撇,说话眼眶就要红。 “不许哭,在外面呢!”段晚宁捏了她脸一下,又道,“不过有小戳跟你一起,我还算安心。” 谁知阮怡却道:“戳儿他不跟我一起,我俩说好了,他去从军,我去楼里做事。” “什么?”这倒是出乎段晚宁的意料,恐怕连苏轻弦都要吃惊了。 阮怡眼睛亮起来:“我俩约了三年之期,若是三年之后他做不成将军就要来跟着我,算是保镖也成。若是三年后我不能挑起一堂的事务,我就去寻他,给他做煮饭婆。” 这回段晚宁是真的不知说什么才好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俩人倒真是般配。 “只是以后我不能陪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你可得自己注意着,天冷天热的加减衣物,还有平日里不要总是练功,也要多休息。还有……” “行啦!”段晚宁打断她,“你又不是现在就走,怎么还交代起来了。况且将来你无论在哪一堂做事,还不都是我的手下么。难不成咱们以后见不着了?” 阮怡吐了吐舌头:“可说呢。小姐放心,奴婢定会好好努力,不给小姐丢人!” “无论怎样你都是我的阮儿,做得好与不好,别人说什么我不在乎。”段晚宁轻轻拍着她肩膀道,“况且看在我的面子上楼里人也不会与你为难,不过自己的面子最终还是要自己挣。” 两人正说着体己话,就见从城门奔出一匹快马,马上一个驿卒身后背着一个简牍,一径往无锡的方向去了。 段晚宁眨了眨眼,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但又觉有些荒谬,便也撂下不再想了。 只是这一会的功夫,茶棚里又进来两人,径直往她二人的桌前走。段晚宁闻声抬头,不由笑道:“菖青、剑铭,怎么是你们?” 第 227 章 227、后来的事4-小戳的想法 且说苏轻弦这边, 一大早带着小戳出了门,一路溜溜达达往镇上去。段晚宁出门早是因为要去杭州,就算骑马也是一天的路程。他其实并没必要赶这么早, 所以干脆也不骑马, 就走路去。 但镇子其实不远,他二人放慢了速度走, 没一个时辰也到了。 “二爷, 时间这么早,醉仙楼也不开门呀,咱们去哪呢?”小戳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苏轻弦被他传的也忍不住打哈欠, 愤愤地虚踢了他一脚:“没出息的东西, 出个门就哈欠连天, 把我也带累得没了形象!” 小戳哼哼两声道:“那咱们到底去哪呀?这个时辰,镇上都没人开门做生意呢。” 第339章 “大渊朝国泰民安, 我们随便看看不就行了。”苏轻弦抬手一指,“那边, 你瞧瞧那是不是道观?以前怎么也没见到过,是新开的吗?走, 咱去看看。” 清虚观的确是一座新道观,而且看起来人来人往的香火不错。 苏轻弦带着小戳信步走进去, 逛了一圈觉得也没什么新鲜,但一时又不知再去哪, 便寻了个回廊坐下看天。 小戳无聊地踢着脚下石子道:“二爷,咱就在这吹风吗?” 苏轻弦抱起胳膊,靠在廊柱上抬头看他:“不吹风也行, 咱俩聊聊。” 小戳伸了下脖子,笑嘻嘻凑上来:“二爷想聊什么?” “聊聊你的远大志向, 行吗?” 小戳愣了一下:“什么,什么志向啊?二爷你可别拿小的找乐子了。”见他不为所动,不由心里一抖,“二爷,你都知道了呀?” “哼!”苏轻弦鼻子里哼一声,垂眸道,“如果我不知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跟你老婆去杭州之后吗?” “那哪能呢!”小戳赶紧到他跟前存下,拉住他胳膊哀求道,“二爷莫怪,我这不是,一直下不了决心,又不知怎么开口么。” 苏轻弦莫名道:“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和阮怡没有商量好?” 小戳为难道:“其实也不能算没有商量好,她是一定要去杭州的。楼里的情况二爷你也明白,以阮儿的身份,若不能为楼主分忧,那楼主身边再无可用之人了。但是,但是我和她不一样,二爷你身边不能没有人跟着伺候。” “所以你这是不打算去从军了?” “那,那倒也不是。” 苏轻弦伸手捏着他耳朵往上提:“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看看你这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 “哎哟哟!”小戳吃痛道,“二爷快放手,你听我说!” 苏轻弦这才松了手:“老老实实交代!” “敢情这一大早拉着我出来是为了审我呢。”小戳揉着耳朵嘟囔道。 苏轻弦瞪眼:“什么?” “没有没有,我是说二爷一大早神清气爽,慧眼如炬!” “少废话,说正事!” “是是!”小戳就势坐到他身侧,小声道,“属下是这么想的,阮儿吧,去跑江湖也不是不行,但是呢,二爷你就说阮儿那样的,我是不是一个打十个?那我这本事放到江湖上,也排不上号吧。” 苏轻弦疑惑道:“什么意思?” 小戳舔着脸笑道:“属下的意思是,阮儿,要帮楼主咱必得支持,但是她那丫头,本事不太行,总得有人保护一下不是。” 苏轻弦点点头:“所以我也没说错啊,你本来就是要杭州。” “哎呦,二爷!”小戳恨不能去捂他嘴,“低调一点!这可不兴乱说。” “嗯?” “阮儿那丫头,心气高。要是知道我跟着她去杭州,那还不给我闹个天翻地覆的。” 苏轻弦猛地后仰:“你是想偷偷跟着她去杭州?” 小戳恨不能捂住他嘴,一个劲拜他:“二爷咱小声点!” “你怕什么?” “无锡分舵可是春风堂的人在管。”小戳四下里看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苏轻弦总算明白了,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气他没出息,离不开老婆还不敢声张,又笑他疑心病得厉害,还以为真有人愿意给他去传小话呢。 “我说戳儿啊,你算是没白跟了你二爷一场。”苏轻弦感慨道,“好的一点没学会,臭毛病倒是学了一身。但是有一点你可真是不如我,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哪里能跟二爷你相比呢。” “执迷不悟了不是!”苏轻弦拍拍他肩膀,“晚宁无论做任何事,我都对她有信心。可你呀,怎么能对阮儿这么不放心呢?” 小戳撇了撇嘴,心道,你确实也打不过人家,你不放心能怎么办? 不过既然这事说开了,苏轻弦便叫小戳不用担心,他回去和段晚宁商量一下,叫小戳名正言顺地加入春意楼,让他们妇唱夫随也就是了。 小戳听了倒是挺高兴,但又犹豫:“二爷你还不是楼里的兄弟,我加入,合适吗?” “太合适了。”苏轻弦笑道,“我直接加入肯定不行。但是换了你别人能说出什么吗?况且你要是能混得好,将来我不仅有面子,更有了依仗不是。” 小戳被他这么一忽悠,立刻觉得自己肩负重任起来,眼光也变得炯炯有神了。 苏轻弦这回算是彻底放了心,小戳一走,他计划的事也能顺利许多。 说着话,只见道观里人也渐渐多起来,都是本地来的香客,也有一些读书人三三两两地在道馆里闲逛。 苏轻弦便带着小戳绕到后面出去,却不料刚出门口就被两个看起来像家丁的壮汉拦住了去路。 其中一人抱拳行礼,转头一指道:“两位,咱们老爷在前面茶楼恭候,请吧。” 苏轻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两条街对面一座二层小楼,一面杏色旗子正随风摆动,上面是一个偌大的“茶”字。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如此无礼!”小戳上前一步挡在苏轻弦前面,怒道,“请人吃茶,该是什么规矩,不懂吗?” 黑衣人没有言语,只望着苏轻弦。 苏轻弦拍了拍小戳胳膊,含笑道:“算了,走吧。” 第340章 一路无话,两个家丁将他们二人引到茶楼前便停下来,身形骤然一晃,将小戳挡在外面,道:“请公子自到二楼。” 小戳被挡住,恼怒地瞪着两人。 苏轻弦道:“小戳须得跟着我。” 两人听了对视一眼 ,这才挪动脚步让开路。 小戳哼了一声,得意地来到苏轻弦身后,不依不饶地瞪了两人一眼。可两人却似没瞧见一般,面无表情地在茶楼外的一处长凳上坐了。 “二爷,不是约的午时么,这又是唱哪出啊?” 苏轻弦抬头看了眼茶楼的二层伸在外面的阅台,轻声道:“不是他。” 不是他,就是说,茶楼里的不是宁平,哦不对,是现在的皇帝。 那又会是谁呢?小戳心一紧,一手悄悄按住藏在身后的短刀。 二楼上空无一人,苏轻弦这才想起,整个茶楼里似乎都没有人,而且刚才他们过来的时候,这条街上也是没有人的。 按道理说,这个时辰,连道观里都人来人往了,这种街面上不该这么清静。 他来到最里面的雅间,果然门是虚掩着的,伸手推了一下,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却是没动几分。 门没推开,但里面的人似乎是起身走了过来,继而从里面把门拉开。 “二哥哥,你总算到了!” 一个衣饰华贵的年轻夫人笑着扑到苏轻弦怀里:“二哥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薇儿?”苏轻弦拉住她,不由有些诧异,却也顺着她的意思进了雅间。 雅间里只有一位侍女,见人进来便将房门关好,又转身去桌上泡茶。 苏轻弦环顾四周:“你一个人?这是怎么回事?” 苏笑薇但笑不语,冲那侍女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我和二哥单独说说话。” 苏轻弦见状,也对小戳使了个眼色,小戳便也躬身退了出去。 房门再次关上,雅间里便只剩了苏轻弦和苏笑薇这堂兄妹二人。 “薇儿,昨日宁平去了我家。”苏轻弦一手轻轻按在桌上,窥着苏笑薇的神色,缓缓道,“太湖边上那个宅子,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在那,他若执意要查也是早晚的事。” 苏笑薇没有接话,只是道:“二哥哥,我们大约也有六七年没见了吧?” “七年多了。” “是啊,一晃也有七年多了。”她叹了口气,举起一个茶杯抿了一口,“七年,许多事都变了。” “再如何变,我也是你堂兄。”苏轻弦道,“有什么事,或是受了委屈,你可别当自己娘家没有人了,谁也不能当你娘家没有人。” 苏笑薇淡淡一笑:“二哥哥,当年你为什么离开上都?为什么不要咱们苏家的江山了?” “苏家的江山给你也是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苏笑薇摇摇头,“现在大渊已经不姓苏了。” 苏轻弦垂眸不语。 苏笑薇拉着他的胳膊道:“二哥哥,我没有本事,对不起苏家列祖列宗。但是你有本事,你可以把苏家的江山夺回来!” 苏轻弦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你特意安排,在这个时候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第 228 章 228、后来的事5-苏家的江山 “这还需要我说, 难道不是你早就应该做的事吗?”苏笑薇的眼睛发红,“三年前他执意改元双宁,我就已经想尽了法子, 奈何他手段太高, 我根本就不成的……” “你……”苏轻弦再次垂下眼,“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他的。” “我当然喜欢他, 否则也不会为了他做那么多事。你以为就凭他一介草莽, 纵然才高八斗,哪有机会入阁拜相。就算是那什么春啊秋的楼什么的在后面支持,以他的资历想要入阁, 怕也要再等十几年。”苏笑薇冷笑, “只是我也没有想到, 我竟亲手养了一条白眼狼!” “薇儿,很多事责任都不在你身上。”苏轻弦道, “只是因缘际会,所有人都在做选择, 你不要逼自己太狠。” 苏笑薇诧异地望着他:“二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轻弦偏过头, 举起茶盏一饮而尽,起身道:“薇儿, 他对你其实是很好的,我听说这些年他后宫只你一人, 这种待遇,古今未有。” “所以呢?” 苏轻弦嘴巴动了动,没有说话。 苏笑薇也站了起来, 偏头道:“所以我该对他感激涕零,对他的恩宠十分享受是吗?所以我就该忘了自己本也姓苏, 这江山本就该是我家的,是吗?” 苏轻弦无奈道:“若还是皇伯伯当皇帝,你只是公主,但现在你是皇后。” “可我原本是女帝!”苏笑薇极力压抑着嘶吼,“你忘了吗?七年前就是你,扶我坐上哪个位置的!” 苏轻弦退了两步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让他摄政,以至于今日呢?” “我太轻信了他,他演的太好了。所有人都信他,他们都帮着他!”苏笑薇瞪着通红的眼睛,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我想了所有的法子,就是斗不过他。我想找你,可是他拦下了我所有的人,我根本没有办法!” “那你现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苏轻弦道,“他肯放你离开上都了吗?” “当然不是。”苏笑薇冷哼道,“我知道了他要来无锡,便在他动身之后也悄悄跟着过来的,本来没想过能有机会见到你,谁知今日竟被我的人发现你进城。今日能再见二哥你一面,这是老天保佑,保佑咱们苏家不被他宁平一直欺压!” 第341章 苏轻弦皱了皱眉,绕过桌子来到窗前,把窗子推开一道缝,向外看了看,不由心下一沉。 “薇儿,你真觉得他不知道你也到了无锡吗?”苏轻弦转身时,脑子里已闪过无数念头,但无论如何,他料不到宁平做事能狠绝如斯——此时对面已经围满了弓箭手,街上也全是杀手。 苏笑薇这才恢复了点冷静,疑惑地来到窗前,却被苏轻弦 一把推开。 他关好窗,拉着她道:“薇儿,你问我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上都。我现在告诉你,我不喜欢权力,不喜欢皇位,更不愿意变成现在你和宁平这般光景。但是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亲人,我一定会救你的。” “救我?”苏笑薇眼神一转,仍是不敢相信地问,“外面,有什么?” 苏轻弦轻叹一声:“你既说自己和他斗了这么久,难不成还不知他为人?” “我……”苏笑薇双腿一软,挨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我早该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他设计的圈套,就为了引我出宫才好下手。可我就是不死心,我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彻底输掉一切。” 苏轻弦双手按着她肩膀:“薇儿,你冷静一点,事情还未到绝境。有我在,你更用不着怕,左右我带你平安离开这里再说。” “二哥哥,你等一下!”苏笑薇拉住苏轻弦,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塞进他手中,“这个你拿好。” “是什么?” 苏轻弦想要打开荷包,却被她一把按住:“你先收着,等,回头再看。” 苏轻弦还想说什么,却见房门被人推开,小戳满头大汗地挤了进来。 “二爷,公主殿下,不好了,外面全都围满了人,我瞧见有人要冲进来!” 苏轻弦眉头紧皱,将苏笑薇拉到身边道:“薇儿别怕,你跟紧了我。戳儿,你绕到另外一面,找机会溜出去,春意楼的堂口就在附近,找人来帮忙。” 小戳虽然不放心,但此时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应声去了。 苏笑薇不放心道:“二哥,那春意楼里都是他的人,会帮咱们吗?” “宁平是春意楼的人,春意楼可不都是他的人。” “哈哈,说得好!”宁平朗声一笑,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走廊上全是侍卫,或者杀手。 苏轻弦将苏笑薇往身后推了推,抬手叫他他不要走近:“外面那些,都是你安排的?” “是。”宁平虽然没动,眼神却一直追着他身后的苏笑薇,不知在想什么。身后的人要跟进来,也被他挥手拦住。 “今天我和薇儿这次见面,也是你安排的?” 宁平顿了顿,道:“算是吧。你们许久不见,想必有很多体己话要说,我也是叫他们等了许久,谁知被你那个手下发现了。”他说着,抬头在房间里看了看,“怎么不见他人呢,跑了?” 苏轻弦摇摇头:“你做这些事,她都知道吗?” 她,自然指的是段晚宁。昨日见面,两人谈了许久,若不是段晚宁首肯,宁平怎么会在这里对付他们。 宁平笑意加深,却不说是还是不是,只是缓缓来到桌前拉开凳子坐下。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薇儿,有没有和二哥哥说过,你已有了身孕,别总是站着,你瞧你脸色那么苍白,是不是累着了。” 苏轻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瞄向苏笑薇的眼神里却是讶异和询问。苏笑薇却垂着头,两手紧紧地扣在一起,没有言语。 将二人神色尽收眼底,宁平又道:“二哥不用担心,其实没什么大事。薇儿有了身孕之后身体一直不舒服,加上多思忧虑,我就想着找机会带她出来逛逛。况且,夫妻之间哪有不磕磕绊绊的,二哥你自己也该明白的吧?” 苏轻弦淡淡一笑,指着窗外道:“既然是出来散心,怎么还布置了那么多的弓箭手呢?” “护卫罢了。”宁平不甚在意地拨弄了两下桌上的茶杯,忽又抬头,略带挑衅似的道,“弓箭手而已,二哥不会怕了吧?” “那倒不是。”苏轻弦悄悄运气内劲,蓄势待发,“这镇上有春意楼的堂口,总不至于叫我们在这里出事。 “春意楼。”宁平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转头看向苏笑薇,“如今早已是春意满上都了,是吧,薇儿?” 苏笑薇没有说话,只是身体微微发抖,向苏轻弦靠的更紧了些。 苏轻弦脸色一沉,盯着他道:“今天你能如此作为,想必这七年来不知打着她的旗号做了多少事。你就不怕她知道了之后……” “知道便知道了。”宁平抬高声音打断了他,“如今你也知道了,又如何?” 苏轻弦冷笑道:“果然如此,从始至终你心里只有你自己,何曾想过别人?” “别人?”宁平讽刺地笑起来,“你口中的别人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他没有资格,那我有吗?” 段晚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紧接着一声巨响,房门被一个人形物体猛地撞开,厚厚的木板门一瞬间碎成了渣滓。 随着撞门那人嘭然落地后,段晚宁挟着一股强烈的杀气缓缓来到了门口。 她身后的阮怡手持双刀,冷厉而警惕地盯着周围。 地上那人一动不动,看起来是被踢中了要害,又因撞到门上已经昏死过去。 而她们二人身后的走廊上则是两队人马正在对峙,一边是宁平带来的大内侍卫,另一边则是春意楼的人,且明显春意楼的人数更多些。 第342章 段晚宁一身凛冽地站在原地,不说话不动作,就已叫人觉得威压万千。 苏轻弦面上一喜,顾不上别的立刻冲到她面前:“你来了!” 段晚宁撇了他一眼:“我若再不来,你还不叫人欺负了去。” 苏轻弦眼睛一瞪正要说话,却不妨被她轻推了一下,这才想起苏笑薇还站在原处。 可此时宁平已经来到她身侧,张开手护着她,轻声道:“薇儿别再闹了,跟我回上都去,以后咱们都好好的,一起看着孩子长大,好不好?” 段晚宁白了一眼苏轻弦,冲宁平两人道:“两位若是真有此意,大可不必在这镇上大动干戈。” 苏笑薇的声音有些发颤,瞄着宁平的脸色道:“我,我们,并非有意。” 苏轻弦莫名道:“怎么回事?” 段晚宁冷哼一声:“你的好妹妹,我的好兄弟,人家两口子好的很,一起筹谋着剿灭了咱们,然后就可以回上都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呢。” 苏轻弦眸色一沉,转头看向相拥而立的两人,不解道:“薇儿,可是真的?” “二哥哥,你要信我!”苏笑薇急道,“段晚宁,她是故意的,她和宁平是一条心,一个主意,你不要被他们骗了!” “骗?”段晚宁好笑道,“我倒是不知怎么才叫骗了他。”说着,她拉住苏轻弦的胳膊,一手攀上他脖颈,含笑道,“危难之际舍身相救的骗吗?你觉们得他傻,我还宝贝的紧呢!你为什么就不能想想,难道叫你骗了他,我会善罢甘休吗?” 第 229 章 229、后来的事6-相忘于江湖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夸奖, 苏轻弦轻咳一声,想提醒她一下,注意给自己留点面子。 只是苏笑薇那边不服气回怼:“是你自己有非分之想才对, 你诓着二哥哥放弃了皇位, 不过是为了早晚有一天改弦更张。” “可现在想要改弦更张的人又是谁?”段晚宁被她气笑了,“宁平, 你们夫妻俩就是这么欺负我们的吗?” 她说的是“我们”而没有特指苏轻弦, 显然是懂了他的意思,给他留着面子的。虽然还没有付诸行动,但若她再晚到一会, 宁平他们估计能把苏轻弦吃了。 宁平一手虚握成拳, 掩在口鼻前, 轻声道:“楼主,你是知道的, 我不过求一个名正言顺。” “你求的名正言顺,就得赔进去我们吗?” “若是二哥哥肯帮忙……” 宁平的话没说话就被段晚宁抬手打断, 她挽住苏轻弦的胳膊转身往门口走,一面道:“我向来懒得和人分辨, 你们好自为之吧。” “楼主!”宁平唤了一声,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 便知多说无益。连日来的筹谋,今日一番布置, 全都泡了汤,不免有些失望。 苏笑薇却不满道:“你怎么还叫她楼主,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宁平脸色不太好看, 却压抑着没有接话。只是坐到桌前,垂眼看着地面, 缓缓道:“怎么会被她知道了呢?” 苏笑薇听了也不免犹疑,半晌又不甘心道:“怎么就这么怕她,我们来硬的,又如何?” 宁平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段晚宁只是不爱那些弯弯绕绕,但她极为聪明,城府也深不可测。来硬的,只会撞进她的圈套里。” “可你现在是天子,怎么又怕她?” “我是天子?”宁平抬头看向苏笑薇,“薇儿,刚才你和苏轻弦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吧?” 苏笑薇一愣,不甚自在地别开头道:“什么真心假意,咱们也斗了这么久了。现在我累了,且又有了孩子,你喜欢做皇帝便做吧。反正将来我的孩子会是太子,也算你有良心了。” 宁平道:“你肯这么想,我才真的是欣慰。”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回去吧。”苏笑薇有些疲惫地说,“二哥哥身世到底如何,于如今的局势本没有多少影响,再说那个南宫度不也被你们送走了么。” 宁平摇摇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苏笑薇不解,宁平却不再说下去,反而走过去扶她起身:“既然你想回去,那咱们就回去,以后也再不来了。这天下社稷,本没有姓名,谁做的好便是谁的,古来圣贤不都是这么说的么。我倒不信以我宁平的本事还做不好这一任江山了。”见苏笑薇脸色稍缓,又续道,“顶不济,咱们还有孩子,将来无论是太平盛世还是收拾烂摊子,都交给他就罢了。” “咱们的孩子……”苏笑薇低头按上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你要是还惦着这个孩子,就早些收收心吧。” 宁平笑笑,也伸手按在她的手背上,掌心温度传来,他第一次有一种实实在在的踏实感觉,这就是他的孩子,他血脉的延续,未来要继承自己一切都的人。这也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要留住的、守护的,不再是以前那个虚无缥缈的梦,也不再是一直令他魂牵梦萦却得不到的人。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宁平说道,“薇儿,我现在终于明白这几句话的意思了。” “你说的是真的?”苏笑薇有些不敢相信,“可段晚宁,你终于肯放下了?” “早就该放下了,以前是我不够好,叫你总是不能放心,才惹出这许多事端。”他说着将人拥入怀中,“自今日以后,我与她再无相干。薇儿,你放心。” 第343章 闻言苏笑薇忍不住红了眼眶,两人相拥而立,久久地都没有分开。 —————— 这边段晚宁拉着苏轻弦一路离开茶楼,虽然那些大内侍卫并没追过来,却也不敢轻易放松,一直到了春风堂的堂口这才安下心。 阮怡去和堂口的负责人见面交接一些事务,小戳则去了后厨准备些饭菜,段晚宁则带着苏轻弦来到一间厢房稍事休息。 苏轻弦却不想休息,他只想弄明白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面子什么的根本不重要,他只想要个明白话。 事到如今也确实没有必要再瞒着什么了,段晚宁叹了口气道:“宁平他们是想确认你的身世,确认你永无再争皇位的可能。他昨天见我,我已给过他保证。但我也没想到他们夫妻还不满足,非要诓你一遭。” 苏轻弦莫名道:“我的什么身世?” “你忘了?”段晚宁无奈,“苏家人都会中的毒,你却没事,这是什么原因?当年皇宫里丢失婴孩的时候,南宫家的家主就在场,这是巧合吗?还有,南宫度一直明里暗里地帮着白战,又是为什么?” 苏轻弦一时有些接受无能,讷讷地重复:“为什么呢?” “因为他知道真相,他就是当年皇宫里被抱走的那个婴孩,他虽然不想把旧事翻出来,但却也含着对皇室的恨意,想要利用白虎军的案子在朝廷里搅风搅雨。我一直以为他在朝廷里埋那么多暗桩,是你默许的,甚至是你借着他的手做的。原来并不是吗?” 苏轻弦摇摇头:“也是,也不是。” “怎么说?” “我虽接手龙影,但其实祖父的掌控扔在,我那几年一直在想办法安插自己的人,一方面证明自己能行,另一方面我也想弄明白祖父为什么一直不肯放权却又偏要做出一副放权的样子。所以南宫找上门来,我便也半推半就,算是默许了。” 段晚宁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你就一直没有怀疑过他吗?” 苏轻弦苦笑道:“我为何要怀疑他,你也说了,他根本也没想过翻出旧事重回皇家。况他帮着白战,在我看来,其实也算帮了你。我是乐见其成的,哪里又有怀疑的理由?” 段晚宁靠在他身上双手环抱住他道:“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这些,做人其实无忧无虑才最好,我想让你一直不知道。但是宁平他们,太急了。” “急?” 段晚宁讪讪道:“我也没想到他真能收服七公主,还叫她去诓你。” “其实薇儿她倒也不是全在骗我。”苏轻弦道,“以我对她的了解,恐怕她真的和宁平斗了许久,也是真的斗不过,或者是念着孩子也就妥协了。” “如果她真能和宁平斗了这么久,那恐怕……”段晚宁顿了顿,笑道,“你这个堂妹运气还真是不错。” 苏轻弦也恍然,失笑道:“这下好了,咱俩倒成了他们夫妻之间的小情。趣了。” 段晚宁耸耸肩:“谁叫你傻,被人家一两句话骗的团团转,还真想给亲妹妹打抱不平呢吧?” “你该感叹自己嫁了这么一个热血仗义的好男儿才对!” 段晚宁“噗”地一声笑出来,搭上他肩膀道:“你说的太对了,知道我为什么选了你吗?” “因为我帅气?” “因为你热血仗义啊!” “段晚宁,你!” 段晚宁不等他说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坐到了他腿上,“吧嗒”一下亲在他脸上,把人给亲的没了脾气。 “阿弦,南宫度下个月就回来了,你要去见他吗?” 苏轻弦含笑摇头:“我只想和你清清静静地待着,他自然也不想见我。我们,倒不如相忘于江湖。” “可神医门……” “神医门跟我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苏轻弦道,“宁平如果足够有手段,自然有法子收拾他们。一个江湖门派,即便是打着悬壶济世的幌子,却妄图染指皇嗣传承,破坏皇家血脉,够他们喝一壶了。” 段晚宁却道:“南宫度虽然愿意避嫌离开这段时间,但选这个时候回来,未尝不是想保住神医门。” “那就是他的事了。”苏轻弦道,“我说过了,我和他不会再见了。” 两人气息相闻,沉默了一会,苏轻弦还是忍不住问道:“今日你本就不是要去尾牙宴的吧?” 段晚宁怔了怔,笑着用鼻尖蹭了蹭他脸颊:“我的夫君热血仗义,自然也聪慧通透,什么都瞒不过你。” 苏轻弦心念转动,一下来了气:“好哇,我说怎么这么巧呢!你和他商量好的!你,你你,你到底怎么回事?” 段晚宁赶紧搂紧了人,将头埋在他颈窝处,轻轻摇着他的耳垂,悄声道:“宁七公主怀了孩子还不是闹,宁平实在没了法子许才来求我。且他承诺以后只要是春意楼的生意,都免掉一半的赋税。你说这我还能不答应吗?” “就为了几个钱,你就……”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那你就为了钱,放弃尊严,让你的夫君人前出糗?”苏轻弦还是十分气愤,都想推开她了。 段晚宁却不肯松手,劝道:“怎么会呢,你热血仗义的样子会一直感动七公主的。况且那屋里只有咱们几个人,我们又不会再和他们见面了。” 苏轻弦听罢,不由得怔忪片刻。 第344章 “以后,许多人都不会再见了吧。” 段晚宁抬起头看着他道:“你若喜欢,咱们过段时间就回郡王看看。” 苏轻弦叹了口气,沉默半晌才道:“不必了。” 毕竟那里终究没有他真正的亲人,且因着废太子的事,苏重明只怕还是恨他的。至于其他人,郡王和他关系原本就疏离淡漠,王妃本也没多少情分在。其是老郡王在三年前已经仙去,盛烈郡王府对于苏轻弦来说,再没了意义。虽然最终因着和段晚宁的关系,宁平保全了郡王府,但却被降了爵位,且不再世袭。 而他真正的亲人却和他不熟,神医门南宫世家,他有时候真的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明明他也去神医门做客过,明明南宫家的人都清楚,但他们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多余的情感。 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是有感情的,也只有他是多余的, 段晚宁轻声道:“阿弦,你还有我。” 苏轻弦猛然抱住她,恨不能将人揉进身体里一般,急切道:“我只有你了,宁儿,别离开我。” 段晚宁挣了一下,抬头盯着他道:“阿弦,我也只有你了。咱们说好,以后都不分开。” “嗯,以后咱们永远都不分开!”